草垛金黄一片，滤掉了传奇
沙湖帖
湖面倒映贺兰山，那坚硬的石头和焦土
湖面也倒映漠野，那无处不在的散沙
芦苇荡天真地茁壮着，密不透风
坚信掩埋和湮没，不会成为自己的命运
狂傲的风沙，暂时止住了疯狂
在远处低语，也像密谋
沙湖的水，很深
似乎足够芦苇们扎下发达的根须
每一株，挺拔得令沙尘畏惧
在岸上，徘徊复徘徊
并且挤作一团，积累着愤懑
湖上游船知道些什么呢，自顾自地逍遥于水面
假想着江南，好似西湖泛舟
快艇如箭，浪花一路盛开着抛物线
伴随着自由的尖叫
而沙滩骆驼队，从不抬头望向这边的水域
从不奢望鱼儿的故事
噢！骆驼，什么才是你的向往
贺兰山，沉淀了云和月，与沦陷的战车
苔藓般的植被，星星点点散落
如瘦骨嶙峋的老者，衣不蔽体
沙湖，你的水，似乎从未给他滋润
是山顶潺潺的苦水，酿就你的层层碧波
千年苍凉
挤压出一滴硕大的老泪
那就是你啊，沙湖
悬挂在贺兰山的腮边，点缀在大漠的脸颊
无论怎样晶莹，都难掩风尘仆仆
你，会否慢慢干涸成一道泪痕
裸露的湖底，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口
和死去的鱼群
2016年7月23日
叶卡捷琳堡
止不住的白昼，漫长的下午
把黑夜，撕成几缕飘荡的灰色纱巾
而街上行人是镇定的
取消了安眠，只剩下行走
鸟儿倦飞，收拢起翅膀
藏身树荫深处
但你看不见，人的疲倦
有轨电车，正从街角拐出来
慢慢近了
像巨幅油画，从天上滑落
滴血教堂，耸立在高处
尼古拉二世和他的家人
站成一组雕塑，暴晒在日光里
这家人的一双双明眸，清澈
掩映在老照片、书籍
和画册的层层陈列中，高贵的悲伤
熠熠闪亮
此外，并无一点声息
仿佛明晃晃的白昼，压低了
所有的呼喊、描述与旧事
此时，月亮隐约可见
单薄如纸
叶卡捷琳堡，期待一场清凉的骤雨
2016年7月12日
西北行
大漠戈壁的灰黄色，是看不到尽头的
沙棘和红柳，从来都在干渴中艰难生长
命运，让它们长不出逃离的翅膀
嘉峪关，敦煌莫高窟，连绵在夕照里
展览着沧桑，即使经历无数个早晨
它们依然属于黄昏，属于晚祷的钟声
风云消散后的深深寂寞
从未消散
现在，亲爱的，你雀跃着飞去了
穿越何止千年，大西北的遗存，一一收入画框
路过的风景，只是驻足
你，决不留下
历史的负担，化作细沙和尘埃
丝丝缕缕，飘浮，落下
扩大着荒漠的苍凉
你，踢踏着轻盈舞步，站在了垛口
这散落于大地的档案，层层叠起
你的出现和招手，却在不经意间
封存了纷繁的过往
飘动如飞的，是你肩上一袭红披风
席卷大片黄沙，待它们尘埃落定
你，独自怒放
2016年7月3日
映秀镇
破碎的山川并未复原
隐隐地，抽泣声依旧从乱石堆下面传来
化作漫天雨丝
抽打在访客的脸庞和眼睫之上
房舍青青
川味餐馆重新开张
人间烟火越过倒塌的校舍
扶摇直上
但灌木丛下的河水是滞涩的
破损的路基，泥泞的山道
车轮辗转
载着艰难的心绪
废墟中
定格于某个下午时辰的那口大钟
触目惊心：灾难
这随时颠覆世界的诡秘力量
依旧赤裸裸地敞开于每一个日子
2014年10月3日
汽车城
1
光线与蓝天打透了巨型玻璃厂房
流水线上的部件，裸露在明晃晃的东亚大地的下午
他们敞开自己，一部整车在踏上旅途之前
以特定节奏，确认自己最初的形状
留给今后的记忆，和我们无法窥见的
他们各自的内心
我坐在两条流水线之间的电瓶车上
看着他们正在告别童年，进入整车的命运无法更改
是的，亮晶晶的童年
2
汽车城和它身边的都市，若即若离
忽隐忽现的轻轨，不再吐出浓雾的工厂烟囱
像洪水一样哗哗奔涌的人群，甚至新婚车队
最终都去了哪里？对此，它神情淡漠
天外来客一样，它以飞地自许
固守着从远方漂泊而来的灵魂
它在自己的领地沉吟，音符落满了广场
刚刚下线的汽车，在发出呼啸之前
静。整装待发前甚至不肯显露呼吸
但是我听得见那深切的歌声
却不知，它在为谁歌唱
那旋律，掠过都市蓬乱的头顶
与明净的蓝天一道，无遮拦地走远
3
一切的沉默都是暂时的，终将爆发的速度
会宣泄压抑或过剩的激情
它们，让道路驯服地躺倒在自己的轮下
碾过这些匍匐者，对他们垂下的翅膀和头颅
似乎无暇顾及，是否，在飞驰而过的地方
留下悲悯
但是此刻，它还没有成为那个全力以赴的自己
各个部件都已各就各位，浑然一体的时刻
正在到来
是最后一刻，也是诞生的时刻
4
这一大片排列着速度机器的旷野
辽阔有序，一尘不染。它们
以各色金属的亮度，炫耀气度
奔腾或者长啸，只在一瞬间
但是现在，它们隐身于都市边缘
低调，平和。那巨大的谦逊深不可测
你无法辨别神情
这些被灵性点化的钢铁
浩茫而精微的心事，念头
正在流水线上被一一编码
闪闪烁烁的光斑，日夜不息……
2014年9月22日 写于长春
高铁上
草浪扑入眼底，又向后急速退去
平原，这一片绿海奔腾起来
远处的树木，拦截晚风
夕阳下沉中，高低错落的树冠
似乎正在变成起伏的群山
疲乏的白昼，最后一抹光线
打在车体外侧
又纷坠于路基与草丛之间
站台，仿佛突现于车厢两侧
连同四周熟悉的城市灯火
心神未定，尘埃不起
便草草结束了旅程
2014年7月4日哈尔滨至长春
出站口
雨雾中的车站广场空旷
男子撑伞，独自徘徊
一个焦灼的迎候
天边外
高铁正载来一朵白云的爱情
神速，却悄无声息
出站口，她的明眸
淡淡一笑，隐去疲倦无数
蜿蜒于站台后面的万水千山
遁于无形，略去多少千回百转
只报送
一个静静的平安
陌生城市，徐徐敞开深幽的地铁
护送十指相扣的手
没入茫茫人海
像收藏一个夏日的秘密
2014年6月25日
遥远的湖岸
过去这么多年，才回到我的湖岸
错过了船影，它隐于旧日子深处
三五只鹿，在松林间奔跑
惊飞了喜鹊
和树枝横斜之间的日光
这都市水边的一角，活着一幅童话
太阳升腾，我却归来太迟
白桦树高过了三层楼宇
它们幸运地生长
这份稀缺的平安，奢侈成
一片绿荫
不远处，拥塞的新楼区
占据了逶迤的岸
镜头，无法回避它的遮挡
回来太迟了，与湖上的风
生疏有年
它依旧柔和，这拂动我十八岁青葱的手指
现在抚慰我披霜的两鬓
2014年3月11日长春南湖
将军墙
这小小房间，壁挂数百个将军
每一位的表情，都呈现严峻
看起来，就像一个人
同一表情的集合
打了胜仗之后，授衔之际
为何不露出笑容
或者担心露出牙齿
嘴唇合拢，正义
需要这种姿势
上墙后，将军们无需费神了
不再试着改变
一劳永逸，从此端庄于高处
烽烟中的弹雨，射满了墙体
坑坑洼洼
犹如他们沧桑的身体和面孔
外面的码头、货栈和小贩
酒楼里的猜拳
吵不醒亡灵，虽然
他们大睁着眼睛
不远处的松花江，惊涛裂岸
但房子是无动于衷的
这时间之外的孤岛
习惯了接受创伤和孤寂
2014年3月10日
五大连池
十余座截锥形火山
散落在草木摇曳的平原
山脊和缓
依偎着大地
水与地平
像镶嵌于地表的五面镜子
播放白云悠悠的投影
然而当初
它有过惊天的暴怒
喷射的岩浆
撕裂大地
亿万年岁月的山川
至今遍体鳞伤
即便冷却
一块块火山岩也如黑铁布阵
在远古的尘沙之外
嶙峋峭立
你几乎听得见
地核深处大地心脏急促的起伏
如今
一切归于剧烈后的从容
火山是安详的
池水波澜不惊
偶有苍鹰
划过山水之间
2013年6月9日于五大连池
弓箭铺
弓箭铺 一个小小村庄
蓝色标牌，闪过车窗
当年金朝皇家冷兵器工厂，原来在此！
骤起一派风云气
往昔，遥想雕翎鹰翎几度飘舞
遮蔽大半个天空
剥落的生牛皮
层层堆叠，散发着古老牧场的气息
桑木榆木桦木，从松峰山深处
源源运来，庞大的贮木场一望无际
一排排马口铁铺子，淬火闪闪
如星群缀满风吹草低的阿什河畔
冰河残照里，箭垛如山
金兀术的铁骑男儿，从这里挽弓上马
一路呼啸南下
踏碎霜与雪，云和月
终于射落，一个醉生梦死的王朝
如今，马蹄声息，英雄远去
弓箭铺里 再难觅断箭残弓
空余一个孤零零的地名，在公路边上
在风中
低矮的农舍有炊烟飘升
草垛金黄一片，滤掉了传奇
2013年3月23日阿城西郊
乘高铁
像草丛中蹿出的蛇
贴着地皮飞奔
它的洞在哪里呢？
像子弹在飞
唯有速度在呼啸
把时间击成粉末
过去和未来
界限全无
只看见一个流畅光滑的现在
在飞
一个密闭的合金牢笼
乘客 这些憋在里面的蚊蝇
在窗子上乱撞
最后 无奈地退回座位
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子
刺穿整个空间
沿途的固定风景
开始变得七零八落
只剩下
飕飕的风
像奔赴不可知的去处
下一秒终究会发生
什么
教堂城市
教堂星罗棋布
但是祈祷者，都去了哪里？
夕阳下，教堂拖着长长的影子
默默回忆往昔
曾经的祈祷者
早已踱回历史深处
成为老照片里的匿名者
表情晦涩
而秋雨初晴后的当下
一排坐于广场上的街头画家
为年轻主顾，勾勒肖像
并悄声商谈着价格
夜幕垂落
教堂们拖着高大厚重的身躯
像巨鸟收拢起翅膀
陷入沉思
海边城堡
我的兄弟把自己囚禁在海滨城堡
已经很久了
他放逐了尘世
在月色里遥望
海天之间
城堡黑黝黝地站着
一言不发
我猜他在里面踱着步子
或者，静静坐着
不知身下是否有一堆
可以随时点燃的干草
据说他已不再暴躁
他的思想早已漫过城堡高墙
连通了大海
而城堡自身，是平静的
风已经停止
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绅士
神秘别墅
别墅藏身于山丘的凹地里
不见一缕人烟
从城区到这里
一条无名的泥泞乡路
这是一个什么所在？
与地中海无关
但别墅的西班牙风格是鲜明的
蓝色游泳池，波光粼粼
在散落着土坯平房的东北乡村的一个缝隙
在穿过大片庄稼
涉过一条浅浅的无名河流之后
有一座了不起的别墅
藏身这里
它如此神秘，像一种躲藏
散发着幽暗的气息
堂皇的仪态，掩藏着某种软弱
整个庄园，似乎要努力沉到大地里
就像帆船，要隐没于无边的水中
大觉寺
冬日的阳光
均匀地分布于京郊的山岭
大觉寺
在山的褶皱里悄悄裸露出来
像一个离群索居者
三百年前 这里香火缭绕
如今 行走于山路的络绎不绝的朝拜者
已然消失
三百年后的我们
乘着一辆红色轿车
一头扎进了寺门
寺里寺外都是寂静的
朋友的两个女儿的嬉闹和欢笑声
萦绕于错落的石板路
和雍正题词的四周
似乎她们的声音再大一点
便会将那个老皇帝吵醒了
醒来的，或许还有居于高堂之上的佛祖
以及列祖列宗
我和朋友则躲在茶室一角
品茗 下棋
听取寺院外的一段松涛
回到城里
无边无际的楼群遮挡了京郊远山
华灯初上 霓虹明灭
这庞大的城市巨兽重又吞没了我们
大觉寺
真的存在过吗
索非亚教堂·1990
已然发黑的红砖依旧是厚重的
木结构框架在勉力支撑
房檐上稀稀落落的小草
怕冷似的
在晨昏风中瑟瑟抖动
这是昔日的教堂
风起云涌的玻璃幕墙建筑
都在她的四周耀武扬威
教堂 局促地站在那里
尘满面 鬓如霜
圣徒们都去了哪里
大门一直都不曾吱吱呀呀地开启
只有一群起起落落的鸽子
迷恋这里
风铃声 久久沉寂
那人是谁呢
他于子夜时分翻墙而入
探出的手 轻轻抚摸斑驳的墙壁
暗红色土块 窸窸窣窣扑落
他站在已消失了一排排整齐座椅的空地之上
一动不动
他看见许多圣女
洁白的影子
在他身畔无声地唱着颂诗
车过松潘古城
鳞次栉比的瓦屋顶
屋顶上起起落落的褐色鸟群
在一抹夕阳残照里
颤动如一首低回的凉州词
高高的古城墙
像历史那么斑驳而厚重
行走于窄街的藏民
仿佛漫步于一帧老照片里
栈桥凉亭上 三三两两喝酥油茶的老者
以及石桌上的棋盘
游走着秋月春风
这是青藏高原险峻的边缘
这是九寨沟一脉流淌的余韵
那个叫孔雀蓝的海子
映照着眼前一一闪过的
高原人黑红色的面庞
过松潘古城
一车的游客
都屏住了呼吸
一条江
不见鸥鸟低飞
不见奔跑的大水
已经很久
一株株黑榆树站在岸上
站在辽阔的风口
像失恋的人儿
垂下忧伤而纷乱的头发
这徒有虚名的江
能向谁诉说
只有独自流尽所有的泪
裸露的沙滩
如白森森的晒干的鱼骨
江风念着长长的悼词
一遍遍追寻逝去的每一个细节
而岸上
巨幅广告牌下废弃的木船
倒扣在摇曳的青草里
那个大嗓门说话的老船主
以及与他相依为命的活泼的小孙女
如今在哪里飘零
龙脊梯田
飞旋的线条
钢笔画似的
勾勒出一群蜷伏着的虎背
只待一声长啸
便会扑下山去
梯田错落着铺展
山民和牛犁
点缀其间
云雾缭绕于山脊
像乳白色毛巾
反复擦拭着七星与一轮明月
大地折腰而起
探出大半个身子
于空中横斜而出
一层层波光粼粼
挣脱了地心引力
一路向上
每一个行走于龙脊边缘的游人
都不约而同地仰起头
把目光
落在不断抬高的环形地平线上
2013年3月2日广西桂林
额仑草原
月光下的草原
越过北部边境线不再归来的狼群
仅仅活在一部书里
狼 只能在三百八十页的纸张里奔突
草原 只能在浓密的字里行间铺展
把书合上
就合上了草原的铁血风云
一切化为乌有
谁会像我这般
一遍遍打开
一遍遍沉浸
释放被农业民族从未读懂的狼性
那个为狼作传的人
蛰伏在大都市面目全非的变体里
整日望向绿浪汹涌的额仑草原
血 却滴在坚硬的水泥地面
他那安插在机场书店的《狼图腾》
黑亮而醒目
在未来往往探寻的手指和视线中
寂然立于宽宽书架的边缘
等待着有心人
在它面前 驻足 打开
并且
石破天惊般发一声长啸
让机场全部的钢化玻璃窗
碎裂一地
霁虹桥
蒙蒙烟雨中的桥头堡
以方尖碑的造型
携起铁栅桥栏
金属铸造的花盏灯座
和那些涌上来又退下去的一张张无名者的面孔
凸现于三区交汇处
制止了城市的健忘
并且努力地弓起腰身
抬高着
地平线
曾经，它的四周环列着教堂群落
尼古拉、伊维尔和索菲亚门
将祈祷的钟声
扩散到整个城市的上空
如今，那些伙伴
一座座，离开了他的瞩望
有的，像战舰沉没于时光的底部
有的，掉入水泥森林不断膨胀的巨大阴影
霁虹桥，像一个幸存者
不停地抖落身上的风沙、烟尘、雨滴和雪粒
仿佛一身盔甲
以强大的缄默
见证着从历史深处延伸过来的铁轨
高铁时代下的火车穿过桥洞的声响
一天天弱下去
细细的轨道像一大捆被打开的电缆线
散落在桥涵两侧
光斑闪烁
天边的任何一道彩虹都是可以散去的
霁虹桥，你却不能
你这架设于人心制高点上的彩虹
每一寸钢筋铁骨都在拒绝着云的飘浮
护佑城市魂的意志令你一直翘首
时间的大雾
正在无声地退却
仿佛为你解下雨后的斗篷
2013年7月2日
渐渐低下去的风景
登上山巅
就像山岗把我高高地举过他的头顶
就像小时候
偶然蹦到父亲的肩膀上
获得了
一个俯瞰的高度
豁然开朗的视野里
高速公路变成了一条细线
两侧的村庄
一排排红色屋顶
赫然跃入眼帘
提升了北方大地的气度
雪白的梨花开遍院落
远远近近蓬勃的灌木丛和松枝
戏弄着浩荡的风
夕阳 正从远处碉堡一样的楼群里
挣脱出来
像得以放风的某位女囚
跳荡于连绵起伏的丘陵
在落入黑暗之前
把最后一朵灿烂的红颜
留在世间
我在驾车返城的路上
无法回望
留在身后渐渐低下去的山岗
就像无法正视父亲颓然的脊背
当万家灯火在前方陆续亮起的时刻
郊外的群山
却匍匐起钢蓝色的身躯
在四面合围过来的夜幕里
陷入沉思
2013年5月11日
遍地残红
公园里，未及清扫的厚厚落叶
铺满了我的心境
初雪过后
湿了车窗
雨刮器及时摆动起来
徒然地
擦拭着深秋的寒意
阳关透过树梢
一种微弱的温暖
躺在墓碑下的青年男子
上个时代的清纯
留存在针叶林中
理想的夭折
伤痛至今
冬天，正翻越四周的铁艺围栏
不动声色地降温
逼近
黄叶纷纷注入最后一脉血色
公园
如劫后的遍地残红
肃杀中
一片沉静
2013年10月25日哈尔滨
海之夜
在夜的海上，一下子拉近了
与星辰的距离
每一颗，都低低悬挂
仿佛伸出手去，就能叩开
天堂的窗棂
海浪，起伏着腰身
像壮汉们奋勇争先的泳姿
只露出宽阔的背脊，却无暇
抬起头来
哦，激情不止，必是源于
一簇簇垂直的星光
岸上森林，远了
模糊成一带晦暗的影子
枝叶间风声的呜咽，归于平息
今夜，我只肯停泊海上
我要舍弃陆地的衣装，鞋子
和油汗的污浊，莫名的气恼
任蓝色奔涌，荡涤
我从心底，发出舒畅的笑声
星语，一直被涛声淘洗
越发晶莹，她的天籁之音
从依稀可辨，趋于清澈
抵达我
清静下来的耳鼓
远去的森林和陆地，无缘倾听
在刻板的固守中，被向前奔跑的海
抛弃
我，该怎样消弭
海陆之间
这几乎崩断的遥遥距离
海水和星星，倾诉在每一个夜晚
原来，从未停歇
仿佛天上的奥秘
到了快要揭晓的时刻
我，连同
已打开天眼的灵魂，即使有岸
也不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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