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极力地安慰对方,告诉彼此这种分别只是为了下次重逢做一次长长的铺垫。但我们又担心这长长的铺垫会让彼此冷淡下去,会因为失去共同经验而找不到话题,于是,我们拼命地制造题目,我们说将来我们可以在电话里说说亨利·詹姆斯,我们都认为至少在很长的时间里我们可以按照各个专题用电子邮件讨论《追忆似水年华》,我们言之凿凿以为福楼拜值得我们一再品味。至于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托尔斯泰,单单《白痴》和《战争与和平》就够我们说上半个月。噢,对了,我们在谈话中不是说了许多彼此欣赏的电影,比如《日瓦戈医生》(我推荐的)或《蒂凡尼的早餐》(她推荐的)就可以让我们在分别的日子里去好好地欣赏,再回头说说各自的感受。我们甚至觉得分开的日子可能会有更美好的交流出现,甚至现在就有理由为此激动起来。
然而她还是在未通知我的情形下走了。
我怪她没有让我送她。
她说她不愿意见到我送她,这样她对于我的记忆还停留在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时间里。
她终于到东北去。也许她是想逃避什么,也许她真的相信远方可以找到更富诗意的生活,她一直跟我说,她愿意到远一点的地方多停留一段时间,不想老呆自己熟悉的地方。
她用纸质信笺来信,详细介绍了她到了东北后遇见的人事。她对人的描摹是那么传神,让我觉得如果让她来写我和她的故事一定比我写的别开生面。因为她,我熟悉了她的教研室里的种种人和种种事,甚至感觉与她笔下的人物交上了朋友。我知道了东北人说“咱家”“咱妈”“咱爸”是什么意思,还耳闻东北街头一种“嘎”游戏。我随着她的文字跟她穿越朝鲜族人群的居住区域,因为她的书写进了二人转的演出现场,游览白山黑水。
唐见纯的电子邮件是那么生动具象,而她来的短信,则成为我工作中美妙的伴奏。
我会在课间休息铃声响起的一分钟后收到她的短信,说:“我不是情人,我是一个多情的人。”再来一则:“没有坐在后排的那个听课者,你的课是否更精彩?”
她说:“我喜欢咄咄逼人的思想奢华,无法忍受精神贫瘠的人。”再来一则:“老钱,今天你给学生上的是什么内容,我猜,该讲《伊芙琳》了吧。我喜欢这篇。”
她在东北,宛如她在我的课堂。
我常常望着课堂上唐见纯博士最常坐着的那个位置,想象着她在东北此刻在做着什么,思考着什么,想象着什么。
她来信:“什么时候来我这儿听听课,来点学术交流,好吗,钱老师?”
我回复:“一定找机会到贵校交流,向唐博士取经,祝唐博士粉丝多多。”
隔着三千里的空间,我们享用着文字承载的思想盛宴,无限逼近对方内心的各个角落,却不能不遗憾这种逼近过程中的缝隙总是存在着。接近着,却无法到达。
责任编辑 石华鹏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