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樱桃园,小郑的女同事小邵一直跟着小郑,拉着小郑一会儿这棵树一会儿那棵树地找大樱桃,根本无视柳老师和嘟嘟的存在。小郑乖乖地跟着她在樱桃树下窜来窜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俩是一对恋人。柳老师刚开始还知道他们在哪个方位,后来干脆找不到他们了。她和小郑单位的人也不太熟悉,只好自己带着嘟嘟在一棵树下边摘边吃。后来嘟嘟渴了要喝水,她领着嘟嘟从樱桃园里往外走,想去园门口买水。就在她和嘟嘟从一棵棵樱桃树下走过的时候,看见小郑一只手往下拉着一枝硕果累累的树枝,一只手往小邵的小桶里放樱桃;小邵则一只手端着小桶,一只手拿起一颗樱桃往小郑嘴里送。柳老师听见她说:“小郑,这棵树上的真甜,你尝尝。”
那一幕就永远定格在那里了。
柳老师的怀疑也就无法消去了。
嘟嘟也看到了这一幕,悄悄问:“妈妈,爸爸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摘樱桃,为什么帮那个阿姨摘樱桃?”
“阿姨家的叔叔没来,阿姨自己够不着。”
“妈妈也够不着啊,爸爸为什么不帮妈妈摘?”
柳老师不知道再怎么解释了。
晚上回家以后,柳老师说起这件事,小郑非常不耐烦:
“你就是有病,疑心病!那么多人一起活动,我要是真的和她好,我们还能不避讳?还能当着你和嘟嘟的面,还有同事的面和她在一起?就是因为什么事也没有才不避讳的,你这点道理都不懂啊?还大学老师呢!”
看着小郑气急败坏的样子,本来并没想吵架的柳老师也生了气,心想:你还有理了?自己做了出格的事情还好意思理直气壮!于是也变了声音大声说:“你们那叫色胆包天!说明你们更无耻!哪有这样不要脸的女人,不找自己老公,干吗找别人家老公?今天是儿童节,不是情人节!你不陪自己的女儿,你陪她,你什么意思啊?”
“他老公不是出差了吗?没出差人家还稀罕找我啊?人家老公那么有钱!”
“你发贱啊?你的意思是她找你是你的荣幸呗?”
“我什么时候那么说啦?亏得人家小邵还表扬你漂亮有气质呢!你还怀疑人家!”
“我漂亮有气质是公认的,我还差她那一点儿表扬?”
那一次,虽然小郑没有吵过柳老师,但是柳老师觉得自己赢得很没有意思,因为和一个不太熟悉的女人吃醋,把自己降格到了泼妇的水平,真是不值得。不管吵架的结果谁输谁赢,自己已经在感情上输给了那个风骚的女人了。
因为这件事,因为这个争吵,柳老师和小郑的感情再也回不到从前了。虽然以前小郑也有很多不讲道理的地方,很多让柳老师生气的地方,但是都没有长时间地影响柳老师对小郑的感情,只是短暂的生气而已,过两天就好了。可这一次,却是好几年,甚至柳老师在省城读博士的时候,还在想着小郑和小邵到底是不是普通的同事关系?自己在场都能那么亲密,自己不在家的时候,他们会怎么样?小邵的老公做生意,经常天南地北地出差,自己在外读博士,嘟嘟在姥姥家,独自一个人在家的小郑和独自一个人在家的小邵,会怎么样?
一次周末,她临时从学校回家,收拾房间的时候,发现床头柜里少了两个安全套,问起小郑,他说:“你买的,我怎么知道是几个?”
“是我买的,但是我拆开还没用就开学走了。一盒十二个,现在是十个,你不知道,难道咱家来别人了?”柳老师气愤地问。
过了很久,小郑似乎想起来的样子说:“我想起来了,是我用的,我怕把褥单弄脏。”
“那为什么就用两个,以后就不怕把褥单弄脏了?”
“以后就不想了呗!”面对柳老师的追问,小郑的底气明显不足。
柳老师真的不敢继续想了,这样的事情,即使不是想象力丰富的学习中文的女人,也能想象是怎么回事。
柳老师知道安全套一定是他和谁一起用了,而且是和那个人的第一次,因为没准备,所以只好用了抽屉里的安全套。因为是第一次,两个人一定都很兴奋,就做了一次之后又做了一次,所以用了两个!至于后来安全套没再少,是因为他们有了第一次之后,再见面的时候就知道要做什么了,就有了准备,所以没再用抽屉里的安全套。
大概小郑也没想到柳老师在这方面会很细心,以为反正在抽屉里放着,谁能记住用了几个剩了几个呢?如果他能想到柳老师这么细心,还不如干脆把那些都用完,再买一盒同样牌子的,后来的一切不愉快也就没有了。
可是,话说回来,偷情又不是刑事案件,作案的人只想着没人看见就行,谁能想到反侦察呢?
后来学校宣传部奉领导旨意,组织老师们学习《细节决定成败》,还让老师们写感想。柳老师每次学习的时候都是一边生气一边想,不要让男人学习这些吧,男人学会了注意细节,我们女人不是连蛛丝马迹都找不到了吗?还不如让他们不拘小节,给我们留点细节,让我们发现他们的丑恶呢!
柳老师开始从内心深处厌恶鄙视小郑了。她现在是一点儿也不想碰小郑。甚至就连以前都是共用的牙膏、香皂、肥皂,现在也分开了,各人是各人的。她想,如果小郑在外面和小邵接吻做爱,回家后又和自己共用牙膏、香皂、肥皂,岂不是也把小邵的气息传给自己了?小邵的老公是做生意的,做生意的男人有几个不花天酒地的?如果他在外面和别的女人或者小姐亲吻做爱,回家再和小邵亲吻做爱,小邵再和小郑亲吻做爱,小郑再和自己亲吻做爱,那么小郑传给自己的,就不仅仅是小邵一个人的气息了,就很可能是外面不知道哪个小姐的了!现在的社会,男人女人都没了底线,各种细菌病毒就这样一条链地传播,后果多可怕啊!
柳老师这样想着,越想越恶心、越害怕,越觉得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她每天就像防艾滋病人一样防着小郑。每天刷牙的时候,不管小郑是不是用混了牙膏,她都要把自己用的牙膏挤掉很长一段,再把牙膏口周围洗干净。她自己用的香皂和肥皂,也都用肥皂盒装起来放到洗手盆的抽屉里。还买了很多盆,把自己的外衣内衣和小郑的外衣内衣分开洗。
小郑不知道柳老师为什么和自己分开用这些东西,以前都是混用的,也不明白为什么柳老师要拒绝自己的床上要求,总是在被拒绝后生气地嘟囔:“娶个老婆白娶了,一年也用不上几次!”
门铃响起,柳老师以为是小郑回来了,就没动。又不是没有钥匙,按什么门铃!
门铃再次响起,伴随的是女儿的声音:“妈妈,开门!”
柳老师“腾”地从沙发上跃下,顾不上穿拖鞋,光着脚就去开门。
“怎么回来了?”她看看妈妈,然后低头对女儿说:“不是妈妈明天去接你吗?这么晚了还折腾姥姥?”
“人家是想妈妈啦,说是要回来给妈妈捶背。”柳老师的妈妈一边说,一边慈爱地看着外孙女,“真是孝顺哪,刚才走之前,还非要先给姥爷捶捶背才下楼。”
“妈妈我洗完手给你捶背啊!”嘟嘟轻快地跑进卫生间,一会儿又轻快地跑出来,从背回来的小包里拿出一个漂亮的瓷娃娃,进屋放到妈妈的床头柜上,“妈妈给你,舅舅给我买的,我在姥姥家的时候,瓷娃娃陪妈妈。”
柳老师穿上拖鞋,转身给坐在沙发上的妈妈倒水。
“小郑呢?还没回来?前几天不是刚有同学来过吗?怎么又有同学来了?可别喝多了。”柳老师的妈妈说。
“上次是大学同学,这次是高中同学。没事,不能喝多。”柳老师一边安慰妈妈,一边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快11点了。
正说着,咚咚的砸门声、踢门声响起,夹杂着含混的叫骂声嘟囔声:“开门!他妈的,给我开门!”
嘟嘟一哆嗦,往姥姥身边靠了靠。柳老师一愣,以为是对门有人砸门。但不是,就是自己家的门被砸。她小心地凑到门边仔细听,声音既像小郑的又不像小郑的。她让妈妈来听,妈妈也不能确定。
砸门声一声紧似一声。柳老师忙给对门打电话:“白大哥,你出门帮我看看,我家门口是不是小郑,要是不是,我再报警。”过了一会儿,柳老师听见白大哥敲门说:“柳老师,开门吧,是你家小郑!”
柳老师心里怦怦地跳着,大着胆子开了门,小郑晃晃悠悠地扑通一声倒进门里。
白大哥帮着把他门外的脚挪进门,然后说:“帮你抬屋去吧?”
两个人好歹把脏乎乎的小郑挪进了卧室,放到床上。柳老师看见小郑的一个裤脚卷起,腿上有血。她把裤腿往上卷了卷,看见小郑的膝盖磕破了一块皮,周围是几块淤青。
被放到床上的小郑继续在床上耍着,床头柜上的书、杯子、电话,还有嘟嘟刚放上去的瓷娃娃,都被他划拉到地上了。杯子碎了,瓷娃娃坏了,电话听筒也掉了,滴滴滴地响着。他依然继续划拉着,翻滚着,没几下又把自己从床上耍到了地上。
他的手划拉到了白大哥的脚,就顺着脚往上抓住白大哥的腿,借助白大哥的腿坐起来,把头靠在白大哥的腿上。他的手紧紧地抓着,胳膊抱着,头靠着,白大哥的睡裤都要被他拉掉了。
“我倒霉!我倒霉!我倒霉!”小郑一遍一遍地嘟囔着,随手划拉到什么摔什么。“我怎么就这么倒霉,人家的老婆都那么能挣钱,都能帮丈夫给领导送礼,都能让丈夫提拔,都能为了丈夫去陪领导喝酒,我老婆就知道读博士,读博士管屁用?能读出大房子来吗?读博士你牛啊?你看不起我同学啊?他们大老远地来了,你就不能和人家吃一顿饭?看看人家举案齐眉的梁鸿、孟光,要不是孟光每次吃饭的时候那么尊敬梁鸿,梁鸿在历史上算个屁!还不是老婆给抬举的?人家怎么就能娶那么有钱又那么贤惠的老婆?我怎么这么倒霉?早知这样,我还不如打光棍呢!我还巴巴地追你,低三下四,你他妈算什么东西?不就是个本地人吗?你本地人你了不起吗?你本地人你帮我啥啦?你是帮我升官了还是帮我发财了?你给我生儿子了吗?你知道我家多盼孙子,你他妈的却给我生丫头,你算什么东西!博士算什么东西!”
白大哥走也不能,留也不是,无奈地望着柳老师。
“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折腾你!回去休息吧,估计他一会儿就好了。”柳老师对白大哥说。白大哥弯腰把小郑和自己的腿分开,又把他往床边挪了挪,让他的身子靠在床上,然后转身出去,和柳老师的妈妈挥了挥手,出了门,顺手把门关上了。
柳老师妈妈看着女婿的样子,听着女婿的话,气得浑身发抖,紧紧搂着外孙女,不能说话。
嘟嘟早就吓哭了,她一看见爸爸从门外摔进来,就吓哭了。
柳老师让妈妈带着嘟嘟先回家,她不想让老人、孩子也跟着闹心。
妈妈含着泪,拍了拍柳老师,带着嘟嘟下楼了。嘟嘟临出门的时候说:“妈妈,你一个人能行吗?爸爸打你怎么办?你也去姥姥家吧?”然后伸出小胳膊,抱了一下柳老师。
妈妈和女儿都走了,柳老师一个人坐在沙发前的地上哭起来。这些年她一直以为自己做得很好,除了因为小郑同事的事情和小郑生气,别的事情她都不计较。没有钱、没有房、没有车,没关系!小郑家里的人隔三岔五地来,没关系!同学来,小郑打肿脸充胖子请客,没关系!她以为自己这样贤惠,小郑会从心里感谢她,在这拜金的时代,还能和他过着这样清贫的生活,尽所能地帮助老家的亲戚,却没想到小郑在心里一直责怪她!原来自己在小郑的心里居然是无用的东西!原来小郑是为了当官发财才找的自己,为了传宗接代才找的自己!那么爱情呢?到底在小郑的心里有没有爱过自己呢?
她越想越委屈,哽咽变成了压抑的号啕。
卧室里不时传来小郑时而清晰,时而含混的叫骂声以及东西摔到地上的声音。
柳老师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她发现自己还坐在地板上,头靠着沙发。听听卧室,没有了动静,她走过去看了一下,小郑在地板上睡着呢,周围是被他摔得到处都是的东西。
柳老师从衣柜里拽出一个毯子,展开,想给小郑盖上,想了一下,又把毯子团起来,抱到厅里,然后躺到沙发上,把毯子给自己盖上了。
第二天早晨,柳老师醒来,天已经大亮了。
小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来了,正在厨房烧水煮面条。
柳老师探头看了一眼卧室,地上也收拾干净了。
她没和小郑说话,直接去卫生间洗漱。
她听见小郑在叫她:“快点洗吧,面条好了!”
她没有回答,依然在镜子前仔细地洗着、擦着、抹着,看看眼睛,眼泡都肿了。
她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想不吃饭直接去妈妈家,又觉得既然小郑已经在做饭,也是有后悔的意思,就给他个台阶吧,便朝厨房走去。
柳老师看看黏糊糊粘在一起的面条,顿时没了食欲。她看着碗,不动筷子。
“吃吧!我卧了鸡蛋,看看好不好吃。”小郑讨好地说。
柳老师没说话,低头一根一根地往嘴里送面条。
“你这个人真是的,我头还疼呢,就起来给你做饭,也不说声谢谢!”
听了小郑的话,柳老师刚压下去的火蹭一下子又着了!她抬起头,看着小郑说:“谢什么?谢你昨天骂我,谢你昨天把我妈气走、把女儿吓哭?谢你嫌我不帮你升官发财?你是小白脸啊?你靠女人?”柳老师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堆。
“谁嫌你了?你胡说八道,我能说那种话吗?那是人说的话吗?”
“那确实不是人话!那是你说的话!”
小郑听柳老师这样说,马上不说话了,脸色也变得很难看。饭也没吃,收拾了一下,摔门而去。
一整天,他都在外面陪同学和同学的同事转景点、吃饭、喝酒、唱歌。
一整天,柳老师和依然逛街、喝茶、看电影。
小郑回家的时候是后半夜两点了,柳老师已经睡下了。他悄悄洗漱完,上了床,把手伸过去试图搂着柳老师,但是柳老师一个翻身,把他的胳膊挡回来了。
小郑又把胳膊伸过来,身子也往柳老师这边靠了靠。
柳老师往外躲了躲,差一点儿掉到床下。
小郑没趣地只好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被子顺势被他拽了过去,柳老师几乎没有被子盖了。
柳老师下床,从衣柜里拿出一床被子,盖到自己身上。
柳老师醒来的时候,看到自己的被子已经滑到了地上。
她把被子拽上来,抱到胸前,坐在床上发呆。
急促的闹铃声响起,小郑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看看旁边拥被而坐的柳老师,说:“你醒了,你咋不叫我一声?我今天还得送站呢!”
柳老师就像没听见一样,看也没看小郑,转身下了床,往厅里走。
小郑气哼哼地下了床,草草洗漱了一下,匆忙出去了。
柳老师正在洗漱,听见小郑的电话响,小郑下楼匆忙,忘了带手机。
柳老师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电话。
“你好!”她语气平淡地问候对方。
电话那边没有声音,柳老师“喂、喂”了两声,那边还是没有说话,柳老师说了一句“谁呀,大清早的”,就把电话丢到了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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