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生报名更踊跃。研究生处的通知刚放到网上，辅导员的门就差不多被挤破了。反正只是仪仗队员，又不是殉葬队员，不会跟着老师一起死，怕什么？再说，如果选上了，既能说明自己超凡的风采，又能证明自己纯洁无瑕。在这个人人都认为大学里处男处女难找的时代，能作为处男处女脱颖而出、闪亮登场，该是多么荣耀的事情！那无疑是一个招徕爱情和好运的免费广告，如果因此带来爱情、带来好运，岂不是一举多得？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对于自我感觉良好的学生来说，自然不能错过，大家都觉得自己是帅男靓女，纷纷找辅导员报名。把个小辅导员愁的，眼看着满脸雀斑的女生和弓背缩腰的男生，满怀喜悦和希望地把报名表递上来，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美是不是也是假象，像这些学生一样，是自我感觉太好的结果。
报名截止之后一个星期，老师和学生的人选就都出来了。
学校在繁华地带的公告栏里，用大红纸公布了入选教师和学生的名单，杜教授榜上有名，贾淑媛也榜上有名，柳老师落选了。
据后来的小道消息，在决定不了柳老师和王晓丽老师两个人到底选谁的时候，学术委员会还真认真研究了一番。有的主张选王晓丽，有的主张选柳老师，因为柳老师的学术成就更大些。争执不下的时候，宣传部长请示邵校长，邵校长随口问了一下正好在旁边的潘小莲，潘小莲脱口而出：“王晓丽呀，不能都选文学院的啊！”
就这样，柳老师落选了。
“我觉得是潘小莲想帮助王晓丽出名，她们是同学，还有就是也嫉妒你，担心你选上后，邵校长看见你，移情别恋。现在邵校长知道你，但没见过你。”孙老师在资料室悄悄跟柳老师说。
老师和学生们课余饭后都聚拢来看谁在名单上，看见认识的，评价一番，看见不认识的，摇摇头，然后在心里猜一猜会是什么样的人？
魏处长看名单里居然有贾淑媛的名字，心里犯了核计，想：“还真不能听风就是雨，这样一个看起来很疯的女孩子，居然还是处女，看来辅导员说的话也不能全信啊！”
西门得到院办主任潘小莲的通知，让他陪着杜教授去一趟邵校长办公室。
他们到的时候，刘穆昂院长和一位女老师已经坐在沙发上，潘小莲正在和他们说话。杜教授知道了那位女老师就是和自己一起选上的医学院的王晓丽教授，潘小莲的同班同学。
邵校长热情地和他们一一握手，然后关上门，请大家坐到沙发上，潘小莲给大家倒上茶，也静静地坐到一边。
邵校长开始讲话：“谢谢刘院长，谢谢西门院长，谢谢杜教授和王教授，两位教授不畏牺牲，支持学校的工作，支持学校的百年大计，我个人非常感动，我也代表学校班子对你们表示感谢！大概你们也一直以为两位教授要真的被投到湖里淹死吧？哈哈哈，不是！我们说的祭湖，其实就是搞一个行为艺术活动，我们并不是真的要把两位教授投到湖里，以死殉校。我们这样说，是给大家一个悬念，是为了让活动看起来更加真实、更加激动人心、更加有吸引力！所以呢，这段时间，你们几位还得为我们的活动保守秘密，对外什么也不要说。到时候再给全校师生们一个惊喜。”
邵校长说的时候，潘小莲在旁边微笑着点头。
杜教授心想：“老邵你他妈的就装蒜吧！”
王晓丽不动声色，面无表情，做无所谓状。西门则故意张大嘴巴做吃惊状，表示真的没看出来！
人选确定，单等选好吉日良辰举行祭湖大典了。
邵校长这次没有请别人，而是把这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了自己的老父亲邵慎行——邵雍四十八代子孙。邵老先生对儿子的器重给予的回报就是尽心竭力选好日子。他带上老花镜，掏出珍藏的祖传天书，拂去书上的千年尘埃，一手托书，一手掐指，经过三天三夜的仔细掐算，最后把祭典的时间定在阴历七月初三午时三刻、阳历七月二十七日。
“现在是阴历六月初，进入七月就是好月份了。你们要求尽早，我就在月初选的日子。但是初一不合适，初一、十五不搬家，何况你们搬的是人呢？初五日子一般，初七是女儿节，太阴。就初三吧，月份、日子都吉利。虽然时辰看来和古人处决犯人的午时三刻相同，但日子不一样，吉凶自不相同了，不用担心。”邵老先生一板一眼很严肃地对身为校长的儿子说。
等到邵校长把时间告诉省市有关领导，邀请他们出席并讲话的时候，才知道和学校毗邻的一家化工厂那天破土动工，举行奠基仪式，省市领导也要参加。“你们就把具体时间往后串串，那边奠基一结束我们就到你们这边来。”负责领导对邵校长说。
邵校长没和省市领导说举行祭湖典礼，而是说召开评估动员大会，希望领导给师生员工鼓鼓士气。他本想争取让领导先参加学校的祭典仪式再参加化工厂的奠基仪式，可是领导把电话放了，那意思邵校长明白，不能和领导再要求什么了，能来参加已经很给面子了！
本来一个教育一个工业，各有各的主管领导，不应该撞车，可是因为学校所属的地区正在振兴，到处都有需要领导参加并讲话的开业、开工、庆典、欢迎等仪式，领导们忙不过来，只好互相帮忙，临时客串到各个行业的主席台上了。
说话就到了七月初三那天。学校里张灯结彩，所有大小路口都有标语悬挂，每个标语旁都侍立着仪仗队遴选的且很标致的一男一女两个学生，男生穿白色中式服装，女生穿红色旗袍。他们面含微笑，对着路过的嘉宾俯身致意。
仪式在南湖边举行，湖边早已站满了学生。
本来是放假的时候，可是为了这个隆重的祭典，学校特意修改了教学计划，把放假的时间推迟到八月十号，那正是祭典完一周的时间，按照中国人丧葬的礼仪，是头七，全校师生要在湖边祭拜两位为了学校发展而献出宝贵生命的教授，祭拜完才能放假。
尽管不能按时回家，学生们还是很兴奋。自西门豹治邺以来，两千多年了，第一次听说把活人往水里扔，而且还是教授！而且还是自愿！而且还是百里挑一的遴选！这样的奇事可是千载难遇，不亲眼目睹，恐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学生没有因为晚放假而抱怨，学校很感欣慰：“看看，祭湖大典还没开始，学校的风气就开始变好了，就连晚放假，学生们居然都没有怨声载道，有效果啊！”
现在邵校长的眼前不再是书生推磨的画面，而是武将跃马扬鞭的画面了。
南湖边，保卫处的人加上从别的单位借来的保安，在离湖两米的地方站成排，担心学生一激动导致拥挤，掉到湖里。学生掉到湖里不可怕，反正学校开了游泳课，学生大都会游泳，淹不死。就是有一两个不会游泳的人掉进去，会游的同学也能把他们救上来。关键是今天不比往常，今天的湖要保持安静、要圣洁，是专门留给两位德高望重、堪为师表的教授的。
“谁也不能在今天掉到湖里污染湖水！”保卫处处长转达邵校长的指示给全体保安。
在南湖北面和北湖南面，都留出了几米缺口：南湖九米，阳数；北湖六米，阴数。缺口处安装了由机械学院和环境艺术学院共同设计的、类似于跳水比赛跳台的栈桥，桥两面有雕栏护着。跳台伸入湖心位置。台上安装滑道，滑道上悬着两把闪着光、宽大的红木太师椅，是给两位教授坐的。
两位教授正端坐在学校临时搭建的精致典雅的帐幔里，类似古代婚礼时为新人准备的青庐，不过颜色要喜庆些。十六位精挑细选的处男处女，护卫在左右。门外四男四女，门内四男四女，四男陪王教授，四女陪杜教授。
杜教授望着王晓丽，想调侃几句，转念一想，这样看起来庄严隆重的场合，开玩笑好像不合适，要是有学生说出去，两位教授在祭奠前说笑话，影响也不好，只好闭目养神。
杜教授眼睛闭着，脑子却在胡思乱想，他想到自己的婚姻，想到自己对柳老师的感觉，是同事？显然比一般同事关系好多了；是红颜？好像还没到无话不聊的程度；是情人？更不是了，除了上次吃完饭送她回家的时候在车上握了一下手，就再也没有碰过柳老师；是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好像也不是，因为他很想和柳老师有亲密的身体接触，只是因为柳老师从来也没有给他传递这方面的信息，他不敢贸然行动。何况，他的梦境早已暴露了他的内心，他是多么渴望拥有柳老师的身体啊！
他想，要是一会儿出了纰漏，哪个机关没整明白，假戏真做把我整死了，会怎么样呢？学校还能整个节日纪念我？派人打捞我？我也不是屈原，食堂也不会包粽子、包子的往湖里扔。刚挖的湖，估计里面也没有几条鱼，学校经费紧张，也不舍得花大价钱买很多鱼，所以不用担心鱼很快把我吃光。我们在餐桌上把鱼吃得只剩骨头架子，以为理所当然，一点儿不悲悯，甚至夸赞吃得干净，会吃鱼。可要是反过来，鱼把人吃得只剩骨头架子，人们就说这是食人鱼，可恶的鱼！庄子讲等死生齐万物，可是人什么时候让万物和自己平等了？要么盲目崇拜，泛神论，逮着什么拜什么，花草树木狐狸蛇，都奉若神明；要么高高在上，暴殄天物，残害生灵，唯我独尊！人啊，真他妈的一言难尽！
一会儿又想到学校是把自己土葬呢还是火化了再葬呢？学生们能不能经常到我的墓前献花呢？柳老师能不能想我？我的研究生能不能想我？我老婆能不能改嫁？不过话说回来，过个几年，谁还想着谁？领导一换，新的领导不把坟刨了就算不错了，还能来凭吊你？等现在的学生们都毕业了，新生们谁还会知道这个坟里埋着的是曾经在学校风云一时的人物呢？他们更不会知道这个教授活着的时候暗恋女同事、女研究生，总是在梦中和人家云来雨往。
“都是秘密啦，都随风而逝啦！”杜教授不觉嘟囔道，把身边站着的学生吓了一跳。
他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睁眼看看手表，手表还是多年前买的，表链都磨掉色了。好在指针转动基本正常，误差也控制在学校允许提前下课的五分钟之内。杜教授看见指针所指，已经11点多了，原定的时间是11点45分，吉日吉时，错过了就白折腾了。
他问旁边的一个女学生，女学生袅袅婷婷走到外面去问门口侍立的另一个女学生，另一个女学生就说旁边的化工厂还没开始呢，我们早呢。这个女学生就说：“干脆把领导屁股劈两瓣，一边主席台上摆一半，同时举行得了，省得浪费时间，还误了时辰。”另一个女学生则说：“你以为领导屁股是你家猪屁股呀，想劈就劈？”
杜教授在里面听得真切，暗笑道：“这样标致的、精挑细选的高素质队员，也能说出这种粗糙的话来？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可是还没等杜教授笑完，外面一阵惊乱，出去问话的女学生声音急促地喊：“淑媛！淑媛！你怎么了？”
杜教授不能动，要端坐。王教授也不能动，也要端坐。但是他们心里知道是门口的那个女孩子出事了。
贾淑媛被分配到青庐门口侍立，因为她的气质和形象更突出些。中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射下来，站了将近一上午的她有些吃不消，和里面出去的女孩子说话的当儿，就觉得胃里面一阵翻动，随即干呕起来。
杜教授虽然是男人，毕竟也是过来人，听着干呕的声音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是选的处女吗，怎么还有这样的事发生？”他哪里知道选处女的竞争是多么激烈，那天她们排队去校医院体检的时候，校医查出她不是处女，但是不好直接说，就悄悄说：“你去找一下院长吧！”贾淑媛一听，马上明白了校医的意思，转身去院长室找院长。她紧挨着院长嗲声嗲气地说：“院长，您知道吗，我是小时候运动导致的，不是别的原因，您要是不信，您亲自检查一下好啦！”好事来得太突然，院长还没有做好应对的准备，欲望就被挑起来了，事后，院长郑重其事地对校医说：“我认真检查过了，这女孩子是运动伤害，没问题。”
贾淑媛毕竟年轻，以前也经常不采取安全措施，也没出现问题。这个月没有按时来事，以为是仪仗队训练忙的，根本没往怀孕的地方想。
好在她还算聪明，反应快，一边呕着一边说：“没事！没事，大概是中暑了，这天也他妈的太热了！”里外都是没有经验的男孩女孩，听了她的话，也没多想，递给她一点儿水，这场小风波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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