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百源

    老刘今年68岁。这个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今年单位组织“老干”做例行体检，他除了血脂偏高、血压不稳定之外，心肝脾肺肾都无大碍，平常走路做事也都还手勤脚快，唯独健忘得厉害。不过这不算什么大不了的病，医生也没写在检查结果上。

    老刘的健忘是从前几年开始的。不论什么事情，转眼他就忘记。为此，他必须借助别的手段“备忘”。最简单的办法是写张条子贴在醒目处。比如：“下星期一记得帮孙子交学费。”“11月底前订明年报刊。”“每天早午晚按时服药。”“到银行续存水电费。”……他的家到处贴满了诸如此类的纸条。然而纸条多了反倒常常误事。

    昨天，老伴儿说想喝口粥，让老刘到厨房去熬。熬粥挺费时间，老刘没耐性站在炉前等。他坐回到老靠椅里，看起报纸来。他怕自己忘了炉火误了大事，于是在报头上写上：“别忘了粥！”这还不放心，又用一根绳子拴住脚脖，再拴在老靠椅腿上，心想只要一动弹，绳子就会牵疼脚脖，就会想起熬粥的事。可是，写了字的报纸看完就换成别的了；他腿一动，牵疼了脚脖子。他忘了这是自己拴的，心里在抱怨老伴儿的所为太荒唐。“怕我跑了吗？无聊！”

    直到老伴儿在房间里大喊：“老刘头儿，你快看看厨房里什么东西烧糊了。”老刘跑进厨房，粥已烧成炭……

    有一件事，成了老伴儿无法破解的谜：每年逢到农历正月十五这一天，一大早，老刘就会对她说：“今天我有点事，要出去一天，饭菜都做好了，到时你热一热……”说完早早就出了门。

    大儿子比较有孝心，也比较听差遣。老妈让大儿子去跟踪、监视老爸，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事瞒着她。

    大儿子一路跟踪，只见老爸走进一家鲜花店，买了一大捧鲜花，然后朝郊外走去。走了老半天，走到一座孤坟前，跪下，摆上鲜花，口中不停地诉说。

    大约一个钟头后，老爸累了，在坟边坐了下来，打开随身带的干粮，慢慢地吃起来。

    远远地，儿子望见老爸在垂泪，太阳照在老爸脸上，两行泪闪闪有光。

    经不住老伴儿的逼问，老刘终于说出了坟里的秘密。那里埋着他的初恋情人，一位19岁的少女。那是40多年前的事了。因为那女孩地主出身，而老刘是机关干部，单位认为绝不允许“一张被子盖着两个阶级”，不批准他们的婚姻。女孩委屈极了，一时想不通，服下了过量的安眠药……那一天，是农历正月十五，一个没有闹花灯、连汤圆都没得吃的元宵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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