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描淡写-无章节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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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种解脱

    金娜发现丈夫有个情妇。她狠狠揍过那女人,仍然解不了心头之恨。她找了个木匠做情人,以为可以把这事儿扯平。可她还是恨那个女人,于是指使自己的情人去杀丈夫的情人。木匠愿意为她干一切事。他只要了金娜五千元。然后他找了个晚上,骗那个女人到河边。拧断了她的脖子,扔进河里了事。

    木匠以为完工了,就放心地去花那五千元钱。但是警察们不准备完事,他们很快找到了尸体,并且怀疑到木匠。金娜觉得情形不对,想了一夜。第二天她去镇上转了一圈,回来时交给木匠一个差事,让他去镇上的私人药铺里替她抓药。木匠大老远地跑到那儿,少不得喝了药铺大夫的一碗水。他没想到自个儿就这么死了。

    警察失去了线索,只好又从木匠的死因查起。经检验,查出系药物中毒致死。于是凡是能弄到这种中药的人都成了嫌疑。一个一个地排除之后,药铺的大夫变得越来越显眼了。金娜心说不妙,赶紧招回了在省城打工的阿狗。阿狗当年若不是无数次地吃了她的闭门羹,也不会远走他乡。此番竟被金娜召唤,颇有些受宠若惊。一听又是这等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大夫死的当晚正巧警察们已打算后半夜去捉拿他。可以想象他们该有多恼火。不过急也没用,他们还得从新来。

    阿狗也的确是难缠,金娜的那几个钱根本打发不了他,只好跟着他一起去了省城。照前几次的经验,金娜知道警察很快就会发现阿狗。她这回学乖了,干脆提前做准备,在省城又给阿狗预备下了一个打工仔。有天晚上一个警察骑着车从他们住的街上走过。金娜猜不透警察是路过还是在调查阿狗,为保险起见,第二天就让打工仔弄死了阿狗。

    根据同理,打工仔不久也一命呜呼……现在金娜发觉她已经不可能停下来了。她就像是一条流水线旁满头大汗的操作女工,只有手忙脚乱而又一心一意地下料、出产品,而无暇他顾。

    她的操作已经越来越熟练,甚至于根本用不着动什么脑筋了。自己的情绪和精神也全然不受影响。效率当然也就不断地提高。她也不再是被动地防御,而是预先编制一定的“生产计划”──在制定王二干掉赵大的规划同时,已经做好了张三除去王二、李四消灭张三等等一系列的后续安排。从理论上说,她是完全可以无尽无休地“生产”下去的。可正是由于操作上的过分熟练,导致了她的心不在焉,并且终于酿成了一件无法挽回的事故──

    有一天她发错了信号,结果王二在干掉赵大之前就先被张三干掉了!这导致了张三过早地被暴露,同时也使“谋杀链”突然断线了──赵大没有被干掉,而且也没有人准备去干掉他了。虽然后面的计划还是被一丝不苟地执行了下去,(张三被李四干掉了,李四又被钱五干掉了……)但赵大的纰露却无法弥补了。

    更要命的是,赵大自己也看出了门道。为了保住小命,同时也是出于对金娜的义愤,赵大毅然决然地投了案。金娜便落网了。

    在最后那些日子里,金娜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她懊悔极了,嘴里不停地说:要是能重新来一遍的话,她肯定能干得更漂亮。她以一种十分令人感动的“敬业”精神,屡屡想与审讯她的警官探讨她技术上的经验与失误。警官很不耐烦,告诉她没必要想这些,她不可能再有机会了。金娜只好让自己平静下来。

    执行死刑的那一天,金娜在囚车里看着满街的人,忽然领悟了世界的博大和自己的渺小……要是还没被抓住,她就得一个一个地接着杀,那到哪天才是个头儿啊……这么想着,她就感到了一种解脱的快慰……我也该消停消停了……

    海边故事

    这回我要讲一个奇异而真实的故事。是几年前的某个盛夏之夜,我在那个海滨名城的一段荒唐之至而又充满诗情画意的经历。除了写小说,我没对任何人讲过。在那个夜晚之前,我还不知道有这么一条韵味十足的海滨公路。她把我引入仙境,我们在那销魂的路上整整走了一夜。那夜的一切都那么美,清凉的海风更令人心醉神迷。我和她是那天下午相识的。在海滨浴场的沙滩上。那会儿我们都穿着游泳衣。她当然漂亮。我和她又都没伴儿。(那阵儿我还在一家体育小报当记者,那次去是采访一届国际青年足球赛。)在那一下午,我们双方都表现了过多的、与海水和日光没有太多关联的相互关注。尽管如此,我们的“沟通”还是经历了一个漫长而又难堪的过程。历史性的第一句话是她冲口而出的。随后是“漫不经心”的闲聊……忽然她发现,整个海滩上只剩我们俩了。太阳已半浸在海水里,满海满天的红霞。我们相对一笑,分别换了衣服,一起去了汽车站。但连发了五辆车我们都没上。这样,我们就顺着那条妙不可言的海滨公路,漫无目的地走下去。她带给我一种“彻底的新鲜感”。我真的没见过一个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她并不博学,幸而也不必谈莎士比亚或爱因斯坦。她问了我许多天真的问题,有时天真得和她的年龄太不相称。她分不清记者和作家。她还郑重其事地建议我们的报纸替她呼吁一下,她周围的人都不尊重她那只小猫的“猫格”,老是戏弄它……不知走了多久,我们渐渐都不说话了。前面出现了一个贫路口,一条路顺岸边两座小山的峡谷转进去,加一条沿着海边继续向前伸展。我已经完全失去了方位感往哪边走都无所谓。她陪我继续顺着海边走。我记得那夜是那么饱满和充实。只能这么说,我是没能力把那些复杂的感觉告诉您的。我只想最后告诉您,走到那条路的尽头,我们突然发现天已亮了,前面就是一个电车起点站。分手前,她痴痴地站在我面前,看了我半天。后来,她哭了,哭了好长时间。开始我好像明白她为什么哭,可看着看着,又不明白了。我更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谢我,又突然说好对不起我。我等着,让她自己慢慢平静下来。她把一切都告诉了我……如果她把我带进那条小山谷,我就会遭到她的同伙----四个彪形大汉的抢劫。我已记不得那一瞬间我的反应了,只记得我这么问过她:“你为什么不领我去呢?”“我不知道。我忽然不想了,以后也不会干了。你别怕我,我知道我说了就没脸再见你,可我就是想跟你说。我这辈子都会想着你……”从那儿以后,我再没见过那女孩。到这会儿我也说不好,想起她来,是一种什么滋味儿。

    坚持一下

    在图书馆门口碰见水儿的时候,连冬真犹豫了一下。所以水儿觉得自己有充足的理由叫住他。

    “嘿,你真就和我连声招呼也不打了?”水儿的微笑在连冬看来有点儿饱经风霜的味道。

    连冬于是要证明自己并非鼠肚鸡肠,索性邀请水儿出去上夜市玩玩。水儿不小心显出了喜出望外。她跳起来的那一刹那,脑后的马尾辫儿高高地扬起,着实让连冬心里咯噔一下──他还记得那个让他伤心的晚上,水儿的马尾辫儿也是这么一扬,然后就跟着一个土不土洋不洋的小老板钻进了一辆灰色宝马。

    可是连冬已经不能反悔了。水儿挽住了他的臂弯。他只好和她一起往校外走。一边走一边还得想跟她说点儿什么。

    “你们系真是人才辈出。”水儿又先说话了。

    连冬马上就猜想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知道这“人才”里面一定包括散文诗和夏林,可干吗要跟他说呢?“你想说什么?”他问。

    “我什么也不想说,我就是说说而已,就是跟你聊聊天儿──你干吗这么神经过敏?”水儿的神经也像是裸露在体外一般,有点儿风吹草动,反应就那么强烈。

    “哪个小子很有钱是不是?”这一来反而激怒了连冬。

    “那谁知道。”

    “怎么?你还没弄清他的底细?”

    “我可没那份闲心。”

    “这么说他把你甩了。”

    “或者说我把他甩了。”

    “你被他耍了,是吗?”

    “他被我耍了,也许。”

    “我说真伟大。”

    “我说真可笑。”

    “怎么个可笑?”

    “怎么个伟大?”

    于是他们的交谈就格外地小心。

    在一家小餐馆,几个喝醉了的地痞为了水儿打了个赌,他们争执不休,终于闯过来要问水儿本人。连冬当然要表示自己的存在,他让他们走开。那几个家伙马上亮出了刀子。

    “妈的,看看是谁滚!你要不滚开就废了你!”其中一个说。

    连冬只是看着那几把寒光凛凛的刀子就感到一阵透心凉。他拉住水儿的一只手,“好吧,咱们走。”

    “你走你的,小妞儿得陪陪我们哥儿几个。”那四个家伙(连冬这回总算看清了)呈一个扇面把他俩堵在墙角里。

    连冬求援似地向四周望了望。怕事的正在往外跑,好事的却在那里抻长了脖子看。他的心又凉了半截。这时他感到握在手里的那只手也和他一样在剧烈地颤抖。他看看水儿,她的那张平时总是那样红润水灵的小脸儿彻底变成了一张白纸。

    “我数三个数──你要不滚今天就捅了你!一!”

    连冬知道这帮家伙干得出来。他们才不管什么后果呢……这帮目光短浅的家伙不会想到将来……可是我能和他们一样吗?今天就为了水儿死在这儿?水儿……水儿真的很把你当一回事了吗?那个混蛋小老板不就是有几个钱,水儿就跟着他走了吗?这样的女孩儿值得你为她去死吗?连冬忽然觉得自己的脸正在悄悄地红涨起来。他知道自己这么想水儿实在档次太低,可这种时候他怎么还控制得了自己的思维呢。他只是被动地在一个个倏忽飘过的念头中随波逐流。

    “二!”那个声音恶狠狠地喊。

    连冬松开牵着水儿的那只手。不过这时他还没有想好自己该干什么。水儿的目光里流露出一种深切的恐惧,但是却已经显得比刚才平静多了。

    “你走吧。我不会有什么事儿的。”这竟然是水儿的声音。

    连冬忽然觉得自己想通了。他苦笑了一下,对那几个小子说:“我不怕。”

    对面的那个家伙没有再数第三个数就一刀刺了过来。连冬下意识地用胳膊一搪。连冬没有感到疼痛,只是看见血顺着衣袖淌了下来。接着他发现自己拎起凳子向那几张模模糊糊的脸抡了过去……

    他再次清醒的时候已经躺在病床上了。他望着天花板努力想补上这段空白。旁边的水儿却似乎并不鼓励他这么做。水儿禁止他多说话的表情和给他喂水的动作就好像已经给他做了几十年的贤妻。病房里没别人的时候,水儿就轻轻地吻他。

    过了几天,他撑着水儿的肩头出了院。在回宿舍的路上他告诉水儿小心上当。水儿问上谁的当。他说是就是他的──他那天的表现并不是基于正义、勇敢和爱,他当时非常害怕,差一点儿就要拔腿跑掉了。他之所以能坚持住,只是因为他在最后关头想到事后大家会多么看不起他。他经过权衡,觉得碰到这种情况唯一的选择只好是死亡。没死他就拣了个天大的便宜,他怎么敢继续以此行骗呢?

    水儿的小脸儿于是红得分外娇艳。她一面向路上不时投来的充满敬意和钦佩的目光还礼致意,一面小声说她全知道。她让连冬也替她想想,要是她的救命恩人躺在医院里,她却和散文诗、夏林之流去跳舞,大家会怎么看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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