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金说：“真是放屁！你越说越离谱了！你以后常来，我在这里摆夜摊快一年了。你给巧妹打个电话，今晚上就不回去了，等半夜客人少了，咱喝个通宵！”
肥肉感到先前那一只扯着胃的冰冷的手，此刻变得滚烫了，此刻攥住了他的心。他能感觉到阿金的挽留是真诚的，可是他知道，他不可能留在这里喝酒……这是丢人的啊！
“怎么？你真不陪我多喝几杯？天冷客人少，你坐着就是……真的，维乐，咱喝个尽兴。”
“不了，阿金，巧妹她……还等着我回家呢……”
肥肉实在难以承受这人世间的温暖，他的身子微微发抖，眼眶发热，一闪身，奔出了那个热气腾腾的帐篷。
一路上，他仿佛迷失在一片迷雾之中。酒精开始作用了。酒精使得他的大脑就像沸腾的油锅一样发烫，他感到头晕头疼，太阳穴怦怦直跳，仿佛有一个锤子在砸他的脑袋。
“巧妹，我真不是要抛弃你。”他自言自语，摇摇晃晃地走着，不辨方向，也不知身在何处。此刻，他的脑袋里很乱，大脑飞速地运转着：吴村，巧妹，童年的记忆，儿子，主任，被扣押的残疾车……点钞机上的数字飞速地往外蹦，1、2、3、4、5、6、7、8……
他很难受，又莫名地兴奋。他突然感觉，他很想打架，狠狠地揍人，根本抑制不了这种冲动，几次故意撞到路人身上。大家都躲着他。结果他的面前出现了一条非常宽阔的道路。他听见有人在喊：“可怜的酒鬼，喝多了，神智不清，大家不要惹他！”
他觉得很惬意，眼睛里射出凶恶的光芒：“谁，是谁骂我？妈的，是不是你？！”他听见的是一片惊恐之声。于是他更加狂妄地破口大骂，想到什么就骂什么。他骂得有劲，周围到处是人。这样的场面让他更加兴奋。
后来，他就被人从后面袭击了，他没有站稳，倒在了地上，好不容易爬起来，再次被人打倒在地。他真想杀人！
“谁，是谁推了我？！”
他张牙舞爪着，往前冲，就像小时候去追赶欺负他的人。而他听见的却是一片笑声。他更加愤怒了，拎起砖头砸向围观的人，可惜没有砸中。他就再去捡那块砖头。这时候，只听一声尖厉的刹车声，有一辆车从侧面胡同里驶出来，撞在了他的半个屁股上。
肥肉就像青蛙一样斜着飞了出去，跌了一个嘴啃泥。猛然间，仿佛有一种冷森的麻痹传人他的脑际，他感到胸闷、心悸，想喊喊不出，想动动不了。然后，他就听见有人在打电话，有人将他轻轻地翻过身来……他能想象得出来，交警即将到来，救护车也即将到来。
“我残废了，”他想，“我一定残废了。我要变成残疾人啦！”
这个无比残酷的念头，曾经在他的脑子里产生过多次，此刻，几乎成了他追求幸福的源泉。他想，他残废后又可以开残疾车了，再也不用出来推销巧妹了！想到这儿，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他无比艰难地站了起来。
“在这条马路上，唉唉，我又可以开残疾车了！这一回我要珍惜时间，绝不能睡懒觉……一家人又可以生活在一起了。我和巧妹去复婚。儿子呢，也会找到工作，给网吧看场子，夜里他给我拉活……”
很长时间以来，肥肉都没有这样高兴过。他有些兴奋，有些恍惚，在众人的诧异中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偶尔，他会耸一下身子，好像就要呕吐起来，从昏昏沉沉的身体里漾上来一股油腻而辛辣的酒气。
他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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