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欣……”邹芯儿的声音颤抖了,她把欣欣拉到怀里,摸着他的脸问:“欣欣,吃饭没有?”
欣欣含着泪摇头:“不想吃。”
“不吃饭怎么行,你等着,芯儿姨给你做饭去。”她的声音始终是颤抖着,她忍着自己的眼泪,她知道,那个家散了。
汪卫军说:“我和欣欣刚从饭店出来,我要了一桌子好吃的,欣欣他,他连筷子都没动,我没胃口,我是……是给他要的……”
邹芯儿问:“什么时候……”
“今天上午十点去的法院,十点半就完事了。我把房子,房子里的一切都给她了,我只要了欣欣。”汪卫军指指他带来的皮包,“还有几件换洗的衣服。”他给自己点了支烟,狠劲儿吸了一口,他瞅瞅儿子,说,“欣欣,跟豆豆进里屋去吧。”
豆豆说:“欣欣哥,走吧。”两个小人儿进了豆豆的房间,豆豆很懂事地把门关上了。
汪卫军接着说:“那天晚上,你打电话骂我,我心想,你们也知道了。其实,我比你们知道的早,两月前我就知道她外面有人了。我痛苦的想拿刀杀了她,我想在她睡着的时候偷偷地掐死她。可静下心来仔细想想,我忍了。我没和她吵,我也没阻止她晚上出去。她想那么做,吵是没用的,管也管不住。我装做什么也不知道,我待她比以前更好,我想让她自己感到惭愧,让她自己悔过。你们知道,我很爱她,我想只要她自己悔过不再跟肖峰来往了,我认了。可她……她昨天下午上班的时间把他领到了我的床上……”
一直没说话的赵子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不要脸!”他把烟头儿扔到地下,用脚反复地跟,那烟头儿被他蹍得粉身碎骨了,他还狠狠地跟。他说:“你怎么不拿刀废了他,让他再也骚性不了了,你个窝囊废!为什么不拿刀废了他?”
“我奔进厨房抓把菜刀跑出来,他吓瘫了,跪在我面前,鸡啄米似的给我磕头……”
邹芯儿问:“萍萍怎么样?”
“她跪下来求我,说她经不住他的诱惑才发展到这一步,她说对不起我,说只要不离婚,以后我想怎样就怎样,说我也可以在外面找女人,我说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她说你坚持要离就离吧,你把儿子给我吧,儿子是我的心头肉啊,我不能没有儿子啊,我说儿子不要你这种不要脸的妈,她哭了……”
汪卫军在赵子丰家住了五天,他租到房子后就搬走了。汪卫军的母亲正在生病,儿子不想把离婚的消息告诉年迈多病的母亲,他对赵子丰两口子说:“替我保密,等我妈的病好些了我再跟她讲清楚。”
在邹芯儿家住了五天,欣欣哭了五天,他不言不语,泪水说流就流下来了,邹芯儿的心快被这孩子哭碎了。
要离开邹芯儿家的这天早晨,欣欣忽然抓住邹芯儿的手:“芯儿姨,我怕,我怕呀……”
邹芯儿把孩子搂在怀里:“欣欣,跟姨说,你怕什么?”
“我怕,我怕爸爸……”欣欣瞅瞅汪卫军,“我怕爸爸给我找后妈。”
这话使三个大人都很震惊。
汪卫军痛苦地说:“儿子,你过来,到爸爸这儿来。”
欣欣走到父亲面前。
汪卫军把儿子搂在怀里,他抚摸着儿子的头说:“儿子,放心,爸爸决不会给你找后妈的,爸爸这一辈子只和你在一起。爸爸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爸爸只有你,爸爸会很珍惜你疼你爱你关心你……”
欣欣哭着说:“爸爸,咱回家吧,我想妈妈了。”
“儿子,听爸爸的话,咱不回你妈妈的家,咱有新家了,咱的新家离你的学校很近……”
儿子打断父亲,儿子声泪俱下:“那不是家,没有妈妈的家不是家,没有爸爸的家也不是家,我不要那样的家。”
把个邹芯儿说得满脸泪水。
豆豆跑进卫生间,拿来毛巾,她搂住欣欣的头,用毛巾在欣欣脸上仔细地探着,她说:“欣欣哥哥你别哭了,你哭我也想哭……”说着小嘴一撇也哭起来。
俩孩子一起哭,顿时,满屋子哭声一片。仨大人分别哄俩孩子,好歹哄着两个孩子止住了哭声,邹芯儿叹口气说:“卫军,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忍了吧,欣欣不能没有妈呀,回家去吧,我和子丰送你回去……”
汪卫军坚决地摇头:“没有余地了。”
赵子丰一家三口送汪家父子俩下楼,然后就站在楼下,目送汪家父子俩远去。直到那父子俩的身影在视线内消失了,邹芯儿一家才返回屋里。邹芯儿怀着沉重的心情收拾汪卫军和欣欣住过的床。忽然她发现枕头下压着一对正在接吻的小瓷人。这对瓷人有半尺高,蓝底儿白花,两个小家伙搂在一起吻的如醉如痴的。很显然,汪卫军昨晚睡前摆弄过这对小瓷人。
小瓷人是汪卫军二十二岁生日时,李萍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汪卫军很喜欢这对淘气的小家伙。他给李萍的第一个吻就是看到这对小瓷人时,产生的冲动。以后的岁月,这对接吻的小瓷人就陪伴在注卫军和李萍的卧室里,夜晚,桔黄色的灯光下,汪卫军一看到床头柜上那对淘气的小家伙就按捺不住冲动,就吻得李萍喘不过气来。
如今,这对小家伙还在吻,而他们的主人却分道扬镳了。欣欣是含着眼泪走的,邹芯儿想起那张痛苦的小脸儿,心里就难受得要命,她觉得自己有一种责任,这责任就是如何修复那破碎了的家庭,让那痛苦的小脸儿露出笑容。虽然汪卫军一再说:“没有余地了。”可压在枕头下的这对小瓷人让邹芯儿明白:那个痴情的男子还爱着那个背叛了他的女人;他在回忆他的初恋;他在想念那个他初做男人的夜晚,他记忆的手在轻轻地抚摸他的丫丫……
邹芯儿被深深地感动了,她泪眼盈盈地望着那对小瓷人,深深地陷入到沉思中。
几天后,邹芯儿打电话约来汪卫军。
她说:“你要的小品写好了。”
汪卫军:看小品题目,双眉不为人知地抖了一下,邹芯儿给赵子丰递个眼神儿,夫妻俩一起躲到厨房做饭去了。
邹芯儿一边切菜一边留心客厅里汪卫军的反应,终于,一种压抑的痛苦的声音传来了。尽管那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可它还是断断续续地从门缝挤进厨房。
赵子丰长吁一口气,对妻子说:“这么多天了,我一直担心他憋出病来。现在好了,他终于哭出来了。”
邹芯儿写的小品《小瓷人》被汪卫军带走了。同时他还带走了他二十二岁生日时李萍送他的那对小瓷人。十多天后的一个晚上,汪卫军打来电话:“芯儿,导演说明天开始排练你写的小品。”说过了就把电话挂了,邹芯儿理解他的心情,他是不愿意谈到小瓷人。
一个星期后,汪卫军又打来电话:“芯儿,我明天早晨去接豆豆,让她来试一试小品中欢欢那个角色。”
邹芯儿说:“怎么还没排练呢,你上次电话不是说……”
“换了三个女孩子,无论导演怎么说戏,都进入不到角色中去,演起来让人觉得太假。我觉着豆豆可能行,她理解能力比较强,能够接受得快一些,另外,她表演时会想到欣欣,欣欣的处境她知道,她会觉得她在替欣欣说话……”
邹芯儿说:“得跟学校请个假吧?”
“我们团长跟学校通电话了。”
汪卫军分析得很透彻,豆豆到剧团去了一上午,中午回到家,里两眼还红红的。她问邹芯儿:“妈妈,你是不是写的我欣欣哥?”
邹芯儿想了想说:“是,妈妈是写的你欣欣哥,你一定要好好演。”
天黑了,女儿放学回来了,女儿今天很高兴,她跳跳蹦蹦地跑到父亲面前,把一个精致的礼品盒打开,捧出一对正在接吻的小瓷人:“爸爸,这是妈妈给你买的生日礼物,爸爸,祝你生日快乐!”
年轻的父亲迫不及待地接过小瓷人:“小瓷人!这是你妈妈给我买的?”
女儿使劲地点头:“对,是妈妈给你买的。”
年轻的父亲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小瓷人:“哦,小瓷人,你妈妈她……她好吗?”
女儿眼里浸满了泪水:“妈妈也,……她想你,她说她对不起你……”
父亲的表情突变,他把小瓷人扔到桌子上,他生气地质问女儿:“你到你妈妈那里去了?谁让你去的?”
女儿说:“妈妈到学校去看我了,妈妈说:‘欢欢,今天是你爸爸的生日,你把这个礼物带给你爸爸,妈妈想他,可妈妈没脸见他,妈妈对不起他’。”舞台上,扮演欢欢的豆豆大哭道,“爸爸,原谅妈妈吧,求求你了爸爸,妈妈她瘦多了,她想你想我……”
台下,黑压压的人群里,有人抽泣,有人掏出手绢儿抹眼泪。
这是小品《小瓷人》去省里参赛前的公演。
豆豆昨天在学校门口等到了欣欣,她说:“欣欣哥,你明天一定要去看我演的欢欢,欢欢和你一样,爸爸妈妈也离婚了。”
就是这后一句话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欣欣一大早起来就闹着要汪卫军带他去看演出。汪卫军本不想带他来,怕儿子看了《小瓷人》心里难受,无奈欣欣又哭又闹,正赶上是星期日,只好带他来了。
台上,豆豆声泪俱下:“……爸爸,没有妈妈的家不是家,没有爸爸的家也不是家,爸爸,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欣欣哭着跑出了剧院……
接到邹芯儿的电话,李萍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紧张地说:“欣欣没来呀?他能去哪儿呀?他会不会出事儿?”
邹芯儿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些,她说:“你别着急,大家正在找。我在楼下等你,你出来吧。”
李萍扔了电话,疯了似的往楼下跑,邹芯儿等在楼下的电话亭旁,当她看到那个疯疯傻傻朝自己跑来的女人时,她简直不敢相信她就是那个又白又胖的李萍。她面黄肌瘦,蓬乱着头发,没涂口红的嘴唇呈灰白色,几日不见她苍老了许多。
邹芯儿难过地抓住李萍的手差点儿哭出来。
李萍急切地问:“欣欣能到哪儿去啊?你说他能到哪儿去呢?”
邹芯儿说:“卫军和子丰去你婆婆家找去了,咱们到你父母家去看看。”
两个女人急匆匆地跨上自行车朝城北驶去。当路过小城最大的那家“百货大楼”时,李萍听到了儿子的声音:“妈妈——”
邹芯儿也听到了这熟悉的叫声。俩人急忙下车。
“妈妈——妈妈——”两个女人顺声望去,只见欣欣怀里抱着什么东西,从百货大楼门前正朝这边跑。
“欣欣——欣欣——”李萍惊喜地大叫着,眼泪流出来了。她丢下邹芯儿独自冲上了马路。
“妈妈——妈妈——”欣欣也不顾一切地冲上了马路。
邹芯儿吓得大叫;“欣欣——别跑——危险——”话音未落,只见横穿马路的欣欣倒在一辆急驶而过的大卡车下……
以后的日子里,小城的大街上经常看到一个疯女人,她怀里抱着一个用小棉被儿包着的“婴儿”。疯女人旁若无人地在大街上晃来晃去,嘴里哼着催眠曲。有时女疯子高兴了就坐在马路牙子上,抖开小棉被儿,拿出她的“孩子”给过路的行人看,她笑嘻嘻地对行人说:“你看,一个姑娘一个小子,多好,双胞胎,多好,双胞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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