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只二十余年。2009年我编选“中国文库”的《朦胧诗选》,给先生发短信息告知,他十分欣慰。然则有网友留言说:想写点就写点的北岛,已从“旗手”回归凡人了。真是时过境迁,势也命也!
谢冕先生精神不竭,从生活细节可见一二。他久居京城,数十年如一日,坚持冲冷水澡,无论寒冬腊月、大雪纷飞,直到年逾七十,从不更易。某次“批评家周末沙龙”,他提到年轻时读外国小说,革命者为了磨炼意志,赤身睡在布满铁钉的木板上。这使我联想他大冬天冷水淋头是否也受此启迪。
可先生不是钢铁战士,他是个乐呵呵的师长,面相很温暖,很乐意扶植新人。我第一次登门拜访,是参加“青春诗会”路过北京,请他为我的一本诗集作序。在那个有文学、有诗歌、思想解放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期,谢冕先生不知不厌其烦地接待过多少像我这样贸然登门的“有为青年”!
谢先生的心态随和是出了名的,新诗版本学家刘福春最爱举一个例子:某次开会,谢冕一进屋就呵呵笑个不停,大家还以为他撞到了什么大喜事,闹了半天,才弄明白竟是他在路上搞丢了钱包!
谢先生说,他吃东西不肥不吃,不咸不吃,不甜不吃,完全反医学科学。可八十三岁,他还徒步登上泰山。而我迄今只上过泰山一次,乘缆车上去的,快步走下山,腿疼了一星期。
八十年代我曾跟谢冕、曲有源、英儿等诗人跑过几个地方,许多年之后在贵州,先生有点好奇地问我,当年他怎么就看不出别人之间感情的端倪,我说你关心的都是国家和文学的大事,不窥私人生活。近日读到温家宝总理追忆胡耀邦的文章,又一次唤醒了谢冕先生留给我的深刻记忆,胡耀邦逝世当日,我和他正好同在南宁,先生面色严峻,忧心忡忡,对我说,他必须马上回北京。
我曾在北大做过访问学者,谢冕是我的指导老师,体会最深的,是先生身上那种传承了“五四”精神的宽容学风,容许争论,容许学生跟他观点不一致。世纪之交还没流行手机短信息,我常跟先生学舌社会上流传的各种笑话,先生听得很高兴,说讲“段子”他成了学生了,我可以反串做他的“博导”。每次“批评家周末沙龙”结束,我们一干人都喜欢聚餐,而顿顿都是先生埋单。这很让人过意不去,先生解释说他喜欢热闹,所以不聚不散,可假如有谁付账,就会有闲言碎语,以为他提议饭局是想揩学生的油水。这个理由太严重了,由此谁也不敢造次抢埋单。我不好妄言谢冕是请过学生吃饭最多的大学老师,但谢先生每学期请学生无数次,却是我亲身经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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