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生辉

    中午林医生下班回家，忽然注意到街道两旁的店铺装扮一新，充满了童趣和喜庆的气氛。林医生这才想到，马上就是六一儿童节了，是儿子的节日，今年，该给他送什么礼物呢？

    去街上吃汉堡包，他已经腻了。去公园，他不知道去过多少次了。去博物馆，他总是提不起兴趣。送书给他，他总要撇嘴，表示不屑。该给他送什么礼物呢？林医生犯了愁。

    下午，林医生在医院处理了一个发烧的小病号，忽然想到了乡下的二虎，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那是去年，上面支援基层乡镇卫生院建设，林医生被派到了王村卫生院工作半年。乡村的夜晚很静，尽管是初夏，风还是有些凉，到十点多，街上已没有什么人了。那天晚上，林医生值班，半夜里忽然响起了敲门声，他迅速起床开门一看，门外竟然是个七八岁的孩子。那孩子很瘦，单薄的身上披着一件大人的衣裳，正在瑟瑟发抖。林医生向后面看了看，并没有大人的身影。他有些吃惊，难道是孩子一个人来的？他不害怕吗？村里是没有路灯的。他问道：“就你一个人？”那孩子点点头，说：“叔叔，我发烧。”他让孩子进到屋子里，心想：这家长是怎么当的？深更半夜让孩子一个人来看病就放心？万一路上出点啥事咋办？

    孩子的小脸蛋通红通红，头烫得很，可能是发烧的缘故。他忙让孩子坐下，量体温，然后问那孩子，他父母怎么不陪着来。孩子回答说，他父亲出去打工去了，他母亲在家里带弟弟，来不了。林医生又问那孩子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家住在哪里，一个人来怕不怕。孩子说他叫二虎，今年九岁，住在街那头，离卫生院大约有二里地，不害怕，因为经常一个人走夜路，习惯了。

    林医生不禁有些感慨，自己的儿子今年也是九岁，虽然个头比他高，身体看起来比他健壮，可他生病了敢一个人去医院吗？他敢一个人走夜路吗？

    二虎高烧到三十九度。林医生说：“你烧得厉害，打一针退烧的吧。”二虎点点头。林医生开了药单，然后叫护士配药，准备给二虎打针。二虎自觉地褪掉了裤子，露出了干瘦的小屁股。打针过程中，二虎一声不吭。林医生又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吃药怕苦，打针怕疼，都九岁了，打针输液的时候还哭鼻子。

    二虎打完针，拿上林医生开的药就要走。林医生说再坐下观察一会儿，二虎说：“如果回去得晚，我妈就会担心的。”林医生问：“自己能回去吗？要不要送一下？”二虎拍拍胸脯说：“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林医生还是不放心，护士说：“放心吧，农村孩子走夜路习惯了，没事的。”

    第二天，林医生不放心二虎，决定去看看他是不是退烧了。二虎家并不是挨着街面上住，而是离开街面的水泥路，还有一段长长的窄窄的土路。他刚走上坑坑洼洼的土路，就远远看到二虎骑着一个二八加重的黑色自行车过来了。由于二虎个子矮，骑着那车子便东一扭屁股，西一扭屁股，很是滑稽。快到林医生跟前时，忽然迎面过来一辆面包车，开得太快，二虎躲车，一晃，连人带车摔倒了。林医生忙上前，还没有扶他，二虎已经自己起来了。林医生问道：“二虎，摔得要不要紧？”二虎拍拍身上的灰，说道：“没事。”接着林医生发现他的胳膊上被擦了一条口子，正在流血。林医生说：“去医院包包吧？”二虎自己把胳膊上的伤口放进嘴里吸了吸，一会儿就不流血了，他满不在乎地说：“没事，没事。”

    林医生问他感冒怎么样了？二虎说，他下半夜烧就退了，早上起来已没事了，现在他要骑车去中药收购部，他拾了好多“知了壳”（中医名为蝉蜕）去卖钱呢。林医生这才注意到车子后面还挂着一个塑料编织袋，“知了壳”足有多半袋。林医生笑着说：“现在贵，能卖不少钱呢。”二虎低下头，嘿嘿笑了。

    送完知了壳，二虎带林医生去了他家。他家刚盖了几间平房，墙上还没有粉刷，露出高低不平的灰渣子，窗户上没有装玻璃，只是贴着一层塑料纸。随着二虎的叫喊，他母亲从里边的屋子出来了，也是林医生这般年纪，可是老相得多。她戴着白帽子，脸色不太好，看样子还在坐月子。她很热情地请林医生坐下，嘴里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林医生说：“以后孩子去看病，你也来吧，孩子这么小，他一个人走夜路，你怎么能放心呢？”他母亲尴尬地笑了笑，没吭声。因为工作关系，半个月后，他离开了那个卫生院，再没见过二虎。

    想到这里，林医生心里忽然有了主意，打电话给王村卫生院的医生，问起二虎一家的情况，他们说二虎的弟弟会走路了，他家的屋子也粉刷了。林医生决定，在六一儿童节他要带着儿子去二虎家住上几天，让他也感受一下农村孩子的生活。

    林医生觉得，这是送给儿子最好的礼物，等他从农村回来，一定会懂事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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