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

    娘忙了一天农活，回到家中时，天已经黑尽了。

    那时，儿子还小，他躺在娘怀里，不停地哭，说：“娘，我饿。”

    儿子天生脑拙口笨，8岁入学，竟数不清自己手指，不是多了，就是少了。但娘却很有耐心，常常掰着自己的手数给儿子看。儿子说：“娘，你的手指裂了，手心都是茧子，红红的口子像嘴巴，能吃进去饭粒。”

    儿子读三年级。一天，娘来学校看儿子，却看见他坐在教室门口。她问儿子：“为啥只有你坐门口？你的座位呢？”儿子欲言又止，低着头不说话。原来儿子的座位经常被其他同学强行换来换去，儿子总找不到他最初的座位在哪里。娘走过去，强行为儿子抢到一个座位。同学们都嗤笑她是疯娘。

    有一天放学，儿子被同村的一个同学喊住陪他玩扑克牌。一副扑克54张，同学硬说55张，要儿子赔。儿子没钱，便偷家里的鸡蛋。哪知同学却说扑克很贵，儿子偷了半个月的鸡蛋仍未还清。娘知道了，找到那个同学，大闹一场，才要回10颗鸡蛋，算是了结了这件事。

    五年级时，儿子遭一帮伙伴欺负，被迫了几里路，不敢回家。娘寻上门去喊：“哪个往后再敢欺负我儿子，别怪我不客气！”但儿子已不愿意再回学校读书。娘日日将儿子赶到学校，交给老师。“儿子呀，你可知道娘的心！”回村的路上，她泪流不止。

    初一，儿子到镇上读书，住校。别人家拿细粮，娘只能给儿子拿杂粮馒头。一周六天，一天三顿，一顿两个，共36个馒头。儿子的各科成绩总是在人之下，娘不死心，也不气恼，36个馒头照蒸不误。“就是喂猪，也能长出膘来。”同村老师劝她：“别上了，别喂了，现在回来，干活倒有一身力气。”娘不信：“栽下苗，会长不成树？”

    三年过去，中考前夕。儿子说不考了，回家帮娘干活种地。娘抡起锄头，吼道：“你敢！”儿子最终榜上无名。儿子回家，娘不让儿子下田干活，连田边也不让儿子去。儿子急了：“娘，在家不种地，不如我死去。”娘扛起锄头出门，理也不理。

    儿子回校复读。复读一年，成绩提高一大截，但仍是名落孙山。儿子随娘下田干活，娘不再阻拦。儿子说：“娘，我不上学了，照样为你养老送终。”娘一把锄头将儿子撵回家去，骂道：“真没出息！现在死，我不会掉一滴眼泪！”儿子无奈：“娘，你说我咋办？”娘斩钉截铁，撂下两个字：“再读！”

    两年后，儿子终于拿到录取通知书，跑回家报喜，娘却不在家。他飞速跑到自家棉田。

    毒日当头，此时正值棉花盛开时节，四亩田，遍地棉花。老远见到娘瘦小的身影，儿子喊：“娘，我考上了！你看这是通知书！”娘却很平静，望着一地棉田：“儿子，考上考不上，那是你的事，我的事是这四亩地棉花，结了棉桃，卖了棉钱，都是你的。”

    “我懂，”儿子说，“可是上学需要很多钱。”

    “我都不急，你急啥？那么细的树根都能长成大树，我的儿子为啥就上不了大学？你好好读书，钱的事你不用操心，娘心里有数。”说完这一切，娘的眼睛里噙满泪花。

    儿子看着娘一手老茧，手指都裂开了花，忍不住一阵心酸。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