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很小就知道,母亲属蛇。
记得母亲对我说过:“娘属小龙(蛇的尊称),你姥娘也属小龙。唉,你姥娘在48岁上,有一天在家摊煎饼,突然就爬过来一条小长虫(蛇)。眼看着就要爬到我的身上,你姥娘手疾眼快一步跳到我的跟前,一下子就把那条长虫给挑到鏊子底下,眨眼的工夫就把它烧成了一团黑碳。过了好一会,你姥娘才幽幽地说,俺属小龙的,不该把它烧死。这下俺要遭报应了。当时我真没多想,觉得你姥娘也就是说说。谁知,真的让她说中了,到了隆冬,她真的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世了。从那时候起,我对长虫就很怕,生怕遇到了自己不注意把它弄死了。唉,孩子,以后见了千万别招惹它,躲着走。”
于是,我对蛇这东西又怕又敬。
我十五岁那年的深秋的一天,我跟着母亲在地里拔杂草。看着金黄色的庄稼,听着地里蛐蛐的鸣叫,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兴奋,不知不觉地就和母亲拉开了一段距离。
突然,我的脚脖子一阵透骨的冰凉,我猛地打了个寒颤。忙低下头一看,啊,一条红花蛇缠到了我的脚脖子上。当时我吓得大叫:“娘,有条长虫把我的脚脖子缠上了!”
拔草的母亲听到我没命的惊叫,慌得踩着庄稼就跑到我的跟前,伸手便把蛇的七寸给捏住了,由于用力很猛,竟把这条侵犯我的蛇给扯断了。
母亲把镰刀扔到一边,急忙蹲下身子,仔细地检查我的腿有没有被蛇咬伤。还好,母亲来得太及时了,我的腿完好无损。母亲又问我有什么感觉没有,害怕了吗?她懊悔地说:“早知道就不该让你跟我来,这要是把你咬伤了,说什么都不济事了!谢天谢地啊!老天爷,俺给你磕头了。”说着,母亲竟跪在地上,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
“哎呀,娘,你把长虫给弄死了,你不是说不能弄死长虫吗?”
“唉,傻孩子,什么有你的命重要啊?只要你没事,娘就是死了也值了!”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很平静。
三年后的一天,母亲病倒了。她浑身发热,一直迷迷糊糊地说胡话。
我寸步不离地守侯在她的床前,难过得直掉泪。
拉着母亲去县医院看了两次,医生做了些检查,面带疑惑地说:“没看出有什么病,就是感冒了时间长了些,给你们开点药,回家吃吧。”
可是,一连吃了几天的药,母亲的病依然没起色,而且越来越厉害了。父亲决定带母亲去省里的大医院做检查,可她就是不肯,说自己没事,休息几天就好了。父亲说,母亲坚持不去省里看病是担心凑不齐我的学费,耽误我的学业。
隆冬的一天,母亲忽然好了许多。话也多了,她看着我们说:“你姥娘就是48岁上走的,我今年正好也是48了,看来,我真的遭报应了。娘不后悔,只要你没事,娘这么大年纪了,死就死吧。”
我哽咽着安慰母亲:“您净迷信,哪有这么巧的?再说,一条长虫,能有那么大的灵气吗?娘,咱们去大医院看看吧,那里的医生医术高,设备也先进。”
“娘没那么娇贵,你弟弟快上高中了,你马上要考大学了,娘不能耽误你们。”
母亲只坚持了两个月,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到现在,我一看到蛇,就会自然地想起母亲,尽管这只是一种无谓的联想,但对蛇,我是介于敬与恨之间的。
因为,母亲属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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