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凡臣

    不知什么时候，马路上涌出了清澈的水流，太阳出来时白晃晃的刺得人眼睛睁不开。水不断地流淌着，欢快地涌入不远处的一个下水道口。在马路的对面有一块巨幅公益广告牌，画面的内容构思简单却意味深长，整个版面的色彩和线条也很清晰。版面的左侧一双沧桑的大手，无声地伸向天空，像在呐喊像在祈求像在诉说。下面是一片干涸龟裂的土地，如一张老人的脸。在这双手的上方，有一滴清亮透明的水，只有一滴，像极了人自己的眼泪。版面的右侧写着两行字：如果……人类看到的最后一滴水将是自己的眼泪。正中间有八个庄严正规的大字：珍惜资源保护环境。据说，这幅制作精美的广告牌花了十几万。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看一眼这广告又看一眼这水，都不自然地觉得脸上热辣辣的。

    退了休的刘五爷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了，总觉得心口有些刺痛。刘五爷想起了自己的老家和那些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父老乡亲，想起了老家的那口水井，那井水涩涩的，而且有种浓厚的咸腥味。刘五爷想，如果让他们喝上这样清澈甘甜的自来水，不知该是怎样的一种满足。虽然有人已经给自来水公司甚至县长热线打了电话，却一直没见有人来修。刘五爷很清楚现在的情况，如果你不造出那么一点点声势出来，就不会引起人们的关注，就不会让有关部门做到高度重视亲自部署。问题一旦被曝光，各种重要的批示指示纷沓而至，问题很快就会解决。刘五爷暗暗发誓，决不能再让这水白白流淌了。

    次日上午，在马路涌泉的地方停了几辆马车驴车，还有几辆机动三轮车，车上塞满了大大小小的坛坛罐罐和水桶。刘五爷站在向外涌水的地方，挥了挥手说，动手。车上的人拿器具下来麻利地开始破土。不大一会儿工夫，破裂的管道就在坑里露出来了，一股清凉的水流迫不及待地窜了出来，刘五爷迅速招呼人从车上搬下那些水桶开始接水。来往的路人以为维修人员来修理管道了，有的还冲着刘五爷他们不满地发泄着牢骚，说他们的工作效率太低了，已经坏了好几天了才来修。可是一个上午过去了，没见水停下来，只见这些“修理工”忙忙碌碌地来回一趟趟地运水。于是这座小城里的人明白了，这些“修理工”原来是在偷水。这一下子可不得了了，偷什么的都听说过，就是没见过光天化日之下偷水的，而且还偷得这么明目张胆。没过多长时间，几辆乌拉乌拉乱叫的警车呼啸而至，随后自来水公司的人也赶来了，一些扛着摄影机的报社电台记者也闻风而至，马路上迅速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时下喜欢看热闹的人也多。像这种在小城里极不常见的事情自然惊动了县里某些领导。就在人们纷纷指责刘五爷他们的时候，一辆有着三个圆圈圈标志的小车打着双闪呼啸而来，车上下来一位中年人，那人走到刘五爷面前很威严地说：“你知不知道破坏城市公共设施是违法的？”刘五爷很平静地说：“我知道，但我们没有破坏公共设施，我只知道浪费就是极大的犯罪，这些水已经流淌了几天了没人要，我们捡这些没人要的东西，总不算是违法吧。”中年人面上一红，说不出话来。刘五爷转身从一辆车上拿下两个盛矿泉水的瓶子，一个瓶子里的水看上去很透明，而另一个瓶子里的水却显得很浑浊。刘五爷举起那个浑浊的瓶子，神情激愤地对围观的人们说：“大家看看吧，这个瓶子里的水就是我们的父老乡亲们日常的生活用水，水很难喝，可他们却天天在喝，那个瓶子里的水好喝，可我们这些在城里的人却天天在浪费它，你们觉得哪一个应该是违法呢？看看那边的广告，说得多好。如果到了那一天，我们拿什么给我们的子孙后代交代，我们该怎样告诉他们，为什么我们看见的最后一滴水是自己的眼泪？”

    所有在场的人们都默不作声，刘五爷的话像一根针一样扎在了人们的痛处。中年人握住刘五爷的手说：“对不起，我们误会你们了，这是我们有关部门的失职，关于这件事我们一定要严肃追究有关人员的责任，你们的行动为我们上了生动的一课啊。”接着，中年人对前来的自来水公司的人员下达了指令，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处理完毕。

    刘五爷他们一直等到管道淌尽了最后一滴水才陆续离开。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