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万里

    那年，我跟父亲进城。

    老家离县城100多里，那时还没通公路，去县城全靠步行。那天，天刚蒙蒙亮，我跟父亲就出发了。

    我们翻了一座又一座山，当来到一个小村庄时，突然乌云滚滚，一场暴雨如瓢泼一般下了起来。我们来到一户人家避雨，这家只有一个老奶奶，老奶奶见了我们非常客气，又是倒水又是给我们做饭吃。经过闲聊，我们了解了一些老奶奶的情况，她的老伴去年去世了，大儿子在县城教书，小儿子在中越自卫反击战中牺牲了，唯一的女儿嫁到外地去了。我们对老人肃然起敬。老奶奶知道我们去县城，她顿时来了精神：“我大儿子在县城一中教书，你给我捎句话，我现在很好，让他放心，让他好好教书。”

    父亲说：“没问题。”

    老人又说：“儿子让我住城里，我住了一个月，不习惯，还是乡下好啊，我舍不得这里，舍不得埋在坡上的那死老头。”

    吃完饭，雨小了点儿。在我们走之前，父亲掏出两元钱作为饭钱，老人说啥也不肯收，走时老奶奶找来两块塑料布说：“我们没有伞，你们父子俩就用它遮遮雨吧。”

    父亲说，“谢谢了，回来时我们一定还你。”

    老奶奶说，“还啥，值不了几个钱。”

    我们刚刚走出村，暴雨倾盆而下，河水猛涨。没过多久，山洪暴发了，许多房屋被冲垮，人们哭喊着，四处奔跑，父亲拉着我朝山上跑去，父亲知道，山上有座庙。等我们跑到那座庙时，才发现这里已经挤满了人。

    父亲焦急地看着山下，说：“我们躲在这里不行，得下山救人。”

    父亲的话立即遭到人们的反对。

    “好不容易捡了条命回来，现在天这么晚，还去救别人，说不定把自己的命也得搭进去！”

    “在这庙里安全，而且有菩萨保佑。”

    “你不怕死，你去救，别连累我们。”

    父亲在一片反对声中对我说，“你留下，我去。”

    “不，我跟你一块儿去！”我想起了那位慈祥的老奶奶，不知道她还活着不，我决定下山去救她。

    父亲摸了摸我的头：“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下山的路很不好走，有的路已经被洪水冲毁。地势低的地方已经一片汪洋。老奶奶的房子已被洪水淹没，可怜的老人一定被洪水卷走了，我们的心顿时难受起来。

    值得庆幸的是，在离老奶奶家不远的半山腰上，我们发现了她，她晕倒在草丛里，光着脚，脸色苍白。人们只顾自己逃命，根本没有人关心这位孤寡老人的死活。我和父亲连忙背起她，逃到一个更高的山坡。父亲让我留下照顾老人，又去救人了。

    那晚，父亲救了十多个人，他像一个高大的指挥家，观察水位，指挥着逃生的人们。

    天亮时，暴雨停了，水位渐渐下降。

    而山上那座庙，却因为山体滑坡而被泥石流掩埋，躲在庙里的人无一人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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