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思思做下的这种事情其实很难界定,往小了说是不够贤良淑德,甚至得了失心疯都能将人糊弄过去,但要往大了说那就是杀人未遂。
女儿对她来说如珠似宝,先不说女儿对错。顾斐到底是个晚辈,用那样的口气和她说,让她给个交代,甚至是想要处置了段思思,她心里就觉得是十分膈应。
她咬着牙,见女儿被两个侍卫牢牢扣着手腕,眉头微皱,看着容羡的表情都带些歉意:“是本宫教女无方,让你受了伤害,但……”
刚说两句,荣德长公主便抹了泪:“从小她就身体不好,尤其打那件事以后,太医曾诊断说是怕心智出了问题,这些年一直好着,本宫也没当回事,只是却不想今儿受了什么刺激,竟然发作了。”
既是这样说,便是想让容羡将此事轻飘飘的放下,不要再和一个心智不正常的人计较,也有几分意思是想说容羡把她给刺激到了,才害得她跟个疯子似的。
容羡心中冷笑,其实她早便知道这样的结果,不说让段思思偿命,就是让她少几根头发,只怕荣德长公主都不会舍得,但是却有一点好处,逼的她们承认了段思思心智不正常,莫非以后还能有哪家公子愿意娶个疯子不成?不要怨她心狠算计,段思思与沈菱悦设计她的时候可没考虑什么名誉与姻缘。
是以,她也只是摸着喉咙,做出一副思索状。
但容晴却不肯给她思考的机会,直接拉下了脸,冷言道:“荣德这是什么意思?我娘家侄女受了伤,甚至如果不是大家恰巧在这里就出了人命,结果你告诉我,段思思只是因为失心疯,希望大家不要追究她的责任。”
孝康长公主素来话少,与张扬的荣德长公主不同,从内而外都端的是一副贤良淑德,此时听到荣德长公主的言论,也忍不住皱了眉头:“荣德,总要给阿羡一个公道的。”
“姑母,长公主。”容羡冲着两位长辈扯了一个笑容,看起来还有些艰难,“是阿羡不对,荣德长公主这样说也无可厚非。”
“你插什么嘴,被害得还不够惨么?”顾斐原是不吱声了,听到容羡开口,偏又忍不住皱了眉。
容羡心里瞬间就暴躁了,关他什么事,怎么哪里都有他,好想打人怎么办。
“思思既然不舒服,就让她回去好好休息吧。”她抽了抽嘴角,最终还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顾斐更是不悦,长辈们在这里给她讨公道,怎么也能把段思思八层皮下来,偏偏她还不乐意,要轻轻松松就将人放回去,果真是忘了自己都遭了什么罪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你们四姑娘送回去。”容晴瞥了跟着他们赶来的碧环与金盏一眼,示意她们赶紧把容羡带走,这意思,便是不想让容羡这个当事人插手了,她会将这个决定做了。
容羡被碧环扶起来,她依次向长辈们行了礼,又最后瞥了段思思一眼,见她双目赤红,虽然歇斯底里的状态已然消失不见,但口中仍在嘟嘟囔囔着那些极为恶毒之话。
“这孩子,该不会是中邪了吧。”不知道哪位夫人忽然冒出来一句。
“住口!”孝康长公主忽然严肃,大声呵斥。
邪与蛊是当朝最为避讳的,尤其是孝康长公主,孝康长公主与今上才是一母同胞,而她们的母妃,当年就是被诬陷在后宫肆弄蛊术,所以被打入冷宫,最后纵然洗刷清了冤屈,却也因久病沉疴不幸离世。
邪术巫蛊一直是兄妹二人心中最忌讳的存在。
见到素来好脾气的孝康长公主都冷了脸,当下就是一片寂静。
容羡心中便知,自己果然是应该离开了,不然便有说不清的麻烦。
她任由碧环与金盏扶着她,做出极为虚弱的样子,离开了现场。
身后更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人,让她想忽视都忽视不得。
“定南侯,你若是无事就多读读兵书,也好为大殷百姓谋福利。”
“还不用你操心这些,都读过了。”顾斐慢悠悠地跟着,面上似笑非笑。
容羡扶了额头:“若是再无事,就去喝酒。”
“他们都喝不过我,忒无趣。”
“那你跟着我就有趣了?”
她终于忍不住暴躁,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不想见到他,他就老从犄角旮旯冒出来,这次还这样明目张胆的尾随。
“是啊,很有趣。”
容羡不再理他,主仆三人外加一个小尾巴,就这样回到了她的住处。
“好了,我到了,你是不是可以回去了。”容羡甩开碧环的手,扭头看着顾斐,面上的恼意一览无余。
顾斐定定地看着她,忽然勾了勾唇角,笑得很是生动:“阿羡,想那些有的没的只会伤人伤己,放下吧。”
她怔住,谁知顾斐说了这一句,果然便走了,甚至连头都不回,只留了一个背影。
放下?昔日禅宗二祖断臂求法,是有释迦牟尼渡他,为他安心,心安了,自然看破。
而今,要她放下,那谁又渡她呢。
她摇摇头,要轻易能放下,早便放下了。
“姑娘,明日便回去了,是不是该收拾了。”碧环见容羡面色不虞,小心翼翼开口提醒。
“去吧。”容羡应道,心中却想,竟不知姑母她们会如何处理段思思与沈菱悦,若要知道消息,只怕也要等到回去之后了吧。
谁知,消息竟来的十分快。
容羡刚用过晚膳,正接过帕子细细擦了手,白瓷便掀了帘子进来。
“姑娘,奴婢听说,郡主被荣德长公主送上了山。”
上山,那便是送去上虚观了,果真是个好去处。
“是不是还说让她出家侍奉仙人,温养心性,永不得踏入上京?”容羡捏着茶盏,轻笑一声,面色比白日里倒是红润许多。
“姑娘好生聪明。”
“只是真出家还是假出家尚做不得数啊。”容羡又续道,不以为意地摇摇头。
“至于沈姑娘,已经勒令她回家反思了,抄写一千遍女德女戒,一年不得出门。”
“只怕她们现在……对我剥皮抽筋的心思都有。”
金盏插嘴:“这并不是姑娘的错。”
“她们自己可并不这样认为。”容羡回道,更何况,怎么会不是她的错呢,她确实是使了些小手段。
后宅就是这样残酷,即便你不去害别人,别人也会主动来招惹你,成长的道路上却注定是尸骨累累。只是不知道,她曾经又是谁的尸骨呢?
第二日清晨,容羡早早洗漱完毕,碧环与金盏她们已将行礼收拾完毕。
容羡摸到枕下,玉琦浆的那个小瓷瓶还在,她犹豫再三,仔细看了几个丫鬟并未注意到这里,将小瓶藏回了袖子。不管这药的主人是谁,药都是好药,倘若丢了,就真的浪费了,不若仔细装着,以后可以给别人用。
“阿姐,可以走了。”容媛敲上了门,提到将要回去,她整个人都有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容羡打前面迈出了屋门,容媛立刻便抱住她的胳膊。
“阿姐,你好些了么,昨日里简直太帅了,一下就干翻了那两个讨厌鬼。”容媛兴高采烈地嘟囔着,“想到以后很长时间都见不到她们,心里真是痛快极了。”
“谁教你这样说话的。”容羡没有顺着她的话题说下去,反而皱了眉。
“哎呀,阿姐你别在意这些么,对了,那个段思思有没有伤到你,听说定南侯都为你说话来着,要是他把段思思暴揍一顿该多好。”
容羡按着眉心,这个妹妹,成日里尽是讲这些不靠谱的话:“回去以后我会请示姑母,给你派个宫里的教养嬷嬷,好好教教你规矩,免得你也被罚抄女戒,或是送到上头去给段思思就伴儿。”
她把严重程度说到了十分,却也是担心这些,段思思与沈菱悦闹出了这些事,只怕很久都消停不下来,既是如此,这些贵女们的言行举止才更要注意,免得动不动就被拿去和段思思那个传说中的失心疯做比较。
容媛单是听到嬷嬷两字就苦了脸,更不要说容羡这样长的一句话都是在挤兑她。
她一边走一边叹着气,见到这样的容媛,容羡面上可算有了些笑模样。
两人同陈氏与容妙、容妮汇合,便见到孝康长公主也正在门口等着,旁边那身材颀长的顾斐就更是显眼,路过的贵女们都忍不住抬头看上一眼,再掩唇跟着主母后面离开。
见到容家五人,孝康长公主立刻走上来,握着陈氏的手,却说容羡:“不曾想在我这里几日,竟让阿羡丫头受苦了。”
“长公主这话是怎的说,是阿羡没福气。”陈氏紧接着便是一句客套话。
“是了,阿羡还要好生谢谢长公主呢。”容羡这句,指的便是段思思的事情,若不是孝康长公主和皇后据理力争,只怕连送到上虚观的处理都不会有,大约只是轻飘飘的在公主府里圈上三两月,便又放出来继续造孽了。
她话音刚落,便觉一道灼热的视线,不用想,便知道是那个顾斐,她也没抬头,仔细听长公主同陈氏寒暄完了,便乖乖巧巧地跟着下了山。
“阿姐,定南侯似是很中意你。”容媛拽了容羡的袖角,在耳边悄悄道,她刚刚可是看到了,顾斐一直在盯着自家阿姐呢。
“偏生你这样多事,还不赶紧走。”容羡一指头便戳了容媛的侧腰。
便听到容媛一声娇笑:“哎呀,阿姐,你好讨厌,我要去找大伯母告状。”
说完,便上前头去找陈氏了。
容羡扭头回望了下山腰,隐隐还能见到飞檐,但顾斐确实是见不到了,这才松下一口气,他的行为,不知不觉让她有了压力。
忽然,她隔着袖子摸了摸手腕,扭头便对着四个丫鬟道了一声:“我那个镂花翠玉镯子好似掉了,明明刚才还在,你们回去两步找一找,我去赶大伯母。”
碧环她们道了声是,连忙返了回去。
容羡见身边再无别人,忽然松了口气,信手从皓腕上撸下一物。正是之前顾斐给她却被扔了的月光石手串,她发烧的那夜,顾斐过来送药之时又被强制性地带上了手腕,原本想摘掉,身边却时时刻刻跟着人,只能小心藏好。
此时,她看着手腕中的物件,犹豫片刻,终于咬了咬牙,信手丢了出去,只见一道白色美丽的抛物线划过,月光石手串便落在草丛中再也不见,这下,估计顾斐也找不回来了。
就这样吧,终究不该奢求不属于自己的,如一桩两厢欢喜的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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