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刚倚靠在大树下,她的眼皮就开始打架,昏昏沉沉的,竟似起了微酣之声。
此刻,劭子衿也正靠树而坐,距离洛欣悠不过一伸手的距离。
他虽然也有点倦意,但心中有事,自是不能像洛欣悠那样,说睡就睡。
“对不起。”他看着她微卷的睫毛喃喃低语。
“你最好这辈子都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我最讨厌这三个字,就好像我是个弱者,只有被伤害的份。”洛欣悠的睫毛忽然微微颤动了一下,劭子衿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一直在闭目养神。
可是,我只剩十日寿命,我的这辈子,就快要走到头了啊。
劭子衿攒了一肚子话,却连一个字都不能对洛欣悠倾吐。
他只好强压下翻涌而上的失落,换上一张淡淡的笑脸,柔声道:“答应了你回沧寂海,却又半道改成去金域,你不觉得我对不起你?”
洛欣悠终于睁开了眼,直起身子,看向正在看自己的劭子衿,认真想了想,答道:“你果真对不起我!可是,如果你继续婆婆妈妈、没完没了地絮叨下去,我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睡意就该哪来回哪儿去了,赶快闭嘴,本姑娘要睡觉!”
她说完这话,重新舒服地靠在大树上,闭眼养息。然而她的心,却再也平静不了。
她隐隐觉得不安,因为她真切地感应到一丝毁灭,正在劭子衿的胸口处慢慢膨胀。
那是死亡的气息,就好像不会游水的人被推入了深不见底的海洋里,窒息、无助、对未知的惧怕,一股脑全都打在了身上,笼罩在心上。
劭子衿,你说你只能等死,难道不是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难道你真的在一路等死?你能等,我却不能等,因为我不要你死,就算天要你死,命要你亡,我也绝不准许。
洛欣悠的眉心,那记五瓣星芒微微一现,转眼便消失无痕。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睫毛不再颤动,鼻息间也响起了微酣之声,胸膛和着沉缓的呼吸上下起伏,嘴角勾勒出一抹微微下卷的弧度,似是正在做一个不太美好的梦。
月如弯钩,空如墨盘,树影婆娑。
大树周围,一片寂静。
盐垒高手白浪还未回来,可劭子衿却并不担心白浪。
他转头,见洛欣悠已然睡熟,突然起身,走进了漆黑的夜色里。
走了几步又似觉不放心,他树一样高挺的身影又走了回来,轻轻点住洛欣悠的睡穴,这才再次走进黑暗中。
他修长的手指在墨色下如穿针引线般来回舞动,随即一只荧光闪动的灵蝶跃然眼前。
他的手指却并未停下,沾了些许灵蝶身上散落的荧光,快速而轻灵地写下一句话:查清盐垒城副城主张锋的底细。
指尖轻顿,随即单手轻轻抓取字迹,拍在灵蝶身上,灵蝶荧光忽绽,环绕着劭子衿旋转了三圈,而后向着远方缓缓振翅,那一身璀璨的荧光,也在渐行渐远中慢慢褪去。
做完这件事,他紧皱的眉头才重新舒展开来,稳稳当当地坐回大树下,闭目小憩。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洛欣悠就睁开了睡眼。
她打了个哈欠,脸上写满了倦容,似乎这一夜,睡得并不好。
她一转脑袋,便瞧见了身侧的劭子衿,见他呼吸仍沉缓,猜测应该还在熟睡。
再四处转动脑袋,终于在树枝的繁叶里看见了斜躺而眠的白浪。
奇怪,白浪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荒郊野岭的,我居然能睡这么沉!她感叹着,收回视线继续打量劭子衿,目光迟疑地定格在他的胸口。
昨夜那丝直捣人心的不安已然不见,可缭绕在她记忆中的担忧却愈发浓烈。
晨露在脚边的青草中滚落,打湿了她微微拂动的裙摆。
她鬼使然地递出温热的手指,轻轻滑过他的衣衫,落进了他冰凉的手掌。
下一秒,她忽然回过神来,为自己这唐突的举动脸红心跳。
小手快速抽离,却还是晚了一步,被那只宽大的手掌包裹住,一把拽进了他透着淡淡好闻气味的胸膛里。
这个怀抱严密结实,令她动弹不得,无法拒绝。
她像被点了穴般,瑟缩着身子不敢动,任凭他的气息拍打在白皙的额间,撩拨她阵阵剧烈的心跳。
“洛药包,你是不是很喜欢被我牵手?你是不是很喜欢闻我身上的气味,也喜欢被我圈在怀里?你是不是……爱上了我?”他的声音轻轻浅浅,很快被微凉的晨风吹散,却结结实实地嵌进了她的耳朵。
每一字,每一句,都猜中了她自以为隐藏极深的少女心事。
她微微一愣,心口一痛,随即咬向他肌肉饱满的手臂,他吃痛松开了怀抱,她趁机滑了出来。
刚跳开一步远,她的声音就乍响了天空:“劭子衿,不自恋能死吗?”
死字出口,她忽觉不妥,当即呆默在他面前,他置若罔闻地含笑看她,淡淡道:“你害羞了吧?”
居然……又被他看穿!
洛欣悠努努嘴,干脆转过身子背对他,语气稍柔:“我?害羞?你能不能别这么搞笑?呵呵。”
她干笑了两声,仓促掩饰内心的慌乱。
他静放的笑容绽得更盛,眼里的喜悦如涌泉般轻轻跳跃。
“呃,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我这有白馍和昨夜刚打的溪水,有谁要吃吗?吃完该启程了。”白浪好心提醒道,顺便歪打误撞地替洛欣悠解了围。
她感激地仰起脑袋,冲白浪挥了挥手,高声道:“我饿了,给我一个馍。”
意愿虽好,却从树梢掉下来两个白馍。
她转过身子,没好气的递出一个白馍,劭子衿却不动,居然厚颜无耻地张开了嘴巴,露出两行白皙的皓齿,“累,自己吃不动。”
洛欣悠丢给他一记白眼,咬唇走了过去,一把将白馍戳进了他的嘴里,“爱吃不吃!”
丢下这话,她头也不回地走掉,在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盘腿而坐,双手捧着白馍,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把一大早遭受的劭式窘迫都发泄在了无辜的白馍上。
白浪一边欣赏着二人的互动,一边咬了口白馍,就了口甘甜的溪水,这顿早饭,吃得那叫一个精彩!
劭子衿的心情也不差,他看着绿树下那抹小巧的白色侧影,心渐渐柔软,就像被太阳融化的寒冰一样,暂时抛开了困顿他的种种烦闷。
用过早餐后,洛欣悠又放血给劭子衿压制虫蛊。随后,三人沐浴着暖暖的晨光继续赶路。
大概行了将近三日,日落西山时,三人来到了九黎国。
这个小国地处木域与土域交界地。虽距离木域的沐国很远,但洛欣悠还是有点不安,她很怕会被慕容澈安插在这里的耳目发现。
就像心有灵犀一般,劭子衿突然停下脚步,待她走过来,才慢吞吞地吐出了一句话:“他若有心找你,这一路我们早就被盯上了。若是他无心找你,即便到了他耳目遍布的地方,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你。”
她小手悄悄攥成拳头,点点头:“原来你会卜算,竟不是江湖谣言?”
他瞬间愣了,这到底是表扬,还是挖苦?
“前面有酒楼,咱们去开开荤吧?”白浪突然出声,两人顺着他的手看了过去。
只见一座两层高的红楼立在低矮的商铺间,煞是醒目。
酒楼的店门上高挂着一张老旧的牌匾,上面用刮风似的笔触篆刻了三个潦草难辨的大字:醉八仙。
这便是九黎国国都大沥最好的酒楼。
三人相继走进了醉八仙,刚在大堂中寻了处僻静的位置坐好,一抹海蓝色的身影便跳了过来。
“劭大哥,洛姐姐,我终于又见到你们了!”
三人几乎同时抬眼瞧去,白浪一脸茫然,洛欣悠和劭子衿却激动不已。
“君皓!”两人异口同声地道。
圣君皓乖巧地把头点成了拨浪鼓,“洛姐姐,我找你们找得好苦,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呢。”
“皓儿,你在干嘛,快过来!”一声极具保护欲的警惕女声远远传来,四人纷纷循声望去。
只见稍远处一张酒桌旁,站着一个一身红衣的美艳女子,在看见劭子衿与洛欣悠时,表情明显一惊,随即,紧绷的面部表情终于松弛,一抹不可思议的轻笑开怀响起:“呵呵呵,是你们!”
洛欣悠和劭子衿一眼就认出了红衣女子,纷纷眼含笑意,面露惊讶。
“原来是你。”劭子衿道。
“怎么会是你?”洛欣悠问。
白浪看看三人,心里愈发迷惑。
圣君皓也清楚不到哪儿去,一脸狐疑地猜测道:“你们……见过?”
红衣女子冷不丁拍了他后脑勺一下,狮吼般咆哮道:“老娘没跟你提过嘛?这两位就是在百灵湖边用一株云瑶仙草救了我的救命恩人!”
“啊?二姐,你只说救你的是一个大侠和一个侠女,你可没提过他们的名字,我怎么会知道是洛姐姐和劭大哥呀?”圣君皓捂着后脑勺委屈地道。
洛欣悠轻轻笑道:“君皓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乖巧文雅。”
说完,她冲红衣女子微微欠身,说道:“早就听君皓提起过二姐,却直到今日才得缘对上号,幸会,我叫洛欣悠。”
“没错,最早拐跑君皓离家出走的就是我们俩,在下劭子衿。”他也道。
圣君皓二姐圣馆陶忙哈哈一笑,干脆地怼了一下劭子衿的肩膀,豪爽地冲两人说道:“可不就是嘛,咱们居然早就见过,可却到今日才对上号,君皓也常在我耳边念叨你们,这次出来办事,他非缠着我一起,说,我办我的事,他找他的朋友,两不相误,这不,还真让他找到了你们。”
“呃,点餐吗?”白浪的声音乱入耳内,圣君皓和圣馆陶这才发现,还有一个男子站在一旁。
洛欣悠赶紧把白浪往前推了推,介绍道:“这是盐垒城的第一高手白浪,这两位是龙湮窟的圣君皓与圣馆陶。白浪说得对,还是先点餐吧。君皓,你们也没点吧?不如和馆陶姐过来这边坐啊?”
圣馆陶轻笑一声,第一高手?她有些不以为意地拉开椅子,坐了下去。“自然要坐过来,小二,点菜!”
圣君皓尴尬地挠挠头,缓缓道:“我二姐一向自来熟。”
说罢,也坐了下去。
洛欣悠与劭子衿相视一笑,淡然落座。
白浪却一脸震惊,还未从洛欣悠的介绍中回过神来,不禁暗叹道:龙湮窟?这两人竟来自龙湮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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