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笙本觉得，偌大个纪府里，好歹还有一个相信自己的人，却没想到，最后竟连纪凌忱也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盯着纪凌忱，有些失望、十分痛心地问：“你也觉得黎鸢的孩子，是我害没的吗？”
她冷漠的眼神让纪凌忱一下子慌起来：“不、不是……”这男人心中却并非这般想着，现下先保下命来，这事情的清白也自会用了心思查清楚。
“那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呢？如果你相信我，为什么要说出那种话？”常笙笑一声，这一声既像是冷笑，又像是苦笑，然后她看向众人：
“我行得正做得直，我做过的事，我坦坦荡荡的认，我没做过的事，一滴脏水也不会接！不管你们怎么说、怎么想，我没害过黎鸢就是没害过！也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向任何人赔礼道歉！”
“常笙！”纪凌忱咬牙直跺跺脚，“你别再犯倔了行不行？就跟老太君说句软话，就一句……”
他的语气近乎哀求，常笙却无动于衷。她倔强地和老太君对视着，和这一屋子人对峙着，空气静默两秒后，老太君忽然笑起来。
她大笑两声，连声好称三句“好”，然后眉头猛然一蹙：“把她给我送到衙门去！”
这个家，到底还是老太君说了算。两个家丁互相看了一眼，壮起胆子，剪住常笙的双手。常笙猛然一甩，喝道：
“我自己会走！”
纪凌忱心急如焚地看一眼常笙，又抓着老太君的手腕求道：“老太君，事情真相未明朗，您再多给孙儿几天时间。”
“你没看到她刚刚的态度吗？再给你几天时间你又能查出什么？办案是衙门该干的事！把她给我赶紧送到衙门去！”
后一句，老太君冲两个停下脚步的家丁吼道。
眼见常笙马上就要走出前厅，纪凌忱一咬牙，跟着往外走，老太君急忙吼问：“你去哪儿！？”
“老太君您既然执意要把常笙送到大牢里去，孙儿没办法，只能跟着一起去大牢了！”
听见纪凌忱的话，众人呆住，尤其是常笙，更是惊诧地回头看向他，满脸难以置信。
纪凌忱快速走到常笙身边，抓起她的手腕，低声说：“有我在，别怕。”回头看向老太君，威胁道：“您可想好了！”
老太君被气得怒极反笑，指着纪凌忱的鼻子，只恨自己生了这么一个叛逆的孙儿，亦大吼着威胁道：
“今天你敢走出这个门半步，从此之后，你就再也没有我这个奶奶！”
说着她四顾四周一眼，认准一根柱子，竟就要撞上去，幸亏身边伺候的嬷嬷手疾眼快，迅速拦下来，“老太君，您这是何必呢。”
老太君亦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留意纪凌忱的反应：“我生了这样一个不孝的孙儿，他为了一个女人，公然忤逆我，甚至还要抛下我一个老婆子不管不顾，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她一哭哭啼啼，纪凌忱便受不住，皱巴着脸委屈道：“您这又是干什么，我没有说不要您埃”
“你要跟着这个女人走，就是不要我！”老太君振振有词，“我和她，在这纪府大院里，只能留下一个，你自己选吧！”
纪凌忱为难地看着老太君，他抓住常笙手腕的手不自觉一松，常笙便什么都明白了。
常笙看着这个站在不远处无理取闹地老太太，最后看了一眼这些冷眼旁观的人，心里直觉得好笑。
这些看似衣鲜亮丽的、住在大宅院里的夫人太太们，哪一个的心不是冷的？
她甩开纪凌忱，在纪凌忱说话之前，擅自替他做出决定：“你留下来安抚老太君吧，我宁可去牢房里待着，也不愿意背这顶黑锅。”
“常笙……”
纪凌忱的声音在常笙身后消散，她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外走，沿着熟悉无比的道路，朝荥阳的衙门走。
分明还是昨日的风景，可看在常笙眼里，却觉得它们今日连一草一木都凉薄无比。
身后是她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纪府，是她付出过真心的地方、是她熟悉的人、事、和物。可往日熟悉的，在这一刻，去忽然全部陌生起来。
常笙的心底发冷，就连手脚都是冷的。
这三天，她窝在自己的闺房里，也想过纪凌忱查不到给自己平反的证据，可她却没想过，这些人的态度竟然会如此出奇一致，竟连一个肯为自己说话的人都没有。
但她想的最多的还是纪凌忱刚刚的反应、黎鸢费尽心思的陷害。
常笙不能否认的是，刚刚纪凌忱要和她一起走时，她感动过，可以说十分感动。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虽然盖错了盖头，却没算嫁错人。
但纪凌忱把她的手松开的时候，她忽然之间就明白了。
纪凌忱心里或许有她，但她和老太君、和他的纪府比起来，实在是算不了什么。
诚然，他是个不错的人，但他却没有抛下一切和自己离开的勇气。
当两个家丁把她送到荥阳县衙之后，家丁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衙门里的官差便给她套上镣铐，送进了大牢中。
坐在湿冷的大牢地板上，闻着里面腥臭的空气，常笙盯着从高墙上窄窄的窗里透出来的唯一光亮，心渐渐冷彻。
从衙差们刚刚的态度上来看，纪府的人恐怕早就跟衙门打好招呼，只等着今天把自己送过来。
所以说，无论纪凌忱有没有查到什么，她今天的结局，其实都已经写好了。
她缩在角落里，老鼠“吱吱”叫声不停在耳边想着，她又想起黎鸢那副委屈可怜的样子来。
当初她就是被黎鸢这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欺骗了，才会好心救她，把她留在身边。
她如果没有救过黎鸢，又怎么会发生今天这种事呢？
有些事，常笙越想越后悔，但是后悔又能有什么用呢？
这个世道是黑暗的，人心也是冷的。大家活着，都为了自己的利益明争暗斗，又有几个人去管别人的死活？
人善被人欺。这句话从常笙脑海里钻出来，久久不曾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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