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命宫奴拿来的古琴,造型流畅华美,琴弦还微闪着金色的光芒,不似映雪苑那台古琴的熟悉顺手,也不似凤尾琴那般清灵秀丽,可是,只看一眼她便觉得此琴定能奏出天籁之音。
心里刚涌出这个想法,她已经情不自禁地走到古琴后面,纤纤十指温柔地抚上了琴弦,指腹传来微微颤动,仿佛那琴弦的呼唤,将那股震颤直接传递到她的心底。
“果然是好琴呢!”其实,她并不曾特意去厨窗过古琴,甚至都不知道古琴到底是多少名目,只凭双眼和双手的感觉,身体便能自主的给出最佳判断。
她此言一出,周围倒是突然安静了不少,须臾之后,她才有所察觉,不禁有些奇怪地打量着四周。
这些人……怎么突然这么安静了?
“王妃可是识得此琴?”一个身形颀长面貌清雅的男人,缓步走到她的身前,连声音也是让人难以拒绝的温柔。
可是,直觉却告诉她,眼前的这个男人,绝对不简单!
“……”默默看了他一眼,佟映柔并没有急着回答,果然,那个男人再度开声,笑得愈加温柔了起来。
佟映柔看着这样的笑容,微不可察地皱起了眉头,明明可以感觉得出他的不简单,却无法自他的笑容中,发现一丝的虚伪,难道……是错学么?
“王妃安好,在下洛曦,洛水国二皇子,可否有这个荣幸,请王妃赐教一二呢?”果然不简单呢!
这个比初次见面的龙天麟笑得更温柔更自然的男人,居然是洛水国的二皇子,之前虽然有听龙天麟介绍过三位皇子的情况,却也没去特别认真地记下,直到近在眼前的时候,她才真实地感觉到震憾。
这个世界的人,每一个都这么个性分明么?自己简直就是在看偶像剧呀!而且,每一个偶像派的演员都极具演艺实力,若她是个狂热的偶像粉丝,只怕早乐得飞上了云端,可她不是,所以……
好麻烦呀!为什么她遇上的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里别有意味呢?眼前这个叫洛曦的男人,究竟想从她身上探究到什么信息?
“赐教不敢当,映柔知之甚少,只怕,无法满足二皇子的要求。”她不动声色地以退为进,一点也不意外地看到洛曦脸上的笑意进一步加深。
“王妃不必多虑,洛曦只想听听王妃对这把古琴的见解。”洛曦泰若自然地步步进逼,洛映柔心中微叹,今日若不能应对合宜,只怕是难以离开皇宫了吧?
上座的皇帝,只怕就是在等着看这样一出好戏呢!
“二哥,你……”洛璟又心急地蹦了出来,伸手就要拉走洛曦,却被一旁的另一个年轻男子劝阻,看着洛璟一脸心有不甘却又不得不从的别扭神情,佟映柔心里已然有了定论。
那个男子,必定就是洛水国的大皇子……洛煌吧!
“呵呵,王妃就不必推辞了,请!”一声“请”,贯注了无形的压迫力道,佟映柔只感觉一股阴冷的气息缠到身边,心中不由得冷哼。
不愧是皇子呢,这样的气势,与龙天麟相比毫不逊色,甚至从某些方向而言,更略胜一畴。
而最糟糕的是,此时此刻,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洛曦身上散发出来的冷俊气息,绝不是如同唇上微笑那般温柔。
这个男人,或许会是个可怕的存在!
“那……映柔便恭敬不如从命!只是……”佟映柔微微一笑,将所有的得意都吞入腹中,眸里似乎只剩下了歉意,“很抱歉,对这把琴,我知道的比二皇子更少,赞它为好琴,只是遵循自已的感觉罢了!”
事实确实也是如此,就算会让所有人都失望,她也无可奈何!
她不过是个让人瞧不起的小女子呀!敢站出来与皇帝说话便已经向天借胆,哪里还会有什么真才实学呢?
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笑得越发灿烂起来,龙天麟见状,唇角也微微弯起,心中自是明白我在想些什么,看他面不改色地朝她使了“见机行事”的眼神过来,她笑得更加安心。
她到洛水国之后,可是憋了一肚子的闷气,今日撞上这般绝好的发泄机会,她若不好好把握,岂不是浪费资源?
再说了,洛水国的人这么好战,若和谈无法成功,能小小地教训他们一番也聊胜于无。
“哦?我还以为,王妃是深谙此琴之道,才能这般情不自禁地赞叹出声呢!”洛曦面色无异,仍是微微笑着,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佟映柔,似是要从她的神情中寻出什么线索来。
可惜,他注定了什么也找不着!
“抱歉,映柔让二皇子失望了!”微微颔首,状似真诚地道歉,心里却一分歉意都没有。
就在那一瞬间,她决定好了自己要演奏的曲目。
“十面埋伏”,是中国十大古典名曲之一,因为母亲特别喜欢,她便跟着母亲在电视里或是广播里听过数回,弦律早就印在她的脑海里,就算有缺失的部分,她也有信心自行补上。
只是,这曲子原本是由琵琶来演奏,不知道用古琴演奏起来会是怎样的感觉?
她喜欢的曲风向来都偏向于清雅,像“十面埋伏”这般气势十足且感情剧烈的曲子,她倒是有些不适应,可是,曲中的某些意境却是与她所处的现实状况相重叠了起来。
战争,除了王者的胜败之外,更多的是普通士卒和无辜百姓的悲哀,有一句说得好,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样的功勋真有能受之泰然么?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用这曲“十面埋伏”,用项羽的凄惨结局来震醒眼前这一帮好战的人,让他们能看清和平的益处。
“二皇子见谅!皇上,映柔想好要献奏的曲目了!”自信地抬眸望向皇帝,没有半分胆怯或是卑微,她那份昂扬的气势,比男人有过之而无不及,饶是淡定如洛曦、龙天麟之流,心底也是重重一震。
这个女子,才是真的不简单呀!
“寡人洗耳恭听!”皇帝没有过多的言辞,只大手一挥,示意洛曦退回原位,大殿正中,便又只剩下了佟映柔独自一人。
“那……映柔便在此献丑了!”没有介绍自己将要弹奏的曲目,没有对自己琴艺的吹捧描述,更没有任何邀功的言辞,她只淡然一笑,宛如天地间只剩下了她与那把古琴。
纯粹而美丽!
白皙玉手缓缓垂落金弦之上,双眸微垂,只一瞬间,纤纤十指如暴风骤雨般猛烈翻飞起舞,急促而激烈的琴声盘旋而上,缠绕着高耸的染柱引起微微共振,仿佛让所有人都进入了另一个空间,不由自主地被震憾着,吸引着。
曲调快的时候,所有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仿佛一瞬间被带到了硝烟弥漫的战场,触目所及,是血染的江河,死一般的沉寂,成堆的尸体散发着教人心凉的气息,让人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想要退缩,却不知该往哪里退去。
战争,原来如此可怕!
曲调慢的时候,所有人的心又缓缓坠回,只是,回不原位,一路往下,那微微的撕扯力道,如同地狱小鬼的牵引,一步步走向死亡,凄凉,覆盖了全身上下所有的感观。
战争,原来如此绝望!
曲调时快时慢,如同木偶戏一般,控制着所有人的心,跟随着音符的跃动不断沉浮,直到佟映柔双掌重重拍于琴弦之上,那沉痛的音符才给所有的一切画下了终点。
沉稳些的人尚能故作泰然地端坐原位,浮躁些的人已是微微气喘,额间冷汗岑岑,久久无法自刚才的音律中找回神魂。
洛水国人多不擅乐,只有皇宫和贵族大户中才可能拥有歌舞技者,在洛水国,位高权重者,只拿歌舞当纯粹的娱乐,更多的是抱着嘲讽的心态视之,今日让佟映柔奏琴,原本是为了羞辱于她,不料,却反被震憾得无法言语。
这样的反差,没有人愿意接受!
饶是对佟映柔相对熟悉的龙天麟,也止不住心脏猛烈的跳动!在冷府的时候,他便见识过佟映柔绝妙的琴艺,当时一曲“西江月”空灵秀雅得如同她随时都能飞升而去,今日一曲,却道尽了她对战争的愤怒与悲哀。
不是小女子的凄凄哀哀或胆怯害怕,而是悲闵天下的大度、气魄和博爱,从未接触过这样的女子,眼时就真实地摆在眼前,这样的震憾,让他无可避免地又深陷了一层。
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默,洛曦站起身来,面目沉凝地站到了佟映柔身前,即使她是在仰视,洛曦却仍旧感觉不到丝毫得意。
敏锐智慧如他,又怎会听不出这曲子的音外之意!心中若有所思,他循着直觉问出声来,“敢问王妃,此曲何名?”
“十面埋伏!”佟映柔缓缓起身,毫无惧意地直言而出。
若然挑起战争,不论有多强,洛水国终会陷入十面埋伏之中,这便是挑衅和平的必然下场!当然,若他们能激流勇退,便可以避免更惨烈的悲剧!
战争从来都是双刃剑,无论成败,死伤都是不分敌我的,拼到最后,只是看谁胜的意识更强罢了!
侵略战争,从一开始便已经失去了立场,也丧失了任何正面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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