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染，别这样说话。他，他是你爸爸。”
洛云脸上有些尴尬，说到爸爸二个字的时候声音倏然一轻，似乎很难出口。
这二个字她当然难出口，可是再难出口，她也出口了。这让洛染很不能接受。
“妈，你在说什么？他……他不是我爸，我没有这样的爸爸。”
洛染第一次对洛云寒了脸，她无法忘记当天在医院手术室门口，许霆和梁玉清要把她硬拖进手术室的场景。
这样的人，再让她喊爸爸，可能吗？
当然，她不会把这些告诉洛云，她不会让妈妈伤心。
见洛染一脸深仇大恨的样子，许霆的老脸更尴尬了。他站起来，看着洛染，这时候洛染才注意到他的脸。
隔了这段日子，这许霆竟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鬓边多了几丝白发不说，腰也躬了，脸上虽然挂着笑但是那笑有多尴尬，那是谁都能看的出来的。
这段时间里他发生了什么事？洛染心疑了一下，不过也没有深究。她并不关心是什么让许霆变成了这幅样子，她只想知道他今天来干什么。
“染染。”许霆喊了她一声，语气中带着一点讨好的意思。
然而洛染还是没给他什么好脸色，她只是冷哼了一声，颇有些自嘲的道：“许先生还是别这么叫我的好。我听着不习惯，浑身都觉得冷。”
“染染。”洛云声音冷了一下。洛染走进来，将她拉到了一边。
“妈，你怎么让他进来了？他来能有什么好事？”洛染有些埋怨的低语道。
洛云拍了拍她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皱眉道：“别这么说。他也跟我说了，我知道你们已经见过了。可是染染，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他这次来就是道歉的。而且他……”
她停下了，目光有些不自然的看了许霆一眼。
洛染顺着洛云的目光看过去，又见许霆对她讨好一笑。这种笑给她的感觉就像毒蛇突然缠上了身，冰冷，还恶心。
“他到底跟你说什么了？”洛染不耐烦的问洛云。
洛染这才将目光转回来，低头对着洛染轻声道：“你爸爸跟我说，他想认你。”
“什么？”
洛染惊叫一声，瞬间就是一股火气直冲头顶。
“许霆，你要不要脸？”一回头，她便冲许霆吼了一声。
许霆脸色一白，没吭声，朝洛云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洛云也觉得洛染这话有点过了，脸一沉，呵斥道：“染染，他到底是你爸爸，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妈。”洛染无奈，然后又实在不解的问道：“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这些年，虽然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他，但是我知道你心里是恨他的。你一直压在抽屉里那张照片就是最好的说明，那张合影里面那个被你用针划的面目全非的人难道不是他？可今天你的态度怎么突然就变了？还让我尊重他？他那点值得我尊重了？”
越说越急，她的语气中带出了质问的意思。洛云听她提到照片，怔了一下，脸色也是一白，身子一抖，差点没站稳。
洛染见她不对，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把她扶住，“对不起，妈，你别生气。我只是……”
“好了，你别说了。”洛云气弱的打断她，借着她的手势重新走到沙发边坐下来，缓了一会才道：“染染，你说的对。我是恨他的，恨他当年抛弃了我也抛弃你。但是，现在他想来弥补这个过错了，我们难道不能给他一个机会？”
“弥补？他怎么弥补？”洛染越来越弄不懂自己妈妈了。
洛云又看了许霆一眼，叹了一声，没回答洛染的话只顺着自己的思路道：“染染，这么多年，我们相依为命，这日子虽然过下来了。可是我们的苦又有谁知道？就算你现在长大成人能自食其力了。可私生子这个名号，你能甩的掉吗？”
“妈……”洛染大惊，简直不相信这三个字是从洛云嘴里说出来的。
洛云冲她摇摇头，又道：“听我说完。我知道你现在可以不需要他这个父亲。你能养活自己。但是染染，妈不忍心让别人一辈子都在你背后叫你私生子。而且，妈自己……自己也不想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
最后一句话，她的语气很轻很轻，却又显得很坚定，就好像压抑了很久很久，忍不住说出来，又很难出口似的。
洛染盯着洛云泛白的脸，脑子里轰的一下炸开了。她到此刻才发现，这些年她都没看懂妈妈。
她以为妈妈很要强，不管生活过的多难都不肯去找那个男人求助。她以为妈妈的内心强大到可以独自承担所有的艰难。
可现在她发现她错了。强大只是给她看的。在妈妈心里的一个隐秘角落里，她一直渴望着有一个丈夫，或者说有个家。她渴望像正常的女人那样，带着自己孩子出门的时候可以告诉别人这孩子的爸爸是谁，而不是每次再别人提起的时候，她都要找理由躲闪过去。
名分这个词在现代社会听着迂腐的有点可笑，可真当你没有的时候，那种日积月累的渴望又会变成一种执念。
就好像妈妈这样，不管她多么嫉恨许霆，当他上门来表露他某种意愿的时候，她的心理天平还是倾向于了他。
可是……洛染压了压心中起伏的情绪，耐着性子又劝道：“妈，你说他要认我。他怎么认我？难道让我去叫那个女人当妈？再说，他又怎么弥补你？难道他还能跟那个女人离婚不成吗？”
洛染讥讽的扭头看了许霆一眼，目光冰冷中带着嘲笑的味道。
目光还没转回来，却听身便的洛云用一种很肯定的声音道：“会。染染，他说了他要跟那个女人离婚。然后……”
然后后面没话了，洛染却也听明白了。
她怔了一下，没想到许霆会给妈妈这样的许诺。难怪妈妈心动了。
心思一转，她好像猜到了什么，冲许霆便是一声冷哼：“你该不会不是被那个女人踢出门了吧？这样你就你来找我们？许霆，我们可不是什么有钱人，没办法帮你当什么总裁。”
这话把许霆的脸噎的一阵红一阵白，他动了动嘴唇，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
洛云皱着眉想制止洛染这样犀利的言语，没来得及开口，洛染却站了起来走到许霆身边，没避讳的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给我出去。有些难听的话我不想说，但是我奉劝你一句，人还是要点脸的好。”
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把许霆往外拖。许霆不想走，被她一拽差点狼狈的摔下去。
“小云，你看这……”关键时刻他像洛云求救。
洛云又站起来，斥责的盯着洛染：“染染，你有些过分了。就算你一时想不开不同意也可以慢慢商量，何必非要这样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妈妈竟然用这样的词来形容她。洛染心底一凉，没说洛云什么，只把愤恨的目光瞪着许霆。
“我是不是咄咄逼人你心里清楚。别逼着我把你做过的那些不要脸的事情告诉妈妈。滚。”
她低吼着，下决心把这个男人赶出家门。等他走了，妈妈这边才好慢慢劝解。不然老让他在这里装可怜，妈妈的心就会越来越向着她。
不留情面的吼完了这一句之后，她便什么顾忌都没有了，又拽又拖的把许霆拽到了门口，一手推了出去，关上了房门，任他怎么说都不再开。
“染染……”洛云显然气坏了，加重语气的喊了一声。
洛染害怕妈妈刚刚复原的身体又被气出好歹，慌忙过来扶住她，“妈，你先别着急听他那些话。你的想法我也懂，可是他的话我却不信。他真的会跟那个女人离婚吗？”
“这……”洛云犹豫了一下，才叹道：“会的。他说了，他的儿子生了一场大病，去世了。那女人把这些都怪到他头上，跟他离婚了。只是因为涉及到财产分配，一时没处理好，等过段时间，离婚证就能办下来了。”
“他儿子死了？”洛染倒是一惊，没想到那个孩子真的这么快就去世了。
所以呢？这样一听，许霆的话倒也有些可能性。梁玉清本来就不待见他，现在儿子也死了，一气之下把他踢出来也是有可能的。
可即便如此，他就能重新进入自己这边的家庭吗？这个男人也太无耻了。
那自己妈妈呢？洛染不想用什么不尊敬的词来形容洛云，但是在这件事上，她真的觉得妈妈的想法让她不能接受。
不过她也知道跟妈妈硬着来对妈妈的身体不好，所以想了想，她就采用了一个比较迂回的劝法。
“妈，就算他说的是真的。他是真的打算跟你结婚。可那也要等他把离婚证拿到手，放到你面前在说啊。现在就答应他太早了。是不是？”
她像哄孩子一样的哄着洛云。洛云怔了一下，半天才闷闷的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妈妈……是妈妈不对。染染，你别怪我好吗？我，我知道我这种做法不对，也很对不起你，可我……我一辈子都没有尝过正常家庭是什么滋味啊……”
话未完，她就哭了起来。这是洛染第一次见妈妈哭，还哭的这么伤心，一时间，她的心都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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