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莘佳望着自己倒映在车窗上的投影，再深入看一些，便是车窗外那快速从眼前流淌而过的街景。

    她回过身，坐在身旁的莘辙放下手中的杂志望向她，有点担忧的询问道：“你怎么了？”

    车内的光线有些昏暗，空气也浑浊，莘佳摇摇头，“突然有点不舒服，可能是雨天的关系。”

    “早上出来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没什么，一会儿就会好了。”

    “不然，去前面的药房看看？”

    “我没事的，莘辙。”莘佳将头歪向莘辙笑了笑，脸色却显得很是苍白。

    “……那就好。”

    “莘辙。”她侧身靠在弟弟的肩膀，找到一个较为舒适的位置后才重新开口道：“你说，真的存在死而复生这种事情吗？”

    莘辙愣了一下，他的眼神不再停留于杂志，而是不自觉地涣散起来。

    他明白莘佳话中的含义。

    只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来回答这个问题，存在？那根本没有科学根据？不存在？但眼前明明就有推翻否定词的事实。

    ……和何暇夜那么相似的脸，他在昨天的确曾亲眼目睹。可是，何暇夜已经死了啊。昨晚他几乎一夜无眠，冷静下来想了许多，他很清楚的认定那个女生不可能是何暇夜。

    无论如何相似，都不可能。

    “莘辙？”见他沉默许久，莘佳又叫了他一声。

    男生眨了下眼，低头时的脸部轮廓显得格外秀美。尽管用秀美来形容一个高中男生会让人觉得是那么不贴切的词汇，只是用在莘辙的身上却异常吻合。虽然个子很高，可他骨架纤细，比起同龄男生，他肩膀的宽度也要窄一些，背很薄，有美人般细长的脖颈，这样的模样在升上初中之前总是会受到同性的欺辱，异性也不太喜欢他，因为看上去是那样瘦弱且不可靠。

    可是离开小学到了初中之后，继而是现在的高中，他发现自己身处的环境有了极大的逆转。很多异性开始若有若无的接近他，讨论他，注视他，甚至会有莘佳班上的女生拖她把情书交给莘辙，不过那些信莘佳早就当着莘辙的面前全部撕毁了。

    果然，人类都是只注重外表的生物。

    “我在想你刚才的问题。”莘辙说。

    “你也很在意吧？”

    “……有一点。”

    “不如，我们去调查清楚？”

    听莘佳这么说，莘辙立刻转头，她也顺势直起身来，看到的是弟弟异常反对的表情：“不行，都已经过去了，姐姐你不能做那种事。”

    见弟弟这么认真，莘佳反而笑了出来。

    “我只是随便说说的，你反应过激了。”

    “总之……别去打扰她。”莘辙闷闷的吐出口气，非常肯定地说：“她又不是何暇夜。”

    莘佳静静地看着莘辙，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重新托住腮望向车窗外面。在遇到红灯时，车子停下来，她的眼睛亮起了光，好像在不远的街道对面看到了熟悉的人。

    是森亭。

    他走出旋转门，然后撑起伞来，又非常体贴的将伞遮到随后走出来的女生头顶。只是对方却不领情，与他拉开距离打开自己的伞，大步向前走去。森亭急忙跟上去，走在她的身侧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

    莘佳看清了那个女生的脸。那张从很久以前就让她感到碍眼的脸。她一点一点地握起了手指，太过用力，连白色的骨节都清晰可见。

    “何暇夜”。

    事到如今，你还跑出来搅什么局！

    【叁】

    朋友这种东西对于琪予来说是附属品。没错，“这种东西”就是“朋友”。

    她从不觉得付出真心就必定能够换回真心，也早就明白了“不要指望任何人来了解你”的道理，更“不要以自己的不幸来博取他人同情”，类似于怜悯如此词汇是一种侮辱，有伤人格。

    但是，曾经，活在她身边的人却只能看到她戴在脸上的面具，那张光鲜的，总是笑着的脸。

    在高中时期，大家都说——“琪予好优秀”，“琪予是难得一见的美人”，“看上去特别聪明，是精英”，“最适合黑色长裙的人”，“气质像是芭蕾舞演员”。

    然而还有另一种说辞——

    被她认为是闺蜜的人说她“和校外中年男子纠缠不清”，一直夸奖她优秀的老师对同事说“琪予好像很自闭”，追求她失败的男生说“付琪予绝对是个同性恋”。

    不过琪予觉得怎样都好，谁说些什么都无所谓，反正又没人在乎她真实的模样，她又何必去取悦他们？

    人不就是这样的嘛，只愿相信表面，内在是何种形状又有谁会去触摸。在这种浮躁的时代，人们去了解一个人都只靠许多莫名其妙的道听途说，反倒是当事人说的话却没有人相信了。

    人类，是不值得同情的物种。悲惨也好，失意也好，那一定都是他们咎由自取所造成的恶果，什么“我本不该是这样的”又或者是“我明明可以成为更好的人”之类的借口，都是想要为自己的无能而开脱。

    99%的努力和100%的努力的区别，是失败与成功的对比。

    仅仅是相差1%，就会是天壤之别。

    所以说——

    “我一点都没打算要在这里交朋友。考来这种学校已经够让我怨恨自己的无能了，如果再和一群自说自话的莫名其妙的人搅在一起的话，我简直要唾弃起我自己了。话已经说到这种地步了，你就不要再和继续我走一条路了吧？”琪予再一次躲开森亭打在自己头顶的雨伞，加快脚步走在雨中。

    “你这个人要不要这么不识好人心啊，我是看天气不好，你又没有带伞，而且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你一个女孩子单独回家很危险才跟着你的。”森亭觉得自己真是要被她怼的哭出来了。

    “谢谢，但是我并不需要你的好心。”说罢，琪予退后几步，便迅速转身跑掉了。

    徒留森亭一人站在原地，尴尬的抬着手，连挽留的声音都来不及发出。

    “真是奇怪的人……”森亭感到受伤的咕哝着，“为什么会是这种人有着和她相似的脸啊，也未免太讽刺了。”

    明明何暇夜是那样温暖的人。至少，他觉得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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