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绿雾是否像守护者,是我们必须去战胜才能‘看见’的事物?”我一坐下来便问唐望,时间是1969年8月8日,在他家的阳台上。
“是的,我们必须战胜一切事物。”他说。
“我要如何战胜绿雾呢?”
“与战胜守护者的做法一样,使它变成空无。”
“我该怎么做呢?”
“什么都不用做。对你而言,绿雾要比守护者容易战胜。水洞的精灵喜欢你,而守护者不适合你的本性。你从未真正‘看见’过守护者。”
“也许那是因为我不喜欢它。如果我碰上一个我喜欢的守护者,会发生什么呢?一定有人会觉得我所看见的守护者很美丽。他们能因为喜欢守护者而战胜它吗?”
“不!你仍不理解,不管你喜不喜欢守护者,都无关紧要。只要你对它有感觉,守护者就会维持不变,不管是可怕或美丽的,或其他样子的。但是在另一方面,如果你对它毫无感觉,守护者就会成为空无,但仍然存在于你眼前。”
像守护者那样巨大恐怖的事物会成为空无而仍在我眼前,这个观念简直是痴人说梦。我觉得这是唐望知识中不合逻辑的部分,但我也觉得,如果他愿意,他能够加以解释。我坚持让他这么做。
“你认为守护者是你所知道的事物,那就是我的意思。”
“但我不认为它是我所知道的事物。”
“你认为它很丑,它的尺寸巨大,它像个怪物,你知道所有这些事物,所以守护者永远是你所知道的事物。只要它是你所知道的事物,你就没有‘看见’它。我告诉过你,守护者会成为空无,但仍然在你眼前。它在你眼前,而同时又是空无。”“这怎么可能,唐望?你的话实在荒谬。”
“不错,但那就是‘看见’。‘看见’实在无法谈论。就像我说过的,只有去‘看见’,才能学会‘看见’。”
“显然你面对水时没有困难。那一天你几乎‘看见’了水。水将是你的关键。现在你只要去熟练你的‘看见’技巧。你有一个具有力量的好帮手:水洞里的精灵。”
“那是我另外一个想破头的问题,唐望。”
“你可以随你高兴去想破头,但我们不能在这儿附近谈论水洞的精灵。事实上,最好连想都不去想,完全不要。否则精灵会诱捕你。如果这样,世上将没有人能帮助你。所以闭上你的嘴,想想别的东西吧。”
第二天上午约十点钟,唐望拿出了他的烟斗,填满了药草,交给我,叫我带到水池边。我双手拿着烟斗,打开衬衫纽扣,把烟斗揣入怀中。唐望拿着两张草席与一小盘木炭。天气十分温暖,我们坐在水边的树荫下。唐望把一块木炭放进烟斗中,叫我开始抽。我不感到担忧,也不感到兴奋。记得第二次试图去“看见”守护者时,我产生了一种充满敬畏与兴奋的奇特情绪。但是这一次,唐望让我知道我有可能真正“看见”水,我的情绪并不激动,我只是好奇而已。
唐望让我抽了比以往多一倍分量的药草。然后在某个时刻,他凑到我右耳边低声说,他要教我如何使用水来移动。我感觉他的脸十分靠近,嘴巴似乎就放在我耳朵上。他告诉我不要去凝视水深处,而要把焦点集中在水面上,一直凝视到水变成了绿雾。他一再重复说,我必须把注意力完全放在雾上,直到其他一切都仿佛消失了。
“凝视你面前的水,”我听见他说,“但是不要被水的声音所吸引。如果你被水的声音带走,我可能就永远无法把你找回来。现在进入绿雾中,倾听我的声音。”
我能够清晰地听见他的每一个字。我开始凝视水,很快产生一种奇特的快感,一种瘙痒,无法解释的快乐。我凝视了许久,但没有看见任何绿雾。我觉得我的眼睛逐渐失去了焦点,我必须努力挣扎继续凝视水面;最后我终于无法继续下去,我也许闭上了眼睛,或眨了眼,或只是失去了焦点,不管如何,在那时候水变成固定的了;它停止了运动,变成了一张照片。波纹都静止不动。然后水开始沸腾,仿佛百万气泡同时爆开,在一瞬间我看到绿色开始扩张,像无声的爆炸。水变成了一阵明亮的绿雾,一直扩张,笼罩了我。
我悬浮在里面,直到一阵非常尖锐的噪声穿透进来,雾似乎又凝结回原来的水面。那阵噪声原来是唐望在我耳边的尖叫:“嗨咿咿咿!”他要我注意听他的声音,回到雾里等待他的叫唤。我用英文说:“OK。”听见他大笑。
“拜托你,不要说话,”他说,“不要再给我任何OK了。”我听得十分清楚。他的噪声像音乐,而且十分友善。我不用思考便理解了这些事。这是某种突然而来、稍纵即逝的确信。
唐望命令我全神贯注于雾上,但不要放任自己沉浸其中。他重复强调,一个战士不会放任自己于任何事,包括自己的死亡。我开始再度沉浸于雾中;我发现那根本不是雾,或至少不是我以为的雾。那阵雾状的事物是许多细小浑圆的泡泡,以飘浮的方式出入我的视线。我注视着它们运动一会儿,然后一阵遥远而响亮的声音动摇了我的注意力,我失去了焦点,无法再看见小泡泡,只看见像雾的绿色光辉。我再一次听见那噪声,雾便立刻消失了。我发现自己注视着灌溉水池,然后我又听见那声音。那是唐望在说话。他要我注意听他的话。目前他的声音是我唯一的向导。他命令我注视着水池边缘及我前方的植物。我看见了一些野草,及一块没有野草的空地。那是唐望通常驻足用水桶取水的地方。不一会儿,唐望命令我回到雾中,并注意听他的声音,因为他将要引导我学习如何移动;他说,一旦我看到了那些小泡泡,我就应该登上其中一个,让它带走我。
我照着他的话去做,立刻被雾笼罩住。然后我看见细小的泡泡,再度听见唐望的声音,像非常奇怪恐怖的怒吼。我一听见便立刻失去了泡泡的影像。
“骑上一个泡泡。”我听见他说。
我努力试着维持住那些绿泡泡的影像,同时听见他的声音。我不知道努力了多久,突然间我发现我能够听见他,同时看见泡泡不停穿过我的视线。唐望继续催促我跟随其中一个,骑上它。
我不知道怎么做,于是自动说:“怎么骑?”我感觉字眼深陷在我内部,它带着我浮出来,像个救生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只狗在号叫。唐望也像只狗一样号叫回来,然后他发出土狼的叫声,大笑起来。我觉得十分有趣,也笑了起来。
唐望平静地告诉我去跟随一个泡泡,把自己粘上去。
“回去,”他说,“回到雾中!回到雾中!”
我回去了,发现泡泡的速度减缓了许多,而且变得像篮球一样大小。事实上它们是如此大而缓慢,我可以非常仔细地观察它们。它们并不是真的泡泡,不是像肥皂泡泡或气球,或任何圆形的容器。它们不是容器,而是被包围着。它们也不是圆的,虽然我刚看到它们时,我可以发誓它们是圆的,而我能想到的便是“泡泡”。我觉得当时我像是透过一扇窗户观看它们,因此无法跟随它们,只能目送它们来来去去。
但是当我不再把它们看成泡泡后,我就能够跟随它们了。在跟随的过程中,我粘住了一个,于是跟它一起飘浮。我真的觉得自己在移动。事实上我就是那个泡泡。
然后我听见了唐望尖锐的声音。它吓了我一大跳,使我不再感觉自己是个泡泡。那声音十分令人畏惧,遥远而机械化,仿佛他透过扩音机在说话。我听懂了一些字。
“注视水池边。”他说。
我看见一股庞大的水流,非常汹涌。我也可以听见水流的声音。
“注视水池边。”唐望再次命令道。
我看见了一面水泥墙。
水流声变得震耳欲聋,把我吞噬,然后突然停止了,仿佛被人切断。我感觉一片黑暗,像是在沉睡。
渐渐地,我觉察自己被浸入了灌溉水池中。唐望正哼着歌把水泼到我脸上。然后他把我按入水中。他拉起我的头,让我靠在水池边,他用手抓住我的后衣领。我伸直四肢,感觉非常舒适。我的眼睛又痒又疲倦;我举起手想揉一揉,结果十分困难。
我的手臂十分沉重,几乎无法举出水面。等我终于举起手时,我的右手臂上布满了一层惊人的绿雾。我把手举到眼前,可以看见深绿色的手臂形状在雾里,外表是一层强烈的绿色光辉。我连忙站起来,在水中观察自己的身体;我的胸部、手臂及腿部都是深绿色的,深得让我觉得是某种黏胶。我看起来像唐望在几年前为我用曼陀罗植物树根雕刻而成的木头小人。
唐望叫我出来。他的语气有一丝紧急。
“我是绿色的。”我说。
“别胡闹,”他急切地说,“你要来不及了,赶快出来,水要陷住你了。赶快出来!出来!”
我惊慌了,连忙跳出水池。
“这次你必须告诉我整个经过。”我们回到屋子里后,他坐下来就说。
他并不想知道我的经验中的先后顺序,他只想知道,当他要我注视水池边后,我遭遇到了什么。他想要知道一切细节。我向他描述了我所看见的墙。
“那面墙是在你的左边还是右边?”他问。
我说那面墙其实是在我的正前方,但是他坚持说墙一定是在我的左边或右边。
“当你第一次看见它时,它在哪里?闭上你的眼睛,没有想起就不要睁开。”他站起来,移动我的身体,我眼睛闭着,他把我转向东方,与我在水池所面对的方向相同。
他问我在雾中朝什么方向移动。
我说我朝上,朝我的正前方移动。他坚持要我回忆我把水看成泡泡时的情况。
“它们是朝什么方向移动?”他问。
唐望催促我回忆,最后我必须承认泡泡似乎是朝我的右边移动,但是我并不是如他所希望的绝对确定。在他追问之下,我明白我无法判定自己的知觉。当我初次看到泡泡时,它们似乎是朝右边移动,但是当它们变大后,它们便到处移动,有些似乎直冲我而来,其他的则是四面八方乱跑。我上下左右都是泡泡。我记得听见它们嘶嘶作响,因此,我一定也用耳朵知觉到了它们。
当泡泡大到我能够“骑”上它时,我看见它们像气球一样彼此摩擦着。
我越是去回忆细节,就越兴奋。而唐望却丝毫不感兴趣。我说我看见泡泡嘶嘶作响,那不是纯粹的听觉或视觉效果,而是某种无法分辨但又清晰无比的知觉。泡泡彼此摩擦着,我并没有看见或听见它们的运动,我是感觉到它们,我成为声音与运动的一部分。
我描述着自己的经验,深深受到感动。我激动地抓住唐望手臂摇晃着。我悟到那些泡泡并没有边界;但是它们是被包围着,它们的边缘不停地改变形状,粗糙不平。
泡泡彼此轻快地融合又分离,但是它们的运动很柔和,虽然快速,但又很缓慢。
我记得的另一件事是泡泡的颜色所具有的特质。它们是透明的,非常明亮,几乎是绿色的,但又不像我所惯常知觉到的颜色。
“你搞错了,”唐望说,“那些事并不重要。你沉溺在错误的事情上。只有方向是最重要的。”
我只记得我在毫无参考标准的情况下移动,但唐望说由于泡泡在开始时是朝我的右边移动,也就是朝南方,因此,南方是我唯一要去注意的。他又催我去回忆那面墙是在我右边或左边。
我努力回想。
当唐望“叫唤”我,我浮起来之后,我想我看见墙在我左边。我非常靠近它,能够看见灌水泥的木头模版印痕。工人用了很细的木材做模版,因此,我记得印痕很密。那面墙很高。我看见它的一端不是直角的转折,而是弯曲的。
唐望沉默地坐着,似乎在思索如何解释我的经验;最后他说我并没有达成他希望我达成的。
“我应该达成什么呢?”他没有回答,只是啧啧嘴。
“你做得不错,”他说,“今天你知道一个巫士可以借着水来移动。”
“但我‘看见’了吗?”
他一脸好奇地看着我,然后眨眨眼,说我必须再进入那绿雾中许多次,才能自己回答这个问题。他不着痕迹地逐渐改变话题,说我并没有真正学会使用水来移动,但我知道巫士能够如此。他刻意要我去注视池边,好让我能观察自己的移动。
“你移动得非常快速,”他说,“快得像一个深谙此道的人。我花了一番工夫才追上你。”
我求他从头开始解释我的经验。他笑了,难以置信地摇摇头。
“你总是坚持要从头开始了解一切,”他说,“但根本没有开始,开始只存在于你的幻想中。”
“我以为开始是当我坐在池边抽烟斗时。”我说。
“但在你抽烟斗之前,我必须先知道该对你怎么办,”他说,“我无法说明我做了什么,因为这样我必须回溯到更早的时候。所以,如果不去思索开始,事情也许会比较清楚。”
“那么告诉我当我坐在池边抽烟斗后发生的事。”
“我想你已经自己告诉我了。”他笑着说。
“我所做的事有没有特别重要的,唐望?”
他耸耸肩。
“你确实遵照了我的指示,毫无困难地出入雾中,然后你听见我的声音,每次我叫你时,你都能回来。这就是练习的重点,其余都很容易。你只是让雾带走你。你似乎知道怎么做。当你移动了很远后,我叫你注视池边,让你知道你移动了多远。然后我把你拉了回来。”
“你的意思是,我真的在水中移动?”
“你移动了,而且移动了很远。”
“多远?”
“你不会相信的。”
我试着套出答案来,但是他中断了谈话,说他必须离开一会儿。我坚持要他至少给我一点暗示。
“我不喜欢被蒙在鼓里。”我说。
“是你把自己蒙在鼓里的,”他说,“回忆你看见的那面墙,坐在这里回忆起一切关于墙的细节,那么你也许能发现你移动了多远。我现在只知道你移动了很远。我知道,是因为我花了一番努力才拉你回来。如果我不在场,你就一去不回了,这样水池边就多了一具尸体。也许你会自己回来,但我对你没有把握。所以根据我带你回来所费的努力,我可以说你显然到了—”他停顿许久,和蔼地看着我。
“我可以说你到了墨西哥中部山区,”他说,“我不知道你还会走多远,也许远至洛杉矶,或者甚至巴西。”
唐望第二天下午才回来。在这期间我写下了我所记得的一切。我也想要沿着灌溉水道的上下游方向搜索,查证我是否真的看到那面墙。我的假设是,唐望也许使我在昏迷状态下走了一段路,然后使我集中注意力于路上的某面墙。从我看见绿雾到我跳出水池的那段时间,我计算我们最多能走不超过两英里半。于是我沿着水道上下游各走了三英里,仔细观察沿途所有类似那面墙的事物。据我观察,那条水道只不过是一条平常的灌溉渠道,只有四五英尺宽。我找不到任何类似水泥墙壁的事物。
等唐望下午回来后,我引诱他,对着他读我的笔记。他拒绝听下去,只是叫我坐下。他坐着面对我,毫无笑容,眼神锐利地眺望地平线,显然沉浸于思考中。
“我想你现在应该知道,”他的语气十分严肃,“一切事物都具有致命的危险。水就像守护者一样致命。如果你不小心,水会陷住你。昨天它就差点如此。但是只有心甘情愿的人才会被陷住。你的问题就在这里,你心甘情愿地放弃自己。”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的指责是如此令人意外,我毫无准备。我无力地请他加以解释。他不情愿地说,他去了峡谷,“看见”了水洞的精灵,他确信我已经搞砸了我去“看见”水的机会。
“怎么会?”我问,实在是不懂。
“精灵是一种力量,”他说,“因此,它只会对力量有反应。你不能在它面前放纵。”
“我什么时候放纵了?”
“昨天,当你在水中变成绿色时。”
“我没有放纵,我以为那是很重要的,所以才告诉你。”
“你有什么资格决定什么是重要的?你丝毫不了解你所接触的力量。水洞的精灵原可帮助你,事实上它一直在帮助你,直到你搞砸了。现在我不知道你的行为会带来什么后果。你已经屈服于水洞精灵的力量,现在它随时可以把你带走。”
“不应该看自己变成绿色吗?”
“你放弃了你自己,你心甘情愿地放弃了你自己,这是不对的。我已经告诉过你,而我愿意再说一次,只有成为战士,才能在巫士的世界中生存。战士尊重一切事物,除非情况必要,他不会作践任何事物。昨天你没有尊重水。通常你做得不错,但是昨天你把自己放弃给死亡,像个该死的笨蛋。战士不会把自己放弃给任何事物,甚至包括死亡。战士不是一个心甘情愿的角色,战士是难以接近的,如果他愿意与什么事物牵连在一起,你可以确定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唐望几乎在发怒,这使我很不安。唐望很少这样子对待我。我说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经过几分钟紧张的沉默,他脱掉帽子,微笑着说我已经控制住我的放纵了。他强调说我必须避开水,三四个月之内不能让水沾身。
“如果不洗澡,我会活不下去。”我说。
“你不洗澡会活不下去?!有时候你软弱得让我以为你在开玩笑。但这不是玩笑。有时候你没有一点控制,被生命的力量牵引着乱跑。”
我说,就人性而言,随时都拥有控制是不可能的。他说,对战士而言,没有事情是在控制之外的。于是我提起所谓的意外,说在水池中所发生的事可以算是意外,因为我不是故意犯错,对自己的错误也毫无所知。我提到其他遭遇不幸的人,也可解释为意外。像一个名叫路卡斯(Lucas)的老亚基人,他是个老好人,但是他的卡车翻了,他受了重伤。
“我认为要避免意外是不可能的,”我说,“没有人能控制周围的一切。”
“不错,”唐望锐利地说,“但不是每一件事都是不可避免的意外。路卡斯没有生活如战士。如果他有,他就会知道他在等待,而且知道他在等待什么;他就不会喝醉酒去开卡车,把车子撞到路边,把身体弄得乱七八糟而一无所获。生命对于战士而言,是一场战略的练习,”唐望继续说,“但是你想找出生命的意义。战士是不管意义的。如果路卡斯生活如战士,他就会战略化安排他的生活。他有机会这么做的,我们都有机会的。如果他无法避免一场会折断肋骨的意外,他就会想办法弥补这个缺憾,避免这样的结果或与之对抗。如果路卡斯是个战士,他就不会坐在他的破烂小屋中饥饿等死,他会一直战斗到底。”
于是我以唐望他自己为例,问他,如果碰上了一场意外,失去了双腿,他会怎么办。
“如果我无法阻止失去双腿的命运,”他说,“我便无法再作为一个人了,我便会加入在那里等待着我的。”他用手一挥,指着周围一切。
我争论说他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是想指出,要一个人预知日常生活中的所有变量是不可能的。
“我只能告诉你,”唐望说,“战士是难以接近的;他绝对不会站在路中央等着被敲脑袋。如此他将不可预知的机会降至最低。你称为意外的,通常都是很容易避免的事,除非是一些生活慌张狼狈的笨蛋才会遇上。”
“要永远战略化生活是不可能的,”我说,“想象有一个人带着一把有望远镜的强力步枪等着你;他可以从五百码[6]之外清楚瞄准你,你要怎么办?”
唐望不可置信地望着我,然后爆笑。
“你要怎么办?”我催促他回答。
“如果有人带了一把有望远镜的步枪?”他说,显然在模仿我。
“如果有人躲藏起来等着暗算你,你不会有机会的,你挡不住子弹的。”
“是的,我挡不住。但我仍然不懂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在那种情况下,你所有的战略都派不上用场。”
“哦,可以的。如果有人带了一把有望远镜的步枪等待着我,我根本就不会出现在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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