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里的姐妹花:张爱玲与苏青-腰既不柳,眉也不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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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青一张嘴够损的,女作家潘柳黛有点胖,她有一次见着她说:“你腰既不柳,眉也不黛,怎么取了潘柳黛这样的名啊?”潘柳黛一时哭笑不得。

    在当年上海滩小姐作家群中,潘柳黛是非常出色的一位,潘柳黛生于北京旗人家庭,受过非常良好的教育,十八岁时,只身来南京报馆求职,由于才华出众,很快从誊稿员做到了记者。因为时常到上海采访,上海的摩登吸引了她,她很快辞职来到上海,以南宫夫人之名发表了一系列散文小说,受到文坛注目,在《华文大阪每日》《文友》杂志供职,很是风光。但是一夜之间,张爱玲如明月高悬,令潘柳黛黯然失色,这让她非常气恼。她是矛盾的,自然也想结识张爱玲。在苏青撮合下,她来看望张爱玲,张爱玲也在家中盛装接待潘柳黛,就是这一次接待让潘柳黛大发感慨。

    那天苏青带潘柳黛来看望张爱玲,事先早就打电话约好,来到张爱玲家的公寓里,发现张爱玲穿着一件柠檬黄袒胸露臂的晚礼服,手镯项链,满头珠翠,浑身香气袭人,使人一望而知她是在盛装打扮中。潘柳黛一愣,说:“你是不是要马上上街?”张爱玲说:“不是上街,是等朋友到家里来吃茶。”当时苏青与潘柳黛衣饰都很随便,相形之下觉得很窘,怕她有什么重要客人要来,以为他们在场,也许不太方便,就交换了一下眼色,非常识相地说:“既然你有朋友要来,我们就走了,改日再来也是一样。”谁知张爱玲却慢条斯理地说:“我的朋友已经来了,就是你们两人呀!”潘柳黛这才知道原来她的盛装正是为了款待她们,她一时感到更加窘迫,好像自己是一点礼貌也不懂的野人一样。张爱玲还有一点个性也让潘柳黛难以接受,比方说和别人约会,如果她和你约定的是下午三点钟到她家里来,不巧你时间没有把握准确,两点三刻就到了的话,那么即使她来为你应门,还是照样会把脸一板,对你说:“张爱玲小姐现在不会客。”然后把门“嘭”的一声关上,就请你暂时尝一尝闭门羹的滋味。万一你迟到了,三点一刻才到,那她更会振振有词地告诉你说:“张爱玲小组已经出去了。”潘柳黛把这些听来的传闻都写在文章里,后来嘲讽张爱玲:“她的时间观念,是比飞机开航还要准确的。不能早一点,也不能晚一点,早晚都不会被她通融。所以虽然她是中国人,却已经养成了标准的外国人脾气。”潘柳黛处处看不惯张爱玲,处处非得和她比一比,结果比出了麻烦。

    张爱玲一红惊天,又喜欢奇装炫人,围绕着她的风言风语就特别多。她也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每次出现,仍然是“衣不惊人死不休”。那次出席《传奇》集评茶会,后来《新中国报社》特地对她的衣着也作了一番描写:“张爱玲女士穿着橙黄色调的上装,像《传奇》封面那样蓝颜色的裙子,头发在鬓角上卷一圈,其他便长长地披下来。戴着淡黄色的玳瑁边的眼镜,搽着口红,风度是沉静而庄重。”后来朝鲜舞蹈家崔承喜与上海女作家座谈,张爱玲也出席,她来得最迟,“她的衣服更充满了古典色彩感”,关露小姐穿的是淡黄色旗袍,潘柳黛穿的则是一件孔雀蓝颜色的衣服,她处处想与张爱玲比风头。张爱玲红得太醒目,又很招摇,让很多女作家不舒服,后来潘柳黛写了篇《论胡兰成论张爱玲》——胡兰成的《评张爱玲》把她噎得半死,她非出这口气不可。

    潘柳黛写道:“因为她张爱玲是李鸿章的重外孙女,这关系就好像太平洋里淹死一只老母鸡,上海人吃黄浦江的自来水,他自说自话是‘喝鸡汤’的距离一样,八竿子打不着一点亲戚关系。如果以之证明身世,根本没有什么道理,但如果以之当生意眼,便不妨标榜一番。而且以上海人脑筋之灵,行见不久将来,‘贵族’二字,必可不胫而走,连餐馆里都不免会有贵族豆腐、贵族排骨面之类出现。”这篇文章一发表,果然好评如潮。正巧陈蝶衣主持的大中华咖啡馆改组卖上海点心,真是以“潘柳黛女士笔下的贵族排骨面上市”贴出海报。海报上还以“正是论人者人亦论其人”为《论胡兰成论张爱玲》文之结尾。在潘柳黛的另一篇文章《记张爱玲》中写道:“张爱玲的贵族血液是怎么一笔账呢?说来话长,原来听说张爱玲的爸爸讨的老婆是李鸿章的外孙女,换句话说:就是李鸿章的妹妹,嫁给了某姓之后,生了一个女儿,这女儿长大之后,嫁给了姓张的男人,这姓张的男人又生了一个女儿,这女儿就是张爱玲。这意思也就是说明张爱玲是李鸿章的外重孙女。李鸿章既然入过清廷,对‘太后老佛爷’行过三跪九叩礼,口称道:‘奴才李鸿章见驾’,受过那拉氏的‘御旨亲封’。那么她的父亲既要了李氏的外孙女,所谓‘外甥像舅’,张爱玲在血液上自然不免沾上那点‘贵族’的仙气儿了。当时张爱玲以这点贵族仙气儿来标榜她的出身,许多人虽不以为然,但念她年幼无知,也还没怎么样。最可笑的却是当时文坛上有一个大名鼎鼎、颇受汪精卫赏识的作家胡兰成,本来一向是专写政治论文的,但由于他赏识了张爱玲的文章,便因而赏识了张爱玲,并且托仙风道骨的邵洵美介绍相识,惊为天人,所以不惜挥其如椽之笔,写了一篇《论张爱玲》。文中除了把张爱玲的文章形容成‘横看成岭侧成峰’外,更把她的身染贵族血液也大大地吹嘘了一番。”

    其实胡兰成的原文是这样说的:“和她相处,总觉得她是贵族。其实她是清苦到自己上街买小菜。然而站在她跟前,就是最豪华的人也会感受威胁,看出自己的寒伧,不过是暴发户。这绝不是因为她有着传统的贵族的血液,却是她的放恣的才华与爱悦自己,作成她的这种贵族气氛的。贵族气氛本来是排他的,然而她慈悲,爱悦自己本来是执著的,然而她有一种忘我的境界。”这番话原本是夫子自道,不想却惹恼了善妒的潘柳黛。嫉妒是女人的天性,而张爱玲也实在太招人妒恨了,居然处处都比她强——文章比她好,当然这个她并不承认;身世比她尊贵,这个却是着实惹恼了她的;更关键的,是交往的男人也比她认识的那些阿猫阿狗们有名气,可以想见潘柳黛的纠结。据说潘柳黛文章发表后,引发很大争议,有人打电话到报社,对她进行谩骂。对方说:“你是潘柳黛女士吗?”潘柳黛说:“是呀?”对方说:“你是不是潘金莲的潘呀?”潘柳黛说:“不错,我是潘金莲的潘,我知道你姓王,王八蛋的王!”然后用力把电话一挂。

    多年以后,潘柳黛仍然旧事难忘:“张爱玲到香港来,好像是四年前春天的事。她来之后几个相熟的朋友看见我时,都把她来的事告诉我,并且问我跟她碰见过没有。当时,我住在九龙,没有事情很少出门,而听说张爱玲是住在香港半山的一家女子宿舍,如果不是她特意来看我,或是我特意去看她,我知道我们是很少机会能够在那地遇见的。尤其张爱玲的脾气,在这几个人当中,比较是有点怪的。她不像丁芝那么念旧,也不像张宛青那么通俗,更不像苏青的人情味那么浓厚,说她像关露,但她却比关露更矜持,更孤芳自赏。关露还肯手捧鲜花,将花比人,希望能够表现得相得益彰。张爱玲的自标高格,不要说鲜花,就是清风明月,她觉得好像也不足以陪衬她似的。”

    潘柳黛仍然在挖苦张爱玲,但是在张爱玲眼里根本就没有潘柳黛这个人。曾经有人来见她,告诉她说:“潘柳黛也在香港。”张爱玲抬头说:“潘柳黛是谁啊?我不认识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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