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里的姐妹花:张爱玲与苏青-将骨灰随便抛弃在荒漠无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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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的三十多年,张爱玲一直离群索居,像一只黄昏时分出没的蝙蝠,极少有人知道她的行踪。赖雅去世后,她完全与世隔绝。而恰恰在这时候,她再度被读者发现,红遍华语圈,无数读者翘首以待。但是他们从报刊上获得的张爱玲的消息是那样少,张爱玲像一个谜团,引诱着无数张迷漂洋过海去美国寻访,戴文采便是其中的一个。

    为了获得张爱玲的蛛丝马迹,这个戴女士竟然等了很长时间,终于得到张爱玲隔壁房子空出的消息,她毫不犹豫地搬了进去,每天的工作就是紧紧贴住墙壁谛听隔壁张爱玲的动静。可是,她整整等了一个月,才终于看到昙花一现:张爱玲出来倒垃圾。“卧底”数月的戴文采终于看到千万张迷无法淡忘的那一幕:

    “她真瘦,顶重略过八十磅。生得长手长脚,骨架却极细窄,穿着一件白颜色衬衫,亮如洛佳水海岸的蓝裙子,女学生般把衬衫扎进裙腰里,腰上打了无数碎细褶,像只收口的软手袋。因为太瘦,衬衫肩头以及裙摆的褶线始终撑不圆,笔直的线条使瘦长多了不可轻侮。午后的阳光邓肯式在雪洞般墙上裸舞,但她正巧站在暗处,看不出衬衫白底上是不是印有小花,只觉得她皮肤很白,头发剪短了烫出大鬈发花,发花没有用流行的挑子挑松,一丝不苟地开出一朵一朵像黑颜色的绣球花。她侧身脸朝内弯着腰整理几只该扔的纸袋子,门外已放了七八只,有许多翻开又叠过的旧报纸和牛奶空盒。她弯腰的姿势极隽逸,因为身体太像两片薄叶子贴在一起,即使前倾着上半身,仍毫无下坠之势,整个人成了飘落两字,我当下惭愧我身上所有的累赘太多。她的腿修长,也许瘦到一定程度之后根本没有年龄,叫人想起新烫了发的女学生。我正想多看一眼,她微偏了偏身,我慌忙走开,怕惊动她,佯作晒太阳,把裙子撩起,两脚踏在游泳池浅水里。她也许察觉外头有人,一直没有出来,我只好回房,待我一带上门,立即听到她开门下锁急步前走,我当下绕另外一条小径躲在墙后远远看她,她走着,像一卷细龙卷风,低着头,仿佛大难将至,仓皇赶路,垃圾桶后院落一棵合欢叶开满紫花的树,在她背后私语般纷纷飘坠无数绿与紫,因为距离太远,始终没有看清她的眉眼,仅是如此已经十分震动,如见林黛玉从书里走出来葬花,真实到几乎极不真实。岁月攻不进张爱玲自己的氛围,甚至想起绿野仙踪。”

    正像戴文采说的,此时的张爱玲“仿佛大难将至”,所有的一切,都简到不能再简的地步,拖鞋和袜子,全是一次性的——包括食品,全是简易包装的罐头成品,头发也不再打理,只用假发替代。去楼下取信次数越来越少,一个月难得去一次,还要半夜三更才去,以防见着人。电话根本不接,一天十二小时开着电视机,却很少坐下来看,大概以此抵挡寂寞。身体也大不如前,偶尔出门购物,事先在随手拿来的小纸头上记下购物清单:咖啡、牛奶、衣架、奶油、抹布、刮刷、香皂——然后出去,一次买齐。后来又患上幻想症,认为美洲跳蚤到处跟着她,不停地搬家,不长的时间里竟然搬家一百多次。不过她也没有家具,搬家不是太难的事,就是拖着七八个超市里丢弃的纸板箱,外加一只旧床垫——她一直就伴着这几只纸板箱,睡在这张旧床垫上。

    一九九五年九月八日,张爱玲的遗体被发现——这时候距她去世差不多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她穿着一件暗红的褪色的旧旗袍,衣衫整齐,神态安详,躺在门前的一方蓝灰色地毯上,仿佛只是睡着了。身边放着一只黑皮包,装有遗嘱和身份证件,在遗嘱中有这样一句话:“不要察看我的遗体,不要举行任何仪式,将骨灰随便抛弃在荒漠无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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