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十分明白:假如有两个人停在路上朝任何一定的东西望着,或者甚至是朝空中凝视着,马上就会有两百个人聚拢来。不过,由于我们也很明白,一群人在街上得不到一点乐趣是不可能停留五分钟的,除非他们有什么引人的目的,因而顺序的第二个问话自然是:“这些人在这儿等什么?”——补鞋匠答道:“女王陛下的马车。”这句话可更怪了。我们没法想象女王陛下的马车来博街的政府机关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我们开始反复思考着如此不寻常的现象的种种可能的原因时,人群中所有的男孩子都大声嚷道:“车子来啦!”这使我抬起头来朝街上望去。
那辆有帆布篷顶的车子以最快的速度驶过来了。各警察局里的囚犯是用这辆车子被押到不同的监狱里去的。此时我才初次想到女王陛下的马车只是囚车的另一名称,对囚车所以授予这一称号,不仅由于这个词比较高贵,还因为这车子的费用是由女王陛下负担的。这车子最初是专供需要到各个常去的地方去的先生太太使用的,而这些地方是以普通名称:“女王陛下的监狱”,为人所知的。
车子在警察局门口停住,人们都涌到台阶周围,只留下一条小通道让囚犯们走。我们的那个朋友补鞋匠和其他散落在四处的人都穿过马路去,我们学了他们的样儿。马车夫和另一个原来在车子前面、坐在他身旁的男人下了马车,获得许可,走进警察局。他们进去之后,门便关上,人们全都翘首以待。
耽搁了几分钟之后,门又打开,两个走在前面的囚犯出现了。是两个姑娘,大的那个不可能超过十六岁,小的那个肯定还没到十四岁。由于她们之间眉目依然相似,显而易见是姐妹俩,不过,年纪较大的姑娘的脸上打下了又度过了两年堕落生涯的烙印,那烙印清楚得就像是用炽热的熨斗烧灼似的。她们俩的衣服都是华丽而俗气,小的那个尤其如此。尽管她们在容貌和衣着两方面都极为相似,并且这种情况由于她们被拴在同一副手铐上而显得更为突出,人们却无法想象比两人在举止方面所表现的更大的差异。小女孩痛哭流涕——并非因为让人看,也不是希望产生什么影响,而就是因为感到羞愧。她用手帕蒙住了脸,再明白也不过地表现出她极度的哀痛,然而已为时过晚了。
“判你多久,埃米莉?”人群中的一个红脸女人尖声嚷道。“六星期劳动,”大姑娘扬扬得意地笑着回答。“不管怎样,这可比石头砌的牢房强;磨坊要比法庭强多了;贝拉也去那儿,她这是头一遭。昂起头来,你这个小丫头,”她猛力把那个姑娘的手帕拉开,接着说。“昂起头来,让他们瞧瞧你的脸。我并不妒忌你,不过我一定不能示弱!”——“这就对了,你这个丫头,”一个戴着硬纸板做的便帽的男人大声说,他同人群中的大部分人一样,对这个小插曲感到说不出的高兴。“对!”姑娘答道;“啊,的确是这样;那又有什么要紧,是吗?”——“快!你进来,”马车夫打断了她的话。“别急,车夫,”姑娘回答说,“要记住,我要在冷浴场下车的——那是一幢大房子,前面有一道高高的墙围着花园;你不会搞错的。喂。贝拉,你上哪儿去呀——你要把我的宝贝手臂拉断吗?”这话是对那个年龄较小的姑娘说的,后者急于藏身到有篷马车里去,先跨上了踏板,忘了自己受着手铐的牵制。“下来,让我给你带路。”她猛地把那个可怜的姑娘拉下来,使后者在人行道上摇晃着,于是自己就上了车,让不幸的同伴尾随其后。
这两个堕落腐化了的姑娘是被一个邋遢而又贪婪的母亲撵到伦敦的马路上以及其一切罪恶和放荡的生活中去的。那个较小姑娘此时的情况,就是较大的那个过去有过的情况;而较大的那个此时的情况则是较小的那个不久也一定会变成的那样。这是令人忧伤的情景,但肯定是会成为现实的;这是一出悲剧,可是多么经常地在演出啊!朝伦敦的监狱和警察局看看——不,就朝那些街道本身看看吧。一天又一天、一小时又一小时,这些事情不断出现在我们的眼前——它们已经成为理所当然的事,为人们所熟视无睹了。这两个少女在罪恶中越陷越深,其速度之快有如瘟疫的传播,其影响之恶劣和传染之广泛也一如瘟疫。在众所瞩目的范围内,有多少不幸的女子一步一步地陷入了不堪设想的罪恶生涯;一开始便是毫无希望的生涯,在其过程中更是令人憎恶和反感。一个人悲惨地结束这种生涯时总是无亲无靠、孤独凄凉,丝毫也得不到怜悯和同情!
此外还有其他囚犯——一些十岁左右的孩子,他们已经同五十岁的男人一样是犯罪老手——还有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把监狱看作是个供膳宿的所在,高高兴兴地到那儿去。他与另一个人合用一副手铐,他初次犯罪就把自己的前途毁了,身败名裂,家人生活无着。然而我们的好奇心已得到满足。头一群犯人给我们脑子留下了我们本来巴不得回避并把它从记忆中抹掉的印象。
看热闹的人群散开了;马车载着它的一车罪行和不幸辘辘而去;于是我们再也看不见那囚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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