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起床的第一件事,我便打开电脑,寻找有关孟天飞与杜娇蕊绯闻的最新进展情况。没想到,孟天飞将自己弄到了“第一媒体”的头版头条,而且还是高清采访视频。
“我跟杜娇蕊女士是多年以来的好朋友,你们所拍到的那些相片,是我们正在谈论有关电影合作一事。况且——这次她来北京,还带上了一位她的小朋友——也就是她的好闺蜜,所以你们拍到的那些相片完全不属实,把我们身边的小朋友当成是空气,对于那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而言,真是太伤自尊了……另外,对于国庆黄金周期间,还蹲守奋斗在工作第一线的媒体同仁们,我在此致以最崇高的敬意。我也是从报社最基层的摄影记者,一步步走到了现在,知道做媒体有多辛苦。所以,下次还是希望各位媒体同仁们过来打声招呼,我请大家吃饭,顺便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合作计划。毕竟,我们马上也会有新媒体电影的排期规划即将展开,在此对大家的关心深表谢意!”
我的妈呀!这个霸道总裁用如此机智幽默的语气,可谓是真真正正地说到我心坎里去了:他先是嬉笑指责狗仔队居然无视我这个美女陪同的存在,由此证明他和杜娇蕊的碰面绝不是什么偷偷摸摸,两人坦坦荡荡谈论有关电影方面的合作事宜;后半段话不仅将他与杜娇蕊的绯闻弱化,更是有礼有节以感同身受的姿态邀请媒体吃饭,既表达了一个过来人对同行的尊重,同时也将“第一媒体”接下来即将进行的新媒体电影计划放风了出去,真可谓一箭三雕,实在是太高明了。
由此可见,不仅孟天飞此番说话艺术深得我心,而他为人处事的品格更是深得我心,我甘愿遭受其腐蚀,只要他肯提出要求,我就帮他在杜姐姐面前说好话。这人心收买的,不但不露痕迹,更是做大事的将帅风范。
我也是通过各家媒体,了解到杜娇蕊在殡仪馆安乐堂内的情况。杜娇蕊不仅在冯彪的葬礼上,第一次见到了冯彪的妻子与其年过四十的女儿,更是看到了多年未见的周旗。记者特意抓拍了杜娇蕊向冯彪妻女行礼节哀时的画面。由此,有关杜娇蕊、冯彪和周旗二十六年前在大西北拍摄电影《绿高粱》时的桃色三角往事再次被甚嚣尘上。报道配以这三位当事人今昔对比的相关文字与图片,特别是对拥有“中国版梦露”之称的杜娇蕊因韶华远去,从而表达了美人迟暮的嘘吁之叹。
任何事件都是一把双刃剑,既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效果。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现代社会网络的发展除了给人们带来便捷沟通和信息传播的同时,更像是一片荒漠里的坟场,因网上汇聚着海量的资料,以及搜索引擎的快捷方便,总有好事者时不时定期地将那些陈年旧事从坟墓里挖出来鞭尸,将当事人一次次抽打得鲜血淋淋。
除了孟天飞的“第一媒体”仍旧保持着警戒的沉默态度,似乎全世界的网络都在报道或是转载这则原本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的三角恋绯闻。按理说,孟天飞的“第一媒体”就是做娱乐新闻起家,挖掘明星们的花边消息和绯闻,这根本是他们的职业专长所在,但整个网页对杜娇蕊与冯彪和周旗三角恋的问题上却是不仅不发表任何的意见,更是没有任何相关的新闻出现,只在首页的位置放有那则澄清他与杜娇蕊绯闻的声明及一条补充声明。
“刚才,我也说了,杜女士是我多年以来的好朋友,我不会做伤害朋友的任何事情,希望大家多多关注我们在影视剧方面的合作,谢谢!”果然是个很大气、十分绅士的男人啊!
早饭后,我把从北京带回来的一些土特产,拿到了善德花园学府。果然,如孟天飞所言:哲哲最喜欢吃单件包装的小冰糖葫芦了。我则是让大哥把那盒包装精美的稻香村京八件拿去哄老丈人和丈母娘开心,大嫂直赞我有心了,因听闻我借花献佛,便询问我们在北京游玩时的有趣故事,我将孟天飞招待的经历告知给了他们。
“第一媒体?”大嫂惊呼道:“那可是大网站,不比新浪与搜狐差吧?”
大哥则是一脸意外的表情:“没想到,杜娇蕊在北京还有这么荣耀的朋友。”
小哥哥却是在一旁冷嘲热讽道:“那个孟总——不会是对杜娇蕊有什么企图吧?难道是想重温旧梦?”
“小哥哥,”我居然不由自主地帮孟天飞说起了好话:“你别总是把人家想得那么坏嘛!”看来,这“润物细无声”的“贿赂效果”起到了作用,而且不用孟天飞言明,我就条件反射般,帮他说起了好话,到底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晚饭后,我帮大嫂收拾完碗筷,将猫食,放在客厅一角,小灰闻到香味,从二楼的走廊跑来。
我因见大哥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便走来到他身边,用商量的语气道:“大哥,我想把小灰带走。”
“为什么呀?”
“我们家隔壁有只小母猫,我觉得这次——小灰能成!”
大嫂正端着水果盘来到了客厅,在路过埋头苦吃的小灰身边时,笑言道:“真不知道,这只猫的性子到底像谁?这么多年,居然没有一只小母猫能入其法眼,它若再那么挑三拣四,看我倒不如抱到我们医院的生殖科,直接把它给结扎了!”
大哥高声地大笑了起来:“你那儿又不是宠物医院!”
小灰正在一边埋头吃自己的食盆,听闻大家对它的议论纷纷,则是不满意地回了声猫吟。
这下把大嫂彻底地给惹笑了:“你看,它还冲我不满呢!”
“是啊!你这小家伙,到底像谁呀?既然是小哥哥把你给拣回来的,那你的性子肯定就像小哥哥了。”我望向小哥哥,却见他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正抱着女儿,翻看那本全英文版的《小王子》,根本无视我刻意针对他的玩笑之心。真是一个越来越无趣的家伙!我抱起埋头苦吃的小灰,对它警告道:“眼下,你已经五岁半了,相当于人类四十岁的寿命,知不知道?你到底清不清醒,你已经不年轻了,倘若再不找个伴儿的话,恐怕就生不出什么小宝宝了。”
不知道是因为我打搅了它吃饭,还是因为对我的警告不满,小灰冲我一副蔑视的眼神,仿佛是在耻笑道:你们人类——根本就不懂我作为一只猫帅哥,一心求得灵魂伴侣的意义所在。
突然,小哥哥插话道:“但把小灰带去你们的新房,哲哲怕是不乐意吧?”到底是当爹的人啊!小哥哥把女儿的地位,看得比我这个亲妹妹还重。虽然从血缘亲情上来说,小哥哥此举合情又合理,但我的内心深处多少还是感觉到了一些失落。
岂料,那个小家伙却是一脸成熟稳重的大气:“小姑是要给小灰找伴儿吗?”随后,哲哲望向小哥哥:“爸爸,你什么时候也有个伴啊?”
小哥哥则是微笑地回答:“我有伴儿了呀!就是我的小哲哲啊!”小哥哥抓挠着女儿的胳肢窝,逗得哲哲哈哈大笑。
晚上九点半,我抱着小灰刚从电梯里走出,就看到郑红叶站在婚房门口,正在跟我丈夫说话。两人听到电梯门开,一起回头朝我望来,郑红叶眼见我怀中抱着的那只猫咪,面露惊喜道:“啊!这就是你说的小灰吧?”
“是啊!”我点头微笑地回答:“小灰,这是红叶姐,快打声招呼。”
小灰被我揪起右上肢,面冲郑红叶打招呼,就像是一只招财猫,喵呜出了一声不满,逗得女人哈哈大笑。
“你家的猫咪真可爱!”
“小婷,这是红叶姐给我们送来的酥饼。”崔亮的手中端着一只盘子,里面装满了金灿灿的酥饼,不仅芳香扑鼻,看起来更是诱人可口。
郑红叶赶忙解释道:“这是我做的酥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拿过来给你们尝尝。正好,小婷你回来了,我要特别感谢我们搬来那天,你请我进屋喝茶。”
我则是不好意思地笑言:“红叶姐,我不过就请你喝了个茶,你居然还放在心上了。”
“大家都是邻居嘛!礼尚往来是应该的。”
“对了!”我想起了什么,快步走进卧室,取出那套从北京带回的精美红叶标本:“红叶姐,这是我去北京旅游,到香山看红叶,正好想起你的名字也是红叶,就买来了这套红叶标本,作为送给你们的乔迁之礼。”
“哇!这红叶标本好漂亮。”郑红叶惊喜地接过盒子:“小婷,真是让你破费了。”
“没有了!不值几个钱,你不要嫌弃就好。”
“怎么会嫌弃?真是太漂亮了!”随而,郑红叶对我和丈夫邀请道:“这个周末,我们全家庆祝乔迁之喜,你们夫妻俩也来作客吧?”
“那怎么好意思?!”
“我主要是想让我丈夫认识你们夫妻俩。”郑红叶拉住我的手:“小婷,可是你说的,大家以后都是邻居了,要相互照应。”
眼见盛情难却,我也就不再假意客套,而是点头答应:“好!我也为你们的乔迁之喜准备一份拿手好菜。”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周末见!你们也早点儿休息吧!”
目送郑红叶回屋,我们也走进客厅,我把小灰放在了地上,让它熟悉一下新环境。
崔亮见我的举动,面露不满的神情:“你是从你大哥那儿回来的吧?怎么把猫也带来了?也不跟我商量一下。”
“我想,既然红叶姐家里有只小母猫,正好跟我们的小灰凑成一对。”我冲蹲趴在地上的猫咪问道:“是不是啊,小灰?你是不是也很期待这个相亲对象?”
小灰正颤抖着胡须喵呜地冲我微笑,果然很期待那只即将相亲的猫小姐,更是无比希翼对方正是其等待多年的那个灵魂伴侣。
“你也知道我工作忙,根本就没有时间照料它。”
“放心!”我白了崔亮一眼:“我一个人照顾它,能应付得了。”
“那你准备让它睡哪儿?”
“睡阳台呀!”
“那好吧!我还有工作要忙!”崔亮一副随我便的表情,面色严厉地走进了卧室。
我抱起小灰,把它放进卫生间的澡盆里,给它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不想,这只小畜生竟是不领情,猛甩了我一身的肥皂泡,惹得我哈哈大笑了起来,整个家里才充满了活力。这也是我第一次在这套婚房无所顾忌地放声大笑。
洗完澡后,我用吹风机吹干小灰身上的毛发,抱着它在沙发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贰)
早上,我还在睡梦中,就听到猫咪的叫春声,这该不会是我们家的小灰正在发骚吧?!这可是我第一次听到平日里那只高冷猫帅哥居然在发骚,便第一时间从沙发上一跃而起,飞奔地来到了声音的发出地点——阳台。
我们的阳台与隔壁郑红叶家的阳台并肩相望,小灰一跃跳到了阳台边的栏杆上,冲向对面的阳台发出呜咽的召唤,似乎是在呼唤其心目中的情妹妹。果然,那只名叫小花的猫咪,跳上自家的阳台,与小灰隔空相望,两只猫咪含情脉脉,简直堪比人类的眼神还要多情,嘴角边挂持着胡须跃动的笑意,看得出来彼此都很中意对方。
“小灰,你喜欢人家是吗?”我抱起小灰,那只小畜生似乎听懂了我的问话,居然不好意思地将脸扭到了一边。“呦呦呦!还脸红了!”
“小花,你好!”我抓捏起小灰的前爪,冲小花挥舞着打招呼:“我家小灰好中意你啊!”我说着从电视上学来的蹩脚粤语。
“喵——”小花似乎因眼见心爱的男士被我摆布的模样,给惹笑了,胡须跃动着愈加颤抖的笑意。
“你什么时候看上人家小姑娘的?”我用手指戳动着小灰的脑袋:“人家可还是一岁的妙龄少女,你都已经成为一个中年大叔了,有什么资格看得上人家?”小灰则是将脸别向一边,似乎是在不屑我的幼稚:现在,最流行小姑娘喜欢中年大叔了,因为我的成熟稳重,具备了非凡的魅力。
“小花,谁在跟你说话呢?”可以听闻隔壁传出郑红叶的声音。
“红叶姐,是我!”我高声回答:“我正在逗两只喵咪玩呢!”
郑红叶从客厅里来到了阳台,阳光正好迎面打在她的脸上,这令其有些苍白的面容多了一抹血色,仿佛正由于接受了阳光强射的温度,促使其僵硬的身体恢复了血液流动。
郑红叶看到自家的猫咪趴在阳台上,正望向我怀抱中的小灰,不免开心地大笑了起来:“没想到,它们还真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是啊!我觉得他们两个好中意啊!”
在我们的大笑声中,小灰蔑视了我一眼,似乎是在耻笑:你们这些人类还真是奇怪,两情相悦原本就是这个世界的自然法则,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由于是蜜月后,上班的第一天,我见时间不早了,便赶紧漱口、洗脸、换好衣服出门。尽管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小薇带了包茯苓饼,就放在随身携带的挎包里,那是因为她在电话里知晓我要去北京,一定让我给她带点当地的土特产。
来到百货公司卖场,我换上了工作制服,眼见小薇正在专柜里擦抹着柜台玻璃,也不知道该不该把带来的那包土特产拿给她。小薇也是一副回避的眼神,知道我生气她为了参加那个什么富豪相亲派对,居然趁我不在家,找我的丈夫借钱。
似乎为了与我缓和气氛,小薇没话找话地对我道:“小婷,我已经借到钱了。”
“啊!”我对她从谁哪儿借到钱,怎么借到钱的,一点都不关心。
小薇因吃了个闭门羹,也不再对我多说什么,眼见一个满脸长有雀斑的顾客朝我们走来,立马满面笑容地迎了过去:“请问,您需要咨询哪方面的护理服务?”
女人指着自己鹌鹑蛋一般的面部皮肤:“我听说你们这儿有款明星套装,针对祛斑效果特别好。”
“啊!您说的是我们明星套装美白桑葚焕肤调理系列吧?”说话的同时,小薇从柜台上拿起那套明星产品,微笑地介绍:“其独有的珍贵精华Toxide3+,在带给肌肤源源不断的水分补给同时,还能帮助改善不均匀的肤色,其美白强度是传统维生素C的3倍,即便是顽固性色素和色斑均可起到明显的淡化效果,其美白嫩肤的作用堪比美白针,是我们专柜祛斑效果最好的一款产品。”
“这么一盒,可以用多久啊?”从女人身上的服饰搭配来看,应该是一位普通的白领女性,难免会从包装的外观上平衡一下产品的性价比。
“可以用三个月吧!”小薇因生怕煮熟的鸭子飞走,连忙加紧着语速夸张地补充:“这是我们最好的祛斑美白产品,很多顾客买了,都说抹了之后,一个星期就见效,半个月后雀斑变淡,一个月后彻底祛斑。”
女人当即瞪大眼睛道:“真有这么神奇?”
“亲”,小薇装模作样地吞咽了一下口水:“我口水说干了也没用,还是要您亲自试试。”
小薇将产品说明书上两个月的祛斑效果,不仅浓缩到了一个月,并且夸大了护肤疗效,这素来是其拿住顾客的最佳手段。
就在小薇天花乱坠的推销手段下,女人一下子便买了五千块的产品,该是花费了其至少一个月的工资。可以看出,其脸上满怀着祛斑的憧憬与割肉一般双重复杂的情绪,但最终以憧憬占据上风,木偶般走向收银台交费。
“国庆节后第一天上班,就看到你开门红啊!难怪,不愁相亲派对入场券的门票钱了?!”
小薇正在往出货清单上记录顾客所购买的产品名称与编号,当听到我这么说,便放下那只正在写字的原子笔:“小婷,反正我都没找你丈夫借到钱,你这么酸牙醋齿的,有意思吗?”
“关键是,你故意避开我,找我丈夫借钱的行为,这是一个好朋友、好闺蜜应该干的事情吗?”
“我承认,这件事我欠考虑。”
正说着话,那个满脸雀斑的女人手拿票据返回柜台,我连忙蹲下身子装作整理货柜内的物品,是不想给外人造成内部矛盾的不良印象。
趁小薇将产品放入购物袋的同时,女人询问:“请问,不是说购买达到了某种额度,你们就会赠送给顾客一些试用的小样吗?”
小薇却是抱歉道:“对不起!我们的小样已经送完了。”
咦?难道,我手上拿着的不是专柜的小样——最新款的眼霜试用装?除此之外,货柜内还放满了整盒非卖品的红石榴水的精华液,以及十毫升装的香水样品,这些都是附赠给客人使用的各种小样,以增强顾客们对品牌的信任及忠诚度。
那个满脸雀斑的顾客却是不死心:“麻烦你看——我一下子购买了你们这么多的产品,就送点儿小样吧?如果试用效果好的话,我会再来购买,还会推荐给身边的朋友。”
“不好意思!我们的小样真的已经送完了。你也看到——”小薇拿起柜台上剩下的几张节日打折促销宣传单:“国庆节,我们进行打折促销活动,因而所有的小样均已被送完。”
于是,那个满脸雀斑的顾客接过购物袋,一脸失望地转身,气恼地离开。
“小薇,”我眼见顾客已经走远,便把她叫来到货柜前:“你看,这柜子里还有这么多的样品,你怎么能说送完了?”
不想,小薇生怕被来往的顾客瞧见,则是让我赶紧塞回进了货柜。
“这些小样我要带回家,这样,可以省多大一笔护肤费呀!”
“你这张脸就巴掌大点儿,用得了那么多吗?”
小薇却是一副理所应当的神情:“不光是我,还有我家里的那些亲戚啊朋友啊什么的,每次见面,都让我拿些小样给他们。”
“你这也太嚣张了吧?居然把这些小样全都送给你的那些亲戚和朋友?”
“谁让我这么善良呢!”
每隔一个月,迪姵化妆品(中国)国际贸易有限公司西南地区的区域主管就会来此巡查专柜,正向我们走了过来,我与小薇赶忙站好,朝她微笑地行注目礼。
那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名叫贾妮,外号“十三香”,意思是说其浑身上下不知喷了多少香水,就像是由几十种香料混合涂抹在其身上,直熏得人鼻子几乎都快要失去了嗅觉。相比起赵美云业务能力的才干,“十三香”就只能算作是一个庸才,真不明白她是如何爬到了现如今的高位。
“小婷,蜜月旅行应该很愉快吧?”“十三香”的最大特点就是假意跟员工攀近乎,以此来证明自己是一个体贴职员、关心下属的好领导。
“啊!是啊!”我点头,装作和丈夫一起度的蜜月旅行:“我们去的北京。啊!对了!”我将那包带给小薇的茯苓饼顺手送给了“十三香”:“这是我们从北京带回来的土特产,贾总,您尝尝!”
“哎呀!那怎么好意思!”然而,“十三香”却是将那份随礼十分好意思地揽入了自己的怀中。
眼见主管离去的背影,小薇对我低声不满道:“你还不是在‘十三香’面前撒谎,说什么度蜜月去了北京!”
“那是因为我不想过多解释。再者说了,国庆期间,我是去了北京啊!只不过,不是与崔亮。”
就这样,新婚蜜月后的第一天上班,我与小薇是在相互排挤中度过的。
跟我和小薇之间的排挤不同,小灰与小花的进展相当神速,等我下班回到婚房,见小灰已经在隔壁的阳台,与女朋友打闹嬉戏。从客厅透出的灯光,将那对“小情侣”照射得恩爱无比。看来,还是做一只猫好啊!只要吃饱喝足,有爱情的滋润,生活便是如此无忧无虑。
“小花!”突然,我听到从隔壁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身体竟是不自觉地一颤,像是被这声音激活了遥远的过去,这分明就是来自于记忆里的音色。
我不清楚为何会产生如此奇怪的感觉,虽然之前也听到过郑红叶丈夫的声音,但没有像今天这般身体仿佛遭到电击,不单单浑身汗毛乍起,更是凝起了鸡皮疙瘩,由此愈加对这个女邻居的丈夫充满了无比期待。
(叁)
星期六,我特意准备了一份拿手好菜番茄鱼汤,而崔亮则是准备了一瓶上好的红酒。下午五点多,客厅里的座机响了,崔亮拿起来接听,便催我赶紧过去,我则因为正将鱼汤盛进一只瓷白的汤盆中,就让他先过去,自己随后就到。
不知为什么来到走廊,因听闻隔壁的客厅传出丈夫和另一个男人的笑声,我的心跳竟是莫名其妙地紧张加速,端汤盆的那双手也莫名颤抖得厉害。
“小婷呢!”我听到郑红叶是在询问我丈夫。
“她马上就过来。”
走到隔壁的房门,我站定在门口时,深呼吸了几口气,是在调匀气息平稳,放松心底的紧张感。
郑红叶走到门口,打开房门时,正好与我迎面相遇:“小婷,我正要过去找你!”她见我手中端着的鱼汤:“哎呀!你还真做了菜呀!”
“不过是一道家常菜,我是想让红叶姐与大哥尝尝我的手艺。”我这口中的“大哥”自是指郑红叶的丈夫。
“哎呀!端着累吧?赶紧进来!”
郑红叶把我领到了客厅一角的餐厅。那套我送给她的红叶标本被钉在餐厅的墙上,与房间的装修风格浑然一体,清雅中带着一抹艳丽,则是搭配得恰到好处。
由于,崔亮和郑红叶的丈夫坐着的沙发正背冲餐厅,于是,郑红叶的丈夫起身面冲向我打招呼:“你好!你就是小婷吧?我听我爱人经常提起你。”
当时,我已经走进了餐厅,看到郑红叶的丈夫,心头“咯噔”一惊,手指微微一抖,正好把汤盆放在了餐桌上。我慌忙低头,眼泪差点滴落在了汤盆里,完全没想到竟会是在这种情况下,遇见了我在高庙村时的小学老师——孔默然。与曾经那个充满了青春活力、为人十分亲和的师范大学应届大学生相比,如今的孔默然已经变得成熟稳重了许多。
“小婷,你怎么了?”郑红叶察觉出我神情的异样。
“啊!没什么!就是这汤盆有些重。”浮现出眼眶的泪水迅速回流至眼底,我努力强挤出笑容,并假意抖了抖手臂,进而证明这汤盆的确有些分量。
郑红叶冲我丈夫嗔怪:“小亮,这汤盆肯定又烫又沉,你也不过来帮忙?!”
崔亮不太好意思地回答:“刚才,我让她一起过来,但她还在做汤,孔大哥又打来电话催,所以我就——”
郑红叶的丈夫则是帮我丈夫圆话:“年轻人嘛!毕竟才刚结婚,还不懂得体贴老婆,以后可要多注意了!”
“是是是!”崔亮点头道:“孔哥和大嫂教训的是。”
餐桌上已经摆满了家常菜,郑红叶热情地招呼我们大家先入席,她说灶台上还煲着一锅红菇老鸭汤,我便跟进厨房帮忙,也是为调整因突然见到孔默然时而起伏激动的心绪。
就在刚才见到孔默然的那一瞬间,我感觉整个世界变成了一片白光,仿佛镶嵌着耀眼的金色,将我的记忆再一次扎疼。原本,我童年由于父亲的蒙冤身亡,变成了一片惨淡霉暗的灰雾,我们老沈家不仅受到村邻们的排挤,我在学校里更是受到同学们的欺负,直到在我十岁,升至了四年级,孔默然出现在高庙村小学,我的生命才开始出现闪亮且斑斓的色彩:他不仅让周围的学生不要欺负我,还推荐我给看那些有意思的书籍,给我带来了精神上的寄托。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我便熟读海子的诗集。
很明显,孔默然并没有认出我,刚才只是面冲我礼仪性地微笑,毕竟——我们已经有十三年没见过面了。这也难怪,他只教了我们一年,不仅教语文和数学,还要担任体育老师,可谓是一专多能。那时候,我还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与现如今的长相应该是有很大的变化。
我和郑红叶再次回到餐厅时,我已经调整好了波动的心绪,坐在丈夫的身边,坦然面对孔默然与我们的交谈。
“来!”孔默然站起身,举杯冲我们道:“我因为工作忙,都是爱人帮忙打点搬家事宜,感谢我们搬来的当天,两位对红叶的照顾。”
“特别是小婷,”郑红叶一再对我表达了谢意:“给了我不少搬家的建议呢!还送给我们乔迁之礼,真是太客气了!”
“红叶姐,是你太客气了,一直挂记在嘴边。”
“好了!”孔默然再次举杯:“客气的话我们就不多说了,以后大家就是好邻居,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彼此可以相互帮衬。”
“对对对!”崔亮附和道:“远亲不如近邻!”
于是,我们四人来了个举杯痛饮。
岂料,就在放下酒杯的同时,孔默然则是面向我道:“小婷,我还不知道你的全名呢!”
“啊!”我趁此机会特别强调了自己的名字:“我叫沈彦婷。”
但孔默然没有任何的面部反应,多半是把我这个只教授一年的孩子给忘了,这让我的心底不免流露出一股失落的情绪。
“不知道孔哥和大嫂是做什么职业的?”崔亮适时掐断了我沮丧的心态。
孔默然回答:“我们是人民小学的老师。我除了是一名数学教师,也担任教导主任一职;”随而,他望向自己的妻子:“我爱人则担任美术老师一职。”
“难怪——”崔亮望向客厅的墙上那幅巨大的四不像油画:“这画风看起来像是毕加索的抽象派。”
我对绘画本就没什么研究,更不清楚抽象风格等流派,所以插不上什么话。
郑红叶却是谦逊地回答:“都是无聊时,画着玩的,让各位见笑了。对了,小婷——”女人望向我道:“你有什么爱好呢?”
“我喜欢诗歌。”我说这话时,目光则是始终锁定在孔默然的身上,希望能唤起他对高庙村的一些记忆。
“诗歌啊!”孔默然满是一脸遥望过去的表情:“诗人仿佛如一片落叶。在那个深秋的夜晚,守望在一树最为脆弱的枝杆上,宛如最后一片欲落未坠的叶子,瑟立坚守在孤冷的枝头,远眺着春天的到来。”感叹了一番之后,这个曾经教过我的小学老师才望向我们大家道:“诗歌,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一种文学题材了,似乎已经成为了过去式,不再适合于当下的创作土壤。”
“倒不如说诗歌已死!”郑红叶似乎有些受不了丈夫的酸腐气。
孔默然这段将诗人比喻为落叶的感叹,就是我们之间曾经的对话,简直令我差点便泪如雨出,我连忙低下头装作吃菜,就是为了避免流下眼泪。
“我怎么不知道你的爱好是诗歌呀?”崔亮笑问我道:“那你喜欢谁的诗?”
我发出咀嚼饭菜的声音:“海子。”
“啊!我知道!”原本,崔亮是想在人前展现自己的才华,却是露怯道:“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我搥了一下崔亮的手臂:“那是顾城《一代人》中的诗句。”
“对!”孔默然配合我的话语点头道:“而且,这首诗就只有这两句,却是抒发了文革之后,一代人的觉醒和心声。”
崔亮脸色通红地不好意思:“其实,我对诗歌没什么研究。”
郑红叶则是打圆场:“都是我丈夫不好,年轻时写过几首诗,也算是个文艺青年,所以一聊起诗就特别兴奋。”
然而,郑红叶的丈夫却是一点都不兴奋,而是面目无比平静地吃着饭和菜。
我望向面前这个略显沧桑老态的男人,其妻子的话语与我记忆中的老师一样,即使只有课间十分钟,也总喜欢抱着个本子,在上面写写画画。每次,十岁时的我见老师涂鸦,便悄悄凑过去一探究竟,却是被孔默然用双手遮住,以隐私为由,不准我拜读。此时此刻,寂静无声的孔默然,就像那些被时代所抛弃、年华老去的诗人们,已经无力再向这个畸形变异了的社会奋起反抗。
聊了聊大家的兴趣爱好,又谈了谈我和崔亮的工作,崔亮讲起目前正在参与的几起调查案件,一顿晚饭下来,已经八点过了。令我感到奇怪的是,孔默然夫妻俩始终没有提起过自己的孩子,但客厅的墙上则是挂有一张全家福,两人中间坐着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眉目棱角看起来像母亲,尽管不算特别俊朗清秀,但也是个朴实可爱的孩子。
虽然这个问题徘徊犹豫在心头,但我觉得还是不要主动说出口,以免给自己或是当事人带来不必要的心理负担或麻烦。
晚饭后,大家坐在客厅内吃水果,崔亮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队里打电话让他回去参加案情分析推进会。于是,我们夫妻俩站起身告辞,我回头瞧了一眼孔默然,这也是我今天第二次快速观察过他的眉眼:到底不是大学刚毕业时,那个带我们在高庙村小学的院子里,玩老鹰抓小鸡、跳房子游戏、活力四射的应届毕业生了。已经三十五六的小学老师,带着一股尘染风霜的沧桑,偶尔还能看到其鬓角边露出的几缕白发,灼烧得我眼睛生疼,差点再次泪如雨出。
“小婷,那汤盆我洗干净,再给你送过去。”郑红叶把我们送到了家门口。
“没关系!”我强挤出笑容,与孔默然夫妇挥手告别。
我把崔亮送到电梯门口,眼见电梯门开,便目送他走进了电梯。
“注意安全!”
“你也早点儿休息!”
眼见电梯门关闭,我正要返回自家,隔壁的房门打开,孔默然提着一袋垃圾走了出来。抬头时因见是我,其神情明显一愣,随而露出温和的笑意:“果然是刚结婚,这么依依不舍。”
“没有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在曾经爱戴的小学老师面前,表现出自己与丈夫腻味的新婚关系,似乎是因为内心有些不太好意思:原本,孔默然离开高庙村小学时,我还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十三年后,再次和孔默然见面,我却是已经为人妻。
“身为刑警的妻子,应该是很辛苦了。”孔默然一边说话的同时,一边走到安全通道口,拉开大门,将手里的垃圾袋扔进了垃圾桶内。
“还好!”此时此刻,其实我很想冲口而出道:老师,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沈彦婷啊!那个总是被梁小军为首的男孩子们欺负的沈彦婷啊!而您总是为我挺身而出,并告诉我们要相亲相爱,才保全我至今。
十岁以前,我是一个脾气古怪且阴郁的孩子,受到高庙村大人与孩子们的白眼,村里的长舌妇更妖言我是扫帚星:我的出生,不单单给我们老沈家带来了厄运,更是给整个高庙村都带来了厄运。倘若没有老师像一缕温暖和煦的阳光那般照耀进我的生命,给我的人生带来了信念与希望,我想我将是一个很糟糕的孩子。说不定,我会成长为一个具有严重暴力倾向,甚至具备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的暴徒,正是老师于无意间阻止了这种趋势的发生。
然而,老师教导过那么多的学生,传播信念和希望原本就是他的本职工作,因而他怕是已经不记得曾经有过我这样一个学生的存在了吧?!
“那你早点儿休息!”孔默然从我的身边经过,走进了隔壁的屋子,只留下我独自黯然神伤。
我回到家中,小灰居然没有跟它的小女友约会,而是懒洋洋地趴在阳台的猫窝里,我给它煮了一碗鱼头饭,便回到卧室打开了电脑。
电脑屏幕的桌面上,放着一个名为“案件”的文件夹。原本,我应该感到恐惧,但我竟是点击开了文件夹,里面归档着三份文件内容,分别是奇瑞QQ命案、无脸死者命案和银行抢劫案。
为避免做恶梦,我没有查看命案现场的照片,而是看到了“无脸死者”戴雄生前的相片,其面部轮廓分明,颧骨高高地隆起,面相方腮且大骨,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天生一副犯罪的形象。死者戴雄现年三十岁,身高一米七五,体重六十七公斤,是本市附近的农民,高中毕业后便进城务工,在各个工地上已经打工了十二年。根据其工友描述:戴雄于九月二十四日下午六点完工后离开了工地,便再也没有返回,无人知晓其去向。这倒是跟小哥哥推测其死亡时间——九月二十四日至二十五日这期间遇害,极为吻合
除了存档有案件的现场照片,另外还附有崔亮的调查陈述,我特意查看了案情的进展情况:那个嘴边长有痦子、手腕留疤、被当作犯罪嫌疑人的戴英,现年二十七岁,身高一米七零,从相片来看,是个老实本分的普通农民工,没他堂哥那般面相凶神恶煞。根据他与工友的证实,其手腕处的伤疤是在工地上浇筑建筑防水层时,被沥青给烫伤的。内容还特别配有其手腕烫伤痊愈后的相片,整个左手背到手腕都有凹凸痊愈后的痕迹,就像是被涂抹了一层斑驳不平的胶皮手套,视觉上让人感到有些恶心。
目前看来,这个被认为是银行抢劫案的犯罪嫌疑人戴英,却是通过DNA鉴定及其供词,被认定正是我与崔亮婚礼浮尸案中“无脸死者”的堂弟;而“无脸死者”戴雄的指纹曾经出现在奇瑞QQ命案现场的车厢内,那么——他很有可能就是杀死了奇瑞QQ车内那名女性死者——朱翠花的凶手。
由此可见,这三起案件存有某种内在的关联,但到底是怎样的人物内在联系呢?警方一直在查找戴英和戴雄这对堂兄弟,与朱翠花之间的社会关系。据戴英供述:自己从不去夜总会,根本就不认识一个名叫桃咪咪的女人,也不认识什么朱翠花。至于,其堂哥戴雄认不认识对方,戴英就不清楚了,毕竟兄弟俩没住在同一个工地,也没听堂哥提起去过欢场一事。所以这三起案件看似互为关联,但警方还没找到明确的突破口。这就是三起案件并案侦查,目前所能陈述的大体情况。
然而,让我感到十分不解的是:为什么这三起案件发生时我都在现场?就算不在命案的现场,但我也在抛尸的现场,在银行抢劫案中更是被绑架成为了人质……难道,这仅仅是一次又一次的巧合?我跟这三起案件是存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肆)
十月十六日,按照与赵美云的约定,杜娇蕊带表姐去高庙村看望越书明。
为了带赵美云出行方便,杜娇蕊找我借吉利缤瑞。于是,我便要求和她们一起同行,更何况,高庙村原本就是我的故乡,我可以顺路向父母告知我与崔亮结婚的喜讯。
杜姐姐笑称:我真是一点都不回避新婚期间的各种忌讳。
我跟崔亮刚刚结婚满十天,我就已经参加了一个葬礼,现在居然要参加亡灵的忌日,难怪杜娇蕊会心生此般无奈。
我则是回复对方:“反正我结婚当天,已经受到了惊吓,早已练就了百毒不侵的金刚之心,没那么多忌讳。”
由于上次,杜娇蕊主动邀请我去精神病院探望其表姐,也不知晓是不是因我起到了润滑剂的作用,总之,赵美云对其表妹不像之前那么敌对,居然主动提出了祭拜越书明的要求,也没有反对杜娇蕊的主动安排。想必,这也是杜姐姐同意我跟随她们一起前往的主要原因。
上午十点钟左右,我们来到了精神病院。由于上次恶梦一般的记忆,悍匪集团将这里搅成了一片人间地狱,我这心里面多少有些阴影。跟随在杜娇蕊的身后,院子里的草坪上散落着正在锻炼的老者或是年轻人,那些人的脸上带着一副木偶般面无表情的平静。
眼前这番带有安慰性质的平和与生活气息,似乎是在表明我之前看到的那些恐怖景象,只不过是我的一场恶梦罢了。但在走近住院部的大楼时,尽管曾经留在地面上医护人员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但我看到路面上廓着一个乌黑的痕迹,正是那天熊熊大火燃烧警车时的位置,于是,那天一幕幕恐怖且现实的画面仿佛铁锤般撞击着我的颅腔,就像是撞击在了病房门上的窗户,先是猛力一拳击碎了玻璃,但拳头的主人仍旧不甘心,继续击打着窗户周围犬牙一般的玻璃碴,即便是拳头上已经鲜血淋淋也在所不惜。
杜娇蕊因察觉到我脸色苍白,身体微微地发抖,连忙回过头询问:“小婷,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稳定住呼吸,让自己的气息重新恢复了平稳,扭动着脖子道:“没事!我们进去吧!”
不想,一走进住院部,就迎上了那只鲜血淋淋之拳头的主人——脸上刻有刀疤的男子,正在用拖把拖地,可见其手上仍然缠裹着绷带。
因看到有影子一前一后地落到了其脚边,刀疤男子抬起头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就在他抬头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一双凛冽的眼神,放射出阴狠邪恶的目光,逼得我的身体朝后一退,但那阴冷如光速般熄灭。刀疤男子整个身体呈放松状态,温柔得如同一只绵羊,埋头继续拖拭着地面。
我们来到二楼编号为077的病房,大概是吸取了之前暴力事件的经验,门上那块修复好的玻璃内,则被安装上了一道铁丝网。
隔着玻璃,一个男人跪在病床前,抓握住了赵美云的手:“美云,你还记得我吗?”
赵美云笑了,那只空洞的眼睛满溢出幽暗的光泽:“我当然记得你呀!你是龚客来,外号豆芽菜,是书明的同学兼上铺。”
“不!”龚客来摇了摇头:“我是说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吗?我跟你就读于同一所小学。”
“是吗?”赵美云却是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窗外淡淡的雾光照在赵美云那只空洞的眼窝内,就像是射入一口深潭,竟是泛起了涟漪的光晕,荡漾着深不可测的幸福和安详。
“是啊!我——”与赵美云脸上的安详不同,龚客来正要着急地说明时,却是被推门而入的我们惊扰,慌忙从跪着的姿势站了起来。
“表姐,我都已经安排好了,还专门从小婷那儿借来了车,现在就带你去看书明。”
赵美云点了点头,冲龚客来微笑道:“下次,我们再聊小学的故事。”
显然,越书明尽管已经亡故,但赵美云对那份初恋的旧情依然念念不忘,这对面前的男子来说应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但赵美云的心思根本就没在对方的身上,而是从床头柜里找出了一套外出的衣服,居然是一件大红色的裙装,似乎是要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示给九泉之下的那位爱人。看来,赵美云对越书明用情至深,直到现在都还没能走出,其命运也真是怪可怜的。
虽然我会开车,但没拿到驾照,所以就交由杜娇蕊来掌舵。大概中午的样子,我们赶到高庙村,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们从后山的盘山土路来到了村冢。
越书明与他的父亲越文轩被安葬在其母亲和弟弟的身边,一家四口于地下团聚,想想也真是够凄凉的。杜娇蕊将带来的点心与水果分摊在四个人的坟头,赵美云则是单独坐在越书明的墓碑前发呆,当她用手指抚摸着“越书明之墓”这五个大字时,竟是潸然泪下。特别是那只空洞的眼睛,宛如一汪泪泉般,眼泪从深潭中喷涌而出。
杜娇蕊作为越家儿媳,则是拜过了每位亡灵的坟头。当她拜到丈夫的墓前时,赵美云发出呢喃的低诉:“书明,是在六年前的今天——也就是下午十四点二十七分,你在看守所撞头身亡的。”
“表姐,你还在恨我是吗?”如果当年,不是因为杜娇蕊和越书明结婚之后,同时还勾引了自己的小叔子越书华,也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甚至无故牵扯进我们老沈家的恩怨与纠纷,从而导致越家老爷子和越家兄弟俩的先后身亡。
赵美云则是木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正好!”我因眼见面前的气氛有些不太对劲,便作势想要溜走的状态,急于摆脱面前的尴尬道:“既然回到了高庙村,我也想顺便去祭拜一下我的双亲,如果你们觉得不方便的话,就在这里等我好了。”
岂料,赵美云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冲我道:“不!我陪你一起去,反正这边都已经祭拜完了。”
我们沿着清溪河逆流而上,来到了高庙村的后山坡,远远地可望见荒草间孤零零地坟起的两座墓地,母亲能陪伴在父亲的身边,想必这已是她最大的幸福:彼此之间再也不离不弃,终于获得了永世的厮守。世人的闲言碎语,那都是地面上的喧嚣,不管地下多么阴冷潮湿,他们彼此间相依相伴,就不会再感到孤独与害怕。
我匐跪在父母们的墓碑前:“爸妈,我跟崔亮结婚了,就是春节期间,我带来看望你们的那个男孩。你们放心,他很爱我,我们一定会很幸福的!”
“小婷,对不起!”因眼见我祭奠完我们的双亲,赵美云对我这副抱歉的神色,弄得我有些莫名其妙,她则是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他让我招你,是为了针对你们沈家。书明说他认识一个小妹妹,长得乖巧可爱,天天在劳务市场上找工作,让我帮帮你。他还告诉我,说你的自尊心很强,不要让我告知是他让我帮忙,以免会伤到了你的自尊心。于是,我都照办了。当时,我真不知道他是在针对你们沈家。”
“美云姐,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们就不要再计较这些,你和杜姐姐是表姐妹,也放弃过去的那些成见与恩怨吧?”
赵美云长长地舒了口气,转向杜娇蕊道:“说到底——我们两个都只不过是越书明的一枚棋子,虽然我到现在依然爱他,但也从心底恨他。”
“表姐,我们两个女人孤孤单单,姨妈的岁数也大了,以后,我们就不要再为难彼此,好好地相处吧!”
经过这番行程,赵美云和杜娇蕊彻底冰释前嫌,两人在返城的汽车上有说有笑,多是聊起了她们所共同经历的那些童年往事。
“表姐,你还记得吗?小时候,姨妈押着你学钢琴,你不想学,我就在一旁帮你伴舞,这样,你才忍耐着练习了下来。那时候,我们两人的感情多好啊!”
“是啊!”赵美云那只完好的眼睛也露出了一道缅怀的亮光:“那时候,我们没有心计,只有姐妹之情。”
而这心计则是完全围绕着越书明打转,耗尽了两个女人最为美好灿烂的青春,想来真是太不值得了。至少,在我看来如此。
“真的好怀念那时候的我们。”
人们往往在失去之后,才会意识到“曾经”的可贵之处,进而也才懂得了珍惜。这话不仅适用于爱情,也适用于亲情、友情与人类的一切情感。
天黑之前,我们把赵美云送回到了精神病院,杜娇蕊则是把我送回了玫瑰大厦,顺便把车还回我们婚房所在的地下车库。
在临行告别时,杜娇蕊对我道:“孟天飞已经帮我联系好了表演老师,我星期一就要去上课了。”
“哇噻!”我拍手惊呼:“我还没去过美视电影学院呢!到时候,我能去看你上课吗?”
“当然可以!”杜娇蕊冲我挥手告别。
天空出现了一抹淡青色的霞光,镀金般涂抹在了杜娇蕊的身上,仿佛令这个女人脱胎换骨,彻底走出了曾经失败的命运,开始迎接向再次辉煌的人生。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