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爹牵着牛来到县兽医站,看收发的老汉从屋里迎出来瞅瞅玉兰爹和他的牛说,大兄弟,闹病了?
玉兰爹看一眼自己的牛说,可不,好几个兽医都给看了,药也没少吃,就是不见好。
老汉说,哎呀,你来得真不凑巧,今天不是黄牛艺术节开幕吗,站长琢磨省里的到这里就得近两个小时的路,再参观一下,开幕式结束早不了,就告诉站里参加的人,完事儿今天下午都不来了,明天正常上班。
玉兰爹说,来得真不是时候。
老汉说,明天再来吧。
玉兰爹牵着牛往回走。
有句成语叫老马识途,其实牛也认道儿。
出了县城上了国道往东走,牛似乎知道是回家,脚底下格外麻利,沿着路边往回走。玉兰爹就跟在牛后边抓着缰绳的尾扣,亦步亦趋地跟着。
一辆大卡车从后面驶来,在将要越过老汉的时候,前方左侧的村道上出现一辆摩托车,斜冲到卡车的前面往东去。卡车司机连忙一边往外打方向盘一边踩刹车,摩托车手往前一哈腰,一加速,一溜烟儿向前冲了过去。
卡车没有撞上摩托车,但卡车的左前脸一下撞到牛头上,车停住了,牛咕咚一声摔倒在地,鲜血流了一大摊。
玉兰爹呆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不觉喊着,牛,我的牛——
司机打开车门跳下来,见牛抽搐了几下不动了,摇摇头,又几步抢过来抓住玉兰爹的手说,大叔,你没事儿吧?
有路人停下来看,稀稀拉拉围了几个人。
玉兰爹的眼泪流了出来,只喊,牛,我的牛——
司机从口袋里拿出一沓钱数了数,一千,递给玉兰爹。
玉兰爹说,怀着崽儿呢,我的牛——
司机说,大叔其实你也看见了,刚才那摩托车也有责任,要不是躲他,也出不了这事儿,他可是跑了。
玉兰爹说,可怜我的牛哎——
司机说,牛肉,牛皮还能卖些钱。
玉兰爹说,我这可是两头牛,怀着崽儿呢!
司机又掏出五百块钱,递给玉兰爹。
玉兰爹接过钱,摆了摆手。
司机摇摇头,一边往驾驶室走一边说,倒霉,晦气!司机上了车按按喇叭,开走了。
有个骑着摩托车卖猪肉的胖屠夫凑过来说,老哥,牛卖我吧,要不一会儿淤血了,肉都不好卖了。
玉兰爹知道他想捡漏儿,说,不卖,回去自己卖肉,给多少钱都不卖。你把血给放了,血归你。
官道高庄的村民对玉兰爹说,高叔,我去村里告诉一声。
玉兰爹应一声,哎,多来几个人,拉车子来。
胖屠夫说,再给二十块钱。
玉兰爹说,十块。
屠夫一边扭身往摩托车走一边说,二十,不干走人了。
玉兰爹说,那你就走。
胖屠夫又扭回头说,这老头真倔,十五。
有看热闹的劝,赶紧吧,一会儿淤血了。
玉兰爹点点头。
胖屠夫从车上拿出刀和几块塑料布,来到牛旁边,看了看,在道边的土上挖个坑,把塑料布铺到坑里。把刀叼在嘴里,双手扯住牛的一条前腿,蹲个马步,一用力,把牛翻了过来,牛脖子正好搭在土坑上。胖屠夫一刀下去,鲜血流了出来。
胖屠夫把塑料布扎好,装进一个兜子里,挂在车把上,接钱的时候对玉兰爹说,我给你把皮剥了,皮归我,行吧?
玉兰爹摇摇头说,你走吧。
胖屠夫心有不甘地说,一会儿不好剥了,我也不说三十了,你给二十五就行。
玉兰爹说,拉倒吧,回家怎么也得找人弄,你走吧。
胖屠夫骑上摩托车走了。
玉兰和乡亲们拉来板车,把牛拉回家里,又请来村里的屠户高三斤,高三斤利落地扒完牛皮,准备开膛。
玉兰爹端来几个大盆放到高三斤跟前说,他叔,我倒是要看看这牛肚子里到底有啥毛病,怎么就是不长肉?
高三斤一边开膛一边说,对,真有毛病这下水就不能要了,埋到树底下当肥料吧。他一件一件地把牛的内脏拿出来——肠、胃、心、肝……除了肠胃,他一边往外递给玉兰爹一边仔细地端详着,还一边不停地摇头,嘴里不时地自言自语着,挺好的,也没啥事儿呀。当他把牛胆用刀摘出来时,皱了一下眉头说,好像有点不对劲儿,挺硬的,可能是瘤子吧?
玉兰爹接过说,打开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配合着高三斤把胆割开,从里边取出一块鸡蛋大小的扁圆形黄色石块。
高三斤愕然。
玉兰爹也惊呆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说,牛黄吧?是,应该是!就是!!
院子里的几个人一下子围过来。
光听说还没见过。
到底啥样啊?
……
腊月也凑过来看了看,没说话,一会儿就走了。
腊月骑着自行车来到三十里铺春耕家。
腊月对春耕说,玉兰爹真有个狗命,狗日的发了,发大发了。
春耕眨眨眼睛说,啊——是吗?
腊月说,你知道吗,他家牛死了。
春耕说,死了?
腊月说,死了。
春耕问,啥时候的事儿?
腊月说,今天,就今天。
春耕问,咋死的?
腊月说,听说是让汽车撞死的。
春耕问,人没事儿?
腊月说,没事儿,汗毛都没伤到一根儿。
春耕说,那也够倒霉的,还有啥命?
腊月说,司机也赔他钱了。
春耕说,不该赔?
腊月说,死牛,他还拉回来了。
春耕感觉他的话有些寡淡,只应了一声,噢。
腊月说,高三斤给他收拾的。
春耕说,噢,除了他还没听说谁行。
腊月站起来,来到春耕面前,右手食指和大拇指比划出一个没封口的圆,一边上下抖动着一边说,杀出了牛黄,这么大的牛黄!
春耕说,是吗?听说过,我还没见过。
腊月说,一两牛黄一两金哩。
春耕说,真那么值钱?
腊月说,那牛可是你的。
春耕说,以前是。
腊月说,要是没有那回事儿,这牛黄可就是你的。
春耕摇摇头说,这牛人家也养了半年多了,还能说是咱养着的时候就长了牛黄?
腊月说,也不能就说没长个狗日的,十头八头牛值了。
……
玉兰爹在县黄牛交易会上又买了一头牛,一头精精壮壮顺顺溜溜的大黄牛,这头牛买回来不久,市康庄公司的两个人就来村里人工种植牛黄。他们来到玉兰家。
他们对玉兰爹大讲一通牛黄的价格、种植牛黄的收益以及对牛没有太大伤害等等。
来人说,种吧。
玉兰爹说,不种。
来人说,一年最少能挣出五头牛的价钱。
玉兰爹说,俺养牛拿牛当朋友,当家里的一口人。
来人说,要不我们先登个记,您再合计合计?
玉兰爹说,不用,不种就是不种。
腊月走进玉兰家院子说,他叔,你不再合计合计?人家大老远来了,再说牛黄值不值钱你也不是不知道。
玉兰爹说,早就合计好了,不种。
腊月转向来人问,真能种出牛黄?
来人信誓旦旦,那还有假,技术非常成熟了,好多地方都产生了巨大的经济效益,这也是农民发家致富的好门路,一条捷径。
腊月问,咋种?来人说,在肚子上割个小口,种完再缝上。
腊月说,那玩意儿不是在胆里吗?
来人说,看来你还挺明白,是种在胆里。
腊月问,咋种,打针?
来人说,不是,割个小口放进去再缝上。
腊月问,长成了咋取,杀牛?
来人说,不用,开刀取出来就行,啥都不耽误。
腊月说,要是因为这牛死了咋办?
来人说,得确认,假如确实是这个原因,我们赔偿。
腊月说,给我登个记吧,我种。
来人后来又到了春耕家,大讲特讲一通之后,指着种牛说,牤牛也能种。
春耕说,那是种牛不是牤牛。
来人说,两头牛咋也得种一头吧!
春耕坚定地说,不种,一头也不种,没商量,庄稼人谁舍得这么干?我寻思养牛场差不多,要不你到那儿看看?
来人一脸失望,一个对另一个说,这么好的项目,竟然都不认,我开始知道农村为啥发展慢了。
另一个说,为啥?
一个说,思想保守,太保守。
春耕说,你们说的不对,应该说不功利。
两个来人相互看了一眼,摇摇头,苦笑一下,摆了摆手,转身出了院门。
玉兰家的牛打栏的时候,玉兰爹对玉兰说,咱那头牛还在的时候,春耕闲聊中说起,要是有钱他还想买头牸牛。寻思起一直以来的这些过往,我觉得应该帮他一把,他这也是正事儿,你说呢?
玉兰说,这人人品还行,帮就帮吧。
玉兰爹说,要这样,我这回去就把钱带着。
玉兰说,行,带就带吧。
玉兰爹在春耕家配完牛,给了钱,又拿出一沓百元大钞说,那天你不是说想买头牸牛吗?拿去用吧。
春耕连忙摆手说,叔,我也就是顺便那么一说,你看你看。
玉兰爹说,用就接着,不用说话。
春耕说,用倒是想用,可我一时半会儿也还不上。
玉兰爹把钱拍在春耕的手里说,那就接着,这个钱不着急,啥时候有了啥时候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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