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绿色像不可阻挡的梦飞过车窗外,溢满我远望的视野时,我知道:我终于回来了,我的故乡。少年时光转瞬即灭,我不明白它们为何要和我再见。
我曾掉进那池塘三次,三次都被人救上岸,而我的表弟只一次就成了破碎的水泡。我就这样“三顾阴间”而不得,被牛头马面赶了出来。
前两次入水复出是我三岁以前的事。第三次母亲把水里捞上来的我剥光擦身子。我憋不住尿急,喷了母亲一身。母亲生气地拧着我的耳朵说要把“鸡头”割掉!
有一晚,姐姐哇哇大哭,母亲吓唬她说,再哭就让小弟把尿撒到她嘴里!不想,姐姐哭得更起劲了。我当时睡意正浓,也没多想,二话不说,就撒了起来…之后就是姐姐和母亲的尖声叫喊,到底说啥我也不记得了。
孩童时我大部分时间一个人在老宅里探险,有一次爬进厨房里,被不小心锁里面了,厚礼党兄去偷吃才发现我。我爱随地大小便,嫁人总是破口大骂“粪箕子”,爷爷笑着说要割了我那不懂事的“小弟弟”,我也满不在乎。
后来,奶奶养起了鹅。我刚学会走路,追得我满院跑。有一天,一只鹅冷不丁地跑过来,“强吻”我的“小兄弟”,唉唷喂!疼得我好几天小便叫苦!回想年幼的我狼狈逃跑的模样,羞耻啊!大一些后我学会制造和使用远程攻击武器,把鹅打伤!
那时我的皮肤白头发黄得跟外国人一样,母亲拉我理了好几次光头,每次理完了他们都喊我“小陈佩斯”。头发黄可能是营养不良。那时我和姐常常偷拿酱油浇在白饭里吃。后来被发现也就再也没法偷油吃了。
小时候我的玩具就只有泥巴和水,玩得不亦乐乎。
二、
那时我看的最多的东西就是“人”这种动物,所以我创作最多的也就是“两条腿”,这充分证明了“艺术是人主观再现自己观察到的客观世界的过程”。嘿嘿!不过我再现的“人”总是有点卡通化,泥人永远无忧无虑。
很快,他们就被我推上“刑场”,用弹弓向他们开炮。跟着小学老师去看爱国教育片时,革命烈士一枪就被毙了。我常小声嘀咕不经打。被老师砰的打头,幸好我的头不是泥做的。
那时和我一起在我爷爷家后面那小土丘上玩泥巴的还有很多男孩,有些“野”一点的小女孩也过来看我们玩泥巴。那些婆娘,从小就爱管闲事、指指点点、唠唠叨叨!我乐得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在土丘顶上做我的泥人。
记得有一天,下面做泥人的男孩吵了起来,几个人围着一个和我一样瘦小的男孩吵打了起来。这样的事情,我看多了,一向“超然物外”,作壁上观。人类世界“弱肉强食”的动物法则,我们从小就在打闹中学会了。
我一直没有听见那个瘦子向胖子求饶,他嘴唇倔强地紧咬着,一副“不老实”的样子。我颤抖着准确无误地击中他的“鸡头”。之后就是被一顿暴打,最后那个苍白的小孩跑去找来我爷爷,救了我。
我以为我的爷爷会教训我一顿,没想到他只是笑着把我抱起。我的妈妈知道后倒是大骂了我一顿,喊着要把我的弹弓缴了,我冲出门把弹弓藏到树洞里,后来只在玩泥巴时才拿出来。
之后我和那个苍白的男孩成了好朋友,一起动手挖泥巴、和泥、做小泥人。他把泥人做得像模像样;而我只做个两条腿的“耙子”就可以。做好了十几个泥人后,又开始新一轮的“屠杀”。整个上午,我们都在那玩泥巴。那以后,我常跑到他家玩。
而在我童年的记忆中,父亲一直是个模糊的概念,父亲常常不在家。少和我说话,但他常爱唱一句歌,我虽然听不懂他唱的是什么,但我知道他总唱同一句歌“月落乌啼,那是千年的风霜……”
母亲说他没有爸爸。小白是我第一个伙伴。他爱穿洗得发白的衣服,不爱说话。我们常常背对着背,一起坐在池塘边的老榕树下,看天上变幻不定的云。夏天的时候,常常坐在“众厅”祠堂的长板凳上吹风。雨总是匆匆的来,匆匆的去。没有爹的小白也很快离开了我,去了另一个遥远的地方。后来再没有回来。
很多年后,我又站在了那间小白和他母亲租住过的房子前面,站在空荡荡的房子前面,是否就是所谓的离愁别恨?现在我已想不起小白是什么时候从我的生活中消失的。
很多年后,当漂泊异乡的我站在马路边等红绿灯时,又想起小白和我一起去看汽车时那个毒辣的太阳。
三、
那年冬天我搬了家。搬家时下了雪,那是我记忆中第一场雪。母亲去装雪,说雪水可治病。原本脏乱的胡家大院异常整洁美丽。四处可见笨拙可爱的雪人。四处雪球乱飞,四处欢笑呐喊。雪是这样狡猾的冷精灵,要把人们的热情都耗光。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故乡阳光下的雪山,因为那以后全球变暖,客村再没有下过像模像样的雪。
那天我想到小白,冲出门去找他。我敲了很久,没有熟悉的人来开门……
我不记得有没有为小白离去而难过,雪化的那天,我只是一个人在雪地里默默地蹲着,划着若有若无的涂鸦。在幼儿园里,我遇上很多的小伙伴,但再没有谁留在我的记忆里。
六岁我去了解放小学,是那时校史上年龄最小的小不点。父亲一遍遍地教我把我家的地址记清楚。到现在我还背得下那段话:“如果在放学路上迷路了,就跟人说你是象湖镇客村李子园胡有余的儿子。”我出生的那个村子叫客村,直到那时我才知道。谁也想不到:有一天,从客村出生的一个小泥孩会像海鸥一样跨过太平洋,飞到大西洋那边。
四、
我上小学时,常对伙伴大声喊,等我长大做了校长,就让老师们回家把“胡蛮”两个字写一万遍,写不完就打扫厕所!念到初中时我又小声地对我同桌说,将来我做了教育部长,就下令所有校长把那些体罚学生的老师开除!要为中华学生之解放而读书啊!
我读的小学叫解放小学。经常因为各种不听话被体罚,被叫做胡蛮。有时也会碰上一两个人陪同罚站。老师心情不好,就把我们这些罚站的赶到教室外面,她哪里知道这是我最开心的时候!我一到教室外面就贴着墙躺下,倒头就睡。想着要是可以玩泥巴就更好了。
二年级时,像我这样“偷工减料”的学生也经常罚站,老师用笔尖刺我们的手掌心,台下的同学哄笑着。钢笔尖一下一下扎在我掌心,同学们也渐渐笑累了。看见平日里常和我玩的同桌和我常逗她笑的后排女生的脸上也带着笑,我心一灰,脸上又淌下些泪……
那件事以后,我不再喜欢和周围同学打闹玩笑。有一次,老师点名让后排的一个女生起来回答问题,她应该是穷苦人家的女儿,极好心又极爱哭的人。她没有回答上,老师黑着脸揪住她头发,给了她一耳光,她踉跄着倒在了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整个班一片哄笑。那一刻,我又想起了从前小白被一群人嘻笑着殴打的场景。很多年后,当我看到一群人嘻笑着围观几个城管把老农民摆在路边的菜摊砸烂时,又想起了解放小学的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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