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这孩子怎么这么早就来闹了?好不容易才有一个好梦找上我,现在……现在全被这孩子搅黄了……”宁语杰悻悻道。
他翻了一个身,艰难地把眼睛睁开了一道缝,弱弱地问一声:“你……你要干什么啊?”
门,继续地响着,没有理会他的声音。
宁语杰想将眼睛睁大些,可干涩的难受,他干脆又把眼睛闭上,不去理会门外的宁紫馨:“我还得睡睡,再睡睡……”他嘴里甜甜地嘟囔着:“小曼,你别走,我来了……”
看来,宁语杰这家伙是梦见言小曼了。
可宁紫馨才不管他那么多,她继续在外面大声地喊叫,用力地捶打着房门。
“这孩子,搅我的好梦!我就不给你开门,看你能捶多久!”宁语杰赌气地小声嘟囔道。他实在是不想离开那温暖的被窝。
宁紫馨还在不依不饶地继续捶着那扇房门。
“别闹,我还要睡觉啊!”宁语杰想要大声地喊出来,可浑身没一点儿力气,只能像蚊蝇似的嗡嗡几下。
宁紫馨哪里就听得见了,她还以为叔叔没醒,于是继续大力捶门。
宁语杰拿着宁紫馨没办法,他只得又睁开了眼睛。他想要抬起身来,下床去给紫馨开门,可是了几次,都没能起来。
“唉,不管她了,这孩子,这孩子精力过剩,她想要捶就让她捶吧!”宁语杰又钻进了被窝,装没听到。
宁紫馨,紫馨这孩子,星期六晚上喝得烂醉,折腾了一个晚夜,昨天好不容易安静了一天,今天一大早肯定又是一副精神过剩的模样儿了——听,那擂门的声音!
“唉,年轻真好,经得起折腾……”宁语杰喃喃道。他仍然赖在床上,不愿意起来。
门口的噪音仍然不依不饶地往宁语杰的耳朵里钻,震得他的耳膜生疼。
“宁紫馨,你又想干什么啊……”宁语生又弱弱地喊。
他在床上翻了一个身,用枕头堵住了耳朵。他笃定,这孩子擂了一阵门,肯定会把手擂疼了的,那个时候,她自然就会乖乖地离去。
果然,宁紫馨见叔叔不理睬她,她也不愿意再继续捶打那扇房门了,她只得在门外,冲着里面高声地喊道:“语杰叔叔,我现在要出去找戚小涛玩儿去了,待会儿你帮我跟老奶说一声啊!”
“哦,原来是为这事儿啊!这孩子,这孩子自己不敢跟她老奶说,倒让我去讨挨骂的……”
宁语杰嘟囔是嘟囔,可还是抬起身,提起劲,用力地冲着门外高声答应着:“知道啦!别玩得太疯啦!”
“哦,知道啦!”宁紫馨的话音还没落,人已经跑出老远了。
房间里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宁语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一下,这一下又可以安稳地睡个回笼觉了……”
宁语杰微笑着,他又倒在床上了,闭上眼睛,想要再一次进入梦乡,去梦乡里继续寻找那个有灿烂笑容的言小曼。
昨天晚上,昨天晚上是他这些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夜。虽然昨天下午跟言小曼喝下了那么多杯的咖啡,可他仍然睡得非常的好。在这一夜里,他虽然还是像以往一样,整夜都是在做着梦。可是,昨天晚上做的梦,已经不再是恶梦了,昨天晚上做的那个梦,是一些非常美好的梦。
在梦里,也有言小曼,可是,宁语杰敢肯定,这个言小曼,一定不是过去的那个言小曼。过去的那个言小曼,太过清高而落寞,你很难在她的脸上看得到那份温馨灿烂的笑容。过去的言小曼,就是她冲着你微笑,你也会觉得,那是一种心事重重,饱含着苦涩的笑。
而昨天晚上那个在他梦里出现的言小曼,她笑得那么清纯,笑得那么安宁,还是那么的无拘无束,让所有看见她的笑脸的人,都无法不被她感染,也会跟着她,发自内心地欢笑着。
她在梦里展露出来的那份安静而又甜美的笑容,就像是昨夜在她家里吃晚饭时,她向她的朋友们显露的笑靥一模一样,令人感到一份宁静,一份温馨。昨夜言小曼的那份笑容,虽然不是刻意为他展现的,可也令像他这样一个一直在国外流浪,早就向往着有一个只属于自己和自己爱的人的,一个温暖宁静小巢的人着迷。
昨天下午,受到言小曼主动邀请的宁语杰,心中的那份惊喜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为什么会有那种惊喜的感觉,宁语杰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只知道,昨天晚上在言小曼家的氛围,是他这些年来,从未体验得到的。
昨天晚上,他一面吃着言小曼炒的家常小菜,一面悠闲地跟史朗和言小曼闲聊着。那个叫瘦猴的小伙子在餐桌上,还时不时地来一两句的插科打诨的言语,叫戚圆圆的那个大眼睛姑娘呢,又故意地跟他扛着横,顶着杠,他俩的精妙配合,不时地惹来一阵阵的欢笑,那份开心和快乐自不必说。再加上言小曼见他爱吃她炒的时令小菜,并不挑食,她心中快乐,便时不时地帮他往碗里夹上几筷子的小菜。其他几个人也在一个劲地夸赞小曼的手艺,也劝他多吃一些,这更让宁语杰觉得心头暖洋洋的,十分地受用。在饭桌上,他甚至还一度产生过了幻觉,他觉得他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第一次到言小曼的家,得到了言小曼全家人的宠爱一样。
“言小曼……言小曼,这个言小曼好像比那个言小曼更加……更加……怡……人……”宁语杰睁开了眼睛。
宁语杰笑了,他砸吧砸吧着嘴,唇间的笑意更浓。
他伸手摸了摸双唇,在那里,好像还残留着昨夜那盘炒生菜的味道。
他也不知道,昨天在餐桌上,他为什么会那么钟爱那盘炒生菜。是不是因为那是他给言小曼当了帮手,择了那菜,洗了那菜,所以才觉得那道菜的味道特别的鲜美呢,还是那一盘菜,就真的比其他的几盘菜要好吃?
宁语杰笑了笑:“那是因为在那盘菜里,有了我的味道吧!”
宁语杰得意地想着。
以前宁语杰跟言小曼和宁语生去刘晓泊家蹭饭吃的时候,言小曼也会露两手厨艺,可她从来不让他沾边。她那时嫌他碍手碍脚,总是把他打发走,或是把他赶一边去。厨房里,也只允许宁语生一个人留下。
那时,言小曼的厨艺也很高,宁语杰也很爱吃她炒的菜,可宁语杰当时总觉得那些小菜里似乎少了一点什么,还是不够味儿。那时,他想不出那菜里面到底缺少了一点什么,现在想想,他明白了,在刘晓泊家里吃的小菜啊,少了一味叫“参与”的调料,这味调料一少啊,再美味的东西吃在嘴里,都要打折!因为当时宁语杰吃不出属于自己的味道,他吃出的,只有宁语生和言小曼卿卿我我甜蜜的味道,那种甜蜜的味道,不是属于他宁语杰的,它只属于宁语生的。
“昨天晚餐桌上的那盘炒生菜,有我的一份功劳在里面呢,我喜欢……”宁语杰踢开被子,将双手双脚高高地举起来。“对,我喜欢……”
宁语杰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天上的星星。
可一转瞬,那晶亮的眼睛又慢慢地黯淡下去了,他颓然地放下了手和脚。
那几个年轻人,那几个年轻人轻轻松松,快快乐乐地相处着,他们是朋友,也像是家人般地相处着,这让宁语杰既羡慕,又嫉妒,他真想融于他们中间,成为他们中间的一员。可是,他能够感觉到,他真的能感觉得到,他们只把他当作言小曼邀请到家来的一位客人而已。
“也许,也许我们相处的时间还不够吧,要是相处久了,她……他们……他们就会接纳我吧……”宁语杰喃喃地说。
宁语杰扯过被子,又盖在身上。
“可是……可是马上就要带紫馨回去了啊,她奶奶……她奶奶已经在催促了好几次了,怎样……怎样才能留下来,留下来跟言小曼……跟言小曼他们在一起呢?”宁语杰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上。
“得留下来啊,得想办法留下来啊……”宁语杰想着,慢慢地坐了起来。“留下来,留下来跟小曼他们一道工作,一到生活,一道……”
一丝凉风,从没有关牢的窗隙中钻了进来,一丝凉意,漫上心头,他打了一个冷颤,赶紧又钻回被窝里去。
他侧着身子,躺在床上,眼睛却盯住了那浅蓝色轻轻摆动着的窗帘。真奇怪,在上海,他房间里的窗帘是浅蓝色的,在这儿,他无意间选中的房间里,挂着的还是浅蓝色的窗帘,他,跟浅蓝色有不解之缘吧——因为言小曼也喜欢这种颜色,他便不知不觉地喜欢上了这种带着忧郁色彩的颜色了。可是,这种蓝色,不再是那种深得像海洋一样的湖水蓝了,现在他喜欢的蓝色,是一种跟晴朗的天空一样的蓝色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意味着我终于走出来了?终于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了?天空……这座城市的天空多湛蓝啊,不像是香港那儿的天空,那天空,在蓝的上面,涂了一层铅……”
宁语杰突然坐了起来。
“宁语生,宁语生也会留在这座城市,宁语生也会留在有言小曼的这座城市吧!”
宁语杰的心开始“砰砰砰”地狂跳起来,他紧紧地揪住了胸前的睡衣:“这一回……这一回我又要输给他吗?”
他的眼前,又摇晃着那天在大爷大娘家里,宁语生痴痴望着言小曼的眼神,虽然那种眼神只出现了一瞬,宁语生马上就恢复了常态,可是,宁语杰还是看到了。
“难道,难道他把这个言小曼,又当成了那个言小曼吗?他……他还是没有把言小曼忘记吧!”
宁语杰一把甩掉了身上的被子,准备下床。
可是心口处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停止了动作。他用力地按住胸口,一动也不敢乱动。好一会,疼痛感减弱了,他才慢慢挪到床沿,抓过放在床头的那瓶药丸,倒出两颗药丸,丢进嘴里。
服了药之后,他又慢慢地恢复了常态。
“这一次,这一次无论如何都得为自己的真情实感活一次了,无论是谁,都休想再阻挡我!”
宁语杰紧咬了一下上唇,他起身进浴室里。
不一会,一个清清爽爽,整整洁洁的宁语杰从浴室里出来了。
他抓过那件短装夹克穿上,又在穿衣镜前看了看,这才对着镜中的自己坚定地说:“宁语杰,先去搞定钟佩妮!”
当宁语杰来到钟佩妮的房间,说出了自己的打算的时候,钟佩妮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语杰,你这小子愿意接手一些家族生意了?”
宁语杰肯定地点了点头:“是的,玩音乐也玩了这么些年,有点玩腻味了,现在想要干点实实在在的事了。”
“语杰,你终于长大了,定性了,你也终于肯丢下那些破玩意儿,回心转意来干点正事了!你爹哋要是还活着,他该多高兴啊!”
钟佩妮眼睛有些湿润,她赶紧用手绢,轻轻地拭了拭眼睛。她用力地拍了一下宁语杰的手臂,坚定地说:“好,你能想得通,我看紫馨也会想得通的,只要我们祖孙三代同心协力,还有谁能挡我们的道!”
“是是是,所以,我想从打理这儿的生意开始。”宁语杰忙附和地说。
“从这儿开始?”钟佩妮一愣,“为什么要从这儿开始?我们回香港不好吗?我们家在那儿的生意最多,你想从哪些项目开始就从哪些项目开始,这儿,语生一个人就可以兼顾得过来了。”
“不,语生不是还有更大的生意要等着他去做吗?我就从这儿跟别人合作的生意学做起吧,这样风险没那么大。”宁语杰找着理由。
钟佩妮紧紧地盯着他,宁语杰在母亲犀利的目光的注视下,心里开始发毛了。他不敢跟钟佩妮的目光对视,便故意走到茶几前,用叉子叉起一片苹果放入口中。
“是不是因为那个女人?”钟佩妮的声音突然变得冷飕飕的,宁语杰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哪个女人啊?这儿的女人多得很呢,你指的是谁啊?”宁语杰故作镇静地调侃着。
“那个也叫言小曼的女人。”钟佩妮淡淡地说。
“怎么会?小曼已经死了,我的心也跟着她死去了,这个言小曼,我跟她没见过几次面,怎么会为她改变自己呢?”
钟佩妮审视着儿子,宁语杰也硬着头皮,淡然地看着她。钟佩妮看了好一会,她没能从儿子的脸上看出什么不妥的地方,她紧绷着的心弦,从略微松弛了一下。
她也知道,儿子对死去的言小曼的感情,是没有哪个女人能够代替的。那天在乡下看到的那个女人,虽然长得极像死去的言小曼,可是,从根本来讲,她不是言小曼,如果只凭着外貌有些相似,就想要俘获宁语杰的心,那还真是不可能。
想到这儿,钟佩妮的心又略微放下了一些。
“钟女士,你放心啦,我不会为了女人才留在这儿的。这些年来,什么样的女人我没见过?我哪会笨到因为一棵小树而放弃一大片森林啊!”宁语杰涎着脸,抓着钟佩妮的手使劲摇了摇。“你说是吧,我亲爱的钟女士?”
钟佩妮知道,儿子有两个人不会拿来开玩笑,一个就是宁紫馨,另一个就是言小曼,这两个女人,是他生命里最珍惜的人,他可以拿老父老母来开玩笑,也可以拿自己来开玩笑,但绝不会拿那两个人的事情来开玩笑。
她有些相信宁语杰了。
“怎么样,钟女士,我这就留下来啦?”宁语杰像年轻时候那样,搂着母亲的肩头耍赖。
宁语杰的这副嘴脸,钟佩妮有多久没见到了?她也记不清楚了。自从言小曼进了他们的家门,自从那次宁语杰无意中喝了那药酒,替了刘晓泊做那种事,她就再也看不到宁语杰身上的那股顽皮劲儿。现在,现在是什么让那股劲头又出来了的,钟佩妮不知道,她隐隐地觉得很不安。
钟佩妮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儿子圈着自己肩头的双手,犹疑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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