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是一位年轻人，一头染成茶色的头发，眉毛修剪得简洁美观。
“汤川在吗？”草剃问道。
学生一副意外的表情点点头：“你请进吧。”年轻人将门打开，请草剃进屋。
草剃一走进房间里，便听见汤川学那稍带鼻音的声音。
“如果是压缩泵往下沉，就应该考虑它为什么会破裂。如果是某处已经损坏正在腐烂，那么就应该想到以前气体为什么没有泄露，且气体是因为什么才燃烧的。”汤川正坐在椅子上为三名学生讲课，草剃心想他们正在讨论，不应该去打搅他，但汤川已经发现了他。
“嘿！来得正是时候啊！上课已经结束，正在闲谈。还想听听你的高见呢。你看看这个。”汤川将放在桌子上的报纸递给草剃。那是一份上星期的报纸。他将社会版面折叠朝上。
“是发生在湘南海岸的爆炸事件吗？”草剃浏览了报道之后问道。
“我正以这起事件为例，陪学生一起做一个智力游戏，想要给它一个合理的解释。”汤川答道。
“警局也在收集有关那起事件的线索。那边也很头痛，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爆炸物的痕迹。”
“当然是被海水冲走了！”一位学生说道。
“警方认为是犯罪吧？”汤川问。
“警察正在进行调查，估计有他杀的嫌疑。不过，那样的事情，会不会是自然现象引发的？”草剃也有些疑惑。
“所以我们才在讨论这起事件。”助理教授打量着学生们，微微地笑着，“结论还没有出来呢。”
这时，铃声响了。学生们都站起身来。得去上课，汤川站起身来，将白大褂的衣袖卷起来：“我来给你泡一杯速溶咖啡吧。”
“算了，我马上就要走的。”
“这么急？”汤川在黑边眼镜背后的眼睛瞪大了，“有什么事？”
“三鹰的公寓里发现了一具被害者的尸体。”草剃摊开笔记本，“男性，二十五岁，叫‘藤川雄一’，原公司职员。是管理公寓的不动产公司老板发现的。死了已有三天。”
“这件事，我在昨夜的电视上看到过。天这么热，听说尸体早已开始腐烂。”
“是因为空调的排水软管脱开了。凶手开着空调，目的是尽量防止腐烂的臭味向外泄露，但尽管夏季快要结束，天气却依然酷热，这出乎凶手的意料。”
“被害人藤川雄一这个名字，你听说过吗？”草剃问汤川。
“不认识。”汤川流露出一副茫然的表情。
“他是你们帝都大学理工学部出来的，两年前毕业的。”草剃仍然不死心地的追问着。
“是吗？新闻中没有提到这些。他是学什么学科的？”
“好像是……能源工学科的。”草剃看着笔记本答道，然后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递给汤川，“这是从藤川的房间里找到的。”
汤川蹙着眉端详着照片：“这是停车场啊，就在这幢大楼的边上。照片上印着的日期，拍照时间是八月三十日，两个星期以前。”
“就是说，那天藤川回大学母校了。我想知道他回母校的目的。”草剃继续道，“我们已经与藤川学生时代的同学联络过，说藤川没有参见任何小组。他是原公司职员，好像是七月底辞去了工作。”
“现在是无业？如此说来，难道是来学校找再就业门路的？”汤川这么说着，将照片还给草剃，思索着，“那么，他为什么要在停车场拍照呢？”
“我就是想问你这件事。”草剃望着照片说道。
藤川雄一在学生时代属于能源工学科第五研究室。草剃一提起此事，汤川便说，那里有他的助手，名叫“松田”，他也许会知道得很清楚。
“松田本来就是从物理学科毕业的，在通往第五研究室的走廊里。”汤川向草剃介绍道，“第五研究室自报的主要研究课题好像是热交换系统，松田的专业是热学。简单说来，就是一门专门研究热和物体的热能性质的学问。”
“你在这里等一下。”走到第五研究室的门前时，汤川这么说着，连门也不敲便推门进去。大约一分钟后，他又打开门探出脸来，“我和他说过了，他同意接受你的调查。”
草剃一边道谢一边走了进去。
房间兼做实验室，里面杂乱地放着草剃一窍不通的仪器和设备。在窗边的桌子前，站着一位瘦削的男子，穿着短袖衬衫，胸前的纽扣全部敞开。
汤川将双方作了介绍，那名瘦削男子的名字叫——松田武久。见有折叠椅子，草剃将椅子拉到汤川的边上坐下。
“想不到汤川还有当警察的朋友。”松田望着草剃的名片说道。这是一位语气平淡、态度冷漠的男子。他见草剃取出手帕，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对不起，很热吧？因为刚才我一直在做实验。”
“不热……”草剃想问在做什么实验，但他欲言又止。即使问了，他也听不懂对方的回答。
“听说是为了藤川君的事吧。”松田主动提起。看样子他不想浪费时间。
“松田君知道那起事件吗？”
面对草剃的提问，面颊清瘦的松田点了点头。“昨天我看新闻时还没注意，今天早晨一位毕业生特地打电话告诉我，我才想起来。”接着松田将脸转向汤川，“刚横森君也提起过此事。”
“是吗？他刚才告诉我之前，我还不知道他是从我们学校毕业的。”汤川指了指草剃说道，“横森君也很吃惊吧。”
草剃插嘴道：“横森君是什么人？”
“我们的教授。”松田回答道。据他说，藤川雄一读四年级时，担任就业教官的就是第五研究室的横森教授。
“最近你见过藤川君吗？”草剃问松田。
“上个月来过，记得是中旬的时候。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事啊！感觉就像是顺便逛过来似的。毕业生回母校看看也很常见，所以没有特别留意。”
果然如此！草剃想到。“谈了些什么？”
“谈了些什么……”松田稍稍思索了一下，扬起头来，“对了！说起公司的事，他说辞职了。”
“我知道。那家公司叫‘尼西纳工程管理’吧。”
“公司虽小，但很正规。”松田说着，朝汤川望了一眼，“横森君好像对此事很在意。”
“难怪。”汤川点点头。
“是什么事？”
“以后告诉你吧。”汤川说道，使了个眼色。
草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目光回到松田的身上。
“详细的事没有说，我也很难开口问。不过，他说要重新开始，所以我也放下心来。我以前说过，如果有什么为难的事，就来找我。”
但是，松田又说，藤川那天没有提起希望松田帮助他再就业的具体方向，此后也没有与他联络过。
“如此说来，此后藤川君没有来过这里？”
“没有来过。”
“奇怪啊！”汤川插嘴道，“上个月的月底，他应该来过。”
“我没有见到。”松田说道。
草剃拿出那张照片，松田看着照片，露出惊讶的表情。“是这里的停车场吧！这照片怎么……”
“是从藤川君的房间里找到的，日期是八月三十日吧？”
“真的呀！”松田感到纳闷，“拍这样的照片是为了什么？”
“在你们的大学里，藤川君会去的，其他还有什么地方？”
“嗯……我记得他没有参加研究小组，我不大清楚。也许在留校的人中或大学生中有熟人吧，我不清楚。”
“是吗？”草剃将照片收起来，“我再问一句，横森教授今天在学校里吗？”
“上午在，下午出去了。今天大概不会回来了。”
“那么，我只能改日再来了。”草剃朝汤川望了一眼。于是，汤川站起身来。
“没有能帮助你，真对不起。”松田道歉道。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关于这起事件，你有什么疑点吗？不管多么细小的事，你都可以告诉我。”
对草剃的提问，松田好像拼命地搜寻着记忆，但最后他摇了摇头：“他是一位憨厚执着的学生，不会遭什么人憎恨。”
草剃点点头，道谢着站起身。这时，他的目光无意中看到了边上的废纸篓。那里有一张被扔掉的报纸。
他捡起报纸。
“嘿！真有趣啊。先生对这消息也感兴趣吗？”草剃将报纸递给汤川。上面刊登着在湘南发生的爆炸事件。
“这是横森君带来的。”松田说道，“不过，这起事件很奇怪。”
“你怎么看待那起事件？”汤川问。
“我一无所知。如果是炸药，这是化学研究者的领域。”
“这起事件幸好不是发生在我们的管辖区内。”草剃笑着，将报纸扔进废纸篓里。
两人走出大楼，绕到停车场。停车场大致呈正方形，四周用铁丝网围着，但是出入是自由的。现在停靠着的汽车有十三辆。
“学生的汽车原则上不能停在这里。如果让学生也能停的话就挤满了。现在的学生都很奢华啊。”汤川不胜感慨。
草剃在停车场里一边用照片对照着一边挪动着脚步。藤川好像是从对面的楼房里拍摄的。
“老师，你在干什么？”一名年轻人朝汤川问着走上前来。他留的头发在脑后扎成马尾形，“是汽车被人整了吧？”
“我没有汽车啊！所以这次想要买一辆呢。我看着停车场在想，买什么样的汽车好呢。”
“木岛先生、横森先生他们两人最近刚换了新车啊。”年轻人说。
“是什么汽车？”汤川打量着停着的汽车问道。
“现在他们好像没有停放在这里吧。”学生朝停车场飞快地扫视了一遍，“木岛先生是BMW，横森先生是奔驰啊。”
“教授们都变得越来越神气了。这句话你听说过吗？”汤川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草剃看了看照片。在停靠着的几辆汽车中确有BMW和奔驰。两辆都是崭新的汽车。
他将照片递给学生辨认。
“是的。这两辆是老师们的新车。”学生高兴地说道，接着感到纳闷，“这张照片，也许就是那时拍的？”
“你说的‘那时’，是什么时候？”
“我记得什么时候，一名陌生男子用照相机在这一带拍照。那是……好像是上个月的三十号吧。”
草剃和汤川交换了一下眼色，紧接着又取出其他照片。是印有藤川雄一的照片。
“是不是这个人？”草剃问。
学生端详着照片，轻轻地点点头。
“记得是这么一个人，要说是不是，我没有把握。”
“除了拍照之外，他还在干什么？”
“在干什么嘛……我没有看清楚，记不得了。不过，他和我讲话了。”
“和你讲话了？”
“是的。对了！我想起来了。那人还问过老师的汽车。”
“老师的汽车？”
“问我横森教授的汽车是哪一辆？我告诉他是灰色的奔驰。”
草剃朝汤川望了一眼。年轻物理学助理教授抚摸着下颚，将目光投向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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