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桐情事-温暖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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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穿长风衣格子围巾的人拎着偌大行李箱,眉目含笑地站在她家门口。』

    章慎择一直忙了许久,直到这年冬季来临的时候他依旧每天朝五晚九,更别说能抽出时间回西桐。原本每天一个的电话在最忙碌的时候也只能减到两到三天一个。他时常对于迟迟不能归来这件事情而抱歉,王子扬也总笑说没关系--尽管她有时会觉等待漫长得似乎看不见尽头,但至少那个人是值得希冀与相信的,这就足够了。

    有一个星期六林轩越打电话给她:“王子扬,新一期绘画班又要开班了,你过来么?还是和夏天的时候一样,不收钱。”

    王子扬抽搐了一下:“不用了。”

    林轩越热情不减:“过来吧,过来吧。你去年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就承诺包你学会,没学会的话可以免费再学的啊!”

    王子扬几乎泪流满面:“真的不用了。”

    林轩越有些沮丧:“也是。慎择免费终身教学嘛,当然看不上我这里。”

    他这样讲了王子扬只好过去,还特地嘱咐他:“等一下见了新生,你可别一副跟我再熟络不过的样子,我可丢不起那脸。”

    林轩越现出哭腔:“你放心,我也丢不起那个脸!我可不好意思跟人家说,有个学员在我那里学了两期还跟没学过一样……”

    “……”

    到底还是没去上林轩越的冬季班。王子扬在那里玩了会儿,待上课的时候便同林轩越打了招呼走了。

    初冬的时候风又开始有些瑟瑟了,行走在路上的人渐渐变少。王子扬步履有些匆匆,但走过书吧的时候脚步却不由地放慢了,侧头去瞧那很久没有开过的门,却听见身侧有人用试探且略带不可置信的声音唤她:“子扬?”

    算得上是熟悉的声音,但她已许久不曾想起。回头的时候果不其然地看见许博言。

    “博言,你回来了?真巧。”她已经不必斟酌用词才能滴水不漏,如今在路上偶遇此人,她只觉欣喜与坦然,再无其他。

    “嗯。周末嘛。”

    “最近忙么?”王子扬直视他,就在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无法想象有一天她可以毫不刻意地对这个人笑得云淡风轻。

    “还好。”

    “听人说你最近升职了,现在是总监,没有‘副’字了?”

    许博言笑出声来:“主要不是我努力,而是原来的总监不够努力。”

    王子扬失笑:“不必谦虚。我还记得高中老师一早夸你是千里马,看来他真是好眼力。”

    “是么?那改日我去拜访他,谢他吉言。”许博言笑,转而又换话题:“其实我也有听说而来的东西,他们说你现在和章慎择很不错。”

    王子扬唇角上扬,算是默允。

    许博言似是想起什么来:“啊,对了,他上次送你的手套限量版卖得特别好。”

    王子扬笑:“那是因为我长得好。”

    许博言应和她:“是,是,是。我也这样觉得。”

    “你……”王子扬本要问他如今和胡佳影怎样,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她如今依旧希望许博言幸福,但他幸福的对象是否是胡佳影,她此刻已没有必要知道了。自那日胡佳影在千江讲了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王子扬已经再无怨愤,对于那场荒唐的标书事件亦能连同胡佳影一起原谅,只是友情裂缝多年,无论如何,都不能修复如同往昔。岁月之中经意或是不经意的一切,最终其实都是情感一点一点破裂的见证人。这世上的情感,并不是所有的都能有幸善终的。

    许博言等她开口等了许久,最后不耐,终于笑问:“我怎样?”

    “你……明天去南江还是后天去?”

    “明天晚上吧。”

    “那好,一路顺风。”王子扬笑:“我得回去赶着看综艺节目,下次你务必来玩。”

    许博言点头笑,然后二人挥别,分道擦肩。

    王子扬脸带笑意地加快脚步往回赶,出了桐河路正要拐弯之时却接到陈天南的电话。

    出乎意料地,那头的男声公式化且陌生:“王子扬小姐么?这里是西桐第一人民医院。您的朋友陈天南出了车祸,请您尽快带着现款过来办理手续。”

    王子扬大惊:“陈天南?”

    “对。”

    她有一刻不可置信,但随即回神:“他怎么样了?”

    “右腿骨折,轻度脑震荡。”

    “我马上过来。”

    她到的时候陈天南正躺在床上,身上缠满了纱布,王子扬本是极同情他的,但一见他裹成这样子便忍不住没同情心地笑了。

    “子扬你来了。”陈天南头上还包着纱布,见了王子扬微微转头努力挤出一个笑来。

    王子扬在他床边坐下,敛住笑,忍不住问他:“怎么弄成这样?”

    陈天南苦笑:“刚辞职,打算明天先回一次南江,所以急着回去整理东西,车开得快了,一个走神,差点和对面的人撞在一起。,幸好我方向转得快,刹了车才磕在路边的树上,否则这时候不知成什么样子了。”他说起来仍心有余悸。

    王子扬也被他说得颇有些惊恐:“现在万幸没什么大事,你就当是买个教训了。难道你不知宁等三分不急一秒么,那样风风火火做什么。”她此刻倒像老妈子。

    “还不是急着回家结婚。”他此刻也只好苦中作乐般开起玩笑来:“就上次吃饭的时候你们见到的那个。两家父母都催得紧,所以干脆早点办了也好。这里的工作大概也得辞了,我这下可真算是人生过半了。”他似是会说话许多。

    王子扬想起那日同陈天南一群同事一起吃饭之时他的种种表现,不由疑心他其实本也能算得上是个阳光青年,但偏偏在自己面前却讷讷于言。只是此刻情况不容她多想,她也没心思听陈天南开玩笑,皱着眉替他担心:“你家里人知道你撞伤了么?”

    陈天南叹气:“我打算等好一点了再回去,省得叫他们担心。况且我妈那脾气,要晓得我现在这样也不知道要念叨我多久。”

    王子扬点头:“也是。那你先在医院住两天再说。我去替你办手续。”言罢就要出病房。

    但是陈天南喊住她:“子扬。”

    “嗯?”

    “这次真是谢谢你。”他很真挚。

    王子扬沉默一下,笑出来:“谢什么谢,你从前对我那么好,我一直担心可能这辈子都还不清了,但你偏偏还给我一个机会。”

    陈天南也被她说得笑出来。但声音却分明有些抑制般的哽咽:“不管怎样,都谢谢你。”

    陈天南住院的那几日,王子扬天天炖了汤去看望他。

    这日他头上拆了纱布,人已经灵活许多。见王子扬来了便笑:“好吃的又来了。要不是撞车,我哪里能享受这种待遇。”

    王子扬边骂他乌鸦嘴边拧开保温盒替他倒汤:“今天好些没有?”

    “嗯嗯。好许多。”

    “那就好。”王子扬把手里的碗递给他,“今天我帮你把修好的车开回来了。”

    陈天南喝汤的动作顿了一下:“子扬。”

    “嗯?”

    他有些尴尬:“住院的钱我隔几天拿给你,但修车的钱恐怕是要过阵子了。你知道我月月要供房,生活开销也大……”他一度以为终有一日能和王子扬在一起,所以背着父母在西桐供了三室两厅,以致吃穿用度常常捉襟见肘。

    王子扬愣了一下,皱眉道:“说什么呢。我还会跟你计较这点钱?”

    “亲兄弟,明算账。”

    “这样讲来,我去年过年欠你的两万还没有还。”

    “子扬,那是礼物……”

    王子扬开起玩笑来:“不,两万块钱在官场已经可以算是贿赂。”稍后她正色:“天南,你听我说,你知道我是性格固执的人,这样争辩到明年我也绝不会收下这钱。况且,你此刻又急着用钱,何必一直同我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下去,我又不是给你现金……”

    陈天南不再说话,内心似是挣扎,半晌终于拉住王子扬的手,极度感慨:“子扬,真的谢谢。”

    王子扬替他掖被角,笑他:“举手之劳,不必这样煽情。”

    陈天南将手收回被窝,转了话题笑道:“你这样天天过来你男朋友不会吃醋?”

    王子扬忍住笑:“不。他不知道,这阵子他都在南江。”

    “你们闹别扭了?”他甚是关切。

    “不。很好。他只是过去工作。”

    陈天南放心地点头:“嗯。那就好。他人看上去很不错。”

    “噫。”王子扬忍住笑瞥他一眼,“你见过他几面就下这样的论断。”

    “从细微之处便可看出来。子扬你好运气。”

    王子扬笑:“自然。我还好运气遇见你这样的挚友。”

    “嗯,是好运气。”陈天南终于笑起来,望向王子扬的神情一片清明。

    孟冬时节的时候,陈天南已经生龙活虎地回了南江了。打电话过来说婚礼时间都定了,过两日便会寄请柬过来。

    王子扬由衷祝福。转而不由想起自己和章慎择,觉得漫长得望不到头的等待有种锥心般的折磨。

    两人通电话的时候她问章慎择:“怎样,忙么?”

    那头的人将电脑键盘敲得噼里啪啦,有些心不在焉:“啊?啊!还行……”

    他口气倒是一贯的温和,但回答分明使得王子扬觉得无奈。又问:“那这阵子是回不来了?”

    “王同学,我抱歉。这几日实在脱不开身……”

    “行行行,我知道我知道。”分明是预料中的答案,但真正从对方嘴里听到还是觉得有难言的失望。但又恐对方更加愧疚,而不得不显得若无其事,深明大义。又说:“也不要太拼命,记得休息。身体才是革命本钱。”

    那头的人连连应是,又说下次抽了空一定回来。

    王子扬装作十分相信:“好。那你先工作吧。下次回来记得带好吃的零食给我。”

    章慎择“嗯”了一声,两人又说了五六次的“再会”方才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隔天乔念念打电话过来。近来那丫头的电话渐少,且三句离不开谢延--典型的见色忘友。对了,谢延曾经是她的学生,这年夏天的时候刚刚毕业。

    电话里的乔念念她十分得意,说是这两日便可以回来了。大概会同谢延一起去北京--谢延是不曾被资本主义腐蚀的社会主义首都人。

    王子扬说,那再好不过,起码你以后过年是能回西桐了。

    乔念念在那头笑嘻嘻:“你别急,我一回国就来看你。”然后问:“哎,对,你家章少回来了没啊?”

    王子扬站在门口穿鞋,这是连绵多日阴雨天气过后的第一个晴天,她打算下楼去买早餐,听乔念念这样问便随口冷哼一声:“哼!那个人啊,谁知道他,说不定早在南江艳遇了呢。”

    “哎哟喂,那你可得看紧了。”乔念念的语气充满打趣般的嘲笑声。

    “可不是。我正想着过两天要不要偷偷摸摸地杀过去……”说话声在拉开门之后戛然而止,那头的乔念念只听见某人用无比谄媚的声音说:“章同学……”然后电话就被猛然切断。乔念念搓着手邪恶地想:那头一定是多日不见,如狼似虎啊!

    却哪里知道真相是这样的:

    “听说我在南江艳遇了啊……还听说你要偷偷摸摸杀过来?”门口长风衣格子围巾的人拎着偌大行李箱站在那,口气极其严肃,但眉目间有怎样都藏不了的笑意。

    王子扬来不及兴奋就先窘了:“你……你怎么回来了?还带这么大箱行李。昨天不是还说忙得不可开交么?”

    章慎择一把把她拦腰抱起来--挪到一边,自己拎着行李箱全然无视主人地闯入屋子,极其自在地换鞋:“慎言到大四实习期了。她最喜欢公司的事情,我大概……好几年都不用再去了。昨天,是交接。”

    王子扬大喜:“真的?那岂不是可以重开茶吧?”

    章慎择很愉悦地点头:“恭喜你,老板娘。”

    “同喜同喜……”还没说完王子扬已经反应过来,“你把行李箱拎到我这里来干什么,等下过去多麻烦啊!”

    “谁说我打算再拎过去?”章慎择一脸理所当然地无耻地把行李箱挪进书房。

    王子扬怒了,威胁道:“我不会给你钥匙的啊!”

    “没关系。”面前的人扬了扬手里银白色的东西:“丈母娘给了。”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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