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一场梦-蝴蝶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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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我再看你一眼

    紫罗兰花开的时候,是一片眩目的神秘。

    弟弟他们带了旧桌布来,一大块,铺在地上。上面堆满了他们带来的零食和饮料。

    我把自己也堆在上面,摊开本书遮在眼睛前面,昏睡。

    梦里我似乎到了一个久未回去的地方,那地方,紫罗兰开的漫山遍野。她仍是长长的直发,站在风里朝我笑。

    眼前的书被妻拿开,我连忙用手挡住眼睛。

    妻问我:“这么好的天气,睡什么觉?”

    我说:“就起来,就起来。”顺手擦掉眼角坠落的泪滴。

    好在妻没有看见,要不,该怎么解释呢?明朗的春日里,我发了春愁?

    弟弟见我过来,拍拍我的肩膀。

    这世上,活着的人,唯有他知道我的过往——真的,成年人,谁没有三两段故事呢?

    所以结婚至今,我未曾问过妻的曾经。当然,她也没有问我的。

    其实,问了有什么用?难道我能告诉她,我的曾经,曾将我逼于枪下。那个我爱的她,是,一个……杀手?

    生命中一切的变化都是不可思议的,从我们生下来,到死的那一刻,几乎没有几件事可以完全在我们自己的掌控之中。唯一可笑的是,年轻的时候,我们并不相信这一点。

    单位中新分来的大学生,可能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像我这样一个看起来十足小老头的男人,也曾经有过让人目眩的青春。可是天知道,我是年轻过的。

    并且,年轻时,我有她。

    至今想起她,我的胸口仍有难言的,被人生生撕裂般的疼痛。那疼痛,混着一丝甜蜜,又混着一丝依恋,更混着无尽的相思,让我终身不能复元。

    那时的她,才十七岁,明媚娇嫩的像朵刚刚萌芽的花蕾。

    我也不过二十三岁,马上面临大学毕业,分配到她所在的农场实习。

    她总是在我下班时,安安静静的躲在路边等我。穿一条小小的紫色短裙,白T恤,长长的直发被风吹散在紫罗兰花海里。

    我走过她身边时,她会东瞅瞅西瞅瞅,确定没有人时,才一把拉起我的手,满脸都溢出笑。飞快的给我一记亲吻,同我说:“我领了薪水,你拿着去买书。”

    那时,在她心里,让我去买书,是一件神圣而伟大的事。她家里穷,中学就没有再读下去了。认识了我,把我当做她心头的一尊神,看我的眼神也是仰望着的。

    我享受着她的仰望,也享受着她的爱情,我觉得,人生也不过如此,快乐和幸福,是这样俯首即拾。

    她对我千依百顺,饭会做好了,吹凉了喂到我嘴里。房间会打扫的纤尘不染。衣服会叠的整整齐齐。

    在农场几个月时间,她连我过冬的毛裤,毛衣,毛袜子,毛线手套,都织好了。

    只要下班,想也不用想,她一定在等我。

    只要上班,想也不用想,她一定煨了好汤送到我的办公室。

    我也会拥着她的肩膀说爱她,但心里,有一万个确定,知道她更加爱我,离不开我。

    每次想到这些,心里会有一些浅浅的得意。觉得这样一个美丽如花蕾般的女人如此爱我,怎么说也是件值得炫耀的事。

    于是,家荣来看我时,我真的带了她出去炫耀了。

    她像小猫一样偎依在我身边,酒喝完了她立即给我添上,菜吃完了她立即去加,我说的笑话,不等说完,她已笑的灿若云霞。

    家荣喝多了,大着舌头问她:“阿君有什么好,你这么向着他。”

    她看着我,小小的美丽脸庞只有巴掌大小:“他是全世界最好最好最好的一个男人。”

    家荣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一边指着我说:“你这小子,狗屎运,太狗屎运了。”

    我的酒已喝至头晕,主动同家荣打赌:“我说什么,她都会做的。”

    家荣横起眼睛:“我不信,总有些事,她不肯做。”

    我脸一热:“不,无论什么事!”

    家荣笑:“真的?”

    “真的!”

    家荣把嘴附到我耳朵边:“那……你让她今天晚上陪我吧……”

    我呆住,一时没有反应上来。

    家荣哈哈大笑,推我一把:“算了,开玩笑的,你小子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家小姑娘跟你玩玩,才不会听你的话呢。”

    我头一晕,觉得脸上十分挂不住,一把拉过她:“你听我的话吧。”

    她望着我,眼底是失色的惊慌。

    那一夜究竟有没有发生什么,我一无所知。

    我已醉的似摊烂泥,隔日弟弟来看我时,我仍是扶都扶不起来。

    弟弟兴奋的拿着我寄给他的信,抽出她的照片,向我喊:“哥,哥你快醒醒。我要见嫂子!哥,我不信世上有这么美丽的女孩,我不信,快让我见一下!”

    我扶着似乎已裂成两半的头,脑子里一阵糊涂,忽然之间,想起了一切。

    她已走了,没人知道她几时走的,为什么走的,走到哪里去了。

    只有我知道原因,可我,却怎么说的出口。

    家荣也不见了,难道,他们是一同离开的?

    这个念头在我心中反复翻滚,如同一把尖刀,横划过来,竖划过去,痛的我咬紧了牙关也说不出一句话。

    弟弟重重的一拳击在我脸上,他捏住我的肩膀,将我摇晃的似风中的一支枯草:“你不是人,怎么做的出这种事!爸妈还等着放假了来看儿媳妇呢,你说,现在,该怎么办,怎么办!”

    我不恨任何人,也不怨任何人。我自小受的教育中,没有不许人贪虚荣这一项,更没有人告诉过我,一个人的虚荣心,可以将整个世界都彻底碾成粉末。

    现在,我只能恨我自己,除了自己,还有谁这样混蛋呢?

    七年后,我已三十岁。

    三十岁,许多人已结婚生子,许多人已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场情感战役。

    我,我早已戒了酒,生活中,一片空白。

    所有的美好和希望似乎都在她离开后离开了,我再也没有快乐,再也不会拥有幸福。

    我日思夜想希望与她重逢,我再不敢妄想她仍爱我,我只求,只求她给我个机会,让我说声对不起。哪怕得不到她的原谅,总让我说出来,让我忏悔,让我有机会将自己赐死。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都离我那么遥远,而孤单,却是触手可及。

    我也曾迂回的打听过家荣的情况,离奇的是,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早在很早很早以前。

    他家人就已报警称他失踪。算日子,正是他去我那里后没几天的事。

    他到底去哪了,难道仍和她在一起?

    在我的记忆里,她仍是那样的美丽娇嫩,干净的像一支纯净水,一丝尘土都不染。长长的直发永远吹拂在温暖的紫罗兰花海中,善良,温柔。

    所以,当我再次看到她时,我的脑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女人,与我日思夜想的她,是同一个人。

    事情很突兀,那时,我在银行,刚刚提了款准备离开。身后突然不知什么发出一声可怕的爆裂声,然后,一柄冰冷的东西就抵在了我脑后。

    我听到一把女人冷酷而全无感情的声音:“把钱掏出来,要不就去死。”

    我正想抬头看,脑后的枪忽然离开了我的头,向旁边扫了一扫,一个人应声倒地,血,顿时流了出来。

    “老实点。”身后那女人说,声音竟有丝说不出的熟悉。

    我猛然回头,脸正与她的脸对个正着,虽然隔着一层面纱,我仍清晰的感觉到她的气息,我怔住,这情景,与我日夜思念的重逢显然不是同一件事,但,却仍震撼的我无法喘息。

    她也认出我,手滞了一滞,枪立即离开了我的耳边。

    警铃大作,她的同伴正匆匆往外退,她竟那样呆呆的,动也不动的看着我,眼中渐渐浮起泪雾。

    她一把扯掉面纱,瞪着我,半晌才说:“是你。”

    我也怔住,一切都已不存在了,管他什么银行,什么打劫,什么生与死,此刻,她就在我面前——在这一刻前,如果我仍不知道我是如何的爱她,那么,此刻,我已尽知。

    能看到她,便是死了,我也知足。

    警察已到银行门口,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然一把拉过她的手枪,指住我的额头:“拿我当人质,快走。”

    她被动的拉着我,一步步向门口移去。

    不知从哪里窜出两名保安,她飞起一脚,回旋踢,轻轻两声,保安应声而倒——这些年,她究竟是怎么过的?当年那个羞怯而美丽的女孩,什么时候,已是这样手起刀落?

    “我杀了那个人。”

    她站在高岗上,背对着我,风猎猎的吹动她的卷发,附近没有花海,更没有紫罗兰,有的,只是无尽秋色。

    “家荣?”我问。

    她嗯一声,半晌说:“原本也应该杀了你……毕竟第一次杀人,怕了,逃了。”

    我的咽喉中,像堵了一样什么,说不出话,也发不出声音。我看着她,心酸至极,是我不好,我是混蛋,若不是我,她怎么会……

    她转过身来,细看,原来脸上有道骇人伤疤,虽用厚厚脂粉,仍是遮盖不住。她指着伤疤:“这是那人临死前抓伤的,他大概没想到我会与他拼命——原本应该是你与他拼命——你都没有碰过我,却让他……但你不拼,你睡了,睡的不知多香。”

    我心如刀绞,无话可说。

    “这些年,我学着杀人,学着用枪,学着用刀,学着心狠,我杀了很多人,有该杀的,有不该杀的。只要给我钱,我就去替他杀人。可是,这么多年来,最应该杀的那个人,却始终活着。”她看向我,冰冷的脸上有掩盖不住的复杂感情。

    我跪下来,冲着她,是,我不求她原谅,这世上,最该被她杀掉的,原本就是我,就应该是我。

    “对不起。”我说。

    她的手枪已举起于我眉峰,我却已了无遗憾,我错了,我道歉了,我……爱你。

    枪响时,再料不到,倒下的,却是她。

    山巅之上,风猎猎吹响,她的长发委地,再也,吹拂不起来了。

    原本荒无人烟的山巅,不知什么时候,已被警察包围。

    她倒在地上,眼睛仍睁着,嘴角流出血来,艳而红,像被染色的花。

    我跪在她面前,怎么,该死的是我,为何伤了她?

    她看着我,就这样看着我,眼中有仰望,也有依恋,更多的,是无穷无尽的相思。

    她轻轻的,轻轻的说:“我……不怪你。我……爱你。”

    天仍是蓝的,花仍是香的,你虽已不是那个你,但,我,也爱你,至死,不渝。

    让我再看你一眼,让我把你刻在心里。未来的生命,我会牢记着你的模样,等待着,有一日,在天际,与你,重逢。到那时,让我告诉你,年轻时的我,是多么的多么的,愚蠢。

    明明不想爱

    男孩和女孩的相识是因为一场误会,男孩在学校里是一个阳光帅气的男生,很受女生欢迎,永远都是焦点人物。女孩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最大的特点有点男孩子气。

    有一次男孩的一个好朋友约了女孩的姐姐,随后男孩和女孩就认识了。女孩对男孩的印象很好,整天爱问男孩问题,也就是为了了解男孩的情况。而男孩对女孩的印象不但不好,反而还有点差劲。因为从不缺乏追求者的男孩已经习惯了女孩们对他的调查,而眼前这个普通的女孩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他只是静静的坐着,看着他好朋友和另一女孩手牵手散步……

    直到有一天晚上,男孩和两个好朋友在广场溜冰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男孩和他的两个好朋友来不及躲闪,结果全身都淋湿了。因为那时都是16岁的男生,怕回家了少不了妈妈的一顿数落或责骂,所以说就在考虑对策……

    不知道是上天故意安排还是一场恶作剧,女孩看到了这一幕。她走过来说:你们来我家住吧,今晚我爸妈没在家。这时和这女孩比较熟的一个男孩说:“这怎么好意思,不想打扰你了,谢谢。”而女孩看看看男孩说:“没事,身体要紧,别冻坏了……”。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男孩突然间有了种亲切感,就好像曾经失去的东西又找回来了一样……

    在女孩家里,男孩才开始对女孩刮目相看,因为他发现这个女孩好特别……表明上女孩看起来大大咧咧,受了伤咬着牙也会笑嘻嘻的,可在家里,却好像换了人似的,变的好体贴人,好温柔,好温柔……差点使男孩怀疑:我妈有没对我这么好过……

    后来回到了学校,男孩在女孩家睡过一晚的事情被很多人知道了。随即在女生中掀起一场大风浪,有些女生对此嗤之以鼻,对女孩报以仇视。有些女生反而和女孩靠更近了,说实在的,就是为了了解男孩的消息……

    男孩对女孩的怜惜是在一个雨夜,那天女孩因为有事情不能回家,不知道怎么办的情况下。一直在默默关注她的男孩看到了。带了两个好朋友说准备和女孩通宵。女孩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睛说:“什么?不会吧?你们要陪我通宵?上次已经够出名的了,这次不要了吧,谢谢你们!”说完,甜甜的一笑。这微笑被男孩看到了,仿佛找到了一种自己一直需要的感觉。

    男孩对女孩说:“没事,我们不是好朋友吗?反正我们也没事做,陪你一晚上不会怎么样吧?哈哈。”女孩看到男孩开口了,眼里有种波光在闪动。男孩看到了,女孩眼里的是泪光……

    那天晚上,男孩陪女孩打了一晚上的电动。因为他知道女孩最喜欢玩这种东西,不过看着她满足的表情,男孩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抽了几下一样,心里隐隐疼痛起来。是为了女孩疼的:这女孩,太容易满足了……

    有一天,女孩的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找到男孩。她问了男孩一些问题,说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什么一些基本情况。那女生说:“不光我哦,好多女生都想知道哦”。男孩随即说出了喜欢女生的4个要求。很简单,没有相貌要求,只要能关心,了解,包容,相信男孩的就够了。男孩刚说完,随即想起了女孩:她就是我需要的女孩……

    蝴蝶破茧而飞

    你曾经问我永远有多远?我告诉你,永远,只比等待多一天。事实上,我并不知道永远有多远,就像我不知道我一生有多少时间可以赠与你。我只知道,留在你的身边一天一秒,都会让我倍加的感谢命运是如此的眷顾我。

    都说蝴蝶飞不过沧海,是因为沧海的另一边从来就没有等待。某年,我是如此深信这句话,我相信不是因为我经不起时间的流逝,不是我飞不过不可逾越的时间的鸿沟,是因为我用尽一生力气,换来的也仅仅是半生的回忆。而如今,我懂得,不是蝴蝶飞不过沧海,也不是沧海的另一边没有等待,是因为,当蝴蝶飞过沧海后,沧海,已经变成了桑田。

    认了吧。一次一次这样告诫自己,要屈从于宿命的安排,做个臣服在命运下的人,卑贱的服从上天给予我的人生轨迹。可我,一直是个不安分的人,一面屈服了命运,一面又倔强跟命运做着无谓的抗争。在一次又一次的希望与失望的巨大落差折磨后,我像你说的那样,终于变成了随波的浮萍,从一个地方流浪到另一个地方,怎样都不肯安静下来,怎样都无法安定下来。你说的,你会紧握我的手,桑田,沧海,都不会放开。我信了,一直一直的深信。信到我对自己彻底的绝望。

    我应该对别人怎么描述你?是应该说你是个儒雅绅士的男人,还是应该说你是个阳光灿烂的少年?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你便走进了我的生活,带着灿烂的笑,长驱直入,以霸道蛮横的姿态侵入我的生活。仿佛我的生命就该有你这样一个人来改变我所有的命运与际遇,没有给我任何退路,没有给我任何借口,也没有给我任何理由。你以你惯有的强悍,不容置疑的填满了我生活的每一个缝隙。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还是只能在你庇护下飞扬跋扈的孩子。

    那时候,你还是个少年,还是个眉眼中对一切都不屑一顾的少年,还是一个眉眼中充满将要征服一切的嚣张的少年。你的狼子野心让多少人对你敬而远之又趋之若鹜,你提早释放出的大气与坚韧让多少女子为你心甘情愿的奉献了自己的青春。

    你飞扬跋扈的青春曾经灼伤了多少人的眼睛,你目空一切的傲气让多少人对你又爱又恨。只是,当所有人看到你最光鲜,最完美,最得意的样子的时候,只有我看到了你最邋遢,最落寞,最失落的样子。你总说,这一生有我在你身边,即使有一天一无所有,你也会有勇气再一次奋斗。你说,这世界上,能够让你不设防的女子中,只有我。你说,你一生中最爱的三个女人,你的母亲,你的女朋友,还有就是我。你说,无论,时间,地点,人事经历多少的轮回,我们永远都会不分不离。你说,有一天,你会让我成为这世界上最美的新娘,把我交付于另外一个男人的手中。你说,你必定会让我的婚礼成为所有女子羡慕的向往。你说,你说……你说了那么多,不做声的,仍旧是我。

    当我渐渐从你的庇护下走出,长成了你想像中那个聪明乖巧,处世不惊的大人,你已经不在我身边很长很长的时间了。在这些没有你的年岁里,我开始变成了跟你一样的人,如出一辙。每一个认识你的人,必定都会说我与你是多么惊人的相似。未曾见过我的人必定会问我是不是某某的女朋友或者妹妹。我说不是,我不认识你。这么些年,我开始刻意避开你的影子,不希望别人提到我时会在我的名字前面加上你的名字或者姓氏。尽管,我是多么希望,能在我的名字前冠以你的姓氏,这样,会像是你从未离开过我。

    因为你,我一生的际遇都改变。我所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与你有关。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无论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到最后都会被朋友说,我是因为你才会那样。你看,你是多么的强大,你用了5年的时间,改变了我一生的方向。我能怎么办呢?我只能感激你。

    二十岁生日的前夕,你突然不辞而别。整个城市突然就没有了你的任何消息,你不是答应我要给我过完二十岁的生日吗?你不是说要一直守护着我吗?那为什么,为什么你就突然没有了任何消息,为什么你就这样抛下了我?你不是说无论时间,空间,地点,人事经历怎样的轮回,我们都会一直在一起的吗?你这么快就忘了吗?我找遍了所有你可能去的地方,问过了所有认识你的人,可是,你究竟在哪呢?

    冬天的时候,我开始彻夜的守在电脑前,看着你灰暗的头像莫名的发呆,直到某天深夜,我从冰箱拿出你最爱喝的蓝带,回到电脑前时,你的头像终于亮了,我按奈住心里激动,将鼠标放在你的头像上,看到你的地理位置,然后,我坐上开往你城市的那趟火车,在天光散尽时,我终于找到了你所在的位置。通过114我查询到你的办公室电话,然后,我看着你一路边穿衣服边飞奔下楼。你看着站在寒风中的我,那么心疼。我清楚的记得,关于那个冬天的夜晚,你说,你明白所有的事,明白我身上每一个伤口的疼痛,明白我所做的每一件事背后的用意。所以,我在别处找到了已经不是少年的你。

    那一晚,我们并肩坐在体育场的看台上,风从四面八方涌动,吹着我单薄的衣服,你如同很多年前一样,脱下自己的外套,环住我,下巴顶在我的头上,你说,永远有多远?我说,永远只比等待多一天。你说,那,从明天开始,永远是不是就可以结束了。我看着体育场黝黑的入口,我说好。这样,我就放下了你。彻底的放下了你。从此,我的生活与你再没有任何关联,没有任何纠缠。

    我从车窗看着站在暗影里的你,你已然退却了少年时期的一切神采飞扬。你站在暗影里,看着我的车越走越远,然后,在车子转弯的时候,我看见你蹲下身,抽了浓烈的烟。12月的阳光,为什么这么轻易的就灼伤了我的眼睛,猎猎的疼。

    我爱上了面容俊美,眼神薄凉,说话温暖的男子。在那个夏天,我告诉你,我爱上了一个男人。你祝我幸福,就像我还是个孩子一样的时候,那样的口气,那样的温暖,这样的幸福,是你给予我最长久的依赖。可是,你会不会想到,他与你有多么的相似?他细致的眉眼,清秀的面容,还有高大的身躯,与你是如出一辙。我用了最决裂的方式,在我的身体上烙印上他的名字,以此断了自己对你所有的念想。

    胭脂笑

    是这样反复的秋,微凉,天气依旧。秦淮的风月,满川脂粉,她看见他,看见自己捆绑的心事,树的年轮,一圈,复一圈。

    心颤。如汩汩的蜂蜜在灌,又如细细的银针在刺。髻上一支翠翘,颤巍巍跌进脚下的秦淮河,激起袖珍的水花。

    寂筱寻他,足有十年。

    十年以前,塞外绝色尘烟。牧草便像江南水乡的芦苇,片片轻扫,随风倒。却也要大气许多,壮阔许多。寂筱是想念的。

    那是她仅只七岁的小小年华,朱红的斜襟轧花袄褂,配着月白的丝锻大袖衫,两条细细的长辫子,头上戴族里姑娘年轻时的钗环,插一株白色的宣鸟羽毛。阿母在各自的女孩儿懂事以后,都会随时提醒她们,羽毛代表爱情和婚姻,不可随意被男子拔下,或者私相授受。

    不久,有笃笃的马蹄一路踩过来,温柔的南南河变做江南布庄染缸里的水,手指一沾,尽是殷红。寂筱酣梦,渐渐觉得面前强光闪烁,睁开眼,看到记忆中最盛大的一场篝火。尸体,瑟缩或笔直,横七竖八躺在地上。血是红的,黑夜里肮脏的红。

    寂筱想要哭喊,却觉得失去了声音。突而有脸面已经模糊的人踉跄着冲向她,胸口幽深的洞,血肉尚鲜活。寂筱只觉双眼发黑,天地换了位,被那人压在身下,沉沉昏睡。

    寂筱仔细收藏着那只墨绿的羌笛,不怨杨柳,不思玉门关。她惦记的,不过是当初将她从死人堆里捡起来的少年,麦黄的皮肤,眉眼浓黑,又不似北方的男子,少了分粗犷,多了些文雅秀气。

    寂筱知道,朔风**血的那个晚上,如果没有阿母将小小的她压在身体底下,避开鞑靼蛮子尖锐的屠刀,她便让生命随着不堪的记忆一同焚烧。但她逃过,并遇到抱她上马的小小少年,听他说别怕,我带你离开。

    当然,七岁的寂筱听不懂汉话,就像七岁的她其实也不叫寂筱。她只能看着他散出温暖的脸,看他翕合的嘴唇,她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氲湿了他胸口的大片衣衫。

    后来,少年随同行的商队离开,把寂筱放在边城的一户农家。寂筱知道这意味着失去他,就像失去阿母,都是余生寂寥的苍茫前路。她拉着他的手,指甲嵌进肉里去,他不喊疼,微微笑着抚摸她的头。于是看到白色的宣鸟羽毛,他轻手拔下,小心地握在手心。

    寂筱没有反驳,流了泪,就由他带走自己的爱情和婚姻,背影缩小成落日里的一颗核桃,直至湮没。

    手里拽着的,是他留下作为交换的羌笛。

    十年以来她辗转颠沛,一城,又一城。她想她能够嗅到和他相关的气息,她要在奇迹当中把他找到,找回她托付的羽毛。

    于是学习汉话,念唐宋传下的诗词,读传奇,看杂剧,竟渐渐有了做诗填词的本事。也穿汉族女子的衣裳,绣鞋,翠翘金雀玉搔头。

    及至秦淮。

    寂筱没有想过在烟尘靡靡的秦淮逗留太久,只依稀感到,这里,已经迫近她追寻的气息。十年呵,十年前的少年,到如今是否依然比自己高出一个头,依然留有淡淡的温柔笑意。

    寂筱每每想着,半是酸楚半甜蜜。

    然。

    她竟然真的就看见他,一个瞬间之间,还来不及准备,已然排山倒海。

    寂筱寻他,足有十年。

    那是秦淮河上最华丽的一艘画舫,烫金的大篆,刻着“芙蓉”。寂筱听见泠泠如流水的琴音,脚步停了停,从岸边上望过去,就望见男子浅浅的笑容。端一杯醇香的酒,软软的眼神,落在旁边抚琴女子的手指尖。

    寂筱打了一个颤。髻上一支翠翘,颤巍巍跌进了脚下的秦淮河,没有半点声响。她认得他,纵使十年,深刻却如同朝夕都在自己枕边。寂筱狠狠退了两步。

    那一晚斜月沉沉,寂筱在暗处,似是望断了天涯路。

    以后的数天,他风雨不改,到芙蓉肪上,听同一个女子,弹同一首曲子。寂筱觉得那专注的眉眼,脉脉的神态,似要惬意得忘记一切尘烟。而她更怕,怕他就这样也忘掉了她。

    于是,寂筱很坚定地跟鸨母说,我想留在芙蓉肪。

    她开始更加靠近他。

    他姓时,名景枫,在南京城算是名门望族之后,家底殷实,受教良好,即使尽日流连烟花地,南京城的人也都说,是因为那个叫青珞的歌妓。

    他们说,时景枫对青珞,情真,情深,不分割半点给芙蓉肪的其她女子。

    自然也包括寂筱。

    寂筱识得。

    青珞那样的女子,天生一张美人脸。即使寂筱的模样亦生得玲珑,丝毫不逊色,但风情韵致,她却是万万不及她的。芙蓉肪的女子,多数跟青珞交好,寂筱的意外介入,就成了她们闲暇时候的话题,偶尔,甚至当面奚落。

    寂筱不恼,她只要每天看到黄昏时候的秦淮水,看到逐渐阑珊的灯火,她就觉得心饱胀起来,她知道时景枫很快就会来。

    但也不是不惆怅的。姑娘们都说,男人总是爱女人的狐媚妖娆,爱薄纱翠袖遮掩下的杨柳腰,金步摇。但僵硬冰冷如寂筱,如何做得到。

    她甚至都不会笑。

    跟周幽的**女子褒姒一样,寂筱不会笑。

    从失去阿母,失去族人,再失去唯一的寄托时景枫,寂筱早已经忘记,她是否曾经有过笑容,是否能像青珞那样,一笑倾城。倾了时景枫的城。

    通常,时景枫都和青珞在最里间饮酒,寂筱坐在别的男子身边,断断续续朝里间张望,她觉得青珞一双流盼的眸子,几乎刺得自己眼眶生疼,有什么要涌出来,她便赶紧替身边的男子斟一杯酒,或者往他嘴里放一颗梅,尽管这样的过程叫寂筱觉得难过甚至恶心。

    时景枫也不是没有看见她的。清清淡淡的寂筱,最叫他诧异的,便是她浑然天成的忧伤气质,水灵的眸子在对上他的时候,总要闪着隐约的晶亮,仿佛井中月影。

    他对她点头微笑,她却不笑,反而有些慌乱,掩饰不住的局促。时景枫觉得纳罕。

    当寂筱的思念快要腐了她的心的时候,她便做诗写词,写没有章法的断句,一腔胸臆,满怀愁绪,都点点滴滴铺陈在华丽的笔墨上。

    寂筱不知道,该如何对时景枫说这样一个故事,这么久了,他看见她,竟然是无波无澜的平静姿态,仿似两个人此前从不曾相识,仿似寂筱的牵念,不过是噩梦之后的自我填补,构造这么一个少年,给自己温暖,为自己救赎。

    但若温暖,何以寂筱在夜里盖紧了棉被依然瑟瑟发抖。

    但若救赎,何以寂筱找不到愉快的表情,甚至连最起码的微笑都与她叛离。

    “一掬香尘冷月灰,啼痕点点红袂。罗幕不暖,胭脂酒寒,鬓染清霜怎生寐。心抵黄花碎。

    两半瘦枕孤衾对,小楼怯怯薄被。绮窗疏黯,摇影烛残,等闲白发相思睡。风絮海棠危。”

    时景枫第一次进寂筱的房间,看到的,也就是这首题在团扇上的词。他念了又念。

    寂筱推门进来,狠狠吓了一跳。她说,你怎么会在我房里。心如鹿撞。

    时景枫捧着团扇不松手,他说青珞出去了,我等她,就在这里四处看看。无心闯入,请姑娘见谅。他叫她姑娘,生分得很,寂筱觉得难过。想问他你真的已经不认得我,未开口,时景枫便拿了扇子问寂筱,这句子,是你写的?

    寂筱点头。时景枫啧啧赞叹,竟是如此风流才情的女子。寂筱盯着他,直直的,干净透明的眼神,你不觉得,这格律韵式,终究是无根无据,太过亵渎前朝文人了么?

    时景枫先摇头,后点头,虽然杂乱无章,没有依着任何词牌或曲牌的格律,却恰是这样,才显得情真,情深,蚀骨的相思,不着虚浮的痕迹。

    两行清泪涌上来,他竟然是懂她的。

    时景枫正要拿衣袖给寂筱拭泪,前厅传过喧哗的声音,他知道是青珞回来,喜上眉梢,把团扇塞到寂筱手里,跟她说这样伤心,何必,便出了门迎过去。剩寂筱,泪痕未干,心又湿。

    风尘记

    时景枫注意寂筱的时候,渐渐多了起来。看她新写的,不是词的词,听她说关于塞外的故事,专注得像个孩子,像十年以前的那个小小少年。寂筱一度心猿意马。

    说起鞑靼,说起掠夺和屠杀,说起那个抱她骑马的孩子,说起白色的羽毛墨绿的羌笛,时景枫除了拿出一个听故事的人所应有的神态言语,再没有多余的,让寂筱足够暖心。她一点点在往深邃无底的漩涡里沉陷,沦陷。

    那后来呢?时景枫问寂筱,那后来呢。

    后来。寂筱垂下睫毛,后来我一路奔跑,等待还有寻找,可是。她说到这里,抬眼看时景枫,难过得都要昏厥,她说,仍然没有找到。

    寒冬腊月的天,寂筱成了行将就木的枯草。她不知,明年春风吹又生的时候,她还能不能,像初初遇见他那样幸运,以及用一生寻找他的气力,重新活过来。而活过来,又怎样。

    而时景枫决定给青珞赎身。

    时家的人,知道时景枫流连烟花地,虽然心头不悦,面上也阴沉,但想他如果是逢场作戏也就罢了。可时景枫突然提出娶青珞做正室,时家的长辈,茶盅都摔了满地。

    时景枫黑了脸,义正词严,说他爱青珞,愿意为她藐视一切。然后冲出家门,索性在芙蓉肪上住了下来。

    寂筱说好得很,你爱她,便要为她赴汤蹈火,烟花女子,仍然是万千锦绣的一朵,等待采撷,期望有惜花之人善良的呵护。

    时景枫高兴,大喊三声,妙,妙,妙。双手一拍,震碎了寂筱护在心上的最后一层膜。

    她的坚毅,原是因了对爱的执著。而今终于风吹云散,散了最后一丝希望。只剩绝望。她终于畅快地笑起来。形容冰冷,面如枯槁。

    萧萧瑟瑟的一堵墙,隔了光阴,隔了暖阳。于是朱颜煞白十指班驳,开出罂粟,寂寞蓬勃。

    这个时候有城里的恶霸要纳青珞做偏房。心知,是时家奈何不了乖张的少爷,只好对青珞算计。时景枫把心一横,收拾了细软要与青珞私奔。

    亦是用情深挚的女子,青珞哭倒在时景枫怀里,哭花了满脸的胭脂。

    可还是迟了。

    时景枫被压着回了府,锁在封闭的房间。而青珞,翌日便要过门。

    最后,寂筱只剩下那只从未吹过的羌笛了。她握在手里,幽幽的,散着寒凉的光。夜已半,她在时府的门外徘徊,良久,通传的家丁终于出来。说笛子留下,人依旧不许见。

    寂筱早料到,盈盈又是一叹。

    回芙蓉肪,天已渐亮。

    青珞抓着寂筱的手,很多话,像千头万绪的麻。寂筱淡淡笑着,都准备好了,上轿吧。

    喜堂上,高朋满座。推杯换盏间,此一场盛宴,仿佛也是一场垂死的挣扎。

    新娘在房内,落寞地坐着。天色暗沉,梧桐缺处无月明,只有黑。伸手抓不住的惊恐。

    然后,更夫的梆子敲到第三下,恶霸府上炸开了锅。家丁丢了魂,奔跑着喊叫着,新房着火啦新房着火啦。丑陋的新郎跌跌撞撞,跑到门前,眼中已是火海一片。

    眼泪成血,青丝成灰。烧焦的房屋最后只余碳黑的人骨。满城嘘唏,说青珞怎能痴心如此,宁死不背叛时景枫,未想,坊间女子竟也这般贞烈。

    而埋掉焦骨的当天夜里,时景枫也疯了。扯烂了衣裳,又是哭又是笑,最后终于跑出门,再没回来。

    说书人在客栈的大堂上,开始将这段孽缘加以润色修饰,讲出了精彩的传奇。纷纷嗟叹:一颦一笑一心足,一悲一喜一生误。

    却没有人知道,炽烈的大火,烧毁的不是一个青楼女子娇弱的身躯,而是她无悔的情,失爱的心。

    这个贞烈的女子,也不是叫青珞。

    她有一世的相思,半生流离。愿为相思睡,不忍相思累。

    所以那场大火,其实是一个骗局。寂筱在交给时景枫的羌笛里藏了字条,仔细交代。他装疯跑出家门之时,青珞正等在森森的金陵城门下,等待重逢,逃离,爱并最终相守。

    后来青珞掏出寂筱的书涵,交给时景枫。上面只有十一个字。白色的纸,好象一种透澈的绝望;笔墨浓黑,比寂寞还深刻。

    寂筱说,你就是我一直寻找的少年。

    你,就,是。

    时景枫就这样哭了,无助的,像个婴孩。那是他第一次为一个女子落泪,汹涌滂沱,渗进五脏六腑。可是还有什么机会,允许他告诉寂筱,他自小就在南京城寸步不曾离开。随着父亲去到塞外经商的小小少年,是他孪生的哥哥,时景生。他在大漠的沙尘里葬身,迄今已有七年。

    谁又说得清楚,寂筱心里爱的,究竟是存在于她记忆中的小小少年,还是秦淮烟雨里,让她真真切切哭过笑过,刻骨铭心的时景枫。

    情之一毒,穿肠蚀骨,若真爱过必定执迷不悔。

    就像谁也不能笃定,寂筱知道了这段错误,是会惋惜灯蛾扑火的愚钝,还是仍旧心满意足地,倾城而笑。

    何日君再来

    到如今,在香泠的记忆里,总还是抹不掉官家给她的羞辱。偌大的一座繁华躁动的城,她走不出去,也无处去。个中的凄楚和怨恨,就好比掌心的裂纹,纠缠烦乱,而又泾渭分明。

    那个时候,香泠以为,她跟官锦荣便叫做真心相爱了。到最后才明白,对方所有掷地有声的承诺,不过也只是说说而已。

    官锦荣到底是有钱人家的少爷。而她傅香泠,跟着掌勺的厨娘,在官家做了三个月的烧火丫头,已然形销骨立。她这样的山野村姑,自小被父母遗弃,乱世中辗转,来到此处,求的也只是一个栖身之所,这样的背景遭遇,注定了官锦荣的大获全胜。一直到官家的老太太掘出了这段私情,毒打她,言辞间百般羞辱,香泠才看清楚,那个噤若寒蝉的官锦荣,原来是如此的懦弱没有担当。

    彼时,夜深风寒,倾盆的暴雨像尖刀一样刺在身上,香泠昏沉沉的被丢在门外的大街上。官家的人,连一粒米都不允许她带走。

    这段经历就仿佛一场醒不了的噩梦,让香泠风光于人前,却越发冷漠孤僻。那以后,她穿起奢华的舞衣,以撩人的姿态,在城中最奢靡的场所,乐满都夜总会的舞台上,日复一日唱着男欢女爱的歌。或浓郁,或凉薄。

    到如今,两年过去,傅香泠的艳名已然街知巷闻。

    断掌女子,命犯孤克。横亘一线,截断尘缘。

    这十六字的批语,从香泠懂事的那一年起,就像藤条一样缠绕着她,父母便是因此,狠心将她抛弃。香泠原本不信,或者说,她不甘心被区区的两句话束缚了人生。这样凄惨的预言,她甚至希望官锦荣可以打破。

    却还是一场欢喜一场空。

    谢了幕,在后台空荡荡的化装间里,香泠看着右手的掌心,突然只觉得寒凉。那也是第一次,香泠不得不承认,有关掌纹的恐慌,其实早已存在。

    而香泠就在那样明确的恐慌里,发现窗户被人撬开,一个黑影落进来。

    随后大堂的舞曲停了,桌椅碰撞,酒杯砸地,还有暴戾的声音嚷嚷着,说刚才有人在外面枪杀了黑龙会的当家,他们追踪凶徒至此,要对整个乐满都进行搜索和盘查。

    乐满都原本就是龙蛇混杂的地方,这样的场面,香泠可谓见惯不惊,轻飘飘的几句话,便唬得几个彪形大汉垂头丧气退出了化妆间。谁都知道,这位八面玲珑的傅小姐,与城中不少的达官显贵素有交情,如此女子,又哪里能够轻易就得罪。

    等所有的人都散去,香泠也不理会,拿了手袋径自离开了。第二天,她收到一束鲜艳的红玫瑰,没有卡片或字条,第三第四天,仍然是这样。到了第五天,才有人主动来找她,笑盈盈地问,那些花你还喜欢吧?

    香泠回头,看见一张陌生男子的脸。于是漫不经心地问他,你是谁?

    他答,严颂升。

    香泠微微一颤,惊的是此人来头不小。早听说那严老爷是个叱咤黑白两道的狠角,严家的广昌船运,霸占的是整个新界三分之二的码头。诸多的门派帮会,纵然心有不平,却碍于严家的势力,多半不敢噤声。

    严颂升看香泠一脸的惊诧,轻轻挑起她的下巴,柔声说,你既然救我,难道还不知道我是谁。

    香泠恍然,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广昌与黑龙会明争暗斗,已经不是一年半载的事情。黑龙会当家的遇害,严家人有最大的嫌疑,若当时能将凶徒捕获,就算撕破了脸皮血战一场也无妨,但如今没证没据,迫于财团和舆论的压力,黑龙会除了治丧和推举新任的当家,暂时未能轻举妄动。

    香泠承接着严颂升轻佻的眉眼,想他必定是将自己当作媚俗的欢场女子,脸色黯下来,拨开他的手,冷笑道,我何尝是要救你,不过是厌恶黑龙会与日本人勾结,才故意作对罢了。严少爷,我傅香泠虽然也是攀龙附凤的女子,但我宁可找那些踏实正当的人家,怎么都好过惹上您这样的风云人物吧。

    言辞尖酸,话锋犀利,却让严颂升笑开了怀。香泠也有些后怕,但见严颂升每晚都只是坐在大厅的角落,也不喧哗闹事,她才渐渐宽了心。她的歌唱完,他也离开,留下半截香烟在咖啡色的茶几上,剩余的火光明明灭灭,好象在释放着忧郁,又好象一种无声的挑衅。

    香泠问严颂升,你究竟想要怎样?

    严颂升做出很无辜的样子,摊开手,反问香泠,什么怎么样,难道来听你唱歌的人,都要得到你的许可才能入场?他看香泠又急又气的模样甚是可爱,忍俊不禁,便又问道,是不是我在这里,吓着你了?

    香泠知道自己辩不了他,又瞪他一眼,转身走了。严颂升却又在背后喊她,我喜欢听你唱歌,是真的。

    自诩阅人无数,看淡了欢场,却还是分明的听见话中诚恳之意。心中凛然一动,牵了牵嘴角,重又转过身来,走到严颂升面前,问他,帮我做一件事情,以后,我可以随时唱给你听。

    没多久,官家的生意垮了,好端端的运货船,一箱一箱的海产,变成来历不明的私盐。老太太受了刺激,一病不起,下人们也卷了铺盖各自谋生,最后,只剩下官锦荣一人。

    香泠挽着严颂升离开乐满都,司机为她开门的时候,她看见官锦荣的落魄谦卑。他们去吃消夜,然后严颂升带她去上水的别墅。官锦荣就那样僵硬的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着严颂升与香泠耳鬓厮磨,连汽车的喇叭也没有按了。

    香泠心中别扭,问严颂升,你是故意找官锦荣来做你的司机对不对?

    严颂升温和地笑着,依旧满脸宠溺的深挚表情。香泠,我这也是想替你出一口气罢了。香泠睥睨着他,昏幽的灯光撒下来,面色是蒙了尘一般的蜡黄。

    你调查我?

    严颂升抽一口烟,说,我也是好奇,想知道你同官锦荣一家到底有何过节,值得你拿整个人来回报我。

    香泠摔门出去,在楼下客厅的沙发上躺了整晚,间中小寐一阵,睁开眼睛看见严颂升的背影,呢绒的薄毯边缘,似是留着他手指的余温。

    香泠蜷得更紧了,恍惚有眼泪潸然的蜿蜒落下来。

    却不知为谁。

    严颂升再到乐满都来,香泠避着他。她在台上轻歌曼舞的唱着卡门,眼神投在角落的那点火光上,总是带着嘲讽和戏谑。

    男人不过是一种下贱的东西。

    爱情不过是一种无聊的游戏。

    香泠连续唱了几晚,这泄愤的歌词让她的笑容逐渐放肆,舞姿也更为妖娆。严颂升在后台堵到她,一把抓着她的手腕,几乎要听到清脆的骨头声音。他问她怎么突然冷淡起来。香泠说你就当我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吧。

    严颂升却不肯罢休,硬是将香泠塞上车,带回了别墅。香泠哭着喊着,指甲在严颂升的胸前抓出一道道滚烫的红印,挣扎得没了力气,便收敛了所有的声音,奄奄一息的躺在那里,眼睛如铜钱一样张着,都是绝望和惊恐。

    这个时候,严颂升离开了。走之前问香泠一句话,难道我从来都只让你觉得厌恶?

    香泠又哭又笑,说,我只是利用你。

    逐渐平静下来。

    角落空了,烟头与玫瑰都不再出现。男人的吹捧献媚,开始让香泠觉得腻烦。寂寞更甚。

    官锦荣似乎也不做严颂升的司机了,香泠几次看见他,弓着身子拖一辆黄包车,经过乐满都的时候,又总要抬头向门内张望。

    起初,香泠还有几丝仅存的欢愉,报复的快感让她掩面而笑。

    次数多了,便也意兴索然。

    有一次香泠喝多了酒,带着微熏的醉意,拦着官锦荣的车要他送她回家。官锦荣也不拒绝,扶她上了车。一路上,不管香泠说些什么,他一个字也没有应答。

    但有一句,就像惊天的锣鼓,彻夜都在耳边聒噪。

    官锦荣,你对我,是否尚未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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