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黑夜已经过去，太阳正悬挂在东方。我已无法分辨自己的泪水中包含的是欣喜、惊恐，还是自责，但这时的我却清楚地发现，我那紧闭已久的心门，已经完全向陈斌敞开。
车祸之后，我全身心地照顾休养中的陈斌。
这天晚上，报社忽然通知我有一封加急邮件，要我立即回报社签收。于是，我在为陈斌铺好被褥之后就赶回了报社。
这的确是一封特殊的邮件：快递包里除了一封信之外，没有其他物品。而且这封信没有邮戳，没有署名，信封上的“康柠记者收”五个字也是用书报上的印刷字拼贴起来的；更奇怪的是，信封不是市面上出售的标准信封，而是手工自制，并且，制作得还相当精细。
我小心翼翼地剪开信封，一张A4纸从信封内掉了出来，只见上面打印着几个字：“康记者，我知道谁杀死了俞铭。”
“轰”的一声，我的心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我的大脑迅速判断这封信的来源和内容的真假。就在这时，桌面上的电话突然响了。
那是一个低沉而陌生的男声：“康记者，我知道你回报社了……”
我努力保持冷静：“你是谁？”
“我就是给你写匿名信的人。我现在就在你们报社后巷，你能来跟我见一面吗？”
我没多想，挂断电话向后巷奔去。
在狭长幽暗的后巷，一位身材瘦削的少年矗立在静夜的风中。他身着紫色的T恤，淡色的休闲裤，身高在一米七五上下，皮肤白皙，五官清秀，看起来只有二十岁。
“康记者。”他有些拘谨。
“你就是刚才给我打电话的人吗？”我问道。
“我叫阿龙，是做化学研究的……其实就是……制毒……”少年有些难为情。
“什么？”我打了个寒战。
“我主要向夜店提供自制的软性毒品，有的时候也接些私活……康记者，你不会向警方揭发我吧？”少年紧张地问道。
我摇摇头：“说说俞铭的事吧，是谁杀了他？”
“我是看了你的报道之后才知道俞铭是因为用了我配制的毒药才死的。”
“你说毒药是你做的？”
“对，这是一种特殊的毒药，它进入人体后不会立即起作用，一旦生效，服用的人就会在短时间内暴毙身亡……去年九月，一个小个子男人找到我，给了我很大一笔钱让我帮他配制这种毒药。我当时并没有多想，但后来看了你的报道，我也吓了一跳……是我害死了那个男人……”
“那个向你买毒药的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那个人戴着大墨镜，根本看不清长相。他大概有一米七多一点，很瘦，说起话来还有点娘娘腔，可能是个同性恋。我的客户里有相当一部分是同性恋者。”
巷口不时地有汽车经过，车灯明暗闪烁，阿龙看起来十分不安。“康记者，我必须得走了。你能把手机号留给我吗？有事我再给你打电话。”
我点点头，递给他一张名片：“谢谢你了。”
阿龙看了看我，转身消失在巷尾。
案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但阿龙的描述已为我勾勒出了凶手的轮廓——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同性恋。而贩毒的少年、同性恋者都会为“俞铭之死”的系列报道添加几分刺激元素。
但这件事我是否应该告诉陈斌呢？我承诺过阿龙，绝不向警察透露有关他的任何情况，但只要同性恋的故事一出笼，陈斌又少不了对我一番狂轰滥炸……
这时，一只宽厚的手掌在我面前晃动，接着，手掌将我手中削了一半的苹果放在桌上。我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着坐在病床上的陈斌。
“回魂了吗？”陈斌说道。午后的阳光从窗外射进来，照耀着陈斌的侧面。那原本棱角分明的脸庞在温暖的阳光下更显得坚毅。
我咬着下唇：“给我讲讲你和卢曼的故事吧。”
陈斌沉默片刻，长叹一声：“十几年前，嘉嘉的妈妈大学毕业之后在一所中学代课。那时候我也还在区里的派出所上班，有一天晚上，她被几个流氓跟踪，是我救了她。我们就这样认识了，那以后，她就经常到派出所来找我，我……当然，她很漂亮……我们就这样开始了。我们很快就决定结婚，爸爸坚决反对，但我还是背着我爸跟她领了证。结婚不久，她就辞去了教师的工作，以最快的速度考取了地产经纪执照，进入现在这家房地产公司。当时我很反对，但是她根本不听我的劝，后来干脆什么都不跟我商量。她做地产经纪之后就变了，经常抱怨家里穷，不愿意跟爸爸住在一起。为了迁就她，我在市区买了一套两房的公寓，从爸爸那里搬了出来。嘉嘉三岁那年，我调进了市局，被派去英国进修。有一次我回国探亲……”
陈斌停了下来。我知道，接下来一定发生了令他伤心难过的事情，我不敢问下去。
“我在卧室的衣柜里，发现了一个赤裸的男人。那个男人……是她公司的老板。她提出离婚，但为了嘉嘉，我没有同意，她为了逼我离婚，把我们的积蓄全部拿走，甚至还把嘉嘉藏起来……”
陈斌的话语中充满了悲伤愤怒。我不知如何回应。这时的他，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骄傲而无奈。
“这些年来，爸爸不时地催促我再婚，其实我真的不是对嘉嘉的妈妈放不下，而是……”
我点点头：“我了解你的感受，成涛离开我之后，我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对其他人敞开自己的心扉。”
陈斌转头望着我：“对于嘉嘉的妈妈来说，我的确是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男人。所以……”
我凝视着陈斌，等待他的下文：“所以，对于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我既不能让你享受富贵的生活，也不能让你一夜之间就变成名记者，甚至我会抽不出时间来陪你……有些事情，我不想发生第二次……”
这是我第一次走进陈斌的内心深处。
我们在一场混乱中相识，我们曾有过误会，也曾彼此猜忌；我们心底的伤痛都将各自禁锢在一个冰冷而孤独的世界里；直到有一天，我们一起面对死亡……
爱的火花总在不经意间迸发，但是我要怎样让他了解真正的我？
我只不过是一只被逼无奈的羔羊，誓死保卫着自己的所有，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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