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与酸奶-鸟瞰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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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兵蛋子林子想家的时候,总是要走出哨所,到离哨所不远的干草沟去一趟,在那里一个人坐一会儿,或者哭上一场,等心里好受一点了再回去。班长李绍刚对此也是默许了的。不默许又能咋样呢?这个哨所除了他和林子,就剩下老兵大个子刘了。三个人的哨所,也就只有彼此的理解和宽容了。互相猜忌啦,使坏心眼儿啦,以强欺弱啦,这些人类的陋习在这里都派不上用场。他们三个人其实是彼此依靠的,谁也离不开谁。大个子刘的军龄比他班长还长,有时候班长心里憋闷了,无端地烦躁起来,还要找大个子刘,朝着大个子刘发发牢骚骂骂娘,听大个子刘说几句好听的,安慰安慰,慢慢地也就平静了。而这个动不动就哭鼻子的林子,是个城市兵,上的学念的书比他俩多,见的世面也比他俩广,会讲一套一套的大道理,大个子刘就爱听这个。大个子刘平时话不多,也看不出他有没有烦心事儿,但只要他从箱子里拿出一只酒瓶,喝上那么几口时,班长和林子就知道他心情不好了。于是班长向林子使使眼色,林子就过去给大个子刘讲大道理,等林子天文地理古今中外地神侃一通后,大个子刘就把酒瓶又装回去了,也就万事大吉了。所以,大个子刘的那瓶酒都喝了快一年了,还没有喝完。

    林子每次到干草沟,如果需要哭一场,他是一点也不吝啬眼泪,也不怕喊坏了嗓子的。那毫无顾忌肆无忌惮的哭声,就像是一头发情的年轻公狼在呼唤传达自己对一头母狼的思念之情,而“泪飞顿作倾盆雨”则是他哭相的最好描述。

    在干草沟里有一大片芨芨草丛,草丛深处有一对野百灵做了窝。林子第一次到这里来放声痛哭时,那只雌鸟正在窝里孵蛋,沉浸在哺育后代的美好幻想之中。她甚至闭上了眼睛,让自己的思绪信马由缰,海阔天空。她想到了夏天,大片的绿色在脑际里流动,绿色中夹杂着红的黄的紫的白的野花,她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擦着草尖在飞翔,他们嬉戏着,追逐着,彼此召唤着,一派天伦之乐。就在这时,林子的哭声如炸雷般响起,那样的突如其来,那样的陌生。雌鸟惊得魂飞魄散,美梦被戛然斩断,世界末日就将来临的悲哀一下子充满了她的心。她都不知道动一动,只有母性的本能让她紧紧地护住了她肚皮底下的那几枚鸟蛋。

    “爸爸——我想你!妈妈——我爱你!”林子的哭声掠过芨芨草丛,在辽远的草原上四散开来,还没传出多远,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让林子有一点意犹未尽,他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想家的情愫又是那样浓烈,可就是没有一点回应。沉稳博大的草原,好像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一样不动声色。不时刮过草原的风,同样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对林子的号叫不屑一顾。林子感到了自己的渺小,面对草原,他的声音是那样的微弱,他心里的痛苦是那样的不值得一提。但他并不知道,他的哭声还是让一只野百灵受了惊。

    雌鸟听着林子难听的哭声,想起了雄鸟,忽然就有些委屈。雄鸟不太顾家,不知道飞哪儿去玩了,把哺育后代的重任压在雌鸟身上。如果他这会儿正在寻花问柳,那雌鸟就更冤枉了。这时候,雌鸟就想到了这些,一想到这些她就又气又怕又急又恨,眼泪都出来了。

    而就在这时候,哭声戛然而止。

    林子回到哨所的时候,刚好轮到他站哨。这个三个人的哨所,还从来没有在站岗放哨上放松过。每天每天,有两个人去查沿青藏公路走了一段后忽然拐进这片草原的高压线路,一个人就站岗放哨。晚上,两个人睡觉了,一个人同样要站哨,一站就是一晚上。

    林子刚到这个哨所的时候,对这一点很不理解,觉得这是多此一举。

    “站什么哨啊?提高什么警惕呀?你叫破坏分子来这儿他都不来!”

    “可咱是军人。”

    “咱这也算军人?谁说咱是军人了?谁见咱是军人了?”林子说到这里,就越发地激动了,他想起了和他一块儿当兵,现在在大城市的党政机关做警卫员的那个老乡。人家每天都穿着笔挺的呢子制服,挺胸昂首,威风凛凛,那才叫军人呢!

    “如果你不想站,那我站!”班长李绍刚说。

    林子二话没说,就把步枪塞到了李绍刚的手里,进屋里听半导体去了。

    “这娃娃,班长昨晚上站了一宿,你就忍心呀?”大个子刘有点看不过了。

    “你不忍心你去站着!”林子都铁石心肠了。

    结果那天晚上班长和大个子刘都没睡,林子一个人做了一晚上回家探亲的梦。

    第二天,林子揉揉眼睛醒过来,从窗口看到班长和大个子刘的情形,让他这一辈子也忘不了。他看到两尊古铜色的雕像纹丝不动地立在门外,刚刚升起的太阳,用阳光的手给雕像勾勒出棱角分明的金色的轮廓,坚毅、勇敢、视死如归……一切与英雄有关的词语,都与这两尊雕像有关。雕像以远,天空湛蓝,白云凝重,草原延伸到远方。

    林子呆呆地看着,直到班长冲他笑了笑,他才从眼前的幻象中醒悟过来。

    野百灵盼望着的夏天转眼就到了。草原坦荡地铺开,一望无际的绿色有一种柔和、恬静的母性之美。放眼远望,心中的烦恼与痛苦因为这无边的绿色而会有所消解和缓释。新兵蛋子小林当兵也有半年多了,可是他改不掉哭鼻子的毛病,时不时要到干草沟哭一场,只是那哭声不再那么稚嫩了,铿铿锵锵的,有那么几分男人的味道。那一对野百灵的儿女也长大了,他们的儿女长得都很壮实。自从有了儿女,雄鸟懂得顾家了。每次他们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在干草沟口的草坡上练习飞翔的时候,雄鸟和雌鸟飞在最前面,彼此呼应着,指导几个小家伙飞来飞去。他们的言语中有亲昵的爱意,有宽容和理解,比雌鸟还在孵蛋时的美梦还要美。他们也已经习惯了经常光顾他们的地盘,但对他们毫无恶意的那个爱哭的男人和他的哭声,在他们看来,他和在这片草原上与他们和平共处的其他动物一样,彼此之间只要保持一种淡泊、平和、互不相干的关系,大家就相安无事了。

    班长和大个子刘去察看线路了,留下林子一个人看守哨所。

    林子背着枪,先是在门口的哨位站了一会儿,又围着哨所走了几圈,显得有些无聊。这会儿他是不能到干草沟去的,在和班长、大个子刘一起相处的日子里,他懂得了擅离职守对一个军人来说是多么的严重。他站在哨所门口,朝着干草沟方向看去。他看见野百灵一家还在那面草坡上练习飞翔,野百灵夫妇不厌其烦地飞上草坡,又从草坡上飞下,几个儿女便依次跟在后面:先是大儿子,接着是二姑娘,最后是小儿子。小儿子明显已经有些吃不消了,但还是不甘落后,吃力地跟在后面。林子看着,起先觉得很好玩,看着看着,却想起了自己还是在新兵营的时候。

    林子当兵是属于走投无路而不得不为之的。爸爸妈妈好好地在厂里上班,从厂里的技校毕业后,还没有分配工作的林子闲在家里,单等爸爸退休后,去接爸爸的班。不想厂子因为效益不好倒闭了,爸爸妈妈提前退了休,林子的工作也就没有了着落。后来还是林子的一个远房叔叔想办法让他当了兵,指望着他能到部队上学点啥——时下部队上不是讲培养军地两用人才吗?比如说开车呀做饭呀啥的,到时候复员了,没准儿靠这个还能发家致富呢。林子就是怀着这样的崇高理想走进了绿色军营。在新兵营训练的时候,林子表现得很积极,希望到时候能分到一个能学到本事的连队。没想到却分到了这片大草原上的小哨所,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方。而那个平时连俯卧撑都做不好的老乡却凭着一米八的身高和那副浓眉大眼的长相,分到了城市,成了城市要害部门警卫营的一员。

    林子想起这些,心里就有些不平衡,鼻翼两侧酸酸的,有点想哭的意思。爸爸妈妈的身影也不失时机地出现在他的脑际。林子真想立马走进干草沟,在那里哭一场去。林子养成了一个毛病,要想哭,就非得要到干草沟去,在哨所里,他是怎么也哭不出来,特别是肩上挎着枪的时候,心里虽然是悲悲戚戚充满了痛苦,可就是流不出眼泪来。

    为了赶走心里的烦恼,林子开始练正步。

    “野百灵一家不是正在练吗?我也练练不行吗?”林子自言自语道。

    林子自己喊着口令,紧绷着双腿,挺胸昂首,向这草原深处走去。

    “一二一,一二—……一、二、三——四!”

    林子走出哨所,再返身往回走去时,他看到阳光的金晖抛洒在草原上,温暖中透出一种宽厚的安全感,一如母亲的怀抱。阳光下的哨所,平静地躺在草原母亲的怀里,显得那样的安然自得,就像是刚刚吃饱了奶水的孩童感到了困顿,就要睡去一样。林子看着眼前的景致,心里好受了一些,甚至有点发现新大陆的兴奋,有点意外。他以前从来也没注意过这些。以前,他更多地看到的是这个哨所在这里的不合时宜,和那种与周围环境不和谐的突兀感。这辽远的草原,方圆几十里没有任何人工建筑,却在这里平地冒出来一个小小哨所!

    林子刚到哨所时,怎么也适应不了这里的环境,每天心里都是巨大的空虚和填充在这空虚之中的恐惧。他没有像其他的新兵一样,在老兵面前极力表现,在老兵们习惯的指使下干这干那,面对班长和大个子刘,他反而成了大爷,经常无端地发牢骚闹别扭使性子,班长和大个子刘凡事倒让他三分。

    林子走到哨所前,他感到有点累,便就地坐在地上,想休息一会儿。他的呼吸粗重而又急促,他知道这是缺氧反应,在这里不能过量地活动。林子一坐下来,绿色草原就一下子淹没了身着绿色军装的他,如果不是身边的步枪,他就像一只披着保护色的动物,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不容易发现了。

    一缕阳光照在哨所拱形门顶端的一块铁皮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林子不由眯起了眼睛。那块铁皮是前几天班长去离这里有几百公里的草原小镇上买来的,铁皮上是班长的亲笔手书:朗曲哨所。

    拱门旁边,是一块黑板,这也是班长亲自动手,用一块做饭用的案板做成的,刷在上面的黑色,是锅底上的锅墨。黑板上赫赫写着“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那是林子的字。本来,是班长要写这些字的,可是怎么也写不好,便不好意思地笑着,把粉笔给了林子,那笑容有点低三下四的味道。因为在写什么内容上,林子和班长发生了争执。按林子的意思,要写“风雪高原献青春”几个字,班长说,这句话有消极情绪,不行!大个子刘本来挺爱听林子的话,可这一回,他也站在了班长一边。

    班长满头大汗地忙活了半天,写了又擦擦了又写,就是写不好,没办法,只好求林子去写。人家当班长的都这样了,林子虽然有不同意见,还是二话没说,一气呵成写上去了。

    林子这会儿看着自己写的那些字,还是有点好笑:军民团结,可是这儿哪来的民啊,你去团结谁啊!当初,林子也提出了这个看法,但班长说,要放眼世界,不能把目光盯在这片小小的草原上。

    要说这里没有民,其实也不对。这里是朗曲草原的冬季牧场,到了冬天,阿古才加一家就会把帐篷迁移到这里来。

    去年,随着冬天的慢慢临近,林子心里的恐惧也日渐强烈。当兵之前,他就听说过高原冬日的可怕,雪灾、沙尘暴这样的词语早就让他心惊胆战了,而这一次他要亲自感受这些!一想起这些他就后悔当初听了叔叔的话,当了兵。没想到真正到了冬天,由于阿古才加一家的到来,这个冬天反而有点五彩缤纷了。

    班长和大个子刘已经和阿古才加一家很熟悉了。阿古才加听说哨所里来了个新兵,迁来帐篷的第二天就带着女儿香毛措到哨所来看林子,把林子弄得挺不好意思。这是林子到这个哨所后第一次看到班长、大个子刘以外的其他人,本来能说会道的林子一下变得笨嘴拙舌,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香毛措看着他,一个劲儿地笑。林子闻着香毛措身上不断散发的异性气息,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阿古才加父女俩走后,林子感到悲喜交加,跑到干草沟里哭了一场。他知道,这个冬天不会像他想象的那样难过。当然,他的哭声是经过了极度的节制和压抑的,没敢哭出太大的声来,害怕香毛措笑话他。

    吃过简单的晚饭,林子走出哨所,他看见挂在远处地平线上的落日滚圆而又硕大,在层层叠叠的云团的簇拥下,显得雍容华贵,风流倜傥。一如一次盛大而又挥霍无度的宫廷送别仪式——尊贵的王子在臣民们的相送下,奔赴恶魔与敌人肆虐的战场,去驱赶黑暗,去寻找光明。太阳与云彩的这种组合,似乎是大自然的一次特意安排,太阳点燃了云彩,云彩又烘托着太阳,人间美景就这样被缔造出来。而这样的美景是孤独的,不属于游人,只属于林子、班长和大个子刘,以及他们孤独的哨所。

    晚上七点整,林子从大个子刘手中接过枪,站在了哨位上。

    班长和大个子刘宿舍里的灯刚刚熄灭,香毛措不知从哪儿跑了过来。夜色中她看着林子,脸上依然是一脸灿烂的笑。林子看着香毛措,夜色掩盖了他变得通红的脸,却掩盖不了他怦怦的心跳。

    “听说你是从城市里来的?”香毛措问林子。

    林子点点头。

    “城市大吗?”

    林子点点头。

    “有天空这么大吗?”

    林子朝天上看看,想了想,点点头。

    “城市里人多吗?”

    林子又点点头。

    “有这天上的星星多吗?”香毛措抬头仰望着天空。

    林子又朝天上看看,又点点头。

    香毛措依然仰望着天空,沉浸在无边的幻想与神往之中。沉沉的夜色里,她的眼睛却有着亮晶晶的星星一样的光芒。

    林子看清楚了,她头上的那块头巾是红色的。

    “回去吧,天已经很晚了。”林子看着香毛措,他的脸不再红了,心跳也慢慢恢复了正常。

    “我想听你说说城市!”

    “明天你到哨所来,我一定给你说说。”

    此刻是夏天,阿古才加家的帐篷又搬走了。

    太阳已经偏西,林子知道班长和大个子刘就要回来了,急忙走进哨所,为他们准备饭菜。

    草浪翻滚,一缕缕的微风调皮而又轻快地走过草原,把它们稍纵即逝的脚印留在草尖上。远处,似有似无的蜃气在流动,蜃气中的草原有一种幻觉一样不真实的感觉。班长和大个子刘从蜃气中走来,他们的身体在流动不止的蜃气中同样在流动,在流动中扭曲、变形。

    他们走得很慢,不像往常那样行色匆匆。

    林子做好了饭,看着他们懒懒散散走来的身影,感到意外,他预感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不由走出哨所,迎着他们走了过去。

    班长和大个子刘表情麻木,俩人都紧闭着嘴,紧锁着眉头。他们都似乎没看见林子,视而不见地从林子身边走过去,径直往哨所走去。这是他们从来没有过的举动,林子惊呆了。

    “发生什么事了?”林子追了上去。

    大个子刘停了下来,班长依然往前走着。

    “发生什么事了?”林子一把拽住了班长的胳膊。

    班长转过身来,呆呆地看着林子,忽然他趴在林子肩膀上,“哇——”一声哭了。这是林子第一次听到班长哭,那难听的,沙哑的哭声把林子吓坏了。他用指望的眼光看着大个子刘,在他的脸上寻找着答案。不想旁边的大个子刘也“哇——”一声哭了,一边哭,一边朝着班长和林子扑了过来,把班长和林子推倒在地上。

    三个人在地上抱成了一团。林子好不容易挣扎着站起来,看着地上仍然抱头痛哭的班长和大个子刘,忽然大叫一声:“孬种,给我站起来!”

    哭声戛然而止。班长首先站了起来,又伸手把大个子刘拉了起来。他们看着依然一头雾水的林子,班长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纸条,递给林子。

    林子疑惑地接过字条——朗曲哨所全体看守官兵:接到命令后即刻撤离哨所,不得滞留,即令!

    林子是看到第三遍时,终于明白了字条上的意思。他感到一缕无可名状的酸楚从他的鼻子两翼涌出,迅速向大脑蔓延而去。林子撇撇嘴,飞也似的朝着干草沟的方向跑去。不大一会儿,狼嚎一样的哭声一浪高过一浪地从干草沟传到了哨所,传向整个草原。

    夜色慢慢深重,班长、大个子刘和林子,他们谁也没有睡。他们动作挺拔地站在哨位上,昂首挺胸,一言不发。在这个最后的夜晚,他们看着黑暗中的哨所,已经是欲哭无泪。这里有他们太多的孤独,有他们一夜一夜熬过去的难眠之夜,有奉献有付出,有他们青春的泪,有他们生命的歌……

    第二天,在冉冉升起的第一缕阳光中,林子找来粉笔,把黑板上“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仔仔细细地描了一遍。在班长和大个子刘收拾行装时,他又去了一趟干草沟。这一次,他没有哭。

    一只野百灵飞上云天,撒下一串串清脆婉转的鸣唱。华丽多变的曲调,悠闲自得的唱腔,一听就知道是那只雄鸟的声音。不远处的草丛中,也有一只百灵鸟在歌唱,音色柔嫩纤细,没有杂质。林子猜测那是小儿子的声音。

    没吃早饭,他们三个人排着队,走出了哨所。走下一个缓坡,哨所渐渐看不见了,这时候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去。

    哨所在清晨的空气中显得宁静,好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样。他们都同时看见,哨所的拱门上系着一块红色的头巾,像一面燃烧的旗。

    那是林子系上去的,头巾是香毛措偷偷送给他的。

    本篇入选《小说选刊》2007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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