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拉看着一男一女两个游客坐在他家的帐篷里喝酸奶、吃糌粑。他们要了两碗酸奶、一碗糌粑,糌粑是两个人分着吃的。
巴拉看着他们你一勺我一勺地吃着糌粑,想起了牧人们常说的一句话:吃一碗是客人,吃两碗是饿了,吃三碗是头牛!巴拉想,这两个人吃一碗,应该叫什么呢?
巴拉这样想着,不由笑了。
女游客看到巴拉一直盯着他们看,而且还面带微笑,便冲着他笑了笑,把酸奶碗举高了一些说:“好吃!”说完,又伸出大拇指晃了晃。
巴拉急忙把嘴角拉开一些,点头表示明白。自家的吃食得到了别人的夸赞,心里微微有些激动。他想再给他们一人一碗酸奶,请客,不要钱,但只是动了一下心思,却并没有这么做。碗装酸奶就码放在帐篷的一角,用厚厚的玻璃板盖着,巴拉不知道儿子曲珠是不是算过数,如果算过,就不好这么做。精明的儿子八成是算过数的。
两个人吃完了,男游客擦擦嘴,问道:“多少钱?”边问,边掏钱包。
“……噢,这个……”这是让巴拉难为情的事情。他家的帐篷餐吧刚刚开张,之前来过几拨客人,都是曲珠收钱,曲珠收钱的时候,他也是背过身或者转过脸去的。这会儿曲珠不在,他带着另一拨游客去看阿尼关老爷雪山,曲珠走的时候还专门叮嘱他别忘了收钱。
“多少钱?”男游客又问道,巴拉看到男游客已经把钱包拿出来了。他们都站起来了,女游客紧挨着男游客,两个人看着他,笑着。
“哦呀……”巴拉说着,忽然看到曲珠专门到县城制作的塑料硬壳的菜谱放在桌子上,便灵机一动,拿起菜谱,说:“这是我儿子做的,你们看。”
男游客接过菜谱看看,便掏出几张钱来给了巴拉。巴拉接钱的时候,不由躬躬身,说了一句:“贡巴玛从(对不起)!”他的声音很小。
两个游客依然笑着,那个女游客忽然问巴拉:“你们这地方为什么叫乱海子?”
“……”还在满心歉意之中的巴拉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从来没有人向他问过这个问题,他看着女游客,说,“以前就这么叫……有时候也叫……叫海子。”
女游客忽然睁大眼睛,说:“是吗?叫海子啊!海子是不是来过这里?”
“谁?”巴拉疑惑,“海子?我说的海子不是个人……”
女游客笑了:“我说的是一个诗人,他来过青海,是不是路过过这里?”女游客转脸看着男游客说,“这里叫海子,他也叫海子,这里边有没有什么关系?”
男游客摇摇头,不置可否的样子。
巴拉很想为女游客回答这个问题,但他没太听懂女游客在说什么。正在这时,外面传来摩托车的声音,巴拉知道是儿子曲珠来了,便解脱了似的站起来,说:“我儿子来了,他也许认识你刚才提到的那个人,你们问他吧!”
男游客和女游客互相对视了一下,哈哈笑了起来。
巴拉也跟着笑了起来。
摩托车的声音在帐篷门口熄灭了,曲珠走进了帐篷。
“他们想打听一个人。”曲珠刚进门,巴拉边对他说。他用的是藏语。
曲珠听了巴拉的话,急忙走近两个游客。“你们想打听一个人?”他问着,眼睛里带着询问和期待的神色。
“没有没有!”男游客马上说,“不是这么回事儿。”
“我们只是提到了一个诗人,他叫海子,这里也叫海子。”女游客说。
“噢,海子?”曲珠说,“是个诗人?”
“是的。”女游客说,“很著名的诗人。”
“噢!”曲珠说。
“他们是不是说这里有他们认识的人?”巴拉用藏语对曲珠说。
曲珠点点头,侧身问两个游客:“你们认识那个人?”
“不不,不认识!”男游客急忙解释说,“你们误会了!”他拍拍女游客的背,继续说,“她的意思是你们这里叫海子,那个人也叫海子,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哦,这样。”曲珠说,“如果有关系,是不是就有意思了?”
两个游客愣怔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我以后就说他来过这里好了!”曲珠没等两个游客回答,继续说。
两个游客对视了一下,有些吃惊地看着曲珠。
曲珠冲他们笑笑,转向巴拉,和巴拉谈论起一件事情。他们用的是藏语。男女游客看着他们忙,便向他们道了别,开着自驾车走了。
曲珠是来督促阿爸赶紧把家里的一顶白帐篷搭起来的。原来,他刚才带着去看阿尼关老爷雪山的那一拨客人乘坐的汽车抛锚了,陷在了泥坑里,这会儿,导游正准备带他们徒步走到这里,晚上他们要住在这里。
方才,那拨客人在巴拉家里也是喝了酸奶,曲珠向他们每人收了五元钱,而在曲珠印制的那个塑料硬壳的菜谱上写着酸奶每碗三元。巴拉很吃惊,即刻怒目圆睁,指责曲珠不要见了钱就黑了心。
曲珠急忙把他拉到帐篷外边,对他说,多收的那些钱并不是他要收的,而是那个带队的导游,也就是那个人群里唯一穿着西装,手上拿了一面绿色的小旗子,热情招呼大家喝酸奶的男孩子收的。他开车兼导游,客人是他带来的,如果没有他,这些客人也就不会到这里来喝酸奶,他们也就挣不到这些钱,所以,他应该拿提成的,并且直言不讳地告诉曲珠多收钱,这些客人他们不在乎一块两块的钱。
“以后还要靠这些导游呢,没有他们我们就没有客人。”曲珠对巴拉说。
巴拉听了曲珠的解释,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帐篷餐吧是乡政府让他们开的,每月还要向乡上缴纳一定的税钱,如果没有客人,没有收入,对自家来说,也没有什么,只是乡上这么扶持他们,希望他们能够依靠这个发家致富,如果开不好,实在是愧对乡上。
巴拉和曲珠把折叠放在帐篷里的白帐篷拿出来,摊开,开始搭帐篷。作为牧人,这样的事情对他们来说真的是驾轻就熟,甚至闭上眼睛也会毫无偏差地完成。他们分工明确,动作熟练,配合默契,搭架子、系绳索、绷篷布,不大一会儿就在帐篷餐吧的一侧把白帐篷搭了起来。
太阳渐渐偏西,阳光柔和了许多,有了一种橘红的暖色。
曲珠说他去看看那拨游客,说着,便驾着摩托风驰电掣般地走了。巴拉看着刚刚搭好的帐篷,又把一个铁炉子搬出来,放到帐篷里,装上烟筒,生上了牛粪火。虽说是夏季,但草原上的夜晚还是有些寒冷。“别把这些从城里来的人冻坏了。”他说。他又把几床被子、几件皮袄拿出来,晾晒在帐篷杆绳上。
巴拉做完这些,向着曲珠的摩托消失的远处看看。“他们要住在帐篷里。”他说。他知道等那些游客步行回来,少说也要到太阳落山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这会儿是看不见他们走到哪儿了的,但他还是向着乱海子边上的阿尼关拉[15]神庙走去。神庙在一座山坡上,从那里可以举目远眺伸向关老爷主峰的那条土路。
阿尼关拉神庙很小,系挂在神庙一侧的五彩经幡纷乱地随风飘扬,几乎要把这小小的神庙裹拥起来。神庙背后,是一个煨桑台,是用来祭拜阿尼关老爷雪山的。刚才那些客人出发前曾到这里煨桑祭拜,煨桑台上的桑料还在燃烧。神庙里,供奉着关羽关老爷,形象一如藏文典籍里对这位来自汉地的神癨的描述:面色赤红如珊瑚,凤眼细长似纺锤。阿尼关拉神庙虽小,但影响极大,被当地人尊称为汉族格萨尔,毕恭毕敬地供奉着,就连山坡背后的那座大山,也因为这小小的神庙,才叫了阿尼关老爷雪山。
巴拉到了山上,先是绕着煨桑台右绕三圈,然后到神庙里祭拜了一番,便出来坐在山头上,朝着远处的阿尼关老爷主峰张望着。他看到关老爷主峰巍然耸立,山下,除了在蜃气中飘忽不定的草原和草原上星星点点的牛羊,就剩下那条寂静的土路。偶尔,骑着摩托车的牧人从土路上飞驰而过,摩托车引擎的声音被这无边的寂静放大了,显得突兀又刺耳。这会儿,土路上什么也没有,巴拉便转过身来,看着山下那片叫乱海子的地方:一大片大大小小的湖泊,大概有几十上百个。大的其实也不大,最大的,可能也就有那些“东鲁”——有一千只羊的人家的羊圈那么大,或许比那个大点儿;小的呢,小的可能也就有谁家的帐篷搬走了,留了个搭过帐篷的痕迹那么小,或许比那个还要小一些。那个最小的,多大呢?巴拉想了想,他想起曲珠的阿妈活着的时候用的那个洗脸盆,再加一个那么大吧,叫个肚皮眼海子——当然啦,这是从山上看去的感觉,要是走到海子跟前,那可要大一些,大很多。不说别的,就那个肚皮眼海子,也比“东鲁”家的羊圈要大很多。
巴拉就这样从山上看着那片乱海子,他想看出个究竟:那些人,那些游客,他们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就是为了看看这些海子?为什么要看呢?巴拉斜着眼睛,目光从乱海子上掠过,他看到那大大小小的湖泊,就像是一面打碎的镜子,天空的倒影被这些镜子的碎片割裂得七零八落,尽管如此,却没有影响整个乱海子的整体美。周边的青草因为水的充足而显得丰美、青绿。如果这里没有这些湖泊,这里将是一片草原,很大的一片草原呢,即便是一个“东鲁”家的羊群,也会吃上好几天的,他心里想。
乱海子草场,是巴拉抓阄抓来的。二十几年前,也就是上世纪80年代那会儿,草场承包到户,把村里的草场按照牧户的数量分成了几十片。草场有好有坏,要想做到公平公正,最好的办法就是抓阄——把一切交给天意,老天爷怎么安排,大家就听老天爷的。
队长——后来改叫村主任家的帐篷门口,高高堆起的牛粪堆上放着一只塑料脸盆,脸盆里放着几十个揉成了疙瘩的纸团。全村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来到了这里,在村主任家的帐篷门口前挤挤挨挨地围拢在一起,就连病卧在家的阿克古登也被放在一扇门板上,裹在一床被子里被家人抬到了这里。村民们先听村主任训话,村主任从世界说到中国,从中国说到了“被雪山环抱的这片土地”,又从这里说到了村里,最后终于言归正传,说到了这次意义非凡的承包。他让每家每户派出代表,开始抓阄。人们早有准备,不大一会儿,放着脸盆的牛粪堆前便排起了一条不太成形的长队。
巴拉排在略微靠前的位置,随着队伍慢慢往前挪动。他的心跳加快,他在心里开始诵念祭拜阿尼关老爷雪山时的那些赞词——那时候人们还不敢大张旗鼓地诵念这些赞词:
武圣战神关拉真让[16],
忠诚可靠威猛之王,
降服三界妖魔恶鬼,
护佑八方有情众生……
他祈求关老爷为他降下福运,让自己得到一块水草丰美的草场,牛羊肥壮,家庭富足。当他心中念念有词,伸手拿起一个纸团,并且当着众人的面打开纸团的时候,意外和惊讶闪过他的心里,接着便是深深的失落。他就是这样得到了乱海子这片草场。这是一片什么样的草场啊,面积虽然很大,却有很大一部分被大大小小的湖泊占去了,湖泊边缘的青草虽然茂盛,却不能赶着牛羊在这里放牧,因为那里布满了淤水泥潭,牲畜一旦走近,不小心还会掉到里面去。当时,他认为这是自己运势浅薄,没有得到关老爷的护佑,直到后来,他才明白了关神的用意,原来,关神就这样让他拥有了乱海子草场!
透古通今,预见未来的神灵啊!如今,巴拉经常心存感激,总是这样称道着他心中的关老爷。
远远传来摩托车的声音,巴拉站起来,把手搭在额头上,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山下的土路上出现了一个移动的黑点,“是曲珠,”他自言自语道,“那些游客不知道走哪儿了,可怜见的。”他说着,抖抖身上的土,慢慢朝着自家帐篷走去。
巴拉下了山,在白帐篷里搭起的铁炉子里添了一些牛粪,又把一只铁壶坐在铁炉子上。他想,等游客们到了,先让他们喝一碗烫烫的开水,暖暖身子。
不大一会儿,曲珠就到了帐篷前。
“人到了哪里?”巴拉问曲珠。
“嗨,还没走呢!”曲珠支好摩托车,熄了火,从帐篷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了盖子,大口喝了起来。
“怎么还没走,如果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到这里?”巴拉着急起来。
“是他们自己不想走!”曲珠坐在帐篷前的草地上。
“他们怎么了?”巴拉有些奇怪,他走到儿子跟前,站在儿子面前,低头看着大口喝水的儿子。
“给你说不清楚!”曲珠说,“这些游客没诚意,那个导游也没诚意!”
听了曲珠的话,巴拉满脸疑惑。“他们怎么了?”他又问了一句。
“他们不想掏钱!”曲珠说。
原来,刚才曲珠回到汽车抛锚的地方,就跟导游说起晚上住宿收钱的事,导游就去征求游客的意见。游客们由于汽车抛锚的事,有些狼狈,也有些窝火。他们说,按照计划,他们今晚应该在县城住宿,由于旅行社车辆的问题,造成了滞留,使他们不能按原计划实施后面的旅游活动,所以这个钱他们不但不掏,而且还要向旅行社提出理赔。游客们群情激愤,钻到抛锚的车里,不走了,说如果没有车来接他们,他们绝对不会徒步走回去,如果出现人身危险,他们要向旅行社提出交涉。导游听了他们的话,吓得连话都不敢说,急忙把曲珠拉到一边,小声和曲珠商量。
“这些人不想掏钱!”导游说,“如果早知道,我就不让这车抛锚了。”
“这个我不管,让车抛锚的主意是你出的,你自己想办法吧。”
“可是他们不掏钱,我俩也就赚不到这笔钱了,”导游说,“这个钱也不能让我掏吧?”
“我不知道!”曲珠说,“反正肯定不是我掏。”他说完,笑了起来。
他们就那样僵持在那里,游客们坐在车里,大家都不说话。导游坐在车旁的一座草坡上,一副无计可施的样子。
曲珠看着他们,打算自己一个人先回去。走的时候,他打开车门,对游客们说:“你们也不要生气,你们知道今晚你们要住的地方谁来过吗?”
大家都没有理他。
“海子来过!”曲珠说,“海子你们知道吗?写诗的。”说完,他关上车门,跨上摩托,朝着车里的人摆摆手,又朝导游摆摆手,开动了摩托。几个游客透过车窗,惊讶又愤怒地看着他。
巴拉听到曲珠要收那些客人的钱,目光忽然变得尖锐起来,他指着曲珠说:“你真是个混蛋!”
曲珠被阿爸吓了一跳,急忙坐直了身子。
“难道他们是想住才要住下的吗?”巴拉责问。
“……”曲珠语塞,但他还是大着胆子说,“不收钱,乡上的税钱怎么交?”
“我问的是,他们是想住才要住下来的吗?”巴拉的声音很大。
曲珠不说话了,他不想和阿爸发生争执,那样他会吃亏的。
巴拉喘着粗气,胸脯不断起伏着,恶狠狠地盯着曲珠。“人可不能昧了良心。”他说。
曲珠仰起脖子,把塑料瓶中的最后一口矿泉水喝完,站起身来。“你说我昧良心,他们才是昧良心的,难道你忘了那年我们去北京的事?”曲珠嘟囔着,扔了瓶子,走进了帐篷。
“这是两回事!”巴拉朝着帐篷大声喊道。
曲珠没有说话。
曲珠提到的事,是几年前他和巴拉去北京的时候发生的事。那一天他们转完天安门、人民大会堂、毛主席纪念堂,又坐着公交车漫无目的地到处游走。向晚时分,他们走到了一个老胡同里。就在他们在老胡同里东张西望,信步乱走的时候,忽然间大雨瓢泼,他们急忙跑到一家小卖店门口去躲雨——小卖店的窗户打开着,高高支起的窗栅刚好可以遮风避雨。
“干吗呢干吗呢你们?”店主忽然走出来,赶他们走。
“下雨了,我们站一站。”巴拉急忙赔着笑脸说。
“什么站一站啊,可别把我这儿的东西站没啰。”
“……”巴拉没听懂店主说什么,仍然赔着笑脸。只见曲珠从怀里掏出十元钱,塞到了店主的手里,店主这才允许他们站着。当他回身往店里走的时候,又侧头说:“雨停了就赶快走哈,别还在这儿站着!”
巴拉没想到,曲珠会忽然提到这件事。他站在帐篷门口,心里的气似乎因为曲珠忽然提起这件事而失却了发泄的方向。
正在这时,一辆汽车的声音从远处隐约传来,打断了巴拉的思绪,他朝着车声传来的方向看去。不大一会儿,那一对开着自驾车的男女游客又出现在帐篷门前。
“听说一些游客被困在了去雪山的路上?”车刚停稳,男游客就下车问道。
“是的,是的!”巴拉用汉语说着,有些意外地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刚才在路上遇见一个牧民,他告诉我们的。”男游客说。
“他们在哪儿?”女游客也从车上下来,她问道。
“在那儿!”巴拉指着阿尼关老爷雪山的方向,觉得表述得不够明白,又重新说,“在那——儿。”他把“那”字拉得很长。
“我们去接他们!”男游客说,“你给我们带路吧。”
“好好!”巴拉答应着,又大声朝着帐篷喊,“曲珠,出来!”
“早出来了!”不知什么时候,曲珠已经站在帐篷外面。
“快点,带这两个好心人去接人去!”巴拉对曲珠说。
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男女游客和曲珠先后上了车,车就启动了。
巴拉站在帐篷前,看着自驾车的尾灯被夜色吞没。车声渐渐远去,他忽然看见满天星星事不关己地在夜空里眨着眼睛,显得十分烦乱,就像此刻他心里的烦乱。他来来回回地在帐篷门前踱着步子,不由自主地又向乱海子边上的阿尼关拉神庙走去。
巴拉到了山坡上,先是绕着煨桑台右绕三圈,又到神庙里祭拜了一番。走出神庙,他朝着阿尼关老爷主峰的方向张望着,夜色一片漆黑,他什么也没看见。当他转过身来,忽然看到山下的乱海子时,心里忽然掠过一片惊悚:那些大大小小的湖泊,在夜色里闪烁着暗淡的寒光。“像一群贪婪的眼睛!”他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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