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见夜转过身去背对着宝儿，看着他手的动作，他在悄悄地擦眼眶。然后，他快步走出了病房。
“从上个星期开始，宝儿的病恶化了，已经开始不断地掉头发了。”汐见夜撑着树，把头埋得很低。
上个星期？是瞳搬回家住的那个星期。
临走的时候，汐见夜递给我一个信封：“你把这个还给瞳。”我打开看，是厚厚的一叠钱……
刚从医院出来，我边走着边下意识地捏了捏包包里的信封。瞳搬回家住已经有一个星期了，老妈每天晚上做好一桌子好吃的饭菜等着瞳，但是每天她都很晚才回家，从来没有跟家里人一起吃过一顿饭。瞳跟老妈唯一的交流就是：“给我些钱。”每次要的数量很多，次数也很多。老妈为了维持她们之间这个唯一的交流渠道，对瞳的要求从来都没有拒绝过。
“臭丫头，你能耐呀，我那兄弟现在都还躺在医院里。哥几个今天就是来给他送个人情的！”
突然一个声音传进我的耳朵，这个场面好熟悉哦。我警觉性地闪到一辆车的后面。
路灯微弱的光照见瞳被一群人围着，具体说是5个。
“就凭你们几个？”瞳不屑的口气。
这句话的直接后果就是把那几个人激怒了。我躲在一旁狂冒汗。瞳是怎么回事呀，她明明知道自己打不过5个人的，为什么还要激怒他们？！
一个男的先冲上来了，瞳一个帅气的回旋踢，直接把那个人打倒在地。一个人对瞳来说不算什么，我听汐见夜说过，瞳是空手道紫带三段。接下来是两个人一起朝瞳冲过去，这下瞳对付起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我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掏出手机，直接输进去一个熟悉的号码。
“零，你快点过来，瞳现在被一群人围攻了。”
“你们在哪儿？”电话那头传来零焦急的声音。
我望一眼四周：“中山路电游街的后面。”
“我马上过来！”
再看那边，男的已经有两个受了点轻伤，还是瞳占优势，但是危险也越来越靠近，因为那边已经上来三个人了。瞳在与其中一个交手的时候，后面一个冷不防朝瞳的背部就是一拳，瞳一下失去重心，扑倒在地，那些人见势集体冲上来，瞳一个翻滚站了起来，躲过了一击。
我抓着手机的手心已经湿了，突然——
“蘑菇姐姐，接电话啦——”手机的显示屏在黑暗里闪动，震得我一惊。
“谁？”那边的人转过头来看向这边。
我赶紧按下接听键。
“绫濑奈，你怎么来没有回来，已经十点多了，瞳也没有回来，你们俩想把我气死呀！”电话那头传来老妈暴怒的声音。
“老妈，瞳跟我在中山路电游街的后面，我们——啊——”一只手有力地抓住了我拿手机的手，手机被甩到离我两米远的地方，随后一只脚狠狠地踩在了上面。我被拖到了灯光中央。
“绫濑奈！你来干什么？！”瞳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我，脸上怒气腾腾，“你们要找的人是我，放开她！”
“哟，看你这么紧张，你朋友呀？兄弟们，现在有两个，就当补偿我们了吧？哈哈！”抓住我的那个人猛拍了我的脑袋一下，再看看瞳，然后冲着身后的人大喊，一群人跟着大笑，几张面目狰狞，恶心的变态大叔的脸。
突然，我感觉一股暖暖的液体从我的鼻孔里流出来，流到嘴唇上，腥腥的味道……
“绫濑奈，你流血了！”瞳紧张地朝我喊。
我不相信地用另外一只手去抹，红色的液体，真的是血，再看我的衣服前襟，白色的衬衫前襟已经染开了一朵红色的花。看来要老妈带我去看医生了。有时候睡觉起来，发现挨着脖子部位的被子上有血，鼻子里面也留有一点点凝固的血块。
“哟，这位小妹妹还真脆弱，打这么一下就流鼻血了，我们还想多折腾几下呢。”可恶的嘴脸。
“你们够了没有！”瞳干脆利落地扔给我一包纸巾，命令道，“先用纸止住血，把头往上仰！”
我心里一股暖流经过，其实瞳还是很关心我的。
我看到瞳的脸变得更冷了，眼睛里放射出锐利的寒光，拳头捏得紧紧的。
就这样，我们僵持了大概3分钟，瞳和那帮人谁也没敢先动手。
趁他们都不注意的时候，我缓缓地把手伸进包包里，“瞳，快跑！”我边喊着边迅速地掏出一瓶补水喷雾，朝抓着我一只手的那个人喷去。那个人“哎哟”一声放开了我的手，捂住了眼睛。
我秒速冲到瞳面前，抓着瞳的手就跑。就在我回头看时，一个人正拿地一根木棒冲向我们，木棒对准的位置，正好是瞳！
我突然松开瞳的手，惯性的缘故，瞳跑到了我前面的位置，我看着挥下来的木棒，闭上了眼睛。
“绫濑奈！”我听到瞳在大声唤我的名字。我笑了，我说过，我要好好对待瞳的，我要保护好她。
但是，我闭上的眼睛，感受到周围突然由亮变黑，然后由黑变亮，我听到“啪’的一声木棒打在人身上的声音，但是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还好好的。一个身影从我身边飘过，拿着木棒的那个人倒下了。”
“妈……”瞳的声音显得迟钝而且非常小，她满脸泪水，眼睛呆呆地看着地上。我循着瞳的视线看下去，几乎昏厥。
老妈倒在血泊里，脸上全是血，还有血不断地从头上流出来……
“濑奈……”我听到了零的声音，接着是警车，救护车。
老妈被送去医院，我们一群人被带进警察局。
“打架的人是我！”零平静地对警察说。瞳和我吃惊地抬起了头。
“喂，你小子……”那群人指着零。零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他们，然后低声对他们说了一句话，那些人便一个个都低下头去不作声了。
“你们为什么打架？”
“打电动的时候玩着玩着就打起来了。”
“你们别相信他，跟那群人打架的是我！”瞳站到零面前。
警察审视着瞳和零：“到底是谁？”
“是我！”零和瞳同时回答。然后他们互相看着对方，一个眼神里满是担心和坚定，一个眼里卸下了孤傲，满是攥着泪花的倔强。
“是我，这两个女生只是和我们一起玩，她们的妈妈来找她们的时候，也不小心混进我们的打斗中，现在受伤很严重，正在抢救。”零用力按了一下瞳的肩膀，再次向警察重申，并且把“正在抢救”几个字说得特别重。说完，他的眼睛直直地落在瞳身上。瞳抬头看着零，眼眶里有点点泪光闪烁，夹杂着倔强、脆弱、恨、妥协，表情复杂。
“他说的是这样吗？”警察直接问其他几个人。
他们看了一眼零，慌忙点头称是。
“你们两个走吧！你们留下，按照法规，聚众斗殴，导致他人受伤，拘留一个晚上。”
“濑奈，快点和瞳一起去医院，阿姨伤得很重，她这个时候很需要你们！”零拉着瞳走到我面前，低声轻轻说。
瞳再一次看了零一眼，然后转身从警察局跑了出去。我随后跟了出去。我没想到，零只是跟那些混混说了如果揭穿他的话大家都会很麻烦，因为他们的事情瞳一定都知道的，就这样他就替瞳顶了罪，我没想到，零甚至会愿意为瞳承受这些。
零说得没错，老妈真的伤得很重，由于失血过多，需要输血，我们赶到的时候，医生正急着发广播通知，血库的血不够，需要快速从其他医院的血库调血。
“抽我的吧！我是患者的女儿！”瞳跑到医生面前，冷静地对医生说，在一旁的我呆呆地看着瞳，瞳刚才说她是患者的女儿……老妈，你听到了吗，瞳说她是你的女儿……
临晨3点半，加护病房。
我要绫樱矢回家取一些老妈的生活用品去了，汐见夜低着头靠在病房门口。我和瞳分别坐在老妈病床的左右边。
“患者的头部受到重创，失血过多，有轻微的脑震荡，昏迷不醒，先进行观察，如果能在早上7点钟以前醒过来，证明已经渡过了危险期，如果没有的话，很可能就是脑袋里留有积血，后果比较严重。”
瞳的眼睛从刚才坐下起就没有离开过老妈的脸，她的眼神呆呆的没有丝毫光彩。
“她跟相片上一模一样，我第一眼看到她就认出了她。我当时就很想扑到她怀里，让她抚摸着我的头发，温柔地对我笑。我心里明明就是这样想的，可是鬼使神差的，我却没有理她。我用自己来报复她，我觉得这是她欠我的，她要受到惩罚。我的心里住着一个魔鬼，他驱使着我去外面打架，对你们冷淡，但是每当这样的时候，我的心都好痛……”瞳喃喃地说着，眼泪一直往下流。
“老妈把我从孤儿院领回家的第一天，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濑奈从此就是我的女儿咯，是这个家里的公主。’在以后的每一天，老妈都悉心照顾着我，无论什么，樱矢有的我也一定有。她很无厘头，对我跟樱矢都是毫不留情的严格，但是我跟樱矢都知道，老妈有多么喜欢我们。她时常摸着我的头发发呆，直到老妈遇见你我才知道老妈发呆的缘由，甚至老妈当年为什么要去孤儿院领养我……”看着老妈现在惨白没有血色的脸，回忆起从我进入绫家那天到现在的生活，我的脸上扬起幸福的笑。
瞳吃惊地看着我，然后又看着老妈。
“老妈没有一天不在想你！”我认真地看着瞳的眼睛，认真地对瞳说。
瞳从被子里托起老妈的手，放在她的掌心，然后放到她的脸上，摩梭着，我看到，瞳眼里的冰化掉了，老妈用她足够多的鲜血，赶走了住在瞳心里的魔鬼，释放了属于瞳的信任天使……
瞳的手机响了，是短信。瞳看手机的时候，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然后又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收回口袋，她没有回信息。汐见夜的目光幽幽地看着瞳，里面也满是哀伤。
朦胧中，我感觉到我的手被扯动了一下。我警醒过来，看到老妈睁开眼，正在看着倒在她床边睡着的瞳。
“老……我欣喜地想开口叫她，老妈朝我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她抬起我握着的手，在我的脑袋上拍了拍，然后转移到瞳的头上，抚摸着瞳的长头发，老妈的眼泪流下来了。”
突然，瞳的脑袋动了一下，然后瞳抬起了头，她揉了揉眼睛，老妈的手悬在半空中。一阵欣喜马上也爬上了瞳的嘴角。但是马上，瞳的表情又变得不自然起来。
“我去叫医生！”我跳起来，欢快地跑出病房，不久，我便把医生领过来了。此时，瞳已经站起来了，汐见夜也醒了，和瞳站在一起。
我们看着医生给老妈做着各种详细的检查，终于，医生收起听诊器，走到我们面前，瞳先我一步在到医生面前，她的眼神显得十分焦急。
“已经检查过了，患者的各方面都无大碍，留院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真的吗？”我和瞳同时高兴地惊呼。
医生给我们一个肯定的微笑，然后离开了。
我跑到老妈床前，拉着老妈的手说：“老妈，昨天晚上，寿星老爷托梦给我了，说绫女士还可以享仙寿120年呢。寿星老爷还说了，怕你寂寞，除了赐给你绫樱矢和我以外呢，还把瞳也叫到你身边陪你了！”
“还活120年，那我不成了老老太婆啦，我不要！”老妈朝我额头戳过来，痛得我哇哇直叫，“不过……”老妈看着瞳，犹豫着……
“瞳，你昨晚不是已经叫了妈了吗？再叫一声。”我跑到瞳身边，晃着脑袋，抓着瞳的手说。
瞳看着老妈，露出犹豫的、矛盾的眼神，老妈也满眼期待地望着瞳。
“叫呀！”我在一旁催促。
“妈……”瞳的声音很小，叫了以后就低下了头，但是显得很轻松。
“哎……”老妈用颤巍巍的声音回答，早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瞳缓缓走到老妈面前，终于，瞳实现了她时时刻刻幻想过的情景，被妈妈抱在怀里，看着妈妈温柔地对着她笑。
汐见夜背过身去，我站在一旁，看着她们咧着嘴笑着，眼泪也跟着直往下掉。
突然，瞳站起身来，“我要去趟警察局！”然后像一阵风一样快速跑出了病房。
对哦，零还在警察局！我拿起瞳刚忘记拿的手机，跟着瞳跑出病房，汐见夜也跟着我跑出来了。
瞳跑得很快，我跟汐见夜怎么赶也赶不上她。偏偏我没看到台阶，不小心摔了一跤。
“喂，你没事吧？”汐见夜扶起我，眼神看着瞳跑去的方向。
“我没事！”我拖着汐见夜就打算跑。
“我们打车去好了！”汐见夜看着我的脚说，然后扶着我拦下一辆车坐下。其实跑着去的话抄近路还快些，坐车反而绕了个圈。
汐见夜扶着我下车走到警察局的时候，正好看到零和那一群人走出来，零走路一瘸一拐的，瞳跑到他面前停了下来。
“零脸上怎么有伤？”我惊呼。
“在拘留所里面，有伤是很正常的事情。”汐见夜说。
零在里面被人打了……而且很严重……
瞳扬起脸，用倔强的眼神瞪着零，眼眶里泪水打着转儿。零对着瞳裂开嘴笑，但是马上，他的眼睛闭了一下，嘴角处都是淤青，笑起来一定很痛。
“瞳……”零叫道。
瞳只是瞪着零，像刚才那样。
我和汐见夜站在离他们4米远的位置，静静地看着瞳和零。
“你不要老是装出一副很关心我的样子，你知不知道你很讨厌！”瞳突然对零吼着，声音都已经失控。
零还是笑，他伸手去抓瞳的头发，可是被瞳甩开。我的心一紧，零看着瞳的时候，眼里满满的都是温柔的光彩，仿佛全世界就只有瞳一个人存在。
“你知道不知道你很混蛋……”瞳哽咽着看着零。
零走上前去，轻轻地把瞳拥入怀中，任凭瞳使劲捶打，渐渐地，瞳的拳头越来越轻，越来越少，最后完全停止，她靠在零的怀里哭，仿佛在发泄着这十年来积压的痛苦，像瞳，就算是哭，也没有哭得像今天这样痛快过吧。
整个过程中，汐见夜抓着我胳膊的手越来越紧，最后紧得我的骨头都感觉到疼痛。他定定地看着在零怀里像个婴儿般大哭着的瞳，眼神里泛着淡淡的苦涩。
零真的回到瞳身边去了，可是，我竟然一点也没有觉得很难过，反而为他们感到开心。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失恋，因为我听说失恋会是很难过的。难道，对于零，我真的就只是把他当成了DINO才觉得自己喜欢他的吗？我不明白什么是爱情，但是我知道了零对待瞳的爱是爱情，瞳对零的恨也是爱情。
不管怎么样，现在有一个人应该很难过吧，他对瞳的付出，绝对不低于零，“汐见同学，我们走吧。”
我哽咽着对汐见夜说，带他离开这种场面，也许会好一点。
我的手里紧紧地攥着瞳的手机，其实，瞳收到的那条信息是零发过来的，信息的内容是：
瞳，我会保护你，再也不让你受到伤害……
后来我把汐见夜给我的钱交还给瞳，问她是不是因为宝儿的医药费才突然决定搬回家住的，要零离开只是因为那个时候她还不能原谅他。瞳看着钱幽幽地说，宝儿并不是汐见夜的亲生妹妹，是他的养父母的女儿。两年前，他的养父母在生意上投资失败，不但被人骗走了公司，还欠下几千万的债务，后来的一天，他们把两个孩子骗到游乐场去玩，夫妻俩却在家拧开了瓦斯……从此汐见夜带着宝儿一起生活，一年前，在宝儿的背部诊断出有大量造血红细胞变性不能造血，半年前，他们就以医院为家了……瞳说，看到宝儿，她就想起小时候的自己，她想要宝儿健康地活着，她和汐见夜原以为出去围事赚钱最快，可是宝儿的病却恶化得越来越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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