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人吵架是最蠢的办法!既解决不了问题,还招来一大堆人,把自己变成小猴子,给人们当把戏看。到底为了什么呀?”
当丽丽的怒火渐渐平息下来之后,她就给王强讲了发生这场冲突的根由。
原来,他们这个院落里,共住了五家,除了老头和丽丽住的是私家房外,其余三家,都是老头招来的房客。近年来,小偷经常光顾,大家要求房主,加强安全措施,在大门外加装一个防盗门。丽丽也愿意按比例分摊。但多次催促,老头不愿花钱,总是按兵不动,借故推脱。结果,上个月的一天晚上,一个房客被杀,钱财被盗。案发后,大家都认为:是房东疏于防范、不装防盗门造成的。因为这和丽丽的安全利益有关,又有大家的支持,她这个心直口快的人,便和老头争吵了起来。
王强说:“出了人命,警察局自会出面,给老头子做工作,你急什么?”
丽丽说:“你不知道,这老头是我的伯父!既心黑,又吝啬。十多年前,我爹妈去世后,留下我一个孤弱的小姑娘,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不仅不可怜我,也不呵护我,关心我,反而想把我当作赚钱的工具!他逼我干的那个事啊,丑得我都说不出口!被我大骂了一顿之后,又假借关怀我,给我找对象,想把我偷偷卖掉,既要得男家的聘礼,又要霸占我合法继承父母的房产。我看透了他的贼心,就拼死命地跟他闹。我在一个朋友的帮助下,和他打了一场官司,他输了理,才没得逞,至今还没忘记嫉恨我。这个老家伙,小算盘打得太精了。就是最会找缝儿、钻眼儿、不择手段、利用他人牟私利的那种人!”
“啊,这个糟老头,连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都敢算计、敢利用,这太可怕了!”王强心里想着,更坚定了他对社会的看法:人和人,纯粹是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
但是,他试探地说:“天底下还是有好人嘛。”
“哼,”丽丽余气未消地答道:“不多!”
“你提到的,帮你打官司的那个朋友,不就是?”
“他可的确是个少有的好人——我中学时期的同学。”
“是你的男朋友吗?”王强笑着问。
“我倒想,可人家看不上我。他大学毕业,出过国,留过洋,现在是个省报的当红记者,话不多,但有头脑。常说我是‘俊脸蛋儿,缺心眼儿’,一直叫我‘疯姑娘’、‘傻丫头’——噢,我想起来了,他还为我们院儿里那件杀人的事,写过一篇文章呢,发表在《西京早报》的副刊上,题目叫什么《我堕落》?我来找找看。”
说着就拉开了书桌的抽屉,在一堆书报杂物之中乱翻开了。
“这不,”丽丽把一页剪报递给王强。王强拿到手,就读了起来:
但愿是我堕落
丁雨
近年来,窃贼杀人事件,层出不穷。上海名作家戴厚英,惨死窃贼之手,西京名画家秦惠朗,命丧贼刀之下,西京大学一个老教授,也被窃贼杀死在家。近日,又有我市杨柳巷一个住户,被人劫财害命。见诸各种报端的此类事件,还有不少,已经见多不怪,没有新鲜感了。
按理说,窃贼劫匪,唯一目的,是劫取钱财,别人的生命,对他来说,一分不值,何贪之有?钱物到手,便赶快远走高飞,为什么既要夺人钱财权,又要夺人生存权,非要杀人不可呢?有些窃贼劫匪,还预谋杀人,为谋财而害命,先害命以谋财。这种贼子更为可恨。
看来,应该把偷儿分作两种:
一种是,只因饥寒交迫,走投无路,才被迫出此下策。对于这种窃贼,我们常怀恨铁不成钢之心,在指责他犯罪的同时,还多少有点理解和同情。《悲惨世界》中的冉阿让,就属此类。而另一种偷儿,则是好逸恶劳,偷窃成性,为抢掠他人的血汗钱,不择手段,那怕夺人性命,殃及全家,也在所不惜,是一种彪悍无情的强盗,属于劫匪一类,《高老头》中的伏脱冷,就是其中之一。对于此种败类,就要另当别论了。
我在巴黎时,也遇到过偷儿。闲谈中,法国朋友警告我:“随身带点儿零钱,只要给他钱,就会放过你。别因小失大哟!”在他们那里,一般偷儿,是只谋财、不害命的。据说在欧洲其他国家也是如此。
于是我想:我国经济不如人,我国科技不如人,难道我们素以“礼仪之邦”著称的国内贼子的德操,也低于洋人一等吗?于是,引起了我对“德”的思考。
“德”有多种,因职而异:官场有官德,商场有商德,医生讲医德,教师讲师德,难道窃贼在讲贼胆、贼技的同时,也会讲“贼德”吗?难道我们在这些丑类之中,还要分出个有德无德、上下好坏来吗?
是的。尽管无论是小偷小摸,还是江洋大盗,都在应当诅咒之列,但是,也该作个细致区分。虽然,与贼论德,无异于与虎谋皮,而我还是觉得:谋财而不害命,越货而不杀人,就是有德贼;相反,就是缺德贼。人命关天嘛!
从古到今,从中到外,偷窃抢劫,似乎成了一门职业,朝朝代代,制定法律,宽教严打,从未间断,它却仍然延续至今。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恐怕还要流传下去的。不过今天,我总感到,越治越多。所以,面对这种现实,我们在无奈之中,只能向偷儿们大声呼唤“贼德”了。
写完上述几句话,忽然觉得,我怎么堕落到了这种地步:不去谋划和窃贼劫匪作针锋相对的斗争,竟然和他们论起道德来了!
究竟是谁堕落了?是我,还是社会?
但愿是我。
“精彩,精彩!逻辑严密,功底老到,文笔也很好。”王强读完,给了几句赞美之后,又不屑地笑道:
“但我不敢恭维,作者像个化了妆的小丑,装腔作势,貌视正派,可骨子里仍然是老掉牙的旧传统,陈道德,散发出一股酸臭的、呛人的浓霉味儿,浑身已长满了绿毛还不自知。这个杨龙啊,脑袋还停留在文革前,他就是文革前的我。”
他把剪报往桌子上一丢:“这个社会早都堕落了,你杨龙也一样!”
丽丽巴眨着大眼睛,痴呆呆地望着他,不懂他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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