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发现之痛苦，发现之乐趣，也就是发现之收获；感悟之痛苦，感悟之乐趣，也就是感悟之收获；思索之痛苦，思索之乐趣，也就是思索之收获。

    二

    妈妈不知为什么哭了，只有一两岁的小孩用肉嘟嘟的小手轻轻擦去妈妈的泪水，并用疑惑的眼睛望着妈妈。妈妈把小孩紧紧地搂到了怀里。羊有跪乳之情，鸟有反哺之恩。母爱神圣又伟大，在母亲的眼里，不管你年龄有多大，你都是一个孩子。假使我们没有能力给予母亲最好的报答，为什么我们不能像这个小孩一样擦去母亲的泪水，抚平母亲的伤痛呢？

    三

    一天，路过一个小小的花店，正好走出来一对恋人，男的不是俊男，女的不是靓女，但他们把头挤到一起嗅着一枝红红的玫瑰，灿烂地笑，娇羞地笑。形貌又会妨碍什么呢？他们心心相印，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内心盛开着艳丽的花。我除了深深羡慕还该为他们祝福才对。

    四

    每天晚饭后，总有一对老夫妻从我住所的门前经过，一晃已经几年了。他们是卖报的，我常去他们那儿买报。男的矮矮的，瘦瘦的，女的有些臃肿，佝偻着，眼睛也不大好使。男的使劲地蹬着小三轮，女的在后面稳稳地坐着，男的不时回过头去同女的唠嗑。卖报的时候，他俩分成两摊，相隔一段距离。他们从来不叫卖，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人来人往，报纸整整齐齐。我想，他们为了生计，但一天的收入并不会太多，他们出售的不仅是知识和财富，而且还有对待人和生活的态度。

    五

    在拥挤的菜市场，一个小女孩推着车子着急地跟在我的后面，我把车子往自己身边靠了靠，女孩先过去了。等我买上菜走到市场门口的时候，却发现小女孩站在那里，她对我说：“谢谢！叔叔！”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惊喜。想想看，我做了什么呢？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却得到了一个孩子诚挚的谢意。付出才有回报，哪怕是不经意的付出，有时也会得到丰厚的馈赠。

    一

    巴勒斯坦和以色列冲突，从电视里我看见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跑到前面连续向以色列士兵扔石头，我真有些担心。

    在某些时候，死亡和恐惧并不能让人退却，尽管死亡和恐惧意味着将会失去生命，就如同那个小孩一样。当人们认识到可以通过牺牲生命来换取心中渴望的正义和和平时，人们对死亡是无所畏惧的，因为在人们的心中，比死亡和恐惧更强烈的情感和使命存在着。

    正义、和平、光明是人类共同渴望的，是一种集体意识，当这种集体信念和情绪需要个体付出时，生命、肉体就显得无足轻重了，真的不足挂齿。生命诚可贵，信仰价更高。当生命和肉体一旦失去，却能更加激发群体的斗志，前赴后继、赴汤蹈火，直到成功，直到胜利！

    二

    我从办公室八楼的窗口平望出去，只见高楼，只见灰蒙蒙的天，只见偶尔飘过的浮云，不见车，不见人，不见生命，周围也没有声音，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环境。我像是来到了一座孤岛，这个岛的生命力和安全何在，我都不得而知，因为我听不到鸟鸣，因为我看不见绿色。

    人往往容易遗忘和同流合污，特别是当他处于一种安逸舒适的环境，他的感觉往往变得麻木，他没有明显的参照和对比，以为这样过就是幸福或以为那样过是没办法的事情，他的激情逐渐消耗殆尽，他的棱角也被磨得圆圆滑滑。

    而他一旦从高处望去，才有可能被提醒自己活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之中，他该何去何从？

    三

    岁月是一天一天走过的，人们希望生命绚丽多彩，每一天生活得充实而有意义。但有一天，比如今天突然回想起昨天，结果却不记得任何东西，除了吃饭睡觉发生过以外，其他什么也不知道。这对于一个充满希望的人来说，足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这种可怕表明昨天的记忆已经丢失而且那么快就丢失掉了。更为可怕的是如果日子这样一天天过去，生命里还有什么值得记忆或记忆得起？

    四

    社会的弊端固然与假丑恶有关，但与正义的力量和呼声也有关。我发现了一个令人痛心的现象，就是那些有着正义性的力量不知是慑于权力还是装疯卖傻并不出来替正义呐喊。他们痛恨，但他们不战斗，他们反感，但他们保持沉默。正因为如此，少数正义的人孤军作战，甚至冒险。这自然助长了假丑恶的力量，使他们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五

    房间的窗子紧闭，门紧关，看似灰尘是无孔可入的。但几天之后，房子里明显落了层灰尘，地不再干净，玻璃不再明亮，用手摸一下桌子，一层灰就沾在手上了，洒点水不但压不住尘土，反而会腾起一股浓烈的土腥味。

    想想真是一件恐怖的事，再想想也能理解，如同人的思想，如不清扫，如不更新，如不充实，自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结成蛛网，变得顽固而陈旧。归根到底，时间是世上最厉害最残酷的东西，它可以使新变成旧，即使你没有使用；它可以使青春年少者变成步履蹒跚的老者，即使你再加强运动再补充营养，也无法阻挡时间的削蚀。时间可以使枯枝败叶焕然一新，也可以使一切变得面目全非。

    六

    如果某天早晨你出去，寒风凛冽，你被冻得快要流泪，却发现在一个墙角合衣睡着两个乞丐，不知你作何感想。

    许多人都眼睁睁地往上看，抱怨这不如人，那不如意，自暴自弃，结果弄得自己难受和孤独，也弄得别人心神不宁。

    去看看那些边缘人生吧，烤红薯的，擦鞋的，补胎的，钉鞋的，拿着几只小苹果还惊恐不安地四处张望的无业人员，挤在一个大屋子的打工者……他们有时是那样的知足和快乐。在太阳底下，几个卖红薯的坐在一起玩扑克“抓大头”，那挤在一张床上睡得香甜的民工，世界将发生什么事儿和已经发生什么对他们来说都是无所谓的。

    看看他们的人生，你会觉得你的生活其实已接近天堂。自寻烦恼是无知。

    知足常乐是聪明。

    七

    那天，已是夜晚，街上的路灯亮了，来往的汽车也开着灯。我见一个背吉它的壮汉用木棍敲打着路面往前走，他戴一副墨镜，他是个瞎子，他的吉它用黑布包着。要不是他用木棍探路导致了他身体前倾，他绝对是一个气宇轩昂的人，他的身高，他的块头，他的发型，他的脸庞。

    但在街灯的辉映和汽车的呼啸声中，他又显得那样无助和渺小。我放慢车速，看他走到了安全处，再不忍心回过头去。我是该悲哀还是该同情，我是该感慨还是该怜悯。我只能走开，然后沉思。

    八

    人往往容易迷失自己，一段时间，人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心比天高，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不知道他要到哪里去，一直在懵懵懂懂地往前走，一直在时间里游动。因此，人是需要一点刺激的，某些事件，某些成就，某些言行给人泼点凉水或浇点油，人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便有了领悟，于是重新寻找自己，给自己定位，满怀信心地上路了。

    只是，有些人一直找不到自己，有些人找到自己又丢失了自己。

    九成功＝坚定＋坚持＋坚强＋坚决；或是，成功＝教育＋热情＋努力＋运气。

    十

    幸福＝健康＋快乐；或是，幸福＝学习＋思考。

    十一

    真诚最终能打动人，真诚也最终能赢得人。所谓心诚则灵是有道理的。

    真诚有时被人误解甚至翻白眼，但当真诚在某些关键时候展示出它的力量之后，翻白眼的人便不由向真诚妥协并产生敬意。这时，真诚就成了信任。

    不过，现在真诚的人越来越少，你不知道你一天活在真的言行中还是假的言行中。

    为什么真诚减少？只因功利的太多，虚假的太多，自私的太多。

    十二性格即命运。所谓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是一种表现。性格坚强者，不成大事也能出成绩。性格懦弱者，往往活在一个封闭的小圈子里。性格不同，应选择适合自己性格的环境和职业。但环境的同化能力很强。如果你活在一个“死人”堆里，你也将“死亡”；但如果你处在一个充满朝气动感十足的集体中，即使你是一个性格内向的人，你也会得到新生。

    性格神经质的人大概适合去搞艺术和哲学之类的东西，这样似乎更能出成就，比如凡高、尼采。

    性格的形成，父母的因素很大，如果你希望你的孩子是一个什么样的性格，你就找一个这样性格的人做你的爱人也许是一种办法。

    十三

    谁都希望自己认识的人好好活着，仇人是个例外。而当仇人一旦出现意外，心里实际有所失落，尽管表面看兴高采烈。

    但，当你一出生，各种事故就一直伴随着你，有人去世了，有人得绝症了，有人出车祸了，有人离婚了，有人坐牢了，这些与你发生联系的人的事故都或大或小地影响着你，特别是从你记事起。

    通常，人们采取的是忘却的心理，忘却痛苦，忘却过去。而我认为，这是不利于人反思和成长的，人们应该正如鲁迅说的“为了忘却的纪念”，记住它，然后更好地活着。

    十四

    借口就是谎言。

    当善意的谎言未达到它的目的时，实际就变成了欺骗。满口谎言的人就是骗子。但生活还是需要一点谎言的，一种合理的、不会伤害别人的、能为生活增香添色的谎言。人人都会说谎，但谎言不是判断是否为正人君子的标准。

    十五

    畅销的并不是不好的，它有它的意义在里面。其中不少的东西也成为了经典。

    十六

    单相思是一种苦，自己最喜欢、最爱的人不与自己同行是一种痛。

    十七

    经受住感情的打击也是人生一大考验，调整好了能更大地激发人的内在活力，甚至会成就一番事业。谢灵顿的例子似乎更能说明。早年谢灵顿无所事事，他向一位姑娘求婚，姑娘嗤之以鼻：“我宁愿跳到泰晤士河淹死，也绝不嫁给你。”谢灵顿羞愧万分，恨无缝可钻。从此发愤读书，潜心研究，终于成为近代神经心理学创始人，于1932年荣获诺贝尔奖。

    像谢灵顿这样的人太少，自杀和沉沦的人倒太多。

    十八

    人人都爱炫耀自己，有资本的炫耀是一种心理满足，企图赢得别人羡慕的目光和拍马屁的言行；没有资本的人炫耀自己就成了吹牛，吹牛反正不上税，能说多大就多大。但吹得多了吹得太大了，就可能连一点阿谀的笑声也得不到，气球不是爆了就是软了。

    十九

    电视把每个人的相当一部分时间给剥夺走了，人们耗在电视节目上太多的精力和感情是一种可悲。一方面，接受资讯越多，掌握的信息越多。另一方面，太多太杂的资讯又把生活搞得乱七八糟，会平白无辜地增添人的一些烦恼和欲望。

    实际上人是每日都需要些安静的，需要内观心灵，如此内心才会洁净澄澈一些。

    当然好节目会给人真善美的力量、思考与想象。

    二十

    死亡自然会来临，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亡之前的恐惧与厌世。

    大凡智者和心胸开阔的人都会坦然面对死亡，死亡之际依然会露出浅浅微笑。在走向死亡的过程中，绝大多数人要经受病痛的折磨，这才是最令人难受的。如果人人都能像达摩或方丈一样坐化归西，那么老人的晚年就不会显得痛苦与凄凉。但老天爷还是要让大部分人都要承受这一磨难。这是与饥饿、艰辛、丧亲有所不同的。有时想，那些突然死亡的人是一种幸运，就如足球赛场采取的“突然死亡法”一样，立马就会结果出来，但死亡的人与“死亡”的球队得到的却不是同一种效果。对此，上帝只垂青那些特别健康达观和德高望重的人，不会让他们在晚年遭受太大的罪。

    二十一

    等待一个生死未卜的消息，是最让人着急和忐忑不安的。

    二十二

    没有人，太阳、月亮和星星也就只会这样孤独地照着，不会被颂扬。

    二十三

    有时因为种种原因，当天或几天未能及时写日记和写随笔，当反过头想弥补时，却发现那是一个巨大的空白和一张几乎没有网结的网，记忆已无从拾起，即使感动过自己的事也不再完整。弥补，今天补写昨天的故事，那故事已不是昨天的故事，而实际已成为过去的历史。但是为了不留下遗憾，我仍然希望用最简练的语言做成一个网结把时间和生命这张网织起来。

    二十四

    荤笑话黄段子已成为生活的一种主要调味品，不知是正常还是不正常。

    二十五

    诗，是人类心灵的金字塔。

    二十六人经常会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代价，尤其那些自以为是的人。人也常会因自己的决定赢得荣誉，尤其那些素养厚重的人。

    二十七

    一个人成功的标志之一就是会不会学习。

    一个人成熟的标志之一就是会不会思考。

    二十八

    人常常会看错别人。看高了别人的人往往低估了自己，看低了别人的人往往高估了自己。

    二十九

    生活在城市里的人特别是那些从农村进入城市又忘了根的人以为他们已完全脱离了土地。其实，谁能脱离土地呢？城里人生活在铺满沥青路面上和钢筋水泥的楼房里，那下面不正是土地吗？不过被掩盖着。盖楼房，要使劲夯实地基，人们一直以为楼房是用钢筋水泥撑着的，实际一直是土地在肩负着它们，只不过它们容易被外在的表象所蒙蔽和迷惑罢了。那城市夹缝中的红花绿草的领地，正是城市中的乡村，只不过比乡村规范整齐罢了。正是这些少得可怜的花草树木及在它们根下的土壤才显示出城市还是有些生命的。为什么城里人爱养花呢？也是想为了不忘根，把土地和生命缩小了拿来给生活补给养分和提供厚度。

    如果没有了那些绿色和泥土，城市会是什么样子呢？可惜的是城市一直希望忘掉这些。可悲的是城里人一直把城市当城市看待，以为城市是至高无上的。

    三十

    如果一个人在亲情、友情、爱情三方面没有付出的话，没有表现出自己应该尽的责任与义务，没有用心去连结，那么，这个人不管多么出名或贡献多大，给人的感觉总是没有什么意义和价值的。因为人毕竟是情感动物，人不能孤立于这些关系之外。想象不到不在乎不在意这些感情的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三十一

    一桩人人都不同意的婚事成了，人人唉声叹气也有嫉妒，大有一种鲜花插到牛粪上的味道。

    众人的眼光与她是不同的，她找的是感觉与感情，大家谈的是实际与实惠。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三十二

    对于男女来说，所谓秀色可餐。男人的爱美和好色该怎样区别呢？爱美往往是欣赏，把绝色女子当成一件艺术品和心灵上的共鸣，只远观而不亵玩，对他来说也能产生真善美的情感来，由此可以推及到其他事物；而好色的男人的眼光和心理是不同的，所谓色眯眯，顿生歹意，甚至动手动脚要将她占为己有，女人不是艺术品而是享用品。

    女人对英俊潇洒的男子的好感与好色也不同，好感主要停留在感觉上，但有时也表现在言行上，愿意为他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好色则会主动去诱惑。

    走在大街上，夫妻两人，或看俊男，或看美女，回顾忘神甚至失态是常有的事，互相了解的夫妻大可不必责怪，但吃醋却是无法避免的事。

    三十三

    时间是最高条件，也是最高标准。

    三十四

    一个人能做到知书达理确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生活环境可能影响最大，其父母如何，其子女就如何。有教养而且性格好的父母的孩子大都能善解人意。再就是后天的学习和反省，有些人能从书上和别人身上汲取好的东西，而有些人不但没有汲取反而摒弃了自身的一些东西。

    三十五

    人人都羡慕别人，觉得别人这比自己好，那比自己强，结果总在遗憾与失落的怪圈中生活。但人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即他个人是自然界最伟大的奇迹，是独一无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环境与生活态度，也有自己的价值判断和理想追求，为什么一定要东施效颦呢？每个人应该尽最大的可能把自己的事干好，问心无愧，享受独特的快乐，这样的生活才是健康的。

    因此，人应该羡慕和欣赏自己才是。

    三十六

    人有时需要刺激和释放一下自己，比如聚会，可以豪饮，可以高歌，可以劲舞，可以阔论，可以大笑，也可以痛哭。酒不必常喝，酒会伤人；酒也不必喝醉，喝醉其实已不省人事，无什么意义。酒喝到壮了胆可以说心里话的那个程度最好，喝酒的人可以完全发泄一下自己，把郁结于胸的块垒一一化解。

    高歌、劲舞、阔论、大笑、痛哭的释放作用更不必说。如此之后，你会感到非常轻松和舒适。往日的工作重压和生活琐事已快让你窒息，隔段时间放松一下自己吧。

    三十七

    每天有一种期待是一件美好的事情，这种期待也许是久别朋友的相聚，也许是寄出稿件的发表，也许是辛勤劳作的回报。这种期待未必是每一天都要实现的，也许要过许多日子才能尝到甜头。这种期待却不是白日做梦，什么事也不做，就想着天上掉馅饼。这种期待就是一种回报和馈赠，是以你以往的付出为基础的。期待明天报纸上能看到你的文章，最起码几天之前写成并投寄出去，稿件采用周期在三个月以内。如果你的期待没有实现，请你不要放弃下一个期待。

    三十八

    我交朋友从不期求从别人那里得到物质之类的回报，从中体会真善美已是我最大的收获。

    三十九

    有一幅照片，被送往毒气室的犹太人群中，有一个小女孩，裹着花头巾，脸没有完全显露出来。她在看给他们照相的人，甚至还有些害羞和好奇。我才真正理解了什么叫无辜和残害无辜。

    四十无事生非，这个词真是总结得好。无聊就是无事而心烦，无赖就是没事找事。人要生活，人要过日子，总要努力，总要付出，然后才能有收获，才能穿衣吃饭。但总有那么一部分人游手好闲，有事也晃悠，没事更晃悠，在这儿给你传点小道消息，在那儿给你制造点混乱，好就变成了坏，正常就变成了不正常，是就成了非，正义就成了邪恶，美好就成了丑恶。

    无事生非，除人多、制度不健全、约束不够外，最严重的是那些本来有事可干、本来身负责任的人无所事事，将公家事置之不顾，结果给社会、国家、家庭造成许多损失甚至不幸。

    四十一

    人在最痛苦和最有激情的时候写下来的东西，可能就是诗了。

    一

    什么是发自内心，装腔作势者太多鼓吹而却说成是真情告白。发自内心是一种崇敬、感激、羡慕、感染所带来的一种需要。我看到一个单位的领导面对贫困地区的孩子们讲话，领导只要有短暂的中断，孩子就报以热烈的掌声。孩子的鼓掌也许在事前老师就有所交代，但他们的掌声却不是为了应付而应付，他们的掌声听不出半点吝啬。他们纯朴，他们听到了希望，他们需要这种关爱。这种关爱或扶持对他们来说是巨大的精神动力，那么报以这点掌声又算得了什么呢？这种真诚的掌声我们现在很难听到。我们听到的许多掌声都是虚假的，都是面具下的机械动作或无奈。还有一种情况是有些人吝啬自己的掌声，事实需要他掌声的时候他却故作高深，这种人大凡都自视清高或没什么修养。

    二

    行走、读书、观察、感悟、体验、记忆、想象，这大概就是写作的基础和前提。经常读别人的文章而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有这样的写作和收获呢。比如去过泰山，别人写出了文章，自己却没有写出来。我想这与一个人是否有所准备和思考有关。但事实上我会承认，在将来的某一天，我也会写出一些东西来，因为知识是靠积累的，发现是靠沉淀的。过去的事，我们今天看来谁也没想到今天要去诉说或记叙，但今天却做到了，今天靠的是回忆，这种记忆就是靠一点一点累加起来的。如果你不是一个专业作家或事情很多很忙，你不会在那里细细品味和琢磨每一件事每一个环节，但无形中它已走进你的脑海，融入你大量的记忆中，甚至藏起来不易觉察，等到某一天由于联想触动的原因它才会被唤醒，蹦跳出来，变成你的行动，变成你的语言和文字。

    文学性写作就是靠记忆和在记忆基础上的想象来完成的。

    三

    在19世纪，法国总统受邀参加一个大富豪举办的晚宴。到场后，总统的席次竟然是第十六位，排名第一位的是铁路工程师，第二位是文学家，第三位是化学教授。一位来宾问主人为何如此安排，主人回答：“这是真正伟大的排名，所谓伟大，是指那人不可或缺，不可取代。”就是说，排名第一的工程师是因为他掌握世界最尖端的技术，谁也不能取代。第二位也是一样，但总统却并非他才能当。

    这个故事令人向往。不分职业，不分权位，没有尊卑贵贱，只看成绩和实力。如今各种场合的位次让你摸不着北，争抢着坐上位，争抢着上镜头，美其名曰董事、顾问、赞助商，滑稽又可笑。

    四

    我以前丢过别人的一辆自行车，赔了300块钱，并没觉得什么。我的自行车今天终于丢了。别人曾惊奇我的自行车骑了四五年怎么没丢，看来不丢自行车成了不正常现象。我的自行车并不值多少钱，但却让我时时都想它。我和它已有了感情，我哪怕丢掉200块钱也不愿意丢掉100块钱的自行车。我只是痛恨那些贼，他们是一群令人厌恶的家伙。

    自行车好像也有自己的宿命，它想衷情于一个人却无法实现；它想自由自在地转动车轮，却要被人撬锁破坏折腾。它最终被那些不爱惜的家伙给送进了废品收购站，它的一生就这样悲惨了结。

    五

    日本学者池田大作指出：“现代教育陷入了功利主义，这是可悲的事情。这种风气带来两个弊病，一个是学问成为政治和经济的工具，失掉了本来应用的生动性，因而也失去了尊严性。另一个是以为唯有实用的知识和技术，人才有价值，所以做这种学问的人都成为了知识和技术的奴隶。”我知道池田大作不仅仅是指日本，就我观察，此论点带有普遍性。在中国，这些教育的弊病也很突出，一味强调科学技术和商业经济，而忽视了社会科学和人文精神，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迟早会有一天成为无本之木和无源之水的。由于人们缺少精神支柱，一些歪门邪道的东西就会打着主流价值体系的旗号乘虚而入，将人们引上歧途，甚至要了他的命。

    六

    人与自然是不同的，人与风景是不同的。这里讲的是直观印象，小桥流水是一种美景，枯藤、老树、昏鸦依然是一幅美景，但人的美丑从直观上是一下子能感受得到的，对漂亮英俊的人总想多看几眼，丑陋的人总有些心碍。这里不从心灵之美上论述，只从其外表形态容貌来评判，所谓秀色可餐，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人对自然景七人是说对了，失败、光明、黑暗、成功与否，往往只差一步，感觉好像前面困难重重，如果你迈出这一步，其结果会截然不同。而你如果当时犹豫不决，不但自己想获得的东西不能得到，而且在心中还郁结了一大块。勇气也是这样，走出去就算勇气，停止不前退下来就是怯懦。许多情况下，不是客观因素的问题，而是心理问题。心理的障碍和鸿沟有时更可怕，比事实上的万丈深渊和刀山火海更能削弱人的勇气和斗志。心松了还有什么希望？只需那一步，跨过去，你也许会觉得当初太可笑了，如此轻松，不需要任何力量就会海阔天广。而当初思想包袱差点就把自己压爬下了。

    八

    我崇尚韧性精神。

    毅力、恒心固然非常重要，但许许多多人却因为种种原因做不到，所以很容易随波逐流，你和他，他和你变得多么相似。吃喝拉撒干工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容颜渐老，青春难再。试问多少人都曾踌躇满志，胸怀抱负，又有多少人原来是先进，原来是标兵，而如今的模样已根本看不出他当年的辉煌与风光。想想多么可惜，我觉得缺少的就是一种韧性。所谓韧性就是刚柔相济，不易折断，它实质是一种内在的精神品质，一种意识深处的能力。有时它并没有明确的目标，也不表露在外，但它一直在暗暗发功，“手中无剑，心中有剑”，总是引导你向前。它遇挫折不消沉，它见胜利不昏头，它像孺子牛一样默默奋蹄，也许不多的印迹，但总是实实在在的。

    我特别惋惜那些优秀的人沦为平庸，那是多么巨大的损失。有韧性的人不会停止不前或倒退，他是永远向前的。

    九

    人有时还得敢于放弃，不受现有环境和思维的局限，去寻找去尝试才有可能发现，才能有更大的收获。关键是许多人的思想里还有一个铁饭碗的根基在作怪。许多人而且大部分人是深受其害的，比如当初农民出去打工、做生意，没有几个人敢于离开和愿意离开的。但是出去的人思想却开阔了，腰包鼓了，那些羡慕的人已追悔莫及。

    因此不能守旧，要敢想，要敢创。走出自己狭小的圈子，大千世界便呈现在你眼前。

    十

    你看现在，苟活者不少，奢侈者不少，放纵者不少。实际鲁迅先生早就提醒过：“所谓生存，并不是苟活；所谓温饱，并不是奢侈；所谓发展，也不是放纵。”

    十一

    每天脑子里不停地思考，某一个时刻灵感和观点就出现了。

    十二

    经过燕山，真正发现山是有生命的，山是长出来的，或众星捧月一峰独秀，或争先恐后群雄竞逐。只不过有些生命力强健，有些甘于沉默而已，但生机一直贮存着。

    十三

    树绿了，花红了，起风了。树与花尽情舞动。原来风是有颜色和形状的，难怪风婆婆用口袋能装住它。风是绿色的，形状是树冠，是一行树，是一片林；风是红的，形状是花朵，是一束花，是一面旗。

    十四

    以色列人认为“创新等于经济增长”。正因为如此，以色列才令世人刮目相看。而在中国，却有许多官员认为：经济增长就是政绩。

    十五

    读懂人生的人，才能读懂使命。读懂使命的人，才能读懂人生。在解读人生的过程中，自己才发现自己的使命是与众不同的，有时并不要刻意地要求别人或希望别人怎么样怎么样，那不是别人的使命而是自己的使命。因为别人没有读懂人生或只把人生当作自己的事，那别人只要能够完成履行自己的职责就已经很不错了，但你不行，因为你觉得人生根本不是你个人的事，你必须去履行你理解的使命，否则你读懂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十六

    很多人不干正经事儿，不履行自己的职责，而是哪里热闹哪里凑，或以自己为中心凑出一个热闹来。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无非是想当个看客，从中获取一些满足来。这是一大痼疾，也是制约发展的一大因素。

    十七我突然坐不住了。我想出去走走。

    我一直想在城市里寻找一些乡村的影子。去不了远方，公园里大概能寻找一点。从钢筋水泥和车水马龙中来到这里，我感到有些刺眼和眩目，鸟语花香，麻雀从一棵树上飞到另一棵树上，树枝晃晃的；沙枣树喷着花香。好久没见土壤了，这儿，却有一个花农挖一个坑又一个坑，栽一朵花又一朵花，问他说叫荷兰菊。今天，我才发现树是各有价值的，不管它高还是矮，不管它直还是歪。有些树就是供人爬的，有些树就是供人看的，有些树就是供人用的，有些树已经枯死被人锯掉只留下一个树墩，也许人走累了可以休息一下或站在上面看较远的地方，有些树就是让风雨歇歇脚的。

    坐到水边，水里有许多影子。水中的影子，那只是影子吗？不是。为什么水中的影子会模糊、会晃动呢？那一棵树，那一块石，那一个楼阁没晃动呢？显然，它本身就是一个存在，那水中向下生长的生命体。水中的云又是怎么回事呢？那是水中的天空，比头顶的天空更加神秘。

    十八

    人一直在时间里行走，人既不知道时间的头，也不知道时间的尾。自从有了人类和人会思考以后，时间就存在着，已经很长很长了，谁也没法计算。所谓历史，只是生命之一———人的历史，时间没有历史，即使有也只是猜想。人一直想追赶时间，但时间怎么能追赶上呢。你死了，他出生了，他接着你走；他死了，另一个他出生了，另一个他接着他走。一个人的一生只是时间的一瞬，也许连一瞬都没有。人类只要不胡乱来，也许还会在时间里走一段的。实际也就是一个人一生一个人一生的连接，一群人一生一群人一生的连接。

    你要把接力棒交好呀！不要走得太短，不要走得无声无息。

    十九

    一只小山羊在幼儿园里哀诉、哭喊，“咩”——“咩咩”——我实在不忍心听。

    那天，幼儿园不知过什么节，老师们都穿得花枝招展，在绿树红花的草坪中，大家争相拉着一只小山羊照相，或靠或卧或牵，形态各异。小山羊应该是供小朋友观察学习的。照完后，小山羊被拴到一棵小树上，四周是青青的草坪，小山羊不怕饿肚子。没想到半个月过去了，小山羊一直在“咩”“咩”“咩”地叫，我想象不出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

    幼儿园里拴着一只“咩咩咩”叫个不停的小山羊，它的爸爸呢？它的妈妈呢？它的小伙伴呢？

    是谁家的孩子被拴到那里了呢？

    因为我分明听出它是在哭爹喊娘呢，“爹———爹———”

    “妈———妈———”

    它成了一个孤儿。

    二十

    在观看夜晚广场文化活动的人群边缘，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蹬着一个小小的三轮车，三轮车上坐着一个慈祥和善的老奶奶，大概已七八十岁了，想必是他的母亲。他停在一个有利的位置，边用手指着舞台上的演出，边附首贴近母亲的耳朵细说着什么，母亲不时点点头。过了一会儿，男人蹬着三轮离开了，我骑车跟随了一段，我看出男人的自豪和骄傲，我看到了男人高昂的头颅。

    这是儿子的孝，这是母亲晚年的福，我完全可以看得出来。会有多少人这样做呢？

    二十一

    李光耀在一次论坛上说：“中国文化出不了企业家，因为中国是儒家文化：叫学而优则仕。而美国只改了一个字，叫学而优则商。”这有很大的道理。尽管不能排除选拔有管理能力的科技人才担任行政领导的重要，但“发一顶官帽，害科学家一生”的现象令人担忧。而且在高科技高层次人才中官本位、权力本位的思想仍然根深蒂固，不从根本上引导和转变官本位观念，势必将长期制约中国的全面发展。

    二十二

    两个护士长查房，一个病人失禁拉出黑便，第一个发现的护士长假装没看见，准备扭头出去；第二个看见的护士长却伸出双手迎了上去。护士、家属都看在眼里。瞬间，职责、品行、态度、人格大白于天下，天壤之别，让人感慨万千，让人唏嘘不已。

    二十三

    夜间乘车，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而过，忽听急急的雨点敲打，以为是阵雨，原来是蜜蜂借光撞车，汽车前面的大玻璃上全沾上了蜜蜂，视线模糊，用水冲洗不掉，用布擦也费事。

    一路上不知撞死了多少蜜蜂。飞蛾扑火，这些小生灵还未贡献出一点自己的甜蜜就这样消失，又能引起谁的惋惜和悼念呢？惋惜和悼念又将如何呢？

    人的命运有时和蜜蜂是一样的。

    二十四

    本性的、良性的东西最好不要刻意去改变，如果为了某种利益和外在环境的需求而扼杀自身固有的一些良性，那无疑是在扼杀人性和在失去自我。

    二十五

    人只能挑战某个极限，这个极限也是相对于人来说的。所谓人定胜天和人能征服自然也只是人对自然的某一个侧面而言。人挑战自然被自然击败似乎是能被人认可的事情，大概也合乎情理，人在自然面前毕竟是渺小的。反差巨大的是人被自己内在的东西所打倒，比如身体内的疾病。人可以挑战珠穆朗玛峰，但人被病痛折磨得死去活来，多么希望通过某种方式来缓解一下或消除一下疼痛。所以有人希望来个痛快的，有人祈求安乐死。

    因此，人在自己面前往往是最脆弱的。

    二十六海是与众不同的，的确与众不同。应该看海去，应该住在海边。我见过高山、沙漠、湖泊、戈壁、森林，但当我看见海时，当我听到海涛的声音时，我才知道什么叫博大、宽广、深邃、神奇。

    海风、波浪、沙滩、贝壳、渔船，海的内容和形式丰富多彩活泼灵动，让你流连忘返。

    我现在才明白许多人为什么愿意将骨灰洒向大海而不愿意埋入地下或洒向别的地方。

    二十七以泪洗面，是痛苦伤心还是感激涕零，还要看其表情和眼神。不要让泪水蒙蔽了你的双眼。

    泪有双重性。哭会有泪，笑也会有泪。

    你能跑过暮色吗？

    二十八

    二十九

    最精彩的往往在最后面，但精彩往往需要一个积蓄、酝酿的过程，也有专门的安排。有人早早退场了，因为他忍受不了孤独和寂寞，他认为没有精彩或已经欣赏到了精彩。

    三十

    写作主要依靠记忆和想象，好的作品大都是以记忆为轴，以想象为翅的。所以小小少年和太老的人不会有超常的发挥，因为少年缺乏记忆，而老人的想象已逐渐萎缩。当然有的写作则倚重于思考，比如哲学和思想。

    三十一人一思考，上帝就发笑。这是其次。关键是人一思考，常常伴随的是痛苦。思考不同于穿衣吃饭，思考需要用心琢磨，专心致志，思考所带来的痛苦是因为人脑不是万能公式和高级的计算机以及所思考的问题对象也不只是一道简单的算术题。痛苦的根源在于要解决欲望问题和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三十二

    中午似睡非睡之际，几架飞机呼啸而过，声音甚是凌厉，像是急赴前线的战机，像是来犯的轰炸机。

    我未经历过战争，只是看过影视作品，看过新闻消息。我知道战争的残酷和可怕，但当战争一发生，人还是不得不参与其中，生活其中。

    一旦战争发生在自己身边，我会怎么样呢？也许那时我不会像现在我想象那样可怕，我会适应恐惧。

    那时，你会怎么样呢？

    三十三

    一个男同学讲他父亲的蛮横和专制，他痛恨但无力反抗，许多事情由不得自己，许多理想无法实现，他大学都毕业了有时还遭到暴打。他说毕竟是我父母，要不然……一个女同学对我说，母亲太看重家里人，老让她待在家里，电话都不敢接，来一个电话都要审查三遍。为此她失去了自由，失去了许多朋友，多亏自己性格开朗，否则都成神经病了。要不是母亲有病，她可能都要出走了。她痛苦但无奈。

    我在同情他们的时候，真的很庆幸，身为农民的父母给予了我们能够给予的自由。如果我生在那样的家庭，我会发疯的。

    三十四

    买红薯的父女脸都冻得像红薯一样，只不过父亲的粗糙，女儿的光滑。

    三十五

    我时常见一些老人，或垂着头，或眯着眼，或像树根一样在那里张望。我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但他们一定在想些什么，或者什么都没有想，也有这种可能。

    我想大多数老人头脑里都有风暴，陈年往事，喜怒哀乐在他们的脑海里跳跃翻滚，一幕幕闪过。老人大都不展望未来的，他们靠记忆支撑着。他想到了一次鲁莽行为，他低下了头；他想到了挨饿，肚子不禁抽搐了一下；他想到了自己在事业顶峰的荣光，他的眉毛扬了一下。

    老人就这么想着，但都不大说出来。这是他最后的权利。

    三十六

    年轻人靠向往生活，年轻人想象未来的时间很长很长，未来的生活也很精彩。

    老年人靠回忆生活，老年人想象过去的时间总是很长很长，过去的生活也很让人留恋。

    三十七

    有件事，我请人帮忙，说出了口。其实别人并不一定能帮得了，而且我不一定要靠别人帮忙，最终会自己解决的。

    但别人却记住了，别人就当自己的一件大事来考虑，甚至也要请其他人帮忙。这倒使我不安起来，我的不安是因为我觉得给人家添了麻烦，尽管人家一再说没事没事，还很乐意的样子。

    我的不安也说明人家把你和你的事真正搁在心上。这样，人家就同时让我感动了。

    三十八

    除了拂晓，雄鸡要引吭高歌外，在白天的时候和在黑夜的某些时候，鸡也会鸣叫。狗也不只是在夜深人静听见声响才会叫的，狗在白天也时常吠起。鸡鸣狗叫，有它们自己的事，可惜人类知道得太少。

    每一种生命都有生存的理由和伟大的使命，不仅仅人类独有。

    人类在某些时候常常忽略了这一点。

    三十九

    “二里方圆，上百条胡同密如罗网……看它们一条一条怎样延伸怎样连接，怎样枝枝杈杈地漫展，以及曲曲弯弯地隐没。我才醒悟，不是曾居于其间，是它们构成了我。密如罗网，每一条胡同都是我的一段历史、一种心绪。”在音乐声中，看到这里，我的心揪了一下。

    “我不知，像鸟儿那样飞在不高的空中俯看那片密如罗网的胡同，会是怎样的景象？飞在空中而且不惊动下面的人类，看一条条胡同的延伸、连接、枝枝杈杈地漫展以及曲曲弯弯地隐没，是否就可能看见了命运的构造？”这些本身就有很强质感的文字经音乐这么一冲击，我的鼻子一酸，泪水差一点夺眶而出。我马上合了书，不忍再看其他的文字。

    这是轮椅上的作家史铁生散文《故乡的胡同》中前后两处的几句话。

    四十

    空间只不过是时间的一个个客栈而已，不论你躺在床上还是坐在飞机上，时间永远在流淌，时间不会因为空间的变化而加快或减缓。但对时间的概念和判断是通过空间物体和思想、运动来感知的。不过，正是因为一个空间，人们往往忘记了时间。

    四十一

    一个很小的孩子当着众人的面说他妈妈打了他一巴掌，打得他脖子冒泡泡。大家哈哈大笑，说这个孩子说话真有意思，我却被这个小孩的创造力和想象力而折服。

    小孩在某些方面的创造力的确比大人强得多，大人有时应该向小孩虚心学习。如果大人在小孩面前总是自以为是，那是大人显得幼稚而滑稽可笑了。

    四十二

    城市一直在潮声中沉浮。城市的潮声是车辆的轰鸣，是人的叫喊，是机器的转动，是冰箱，是空调，是抽油烟机，是打情骂俏，是城市的烦躁和牢骚。城市没有一刻宁静，即使在深夜里也有刺耳的摩托车声和紧急的刹车声突如其来，让你惊惧不已。有人耍疯了，有人喝醉了，有人遭抢了。罪恶和丑恶往往在黑夜中发生。

    四十三

    一只小飞虫落到书上，只有针尖那么大，是我留心过的最小的一只小飞虫。我将一支短铅笔放倒，它大概就立刻毙命了，再没有丝毫的动弹。其实我本意并不是要它命的。我真的不知道这小小的生命来到世上要干些什么，它想必也有自己的事情，然而出身未捷身先死。它有喜怒哀乐吗？它痛苦吗？它会痛吗？半截铅笔对它来说就是泰山压顶。它是希望忍受痛苦而愿多活一个时辰看看这陌生的世界，还是愿意突然死亡而不愿忍受痛苦呢？我真的不知道，谁知道呢？

    四十四

    没有比冷漠的心更让人感到可怕和悲哀的了。

    四十五

    人们常说崇尚真善美，反对假恶丑。我却认为忘掉了最重要的东西，真善美这一边是智，假恶丑这一方是愚。智慧最高贵，愚昧最低贱，智慧即可谓真、善、美，愚昧即可谓假、恶、丑。智慧不可脱离，愚昧急需废除。无智则无真善美可言，有愚则是假恶丑使然。

    因此，今后完整的叫法应该是真善美智，假恶丑愚。

    四十六

    人如果生来仅仅是混口饭吃那就实在可悲和没什么意义了，即使那是一种求生的本能。有时人想方设法只混口饭吃是由于外在因素造成的，比如战争，比如恶劣的环境、父母的教养。因此说，人人生来平等并不显然是蒙骗人的了，当然也可以作为一种理想存在。其父母所处的条件和环境不平等，就已经难以保证其子女的平等。

    四十七

    英国哲学家洛克有句名言：“权力使人堕落，不受制约的权力使人不受制约地堕落。”

    这大概说到了权力和腐败的要害。所以老百姓才称包公为包青天，称一心为民的官为父母官。

    四十八

    理性和信仰的追求永无止境。由于时空的无限和人的想象力的无限，理性和信仰不可能停留在某一个点上，也没有终极答案。个人追求到的无非只是他们所期望的一种可能或真实，所谓的终极价值实质就是追求过程的本身。

    四十九

    有时在一个地方或闲聊或闲逛或闲坐得久了，我会忽然怅然所失，心绪不佳，索然无味，我何必在这里耗着呢？心绪的影响在于我会猛然间感到这是在浪费时间，到底在干什么，到底有什么意义，到底收获了什么。很大程度上什么也没有，这让人感到后悔和震惊。时间到底有多少呢？剩下的那些时间并不完全是你自己的，你自己拥有的时间有多少呢？关键是你要抓住自己能拥有的时间，关键是你别让自己能够拥有的时间让别人或别的事情给占领消耗掉了。

    五十

    60岁是普遍认为的一道坎。60岁就进入老年，60岁你就该退休打道回府，而且这些年也一再提前退休的年龄，大概是人多的原因。就以60岁为界，快30岁了，我从内心实在对这个3字有些难以接受，3和2明显地不同。3大于2，平时3总是高高在上，而且人总喜欢多的，楼房3楼是最抢手的。但在年龄这个问题上，人是极易敏感的，特别是在30岁前后。想想走了近30个年头，多么漫长，出生、学说话、学走路、上学、工作，经过了那么多岁月；但又觉得是一晃而过的。因此就觉得到60岁还有30年，很漫长的，但也会眨眼就逝的，所以紧迫感就油然而生了。

    人的确难以认识时间，一旦认识，不管它还有多长或多短，都应该加倍珍惜和加倍努力，毕竟人来世上只一次啊！

    周末我把钥匙丢了。

    五十一

    我的另一把钥匙在单位，单位的同事却到外县去了。我想到几个朋友家里去，也没联系上。我突然感到自己无家可归，我成了城市的流浪者。其实我在城市里生活的时间并不长。如此想来，家对城里人来说是多么重要。钥匙丢了，就感觉是家没了，就不知所去，就不知所措了。还好有一把钥匙的希望，要是门永远打不开呢，要是门永远消失了呢？

    反过来想，家又把人给束缚住了，家把人养得四体不勤，不敢冒险。我实在佩服那些四海为家的浪人。因此说，家并不只是一个温暖的港湾，也可能是寄生惰性和怯懦的温床。

    五十二

    每个人可能都想过长生不老，从而每个人也都思考过死亡。正是在不断的思考中，对死亡也就变得坦然而且减少了恐惧。

    五十三

    据国外的统计专家测算，假若一个人的寿命为60岁，那么他总共有21900天。一生时间的用途分别为睡觉20年（7300天），吃饭6年（2190天），穿衣和梳洗5年（1825天），生病3年（1095天），打电话1年（365天），照镜子70天，抹鼻涕10天，最后剩下3205天，即8年零285天用来做有用的工作。这大概是数年前的测算，如今吃饭、旅游、梳洗、上网等花费的时间更多了。我们如何有效地利用时间呢，什么样的时间可以节省呢？

    五十四

    托马斯·享利·赫胥黎说：“楼梯的作用不是让我们在上面休息，而是让我们暂时把一只脚放在上面，然后好让另一只脚往上抬。”

    看似很简单的例子，但事实上有些人对此并不清楚或忽略不计。人们常常不知某些东西的功用，这是人常常犯错误或失败的原因之一。比如许多人常常躺在原来的成绩上吃老本，忘乎所以，不思进取，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五十五

    大家庭不外乎有两种好处，一种是对外的影响和威慑，例如贾府；一种是如果大家庭中有一个或几个具有艺术细胞的人，必然对他们的生涯产生深远的影响，甚至可以产生大作品，像曹雪芹之于他的家庭。至于其他方面，则一言难尽，谁解其中味。

    五十六

    “给我自由”“我没自由”，常常会听到这样的呼声和叫喊。仔细想来，连他们对自由的认知也是模糊的，自由并不等于没有约束，自由并不等于没有限度。自由是相对的，自由是在障碍解除、束缚松懈、压制缓和之后的一种气氛和感受。好吃懒做是一种自由，但这是一种很简单低级意义上的自由。自由更多地是指思想和精神上的放松和愉悦。通常意义上的身体物质自由的无约束状态，最终会导致思想和精神上的不自由。讨饭者在别人看来是自由的，但当他伸出双手露出乞求的目光时，他是自由的吗？神经病病人在别人看来是自由的，他能体会什么是自由吗？他享受的更多的是不自由的照顾。

    如果人为地剥夺一个人的自由，自然就是一种残酷和野蛮。

    五十七

    人是社会的人，人是有思想和情感的，人性的弱点自然就会暴露无遗，比如忧虑、烦恼、自私、嫉妒、悲观、自卑，伟大的人和快乐的人是很好地克服、抑制、化解、转化弱点的两种人，否则难成伟人，否则难有快乐。

    五十八

    欣赏巴尔蒂斯的画，我说不出准确的感受。当我看到加缪的评论：“在他的作品中，极其平常的东西会给人一种遥远的陌生感和蒙的神秘感，一种微妙的共鸣。”我知道，加缪的理解恰当地表达了巴尔蒂斯的内在美。

    一

    绝境和困苦更能证明爱。

    二

    公共汽车引擎盖子上斜放着两只剥了皮、割了头、除了蹄的肥硕的羊，死羊没血的气味四处飘散。羊的魂儿都附在了每个人的身上，但每个人都正人君子似的站着或坐着，偶尔瞥一眼过去，要么窃喜要么痴想，说不准到餐厅吃的就是你们呢。已经吃了你们的同类，也许有你们的父母兄妹和亲戚朋友，自然不能放过你。

    羊吃了草后又被人吃，要是羊知道了会怎么想。

    三

    乡村在亲近自然和自然所创造的东西；城市在接近人和人所创造的东西。乡下人提供给城里人的是粮食，是维系生命的根；城里人提供给乡下人的是新鲜的服饰，是点缀自然的风。乡下人可以与所有的动植物亲近，城里人不免羡慕和寂寞得心慌，于是养只宠物狗牵在手里在街上遛或者把纸做的生物放飞在天空，但手中紧握的还是线轮，生怕一飞冲天，一去不返。

    四

    不少人不知道生活的真义，仅仅看到一些现象和过程，却不去领略和探询其中的关联，所含的人性光辉、价值理想。如果人人皆都如此，生活可真无聊和空虚了。正因为如此，总有一些智慧的大脑和高贵的头颅来为庸常的人生和简单的人们指引方向和提供慰藉。

    五

    始终如一地坚持自己的声音和立场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正面价值体系里面，这是和良知同样高贵的品质与精神。坚持需要忍耐，甚至需要付出沉重代价，包括生命。大多数人成了懦夫，成了变色龙，成了叛徒。

    六

    应该向那些编撰民间顺口溜的人们致敬。这些顺口溜是不能直接及时地见诸媒体，现在通过网络则更快些。这些人是生活的细心观察者，是假丑恶现象的抗议者，是真善美的维护者。顺口溜是对社会丑恶、社会不公、社会虚假之类现象和行为的形象描述和高度概括。琅琅上口之中体现着他们深深的忧思和无情的揭露。可悲的是许多人竟拿来用作茶余饭后的笑料，以及假丑恶对象之间的互相诋毁和攻击。

    七

    人不应该过早地对一个人下结论（除非那些特别浅薄的人），即使对一个人讲的和做的不能马上理解，也不应该妄加评论。也许有些原因，是人自己根本就想象不到的。所谓日久见人心，但时间和冲动往往阻碍了它，于是偏见和误会就会乘虚而入。

    八

    回忆梳理过去所经历的有意义的东西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九

    有时你甚至觉得奇怪，城里不下大雨，城里不下大雪，城里不刮大风。但城里下沙子。城里的一切包括人披了一身沙，盖了一层土，城里暂时恢复了苍茫大地的模样，但要比农村和荒野惨烈与恐怖。为什么会下沙子呢？有多种解释。我想原因之一就是为了让城里人记住土地，记住花草树木，记住山川河流，记住根。否则，说不准某一天城市就像庞贝古城一样神秘失踪，被沙子埋掉。

    十

    父女两人上了车，女孩不到两岁的样子，抱着父亲的腿，父亲的手抓着横杆。小女孩仰起头：“爸爸，买票了没有？”“买了。”父亲扬了扬手中的票，小女孩露出了甜甜的笑。

    我想起了一个成年人对另一个成年人说的话，类似笑话。他说，售票员一直盯着我看，好像我没买票似的。那你怎么样？另一个问。我也一直盯着她，好像我买了票似的，他回答说。

    十一

    人人生来平等，公民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人人平等之说多矣。我对此越来越表示怀疑，倒觉得它的瞒和骗来。也许说生命、生存权、人权是平等的，但恰恰是生存权和人权的不平等才导致了今后一系列的不平等。有多少生命刚一出世就濒临战争、贫困、疾病、死神的威胁。至于法律，不可能高于一切，高于一切的是生命，但生命本身就存在与生俱来的不平等。唯一能平等的是精神信仰的追求，但还是有人被剥夺了这个权利，不过可以在内心完成；要么信仰纷纷失落，人们只有顾影自怜，别无他求。

    所谓平等只是某些人的幌子或是某些人的希望。

    十二

    现代人的困境在于既没有坚持也没有放弃。没有坚持高贵、理想、理性、良知、尊严、勇气；没有放弃卑琐、贪欲、霸权、屈辱、怯懦、享乐。正是被这种不应该坚持的东西缠住了脚，捆住了身心，使当下许多人变得茫然无知、空虚无聊、私欲膨胀、追求一次性消费，最终深陷恶性循环而不能自拔。

    十三无决心无成功，无决心无生命。

    十四

    一个没有明确目标的人，总是不断地尝试，追着新鲜走，追着诱惑走，今天这个明天那个。不过，总会付出代价，或时间或感情或金钱。因为没有明确目标的人没有大的决心。有一天他会发现他只适合干一件事，最喜欢坚持一种事业，这种事时时刻刻伴随着他，不能放弃和割舍。于是他会静下心来集中时间和精力冲向这一目标，总有收获，总有成绩。

    可惜，很多人醒悟得太迟或根本没有醒悟。一开始就认定一个目标的人才会有大成就。

    十五

    人类欲望第一，自负第二。

    人总是说过头的话，做过头的事。因为自负，人在某种程度已有所退化；因为自负，人常常不是自己本身；因为自负，人自然会常常犯错误，不能正确衡量和把握自己。

    实际上，自负也是欲望的一种表现。

    十六

    责任心是一个成功的人的最基本的标志，也是一个有良知的人的最基本的标志。对自己的责任，对亲人，他人，对集体，对国家的责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话本身没有错，错误的人常常理解片面，以为人必须为自己，人只能为自己。衡量一个人是否成功，不看他学富五车或万贯家财，而是看是不是体现了自己的价值，贡献了自己的力量。

    十七

    当我在一篇短文中写出“温暖”一词时，我突然找到了写作的感觉。这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找到了写作的感觉自然很重要，而找到写作的心理状态则意义非同寻常。这种写作心理就是“温暖”。一个作家一个写作者不管是写尖锐的批判文章，写魔幻小说，还是直抒胸臆，其心里应该是温暖的，不管其达到的目的是文以载道还是美的陶冶。

    无温暖则无写作，无温暖则无作家。

    十八

    事实上，我们需要特立独行的人，这些人往往是思想的先锋，创造的力量。但这种人实在少见，存之者实属难能可贵，大概已付出不少代价。“枪打出头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是人类嫉妒心的表现，特别是“中庸”之道的传统力量。苏轼流放，其弟苏辙道破天机“东坡何罪，独以名太高。”唐朝有个苏味道，居宰相高位，人称“苏模棱”。明代张干，别人问其如何明哲保身，答曰：去锋。

    在这种传统中，提倡和规范的是听话的哲学和奴才的哲学。这难道不是可悲的吗？

    十九

    人是很容易流俗和陷入庸常的，得过且过，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包括一些曾有梦想勇气的人。有人一再提醒和告诫自己不要同流合污，但仍还不时掉进消沉的黑洞，懒散的深渊。于是他想方设法来激励他自己，从消沉中抬起高昂的头，在冷却中点燃前进的激情。这样，他才感到在一点点前进，在一点点进步。可想而知那些既没有梦想勇气又不设法激励自己的人该是怎样一个情形。

    成功人士总是在坎坷中以信念为路标，在风雨中以激情为旗帜。

    二十

    一些人缺乏智慧，缺乏思想，缺乏学识和才智，因而变得贫乏、轻浮、简单，却假装深沉。缺乏智慧是因为远离了哲学，远离了思考的缘故，从而去追求物欲、刺激和缥缈，从而堕落和沉湎下去。寻找并通过智慧是获得拯救的重要途径。

    掌声过后留下冰凉。欢乐过后留下痛苦。硝烟过后留下伤痕。热闹过后留下沉思。未来过后留下回忆。

    二十一

    这就是历史留给我们的主要内容。

    二十二

    一个人躲过了一场大雨，于是沾沾自喜，以为聪明。其实人往往有许多小聪明，主要是依据经验和常识得来的，但在许多大事上却犯糊涂。而大事却生死攸关。小聪明不足挂齿，大智慧才是大境界。但人还是往往对小聪明乐此不疲。

    二十三

    太阳照在没有人烟没有绿色的山峦之间和沙漠之上，晒得黄土掉渣，晒得沙子脆响，让你感觉真是浪费了这么多的光和热。要是能把太阳的光和热移到更需要的地方去，那该多好。而太阳却是无私的，我们只能既对太阳表示崇敬又表示惋惜。但荒凉的地方覆盖以黑暗和阴冷，更让人惧怕和绝望。

    二十四

    人心不足蛇吞象，不仅表现在权力和金钱等欲望的占有上，还表现在人的见异思迁和多向选择上。古人早就说过，鱼和熊掌不可兼得，选择其一，就会舍弃其二。朝三暮四，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对人的成长和心理是不利的。由于人的能力和客观环境的限制，多向选择实际是定数选择，或单选或几选几，多选的可能很少，全选的机会就根本不存在。许多人失败就失败在这里，不知道选择，不知道放弃，不知道割爱，不知道集中精力，不知道攻其一点，往往胡子眉毛一把抓，想来个十全十美，包打天下，结果却成了大杂烩、一锅粥。

    二十五

    人的伟大之处在于知道自己的脆弱和可悲。有些人却总以为人的伟大之处在于没有脆弱和可悲。这是真可悲。

    二十六

    发火如果不解决问题，双方肯定都受到损伤。所以发火之前可以稍加想想是星火燎原，还是豆灯孤燃。动不动做炮仗的人往往会将自己搞得焦头烂额。

    二十七

    他从一个点出发，他可以从任意一个角度出发，因为他有多种选择和可能。多种选择是造成丰富多彩的生活的一个必备条件。他自我怀疑，他心神不定，他也可能自恃心高，他绕着圈子走，他试了一圈。他最终发现，最适合他走的也许只有一条，而且正好是他最初向往和尝试的，也是他一直不断怀疑的。许多人认识不到这一点，或者认识得太迟，结果一事无成。

    二十八

    有一个词和行为绝不能丢，那就是“害羞”。但现在的确弥足珍贵，难觅仙踪。害羞是人类克制、内敛、温情的一种最佳表现，是真善美的前提。如果一个女人没有害羞脸红的表现，那就不可能有温柔的母性、女性情怀；如果一个男人没有害羞遮掩的表现，那他一定已变得厚颜无耻，成了冷血动物。

    二十九

    一个时期一种性质，各人都有各自的角色。有人因为羡慕别人的角色而改变自己的角色，有人因为嫉妒别人的角色而改变自己的角色。

    在角色转变过程中，有人沉沦，有人新生，有人流俗。

    三十

    知识是智慧的源泉，语言智慧之根，包括书本的语言和口头的语言。

    三十一

    在书面前，我会肃然起敬。我对那些购买、翻阅书的人，不管他（她）是何等角色，不管他（她）是否奇装异服，浓妆艳抹，我都会有同样的心理。在书面前，人人都是虔诚的。

    三十二

    “你他妈的，人家都在挣钱，你在这里看书。”在书店里，一个男人跑到一个女人跟前吼道，女人有些惊慌失措。我朝男人瞥了一眼，男人低下了头。

    这是低贱对高贵的侮辱，是金钱和精神的冲突，是无知对知识的亵渎。

    三十三

    愚蠢、野蛮、残酷、凶狠、粗暴、贪婪更多地暴露了人的动物性，是没有足够修养和进化到位的表现。正是这些心理和行为，导致了许多伤痛、悲剧和灾难，而且往往以少胜多，以点及面，让文明人惊恐不已。

    三十四

    独居斗室，胸怀天下。欣赏盆花，观如自然。谛听音乐，遥感天籁。阅读书籍，视通古今。沉思默想，潜心写作。再造宇宙，无穷无限。

    一室一世界，一花一世界，一音一世界，一书一世界，一思一事更是一世界。

    三十五

    纳博科夫曾说：“孤独意味着自由和发现。”这是我见到的关于“孤独”最有价值的解释，而且令人豁然开朗。

    三十六

    在人身上，指甲的迅猛生长会让人慌张和厌烦。指甲要超越身体恍若刀刃时，有危机意识的人都会将它剪掉。影视剧中，慈禧太后嫌自己的指甲还不够锋利无比，于是加长指甲像鹰爪一样寒光闪闪，以显示她的强权和恶毒。

    三十七

    人往往会对过去的言行感到不好意思和不可思议，当初的壮怀激烈如今却是幼稚和可笑。这至少说明他在进步，在成熟。多少人一直活在过去的幻影中而不能自拔。

    创造比学习难。

    三十八

    三十九

    无论一个人自我标榜多么现代，但在历史的深层结构中，他显得是那么孤单。

    四十

    只顾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他不愿把自己的所能施予别人。更有甚者，连自家门前的雪也不清扫，还等待别人，这样对整个人生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四十一

    对于具有强烈社会责任感的人来说，当他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和从事的工作并没有推动社会发展，并没有给人民带来直接好处，反而为一些丑恶现象，比如腐败，比如官僚主义，比如形式主义，为其推波助澜，尽管对他个人而言可能得到了一些实惠好处，他仍深感其痛苦，直至脱离这种境地。

    泛爱论的人现在实在太少。

    四十二

    是人性本善、人性本恶、亦善亦恶，还是人性本无善恶。我认为，人性有善恶，有人性本善，有人性本恶，有人亦善亦恶，亦善亦恶的人较容易转化，性本善和性本恶的人转向另一方则较为困难。

    四十三

    人用一根绳子牵着一头牛或一只狗，后来，绳子不用了，人在前面走着，牛和狗在后面跟着，好像从自己脖子上伸出来的一条绳仍然让人牵在手里。

    这是无形的绳索和力量，这也是盲从和惯性。

    四十四

    一个母亲身边有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三个远远地在那里站着，目光四处游荡但又犀利。有人过去了，母亲一撒手，两个孩子马上伸开胳膊奔跑过来，抱着来人的胳膊或腿，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地叫，手里拿着一叠钱。

    我感觉就是放鹰捕食、讨食。即使有悲悯之心的我，也要深恶痛绝了。

    四十五

    一匹羸弱本分的马，因有人不断拍马屁，渐渐茁壮起来不守规矩，习惯之后最终变得面目全非，变本加厉，趾高气扬，白马非马，到处嘶鸣。

    四十六

    人在收藏文物时绝不会想到，他根本收藏不了文物，而是文物在收藏他。

    四十七

    云在动，绝对是去赴约武林大会。白云是正派，黑云是邪派。所谓风云际会，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四十八

    沙子在过铁路，过公路。火车、汽车根本阻挡不了它。沙子过路，沙子就有了生命，沙子就有了魂魄。沙子，我看见沙子成群结队在过路，在往别处前进，它在扩展自己的领域，它在占领，在侵略。不但要占据路那边，还要占领路这边，甚至连路也会占据，路就消失了。

    四十九

    兴趣是加速器和润滑剂。兴趣造就的成功和事业远远大于强迫使自己做出的努力和毅力所取得的成功和事业。无兴趣之人所取得的成绩难度自然大于有兴趣之人从事兴趣之事所取得的成绩。

    五十

    他梦见自己将现实中畏惧的一个人打败了，他感到了一种自豪和成就感。

    这是一种心理补偿。但老做白日梦却不可取。

    五十一

    好吃懒做绝不会造就思想。

    五十二

    不体谅别人和不为别人着想不但会伤害他人，更为严重的是助长了自己的贪欲和恶习。

    五十三

    忠告是建议，批评是意见。忠告和批评并不能分出谁高谁低，不同对象，不同场合，功能不同。一个人有法才提出忠告，另一个人有法才接受忠告；一个人无法才提出批评，另一个人无法才接受批评。

    但愿忠告少一点，但愿批评更少一点。福音书上说：“不要批评别人。”

    五十四

    人类征服自然除实践外还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想象，一种是艺术。艺术是想象的延伸和升华，艺术使想象可观可感，变成现实的一种。

    五十五

    自然与干号，你会选择哪一种？干号表现出的低劣只能令你生厌。

    五十六

    读好的作品有两个好处，一个是你可以得到愉悦享受，另一个是当你面对另一篇作品时，你就可以分出优劣，从而接受或者抛弃。

    五十七

    当你真正利用时间的时候，是没时间的。

    五十八

    过去了的都好说，关键在于前方，前方有终点，有标准，使人紧迫。但能否达到终点和怎样达到终点却与过去如何有关。

    五十九

    自律和节制也能造就伟大。这是相对于随心所欲和投机取巧而言。

    六十有人一直想方设法在各种场合制造声音，但却没有人听见。有人一直想方设法在各种场合保持沉默，但每个人都听到了他的声音。

    六十一

    认识自己和非自己也许就是别人。

    选择到最后没了选择。

    六十二

    六十三

    为什么要独语？我想捕捉一些细小、深刻、本质的东西，宏大的结构中也许只会闪烁其词，让人难以捉摸或捉摸不定。

    六十四

    关于等待特别是恋人的等待，法国思想家罗兰·巴特已经做过最全面透彻的分析，你我无需多言，只去承受罢了。

    六十五

    12世纪法国经院哲学家、神学家阿贝拉尔因与他的学生埃罗伊兹相爱并秘密结婚，而被埃罗伊兹的教父指派仆人施以阉割私刑。但二人的爱情始终不渝。阿贝拉尔与埃罗伊兹之间举世闻名的通信就是在这件惨绝人寰令人毛骨悚然的恶行之后写出来的，一份寄自一座寺院，一份寄自一座修道院。阿贝拉尔去世后22年，埃罗伊兹也亡故了，她的墓紧挨着阿贝拉尔的墓。

    面对这种事情，我们是该愤怒扼杀摧残人性的邪恶呢？还是讴歌忠贞不渝的爱情？

    有的人享受了一生。有的人辛苦了一生。有的人思考了一生。

    六十六

    看似都过了一生，实则天壤之别。

    六十七

    谁没有痛苦和爱恨情仇。我听见过羊嚎、牛嚎、狗嚎，要比人的哭喊更为揪心。人之为人，某种程度上还要遮掩。而其他动物才不管那些呢，所以才显得更加自然真挚和撕心裂肺。

    六十八

    城里人也许不知道，当他们尽情享乐或沉入睡梦之际，在他们周围或远处，灯火通明，农民工的敲打声、电焊声、打桩声仍在持续不断，挥汗如雨，眼皮打架。农民不仅要给城里人提供粮食，还要建造住宅、商厦、娱乐场所。这一切只是因为身份地位的不同，被认为是自然而然的事。谁都没有仔细考虑过特别是城里人，如果能设身处地地想一下，也许城乡差距、贫富差距就不会是那么大。

    六十九

    人生前大多不想死后的事，所以人生前大多是无所顾忌地生活和做事。但死后，人却受到格外关注和评价，是他生前根本没有想到或超出他所能预想的。人想死后安静一些，恐怕难以实现，因为死后的事是他不能左右的，但有时却能左右与他相关的事，不要给他们带去太多的麻烦。

    七十

    成见比习惯要危险得多。习惯还有优劣、好坏之分，但成见却是历史车轮和先进文化的阻力，冲突有时会非常激烈。

    成见有时会置人于死地。

    七十一

    当这个世界越来越多地谈到遗传和基因的重要及力量时，可能你也会越来越强烈地感到命运的不可把握。

    科学的进步有时会给人带来担忧，如同先进的原子弹让人恐怖一样。许多人已感同身受，并且做了标本。

    七十二

    一些奇怪的想法会使你丧失许多东西。同样，许多东西因奇怪的想法而获得。

    七十三

    他有一个愿望，他的愿望是他的一个目标能够降临而且实现。他就这样日复一日地想着。要是不能等来呢？有一天这个想法使他有些担心，但随后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接着继续去想。结果可想而知，他几乎不可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那只是他的想法而已。

    这种愿望最终引导他走向衰老和死亡。从另一个角度看，也是一种支撑。不过，最好不要做这种白日梦。

    七十四

    他跑得飞快，他想超过身边所有的人，但在每一个十字路口，他都遇到了红灯，结果被他远远甩到后面的人都不紧不慢地赶上了他。他无法超越，除非闯红灯，但闯红灯最有可能的是他被所有的人超越。

    七十五

    整座大楼在人声鼎沸中不断受到冲击，在来来往往的喧嚣中不断晃动，他是其中受到晃动和冲击的一个，他对于大楼和大楼的人群而言，可以忽略不计。但大楼突然安静下来，人去楼空，只有他一个人。他成了大楼的主宰，他和大楼达成了一种默契，一种时空和心灵上的沟通。

    七十六

    他从反光镜中看见一只巨大的拳头从天空中伸出来正对准自己；他从天花板上看见一个人正在自己的头顶走来走去。他起初想用惧怕解释，后来他觉得好笑。但有人就是让影子吓住的。

    七十七

    印度总理瓦杰帕伊在一本诗集的序言中说：“有时，我真想把这一切都抛在脑后，将自己沉浸在书中，沉浸在写作和思考中。”在诗中他保证：“我们决不允许战火再现！”他给自己的定位是“哲人君王”。但在公开场合，他的言辞却是好战的。

    这个例子说明了作为人的复杂和困惑：内心深处的承诺和反思并不能保证实际的言行一致；既想做高高在上的君王，又想做追问心灵的哲人；既想拥有核威射，又担忧战争的灾难。

    七十八

    笛卡尔说的“我思故我在”被奉为圣言。当我看到罗曼罗兰的“我创造，所以我生存。”我觉得更为真实。前者注重理想信仰，后者注重实践价值。

    七十九

    有时想，冥思苦想，忧心忡忡是在折磨自己。但不经过某种意义上的折磨，难以解决精神和思想的困惑，也不会有真知灼见。由此可见，真正的哲人所受的折磨是众生难以企及和想象的。

    八十麻雀在窗外张嘴喘气睁眼看我。我在六楼来回走动躁热难耐。我对你有一份怜惜，你也许还以为我正在享受荣光。

    其实，我们渴望拥有一片阴凉，但里面和外面一样热浪高涨，阴凉在哪里呢？

    八十一

    16世纪的莎士比亚说：“文化，被统制得哑口无言，愚蠢（俨如博士）控制着聪明。”都21世纪了，我们还能随处可感此论的现实警醒意义。

    真善美有普遍性，肿瘤病根更是绵延不绝，难以铲除。

    八十二

    所谓现代性并不单单指当下某种前卫的状况，而是包含着从古至今文化思想、科技成果的先进性。有人并未全面理解现代性，从而造成对传统文化的全盘否定，显然是不合理的。

    八十三

    同样是贫困家庭。一家主妇面对来客哭哭啼啼，一把鼻涕一把泪。她的举动无非是伤心和让人同情，再得一些施舍。另一家主妇却能笑脸开怀，她说我只能认命。显然，她并没有向命运妥协，而是直面现实，勇敢地承担起这一切。承受重负和苦难，更需要勇气的坚韧。对这种人我才会产生深深的同情并表达崇高的敬意。

    八十四

    我从一名打工者的言语中听到忧国忧民的思想，并说出“位卑未敢忘忧国”。我除了刮目相看外，还致以他敬佩了。因为现在很少听到这种声音，不要说从流动人口身上，就是从国家工作人员那儿也难听到。正是损人利己的太多，正是忧国忧民情感的淡化，才导致那么多腐败，我们的事业才艰难前行。

    八十五

    托尔斯泰说：“良心的声音是最美的声音。”这是对良心最感性和最审美的表述。通过这种表述，让我们感受到了良心的魅力和伟大。

    八十六

    这世界到底是在变还是没变呢？变化多是外在直观的东西，正因为是外在直观的东西，所以在多数人眼里，世界和历史变化太快和太大，但本质和基本的价值却没有变化多少，比如良知、道义、信仰、真理、情感，现代人从古代人的言行中永远解读凝望，正如古代人对未来生活的期盼与梦想一样。

    八十七

    有人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肯定有人。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的人把你看得很高。你是否曾经使别人失望，肯定有过。别人的失望原因大致有两种，一种是别人对你期望值太高，高估了你。另一种是你把别人的希望没当回事。我想，不管出于对别人的原因还是出于你自己的原因，你都应该对别人的希望怀有一种感激，因为毕竟是一种纯洁的信任之情，对你来说是一种动力。

    你是否对别人的希望感到珍惜和感激，由此也可以断定你是怎样的一个人。无论如何，你不可把别人的真诚希望视同儿戏。

    八十八

    一个人似乎拥有整个时间，但一个人内心经历的实在生活和时间是非常有限且并不完整，工作、睡眠、穿衣吃饭以及鸡毛蒜皮的小事将一个人能够拥有的时间分割得支离破碎。

    八十九

    许多人的生活模式和轨迹实际一直在不断重复，没有什么变化，变化的是内在和外在的衰老。你不改变或无能力改变自己的生活，但时间却有能力改变你。时间的残酷和生活的一成不变会给你带来多少记忆呢？一方面，我对人们的浑然不知而感到悲哀；另一方面，有人对这种平静如水波澜不惊的生活表示羡慕，在我看来则多少有些遗憾。

    九十

    因其复杂和诱惑性更大的特性，假象使许多人蒙蔽其中难以自拔。

    九十一

    城市一直企图改变和装扮自己。城市在改造自己的时候，往往丢失了自己的个性。

    九十二

    其实，历史对我们来说永远是不真实和不完整的，有的被遗漏，有的被歪曲，有的被误会，有的被省略，有的被渲染，有的被故意放大，有的被故意缩小。“历史是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我们知道的历史只是大概或者是已被各种因素限制从而规定好了的那个样子的历史。

    九十三

    关于真理和权威之间的关系，多位名人已有过精辟的解说。培根说真理不是权威的产物；布莱希特说真理不是权威的孩子；莫特说权威并非真理，真理才有权威。无疑，这些都是至理名言。但是许多人仍然跟着权威走而非跟着真理走，因为他们认为权威就是真理。所以如何解决把权威当成真理和真理怎样才能成为权威才是最为关键和紧要的事情。

    九十四

    佛陀告诉我们：“人之所以痛苦，在于追求错误的东西。”那么人追求快乐而不得，追求爱情而不得，是不是也是错误的呢？我想这种痛苦并不是证明你在追求错误的东西，而大概在于只求外在而未向内心求，只衡量别人而未衡量自己。

    九十五

    选择完成了回忆，同时回忆也完成了选择。

    九十六

    有时，虚妄的东西更能控制人。

    九十七

    杜鲁门当选美国总统后不久，有位客人前来拜访他的母亲。客人笑道：“有哈里这样的儿子，你一定感到自豪。”杜鲁门的母亲赞同地说：“是这样。不过，我还有一个儿子，也同样使我感到自豪，他正在地里挖土豆。”

    有如此看法的，我想只会是母亲。这给我们多大的启示呀！

    九十八

    婚姻不同于爱情，婚姻需要更多地体会细节。爱情像大海，婚姻像小溪。始终保持激情，只是柏拉图的理想国。

    九十九

    玻璃窗是一道屏幕，纱窗是一道屏幕。纱窗分割了风景，玻璃窗呈现了风景。纱窗让风通行，玻璃窗把风挡在了外面。你是要风还是要风景。在炎炎的夏天，似乎风比风景更重要了。

    一百

    速度就是情绪和欲望，由速度就可以看出一个人或一个城市的情绪和欲望。

    一百一

    人有七情六欲，也有吃喝玩乐，这对大家都是一样。不一样的是看你是否有对社会作出贡献的责任和行动。

    一百二

    人都是聪明的，关键看你是否敬业和尽心。

    一百三

    存在即合理某种程度即可理解为存在即有意义。

    一百四

    色情，必然导致精神和道德上的堕落；腐败，必然导致政治和经济的病变。

    一百五

    公园是城市接近自然的一种形式，雕塑则是城市企图与自然的对话沟通。雕塑表现出来的美和精神传达了自然对城市的照顾，否则城市只是欲望之城。之所以有那么多城里人驻足凝神观望沉思，正是因为好的雕塑透露出没有商业功利意味的自然气息。

    一百六

    适度的焦虑对一个人的成长、成熟、成功都有利。相反，得过且过无所事事和过重的负担都不利于人。适度的焦虑既是压力又是动力，是恰到好处的清醒状态和前进姿势。

    一百七

    人们渴望改善自己所处的境况，但却不愿意完善他们自身，因此他们的境况依旧甚至更糟。比如一个长期遭受疾病折磨的人愿意花大笔金钱祛除疾病，然而却不愿意节制他暴饮暴食的欲望。这是一个有意思并值得深究的话题。人给自己定下了目标，却一直培育着与目标背道而驰的思想和欲望，事实上他是在作茧自缚。因为思想决定行动，行动决定结果，而且在立场不坚定的人身上，往往是坏的思想会占领上风，一方面有好的愿望，另一方面则是通过一种形式否定它，从而导致更大的困苦和不幸。然而，真正懂得这条法则的人并不多。究其实质，我想大概是人类投机和贪欲心理根深蒂固使然。

    一百八

    史怀泽说：“只有当人认为所有生命，包括人的生命和一切生物的生命都是神圣的时候，他才是伦理的。”由此看出宗教与伦理的关系，宗教与这个意义上的伦理是一致的。另外一点是，只有以伦理价值和宗教信仰为基点，人才能对人类的生命更加珍惜。

    一百九

    过度的感官享受或刺激必然导致肌体的病变和精神的堕落，甚至会危及整个民族和人类。比如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和性的某种程度放纵。而现代人却引以自豪，真以为是快乐刺激，自由的享受，却不见正是高血压、冠心病、艾滋病产生的重要原因之一。

    一百一十

    当你对一件事情失去了热情，那么其实就意味着你所能联系的世界在开始变小。等到某一天你对任何事情都失去了热情，那就意味着这个世界上只有封闭的你一个，一个没有感情和灵魂的躯壳。

    一百一十一

    性越来越多，爱越来越少，这是现代人生活中出现的事实和困境。显然，在人类社会中，性与爱是不可分割的。性多爱少更多地暴露了现代人动物性的一面以及他们的困惑和迷惘。当然，我们并非夸大爱的价值和贬低性的力量，至于性爱中性与爱的比例和程度则是不好划分的。不过，性与爱的统一和谐应该是人类社会的追求。人类已经为此经历坎坷沧桑，不可忘记。

    一百一十二

    “一个人不论伟大还是平凡，只要他顺应自己的天性，找到了自己真正喜欢做的事，并且一心把自己喜欢做的事做到尽善尽美，他在这世界上就有了牢不可破的家园。”我非常欣赏和赞同这句话。

    我想说的还有两点：一是有些人并不能找到自己真正喜欢做的事；二是有些人无法顺应自己的天性。前者且不必说，只能让人感到遗憾，后者则让人感到心痛，因为天性被恶劣的环境或滞后的制度所消蚀和扼杀。

    一百一十三

    时间有许多度量方法，如年月日，年月日都是由秒、分、小时累加起来的。在这些计时方法中，由于每天有白天黑夜的变更，人大概体会最深的莫过于白天了。但是白天黑夜在较短时间内更替和不断重复以及人在夜间的休眠，还是多少让人感到麻痹。而季节却不是这样，四季的更替，春潮、夏雨、秋风、冬雪实实在在显示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流逝的明显与感知是因为人也随之变更生活和劳作方式，而没有过多的重复。

    重复容易导致麻木，而变化则是提醒。

    一百一十四

    加缪说：“每当我似乎感受到世界的深刻意义时，正是它的简单令人震惊。”细细想想，世界和生活真的很简单而平凡，其实正是出于这种震惊和警醒，才有思想家、艺术家之类企图探求一种生活的真相和深刻，以寻求一种安慰并以普世情怀式的愿望给人信念和价值。事实上，平凡简单的生活中的确蕴藏着真义，而且丰富多彩，不是一两个人所能穷究，所以才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虽九死而未悔。

    一百一十五

    生病可以或多或少地提醒人们哪些事情该做，哪些事情不该做；哪些事情值得做，哪些事情不值得做；哪些事情应该淡忘，哪些事情应该留恋。真正领悟了的人除了珍惜健康外，还向真善美走近了一步。但还有一部分人把住院治疗当成一种享受并期待探望他的人越多、礼品越多以显示他的地位和权力，他仍然认为名利是最重要的，来日不多，得紧紧抓住不放。

    一百一十六

    苏格拉底曾说：“美德即智慧。”我想说的是“智慧即美德”。因为智慧是养育出来的。

    一百一十七

    关于民主，字典上是这样解释的：指人民有管理国家和自由发表意见的权利；根据大多数群众意见处理问题的工作方式。这是我见到的关于“民主”比较好的解释。但是，正如同老版字典上的注释一样，在大多数人的概念中，仍然把民主当作政治民主这一过于狭隘的理解，所以在本应充满民主气氛的经济、文化、精神、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中，却体会不到民主或把民主拒之门外。对民主的狭隘理解和运用使大家深受其害。

    一百一十八

    如果知识能够得到淋漓尽致地流露，就会表现为智慧、修养和气质。

    一百一十九

    没有宗教，人们失去了一层敬畏；没有信仰，人们又失去了一层敬畏；甚至没有了迷信，人们就无所谓敬畏了。正因为如此，人们的情欲、物欲肆无忌惮地展露出来，在没有信念和精神的支撑下的人们，将能坚持多久呢？这是一个必须思考和加以解决的问题。

    一百二十

    棱罗说：“关于奢侈与舒适，最明智的人生活得甚至比穷人更加简单和朴素。”简单和朴素与奢侈、寒酸、困苦相比，显然是更高一个层次的境界，如同大智若愚，大音无声，大象无形。

    一百二十一

    形状体现空间，遐想体现时间。

    一百二十二

    现实中梦魇般的丑恶和不合理不但常常出于人们预想，而且已经剥夺了善良的人们包括讽刺家的最大胆幻想。

    一百二十三

    互相指责对方，是因为都没有达到对方的标准或共同的标准。

    一百二十四

    礼花升空了，不是自己炸碎了自己，而是被夜空吞没了。

    一百二十五

    独立性是天才的基本特征。天才最终沦落为庸才或蠢才，是因为同流合污或不思进取，自然就无独立性可言。

    一百二十六

    千万别对有些话当真。当真表明还给了你一线希望，而这希望又是多么带有欺骗性，多么渺茫啊。

    一百二十七

    刘再复有句话，我并不认同。他说：“先驱者的卓越品格就在于，明知人生是如此一幕无可逃遁的悲剧，但还是要去完成该做的事。”先驱者是从来不考虑是否可以逃遁，他更注重的是追求的过程而非结果，只要是他认定的真理和信仰。

    一百二十八

    没有健康的环境，根本谈不上现代性。但许多人借环境创新为现代性制造陷阱。

    一百二十九

    有智慧，能自省，才能守住生命之真、生命之善、生命之美。

    一百三十

    真诚即意味着敞开胸怀，接受或者倾吐。

    一百三十一

    出身普通，不同之处在于得不到有计划的指导和教育，但乱中取胜和某种突围的例子却不鲜见。

    一百三十二

    美德在利益面前经不住诱惑，则已无美德可言。

    一百三十三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另一方面则是只见泰山而未见一叶，只知全豹而未窥一斑。事实上，许多事情的全面深刻了解，是要从其细节入手，而非从其表面。

    一百三十四

    心静不下来，别想干成任何事。而让心静下来，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一百三十五

    一些日子应该铭记，破坏和邪恶还有另外一种方式，其影响绝不亚于战争。

    一百三十六

    不向往钱权，就信仰精神，回归内心。

    一百三十七

    心理才是最繁杂丰富的。心想事不成，是由于外界诸多因素的限制与束缚。

    一百三十八

    想象拥有比现实和政治更巨大的力量，但只能是影响和想象，并不能决定。

    一百三十九

    许多问题因为自身具有更多的说辞而得到掩盖和辩护，并转嫁给别人或他处。

    一百四十

    忘却过去并不容易。有些人自以为忘却了过去，实际是在践踏过去，并因为践踏过去而受到伤痛。

    一百四十一

    我对城市有一种复杂的感情，但我却真切地同情农民。

    一百四十二

    经验造就了一部分人，经验也束缚了一些人。

    雪化了是什么？有一个孩子回答说：雪化了是春天。

    一百四十三

    而答案是：雪化了是水。这样，一个未来的诗人便被扼杀了。

    谁在痛苦？谁还会痛苦？谁在为他人痛苦？

    一百四十四

    这首先是知识分子和官员的重大责任，可是现在呢？谁在痛苦？

    一百四十五

    “一个人物质生活的丰欠，不仅取决于本人所创造的价值的绝对量，而且还取决于同一个社会中其他人的工作质量和效率。”到底是谁妨碍了我们致富？茅于轼先生的这句话对我们应该有很大的启示。

    一百四十六

    生活，不仅包括人所经历的事，还包括人的所思所想。其实，爱默生早就说过类似的话。我想说的是，人的所思所想占据了生活的很大一部分，往往是实质而隐秘的，经历和经验则显得肤浅和公开。

    一百四十七

    经历生死是达到彻悟的有效方式，但对彻悟的坚持还需要真正的彻悟。

    一百四十八

    一种才能，一种机会，一种选择，一种眼光，一种发现。

    一百四十九

    首先是爱，其次甚至再次才是性。

    一百五十

    我喜欢文学、音乐、电影、美术和美景。除此之外，我相信爱、责任、智慧和缘分。

    一

    我们习惯于控诉和倾诉，我们欠缺的是忏悔和反思。

    二

    枯树横枝，最富形象，最有力量。

    三

    礼貌是一面镜子，甚至比智慧还重要。

    四

    问心无愧应该成为这世上最珍贵的品质了。

    五

    莎士比亚说：“诚实比腐败会赢得更多的好处。”是真的吗？

    六

    林肯说过：“你能在所有的时候欺骗某些人，也能在某些时候欺骗所有的人，但你不能在所有的时候欺骗所有的人。”但生活中认为自己在所有的时候能欺骗所有的人何其多也，与其说是掩耳盗铃不如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七

    人人都想占小便宜，有时就栽了。

    八

    阳光那样明媚和充足，为何心中还有忧愁和伤悲？阳光是不知道人间的不公平和痛苦的。如果人人像阳光一样无私，那么人人都会明媚如阳光一样，照耀和温暖着你我。

    九

    领悟奥义，是在静观谛听默想中完成的。

    十

    我们最容易相信我们所热切希望的东西，但这东西有时是可疑的、虚假的。

    十一

    卢梭说：“忍耐是痛苦的，但它的果实是香甜的。”有甜的，也有苦的。

    十二

    爱，没有形式。

    十三

    “毁于虚荣心的女性比毁于爱情的还要多。”这需要女性高度重视。

    十四

    时势造英雄，是因为时势需要那样的英雄。而这样的英雄为数不会很多的，否则就成不了英雄。这就应了“艰难临头，其雄出头”和“面临危机，才知英雄无几”的辩证法。

    十五

    树皮是树叶的连结和叠加。

    十六

    积极的人生有两种，一种是行动的人生，一种是哲学的人生。前者注重实践和创造实在的价值；后者注重思考和探索生命的意义及生存的本质。

    十七

    对于战争，我不希望谁胜谁输，而是希望立刻停止；但对灾难，比如疫病，我们必须战胜，别无选择。

    十八

    如果知识是力量的话，那么思想就是威力了。

    十九

    没有思想，就没有生命。生命是因其痛苦和深邃。

    二十

    语言是横的坐标，思想是纵的坐标。语言更多地体现一个时代，而思想则可以跨越时空。

    二十一

    学习、学习、再学习；思考、思考、再思考。这就是孔子所说的“学而不思则惘，思而不学则殆”。

    二十二

    感动在身边，只是被我们所忽视罢了。

    二十三

    谁是幸运者，谁将是不幸者？

    二十四

    偏见也是一种习惯，只不过是一种根深蒂固的不好的习惯而已，就如同丑陋继承了丑陋，愚蠢发展了愚蠢一样。

    二十五

    一千个医生有一千个病人。

    二十六

    寻找的目光何时才能找到自己的目标。

    创造就是加减乘除。

    二十七

    二十八你对我说，我知道你，你还是让他走吧。我是你吗？

    你是我吗？你知道我让他走是对的吗？也许？

    也许？也许你是对的。

    就按你说的让他走吧。

    二十九

    疾病是那种将你的钱财转交他人的东西。疾病使一个人贫穷的同时又使另外一个人富有。

    三十

    创造一个完美的人，比建筑一座华美的高楼或寺院更难得多，原因是心灵和智慧的塑造并非形象设计那样简单和容易。

    三十一

    有人赚钱看病，有人看病赚钱。

    三十二

    钱不是万能的，没钱是万万不能的；健康不是万能的，没有健康是万万不能的。健康就是金钱。

    三十三

    赞美，关键是时机和度的把握，言过其实不是讥讽就是奉承。

    三十四

    崇高的背后，有许多琐碎的事情。

    三十五

    细小的文字，伟大的语言。

    三十六

    读书，是为了赢得时间，是为了丰富生命。

    三十七

    忧伤因为敏感或是因为爱。

    三十八

    学习，能增加人固有的价值。终身学习，价值不菲。

    三十九

    要学会从别人的不幸中看到自己可能避免的灾难，这是很关键的问题。

    四十

    多数人并不像哲学家那样惧怕死亡的。

    四十一

    绝症不是最大的杀手，绝望才是最大的杀手。

    四十二

    忧愁将使你的疾病雪上加霜。

    四十三

    病人最怕陷入孤立无援，亲情所释放出的温暖甚至比妙手良方更有利于伤痛的痊愈。

    四十四

    对于友情造成的无意的间接的伤害，有时是难以理解而且只能独自承受。

    四十五

    鲜活的故事都在真实的生活中。

    四十六

    恋爱时的狂热也容易导致轻率的婚姻。

    四十七

    创造性地生活，就会发现比简单地生活更广阔更精彩的一个天地展现在你的面前，而且创造性地生活更能体现出自身的价值。

    四十八

    堕落或作恶最初的原因也许只是想模仿一下而已，结果不可自拔，走向深渊。

    四十九

    传统和创新是相对的，原来的传统也许就是一种创新，现在的创新对于未来将成为另一种传统，重要的是继承发扬，与时俱进。

    五十

    爱的要义是使对方挖掘并发挥出最大的潜力。

    五十一

    不耐烦已成为这个社会和个人最严重的缺陷之一，如同宁静安详和心平气和反而能更快地引发火山爆发一样。

    五十二

    痴痴的爱和默默的爱比疯狂的爱和张扬的爱更让人百感交集。

    五十三

    不读经典，不知道山有多高，水有多深；重读经典，山更高，水更深。

    五十四

    过谦相对于狂妄来说，并无太多的好处，某些时候人们对于谨小慎微胆小如鼠的人比傲慢自大的人更觉鄙夷。

    五十五

    自然不只是风景，更是人心灵的回归之处和所呈状态，可见天人合一、人与自然和谐的重要意义。

    五十六

    我们的爱情传统和爱情观是不是有问题？宁为玉碎，也不为瓦全，破罐子破摔。甚至不知道义里讲的不杀身，则成仁。

    五十七

    理智还是情感，犹如同生还是死一样意义重大。有时，理智是全部的，情感什么也不是；有时，情感是全部的，理智消隐了。关键是选择和把握，避免走向脆弱和邪恶。

    五十八真情让世界温暖；美使世界更加丰富和精彩。真情和美创造了世界，并且一直引领人们向前。

    五十九

    幸福感是内在的，是一种健康的精神状态。

    六十

    没有激情、冲动与思想，是不积极生活和倒退的表现，应该警醒。

    六十一

    倔强可能会有遗憾，但倔强也许会成就正直。

    六十二

    博尔赫斯说：“我心里一直在暗暗设想，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这大概是迄今为止人类对书籍的最高评价。

    六十三

    福克纳说：“作家的天职在于使人的心灵变得高尚，使人的勇气、荣誉、希望、尊严、同情心、怜悯心和牺牲精神复活起来。”我想这是对作家的最高评价，作家是人心灵和精神的塑造者及复活者。但如今作家的称谓和行为可谓泛滥成灾。

    六十四

    在焦躁不安的日子里，我在追问每天的意义；在平静舒坦的日子里，我在思考每天的意义。一些日子我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在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的时候，我愈加感到紧迫和不安。

    六十五

    我期望每天不要在麻木和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度过。

    六十六

    感动自己和感动别人，这是一种人生的意义。

    六十七

    她的微笑，闪着刀疤一样的光芒，虽然没有冷飕飕的感觉，但也的确不舒服。

    六十八

    昆德拉笔下的一个主人公常常重复一句德国谚语：“只活一次等于未尝活过。”自然这是一种悲观的喟叹。如果以积极的态度修正，应是“只活一次等于活过全部”。更有甚者如雪莱：“同人生相比，帝国兴衰、王朝更迭何足挂齿？同人生相比，日月星辰的运转与归宿又算得了什么？”

    六十九

    帕斯卡尔说：“肉体不可思议，灵魂更不可思议，最不可思议的是肉体居然能和灵魂结合在一起。”周国平修改了这句话：“肉体是奇妙的，灵魂更奇妙，最奇妙的是肉体居然能和灵魂结合在一起。”我认为，从惊奇和不确定的程度上讲，还是不如帕斯卡尔的。

    七十

    小问题的日积月累，必将导致大问题。

    七十一

    优秀的传统，不是指向过去，而是指向未来。

    七十二

    对权力的追求的最初原因里，没有其他精神性的兴趣爱好是一个重要因素。

    七十三

    幸福的要义之一是你感觉到值得生活。

    有需求，就有机会。

    七十四

    七十五

    邪恶，因其破坏力大和血腥的显现，给人造成的恐惧不安已超出了它本来的力量。

    七十六

    对于反复失去，却并不懂得珍惜或者不能坚持珍惜的人，我们已经无话可说。

    七十七

    不吸取自我教训的人，也很难从别处吸取教训。

    七十八

    社会的责任和自我的体现往往是矛盾的。这种矛盾的问题在于自己无法选择。

    七十九

    人为的自然比自然的自然更为集中，更为艺术，人被自然惊奇的同时人也被人惊奇了，认为作为同类的人创造出了比自然更为惊奇的东西。是不是真的比自然更为惊奇，只是人的一种感觉而已，不过是给人带来了面对司空见惯的自然而没有的那种安慰而已。

    从这个意义上讲，人把自然的自然看小了，人把人为的自然看大了，人也把人看大了。

    八十

    美育同时也是道德教育和法律教育，一个美感极强的人大概不会去搞什么破坏。从这个意义上讲，生活中不是缺少美，而是缺乏引导和教育。

    八十一

    在众多人眼里，历史只是名人的历史和大事记而已。

    八十二

    思考是成熟的一个重要标志，焦虑也是成熟的一个标志。

    八十三

    如果女人以哭作为一种争得权利的手段，那表明她还是软弱罢了。

    八十四

    幸福和快乐不是一回事。快乐是一种比较强烈的、明显的感受，幸福则是一种比较柔和的、浸润持久的感觉。不过，幸福能催生快乐，快乐也能催生幸福。如果一个人既幸福又快乐，再加上健康，那就占全了。

    八十五

    作家没有敏锐的感受力，光靠想象也不行。作家＝记忆＋感受＋想象。这是我需要补充的一点。

    八十六

    物以稀为贵，富裕无法选择。

    八十七

    高兴中也有恶习，痛苦中也有甜蜜。

    八十八

    春使柳叶开，夏使柳叶翠，秋使柳叶轻，冬使柳叶飞。

    八十九

    四季更替和新陈代谢也是一种加减乘除。

    九十

    作家无非有下列几种：一种是直接经验的书写者；一种是直接经验加想象的书写者；一种是间接经验加想象的书写者；一种是直接经验加间接经验加想象的书写者。

    九十一

    没有空间，没有发展；没有发展，没有空间。

    九十二

    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另一种解读就是方是原则，圆是灵活。如果没有方，也不成其为圆；如果没有圆，也不成其为方。

    九十三

    佛，在前方。既在远处，也在近处。

    九十四

    绝大多数人淹没在自己的角色之中，却很少有人知晓；只有少数公众人物凸显于自己的角色之外，受万众注目。

    九十五

    爷爷死了，奶奶死了，父亲死了，母亲死了，只剩下他一人。后来他也死了，没有媳妇，没有子嗣。

    九十六

    在文学艺术中，细节是最能触及心灵的地方。

    我和他们不一样。

    九十七

    画即欲望。

    九十八

    九十九

    在强权下，人只是个玩物。对于人的自由和尊严，政治文明比物质文明、精神文明更加重要。

    一百

    付出就是绝对的真理。

    信仰即意味着约束。

    一百一

    控制不了的是人的智力。

    一百二

    扬长避短，教育秘方。

    一百三

    一百四

    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写不到的，而现实中的许多事甚至想也想不到。

    一百五

    真实健全的友谊是由无数细节构成的。

    一百六

    一般来说，高贵有价值的东西往往也都脆弱，所以需要精心呵护，像爱，像花。

    一百七

    对于孩子来说，鼓励比谴责有效，宽容比苛吝有效，扶植优点比限制缺点有效。

    一百八

    恋爱和婚姻的过程就像两颗玉米把皮一层层剥下展示给对方看，种子落下混合到一起的时候，就不分彼此你我了。

    一百九

    美的功用意义和精神意义同等重要，夸大一方贬低一方的做法都是不可取的。

    一百一十

    无法实现的爱往往刻骨铭心，相反，如影随行的爱往往习以为常。

    一百一十一

    在自己深爱着的女人身边，男人时而是个孩子，时而是个勇士，时而是个随从，时而是个医生，时而是个教师，唯独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男人。

    一百一十二

    能否区分重要的事和不重要的事，能否区分价值高的事和价值低的事，看似很简单。但生活中相当多的人并未加以重视，往往把时间都耗费在那些不重要和价值低的事上，没有集中精力去做能产生高价值的最重要的事，结果可想而知。

    一百一十三

    好汉不提当年勇，而今迈步从头越。

    一百一十四

    每个人都有优劣，就像太阳也有黑子。一个人否定和怀疑的东西通常比肯定和行动的还要多。正是在一步一步前进的时候，将否定和怀疑部分、局部地加以肯定和行动，人就自然地成长、成熟起来。

    一百一十五

    德行，常常被那些无知和滥用的权力所统治，从而使实践它的人并未能得到真正的幸福，但德行依然鼓舞人们前行，否则就没有进步。

    一百一十六

    尽其能，节制欲望，使能力和欲望得到充分的平衡，是智慧和幸福的所在。

    一百一十七

    引导关注承受之轻比引导关注承受之重要有价值得多，特别是对一个陷入忧愁和焦虑的人来说。

    一百一十八

    隐居山林不如退守内心，为什么要隐居山林？是为了更容易更好地退守内心，所谓心远地自偏。

    一百一十九

    西塞罗说：“人生的跑道是固定的。大自然只给人一条路线，而这条线也只能跑一次。”尽管如此，人面临诸多的选择和机会，选择不同，机会不同，则人生不同。

    一百二十

    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聪慧，演算使人精密，哲理使人深刻，道德使人高尚，逻辑修辞使人善辩。总之，知识能塑造人的性格。这是英国思想家培根的名言。在此基础上，我想更为重要的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知识能使人发现自己。

    一百二十一

    生命都在路上，不管新生、成长还是赴死。

    一百二十二

    大人们通常忽略了孩子们的不幸和痛苦，以为那些微不足道，但对孩子们来说，却是了不起的大事。因此，不幸的童年比之愉快的童年更为难忘，也更能塑造人，不管它是朝好的方面发展还是朝坏的方面发展。

    一百二十三

    成功并不等于幸福，但幸福的确是一种成功。但有人常常以为成功就是幸福，所以在追求成功的过程中，不惜牺牲一切，包括幸福。

    一百二十四

    自制是一种修养和素质。有人却从来不把克制当回事，总以为自由、放纵、轻率、不假思索只会收获，不受约束。

    一百二十五

    米兰·昆德拉说：“我们能够听任自己为了某个理由而失去爱情，我们决不会原谅自己竟毫无理由地失去它。”实际没有这回事。对于失去的爱情，我想要么后悔，要么遗憾，没有人会在内心说服自己。

    一百二十六

    天才是一种命运，也是一种奇迹。

    一百二十七

    如何收集和处理信息，对一个人的成长和成功至为重要，就如同收集是灵感，处理是直觉一样。

    一百二十八

    在轰轰烈烈中，还有没焊实的缝隙；在喧天的锣鼓声中，还有埙的呜咽。

    一百二十九

    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对的，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而思想是因人而异的。但世间却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和约定俗成的东西，以此为判断，就有了对错之分。

    一百三十

    最及时、最直接、最强烈表达感情的是诗。

    一百三十一

    时光是个收割机，将一切挥于镰下；空间是个包容器，将一切揽于怀中。

    一百三十二

    马头琴一响，我的心即刻想去远方流浪。

    一百三十三

    在行进的过程中受到阻碍，大多数人只以自己的利益为主对结果表示怀疑和责难。当结果出乎意料满足自己的要求后，他们闭口不言。

    一百三十四

    简单是一种哲学，复杂是一种哲学。能将复杂的问题简单化是好的哲学，将简单的问题复杂化则是糟糕的哲学。

    一百三十五

    追求成功的结果至少应以是否幸福为前提。

    去死，

    一百三十六

    要么是割舍了感情，死亡大于情感；要么是割舍不了感情，感情大于死亡。

    一百三十七

    长城既是一种防御，也是一种宣示。

    一百三十八

    在某个方面，处处可听见对名和利的羡慕与向往。从事实上看，这似乎也有点好处，不甘人后，向前看，向前走。

    一百三十九

    长城的灯亮了，那是为修筑长城的英魂守灵并照亮他们归家的路。

    一百四十

    有人因谦虚得到人的尊重，有人因张扬得到人的敬仰，他们共同的特点就是成熟和自信。

    一百四十一

    与时俱进的精髓在于传统性、现代性和个性的有机、恰当结合，这其实也是创新的要义所在。

    一百四十二

    对有些人来说，没兴趣没意思的是名利，有兴趣有意思的是生活、思考和探求。

    一百四十三

    没有灵活就没有灵魂。

    一百四十四

    这世界上有的只是：真、善、美、爱、智、生、追求和假、丑、恶、恨、愚、死、追求不到。

    一百四十五

    当你遇到黑暗，首先要想到光明。

    一百四十六

    形象改变了角色；角色也改变了形象。

    一

    同属于短小，格言多表哲理，诗歌多抒感情。

    二

    鸡有什么罪？在猴年，因为禽流感，却要大规模地捕杀、掩埋，鸡能安宁吗？是杀鸡给猴看呢？还是杀鸡给从猴子变成的人看呢？

    三

    凡事请示，凡事不成。

    四

    梦中的妥协是对现实中强差人意的反讽。

    五

    梦如艺术一样，是对现实生活中人的缺憾的一种补偿。可以说梦具有艺术的作用。

    六

    历史即命运，时间即命运，变迁即命运。

    七

    虚构只是技巧和方式而已，内容都是活生生的。

    八

    最美的记忆总是与最微小的记忆联系在一起。

    九

    一岁一枯荣，春风吹又生。这是生命最美丽的一面。

    十

    音乐同诗一样，都在词尽之处。或者说，音乐比诗更胜一筹。

    十一

    哲学家在解释世界的同时，也有改变世界的愿望，因为改变远远高于解释。

    十二

    为爱情可以献身，为艺术可以献身。爱情和艺术之间的相似性在哪里呢？最大的价值就是献身。

    十三

    诗的魅力之一就在于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十四

    灵敏性和灵活性都是一种才能，其中所包含的精明是褒义词，而投机则是贬义词。

    十五

    无破无立，这只是事物的一面，另一面则是无破也可以立，那是在改善和改良的基础上创立的。纯粹的砸碎一个旧世界、建立一个新世界是很少有的。从文化上讲，是一种急功近利的思想在作祟，有时反而会丧失掉许多东西。

    十六

    破坏了自然，再造的自然就不是自然。

    十七

    锁锈了，找不到钥匙；钥匙丢了，找不到锁。找不到钥匙的锁和找不到锁的钥匙就像那孤独的游魂。

    十八

    沙丘是沙魂的房屋和帐篷，沙魂也就是那些埋在沙子下面的植物、动物和人。

    十九

    瞌睡真的来了，压倒一切力量。如同愤怒一样。

    二十

    知道了死，是人成熟的标志之一。为了继续往前走，人不愿或不敢谈死，或者干脆暂时把它遗忘。

    二十一

    遗忘既可以让人轻装上阵，也可以给人带来更大的灾难。

    二十二

    过去更多的是苦难，今天更多的是压力。

    二十三

    在哲学家、文学家、艺术家看来，无为的东西，从另一个方面讲则可能对社会进步是有为和有益的。如果全是他们看的那样，只有精神自由，只是理想主义罢了，而且事实上也不可能产生。无为的东西越多，才越显示了精神自由的高贵，也更能考验一个哲学家、文学家、艺术家的素质和定力。

    二十四

    人们都以为土地上的行为和天空中的飞行是以地上的方位或物体为参照方向的，但是没有土地也就没有天空，没有天空就没有土地。实际连地球都是以天空为方向的。

    二十五

    人和植物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他们都来源于土地并归于土地。

    二十六

    祖先燃起的篝火，成为现代社会人们最浪漫的生活方式之一。

    二十七

    西塞罗说，探究哲学就是为死亡作思想准备。这话没错，但我想说，探究哲理还在于为了追求自由和寻找意义。

    二十八

    传统不是过去。传统之所以有强劲的生命力，就在于不断发展，永远新生。

    二十九

    天地孕育了仙果，也孕育了毒品。对于天地来说，仙果和毒品都是她的精华。

    三十

    极端造就了力量，也造就了爱恨情仇。

    三十一

    人才＝坚定的性格＋创新的能力。

    三十二

    成功者停步不前，首位的敌人是自我满足。

    三十三

    培根说：“只有为国家公益而行的复仇才是正义的……然而为私仇所图报却是可耻的。”我想，这并不一定正确。我们并不愿意看到巴勒斯坦妇女的自杀式爆炸，怨怨相报何时了；但我们却对数年千里追凶的老人表示了极大的敬佩。

    三十四

    有人吃了一生，有人写了一生，有人扫了一生，有人愁了一生，有人想了一生，有人红了一生，有人黑了一生，有人哭了一生，有人笑了一生，有人爱了一生，有人恨了一生，有人混了一生，有人玩了一生。

    三十五

    哲学就是发问，还要追问。

    三十六

    西班牙诗人洛尔卡说：“诗人应是五种感觉的先知，其顺序应当是视觉、触觉、听觉、嗅觉和味觉。”也就是说，诗人必须是个通感高手。

    三十七

    人约束和扼杀于体制中，既是人的悲哀，也是社会的悲哀，但最终是人的悲哀。

    三十八

    思想就是力量，思想造就伟大，思想决定未来。

    三十九

    悲剧，哪怕是单个和独一的，也具有普遍意义。

    四十

    无生命的东西是无私的，像太阳和月亮；有生命的东西是自私的，像人类和其他动物。

    四十一

    宇宙中的星球看见人世间如此忙碌和嘈杂，该作何感想？是在静观还是在惊惧。

    四十二

    大多数人为活着而活着，如同活着只是一个梦想而已。

    四十三

    人生就像一场战斗，有人采取了进攻，有人采取了防御，有人在进攻中防御，有人在防御中进攻。失守的原因往往不在进攻和防御的本身，而在于一种无法控制的更强大的力量。

    四十四

    从时间由短到长的排列是：快感、亢奋、兴奋、快乐、幸福。

    四十五

    思想和学问与好奇有关。现代人在物欲横流中，已严重缺乏了古人的那种对新鲜和未知事物的好奇与惊讶。

    四十六

    寂寞的花儿你为谁开？是为那只蜜蜂还是为自己的绿叶？

    四十七

    在伍尔芙的笔下，一只蛾的死也是大悲壮，一只狗的死，也是大悲悯。

    四十八

    有了思想，要么使自己痛苦使别人痛苦；要么使自己富有使别人富有。

    四十九

    年轻时有所稳健、老成，年老时有所朝气和激情，这是成功人士的一种品质。

    五十

    爱的另一种含义，就是被爱的那一刻。

    五十一

    只有忘却没有回忆，那就没什么价值可言。

    五十二

    懂得暗示，即便不是获得，至少也不会失去。

    五十三

    男女之恋大约有四种情况：爱欲、贪欲、情欲、恶欲。

    五十四

    对婚姻越是谨慎小心的人，对婚姻未来的反差越是受不了。

    五十五

    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但婚姻的确不是两个人的事。若要爱情顺利，关键的是处理好自己的事；若要婚姻美满，处理好别人的事情很关键。当然也有相反的例子，但那是个别的。

    五十六

    当在婚姻中因为其他事不如意时，最大的可能就是将其不如意转嫁到所爱的人身上。

    五十七

    知书达理比外表和财富更重要。

    五十八

    想到一个自己已经不爱的人某一天有可能早于自己消逝，还是有一种揪心的酸痛。相反，想到自己先于所爱的人而去，所爱的人形单影只，也有一种揪心的酸痛。

    五十九

    好死不如赖活着比较恰当地表达了人们对死亡的恐惧。

    六十“光阴会刺穿青春华丽的铠甲，岁月会在美额上挖掘出战壕，流年会吞噬自然创造的精华，芸芸众生都难逃过时间的镰刀。可我的诗篇将傲视时间的毒手，永远把你赞美，直至万古千秋。”

    这大概就是艺术之所以永恒，艺术家之所以从事艺术的理由，因为艺术家和他的爱将在诗中永生。

    六十一

    人们都希望长生不老，实在因为诱惑太多，留恋太多，对死亡的恐惧就是不能再享受和记忆这世界。

    生命力在于创造和创新。

    六十二

    六十三

    生命力不在于你是否深厚，而是能吸收其他优秀文化，融会贯通和创新。

    六十四

    对死亡最大的恐惧就是不能思想，这句话也印证了“我思故我在”。

    六十五

    佛和神之所以震慑人，还在于人们塑造的佛慈祥、神威严，他们居高临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无懈可击。

    六十六

    当一个人说希望快乐地生活时，实际他是在说生命是短暂的。

    六十七

    人老了，对死亡无可奈何时也就无所畏惧了。

    六十八

    越是历史、文化、经验负担重的，也就越难引领潮流，潮流的本质在于能够轻装上阵。

    六十九

    疾病如同失败和挫折一样，有助于人认识自己和世界，甚至有时显得更深刻些，因为疾病往往是身心都要受重压的，而且要面对死亡。

    七十

    前赴后继，要么战斗，要么死亡。

    七十一

    责任是因为矛盾，写作和思想就是这种责任的重要体现。

    七十二

    时尚的可贵品质在于创新，虽然大潮退去，所剩无几成为新传统的部分。

    七十三

    一位年老的妇人上了车，手提一个塑料袋，头发浓厚但并不整齐，上衣穿了几件，外套下面的一件因为长露了一大截子，她就从下面那件衣服里掏出了五角钱给售票员。尽管如此，很长时间，在我的记忆中，她是一位和蔼真诚、勤劳善良的母亲形象。

    七十四

    有一种感动叫似曾相识，有一种依恋叫似曾相识，有一种情感叫似曾相识。

    七十五

    在死亡面前，人人无话可说。

    七十六

    出卖尊严，等于丧失尊严。对于被别人和强力剥夺了尊严的人，我们还是应该给予同情。

    尊严也是一种信仰。

    七十七

    七十八

    死了，就再也不用对死亡担心和恐惧。

    七十九

    对于一个组织和文化来说，不仅要有好的历史和传统，还要有改变自己的能力。这样，才能继续发展，并创造新的历史和传统。

    八十

    人要是不死，那就太可怕了。

    八十一

    为什么妈妈做的饭菜最香甜、最可口？那是因为亲情和母爱在里面。

    八十二

    亲情和友情就是一种人生动力。

    八十三

    失败既是教训，也是经验。

    八十四

    当我离去的时候，我会说：我爱天、地、人。

    成熟就是一种智慧。

    八十五

    八十六

    博览群书和反复精读都是可取而有益的。

    八十七

    写作，起初是一种梦幻，后来成了一种爱好，再后来成了一种责任，最后就成了一种命运。

    八十八

    《马上沉思录》一再告诫我们，不要因为别人的敌视而怨天尤人，也不要怀恨在心。

    八十九

    城市化是现代生活方式最集中的体现，同样，城市化也最集中地暴露了现代生活的多种污点。

    九十

    越是看到灯火辉煌、繁花似锦的地方，在我内心深处就越是把那穷乡僻壤的朴素人家遥望。

    一

    某种程度上讲，兴趣大于意志，兴趣可以造就意志。

    二

    在我垂危之际，大概就像中了梦魇一样急着醒来。

    三

    我坚决拥护真诚。

    四

    《借他们一艘船》全诗如下：

    借他们一艘船：他们能达到天边。借他们一块卵石：他们会用它造一座山。借他们几个动词：让他们编他们的圣经。借他们几支画笔：让他们再画一个天空。可要是你不相信，那就只给他们一道目光：他们会在上面建一个宇宙。

    全诗已经很好，如果让我再补充的话，那就是：如果借给他们头脑（智慧）：他们就会装下整个宇宙。

    五

    请给我修正不足的机会，请给我修正观点的时间。

    六

    有多少人在羡慕别人，又有多少羡慕别人的人得到了多少别人的怜悯呢？

    七

    拉罗什富科说：“圣贤哲人蔑视财富，这是他们不便说出口的对下公正命运的报复心态；他们出类拔萃，而命运剥夺了他们的财富，他们就用蔑视财富的方式以示报复。这是保证不致因贫穷而失身份的不二法门，也是一条不靠财富而获得敬重的曲折道路。”

    一些人对待权力也是如此。

    八

    怯懦常常使我们恪守本分或循规蹈矩。

    九

    心胸狭窄使人固执，骄傲自满也使人固执。因为骄傲自满也是心胸狭窄的一种体现。

    十

    将要获得的荣誉是已获得的荣誉的最好说明。

    十一

    死亡是黑的美。

    十二

    行动的人，思索的人，为活而活的人。

    十三

    行动的快乐虽然和思想的快乐有所不同，但都是价值的体现。

    十四

    坚持兴趣意外的收获，是不会成为人的奴隶。

    十五

    矛和盾的矛盾，一般还是会有结果。

    十六

    舞蹈是思想和精神的表露，是思想和精神之舞。音乐则是思想和精神的隐含，是思想和精神之乐。

    十七

    原本存在的还是应该存在的，是艺术的命脉和优劣所在。

    十八

    功利和势利是不少人的特点。功利的人在势利的人面前，越加功利；势利的人在功利的人面前，越加势利。

    十九

    我问过许多人，我们这个时代将来会留下什么？多数人茫然自问，有人说会留下流行歌曲，有人说会留下网络文学，有人说会留下短信。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不禁要对这个时代产生怀疑了。

    二十

    在无聊的意见中宁静守笃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无聊的意见在任何场合几乎都占了上风。

    二十一

    闲言碎语往往会破坏我们正常的需求、正确的思想和积极的行动。

    二十二

    现在连篇累牍冲击的是现代都市生活，却不知那只是冰山一角，贫穷的、真实的、善良的、纯朴的却不为人知，被掩盖、被遗忘或者被美化，这是一件可怕的事。

    二十三

    哲学就是处变不惊，因为哲学是一种参透。哲学使人大度，哲学使人平静。急躁的人大概是根本不懂哲学的人。

    大智慧应对大灾难。

    二十四

    二十五

    意外事故有时是可以避免的，因为那只是因为不小心造成的。

    二十六

    人的基本信念，就是活着，尝试活着的种种可能性。

    二十七

    所谓艺术的真实，并不必然是生活中公式化或约定俗成的真实，更多的是读者获得体验和想象的真实。

    二十八

    面对一本厚厚的书，我会肃然起敬，暖流涌心头，因为里面的文字就是作家的精灵，虽然斯人已逝。

    电信时代少思念。

    二十九

    三十

    开心和会心一笑，也是赞许、肯定和认可。

    三十一

    当我听到一个与自己观点不同的观点，我会思考，要么继续坚持自己的观点，要么修正自己的观点，要么否定自己而认可别人的观点。

    三十二

    组织者的使命就在于责任和价值观。

    三十三

    维特根斯坦说：“今天，一个优秀的建筑师和一个蹩脚的建筑师的区别在于，蹩脚的建筑师在乎每一种诱惑，而优秀的建筑师则在于抵制。”我想补充的是，今天，许多人就充当着蹩脚建筑师的角色，热衷于蹩脚的建筑艺术，可怕的是竟毫无知觉。

    三十四

    诗将形式和音乐结合起来，从而显示了不同于其他艺术的深刻和精微。

    三十五

    汉字是一种绝好的建筑材料和元素。

    三十六

    在某一点上，他没有说，迟早我会说的。

    三十七

    发问是不知道答案呢？还是寻求答案呢？还是知道答案呢？

    三十八

    假若没有灯光，城市真是一个恐怖丛林，而农村却能和自然融为一体。

    三十九

    我看过一幅马的半边脸的画像，我却看成了一个人的脸。也许马通人性就在这儿了。

    四十

    凡是人类能触及的地方，动植物的命运就和人有关了，实际它们已被拟人化了。

    四十一

    古罗马皇帝哲学家马可·奥勃留指出：“爱好属于灵魂。”我想，这说明了爱好的本质和核心，同时也说明了灵魂的本质之一。

    四十二

    哲学的任务是启发而不是解答。即使是解答，也只是一种尝试。

    四十三

    向来，人们普遍认为绘画要比摄影伟大的多，我想，主要是摄影的艺术和思想的创造性相对要小，但摄影也有绘画触及不到的地方，比如跳蚤市场。

    四十四

    现代世界的“欲”和“速”不但破坏了田园生活，也基本上粉碎了人们关于田园生活的绮丽想象。

    四十五

    怨言、牢骚只会减弱信心，失去勇气。

    四十六

    厌倦什么还得依靠什么，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和抉择啊。

    四十七

    树叶在秋风中变化，流水在夕阳下闪光，人的生命必将随风顺水漂流，只是大多数不再被人欣赏，这也是自然比人伟大之处。

    四十八

    喧闹中很难产生思想，思想在寂静中开花。

    四十九

    上帝会死，诗歌不死。文学的精髓就是诗歌的灵魂。诗歌是神的呼唤。好诗必定是神性的。

    五十

    德国诗人贝恩写道：“谁孤寂，谁就能掌握奥秘。”这是对孤独的一种最好的描述，同时也揭示了艺术的本质和规律。当下，缺乏好诗和好诗人，就是因为缺乏真正的孤寂。

    五十一

    诗，不能直白。要转折、延伸、跳跃、对照、变化，要多个意象和比喻，如果再加上节奏和旋律，那就更好。

    五十二

    有些情感只能用诗来表达，这就是诗的特殊和优势。

    五十三当别人都迷醉时，我希望保持清醒；当别人都满怀希望时，我希望看到一些不足；当别人都大加赞美时，我希望提出一些意见；但愿我的忧患和冷静不是杞人忧天。

    五十四

    要论爱情小说，排第一的大概就是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要论爱情诗歌，排第一的大概就是聂鲁达的《一百首爱情十四行诗》。这两人是亲密无间的朋友，都曾认为对方获诺贝尔奖当之无愧，而他们也都是拉美人。这种爱情复杂、丰富大概与土壤和气候有关，适合生长和蔓延。正如聂鲁达在诗中写道：“你要记着大地的赏赐：／强烈的馥郁气味，黄色的泥土，／灌木丛生的草地，疯狂的根子，犹如利剑的魔法的尖刺。”说的实际也正是爱情特性。

    五十五

    男人对孩子的爱，往往是寂静的想法，而女人往往要通过哭喊表达出来。

    五十六

    哲思和诗歌是我从开始写作的那一刻起，一直要坚持的两样东西。

    五十七

    夏多布里昂的父亲对儿子说：“做个正直的人，永远不要让您的名字蒙受耻辱。”这成了夏多布里昂的座右铭，也引导他名垂千古。

    五十八

    夜幕降临，灵魂出窍，思绪飞舞。

    五十九

    心灵的满足和充实胜过一切欲望。

    六十

    蒲宁在一首诗中写道：“诗意决不在于、决不在于世人所谓的诗歌。诗意在于我的继承，继承愈多，我便愈是一位诗人。”这说到了诗人内在的本质要求，大概与中国古代文论“功夫在诗外”意旨相同。

    六十一

    在我们同70岁母亲的合影中，我们是各种各样的表情，而母亲只有慈祥。慈祥是一种让人敬仰、感动和心疼的境界。

    六十二

    我从电脑上下载了博尔赫斯的第一首诗《雨》：

    突然间黄昏变得明亮因为此刻正有细雨在落下或曾经落下，下雨无疑是在过去发生的一件事谁听见雨落下谁就回想起那个时候幸福和命运向他显现了一朵叫玫瑰的花和它奇妙的鲜红的色彩这蒙住了窗玻璃的细雨必将在被遗弃的郊外在某个不复存在的庭院里洗亮架上的黑葡萄潮湿的暮色带给我一个声音我渴望的声音我的父亲回来了他没有死去我非常喜欢这首诗，在父亲去世三周年之际，我把它献给他。

    六十三

    努力的目的之一是为了赢得更多闲暇的时间，这一点往往被人忽略，且将努力看作一种负担。

    六十四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问爸爸：“爸爸，你以前爱妈妈吗？”爸爸回答说：“爱。”孩子又问：“等妈妈生下我以后，爸爸又不爱妈妈了吗？”爸爸没有吭声。“爸爸，你现在一个人，爸爸，那你活该。”爸爸举起手要打孩子，又没落下，说：“别乱说，你懂啥？”

    六十五

    花谢了，花完成了生命，果熟了，果完成了生命，叶落了，叶完成了生命。树还在继续她的生命，直到她耗尽生命或提前被宣判死刑。

    六十六

    诗在不断完成中，包括诗人和读者，具体到某一个时间，对诗来说是不公正的。

    六十七

    时代由创业、创新、创意、创先的人们推动着。

    兴趣大于一切。希望大于一切。美大于一切。

    六十八

    生命大于一切。爱大于一切。一切皆在。

    六十九

    乡村必然深入土地，城市企图脱离土地。

    七十

    要是真有鬼就好了，人就会不怕死。

    七十一

    诗是最先的，也是最后的；诗是最高的，也是最低的。

    七十二

    在美国，惠特曼就像辛弃疾一样是豪放派代表，狄金森就像李清照一样是婉约派代表。

    七十三

    摄影虽然没有绘画那样将画面处理得自由，但摄影可贵在于真实，活生生的，也能直逼心灵，达到了真实的统一，生活和艺术的统一。

    七十四

    电影《生死牛玉儒》不同于其他影片，它既讲了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也讲了生死观。最可贵的就是直面死，初步讲述了一个现代人的生死观。就这一点，不亚于它的政治教育意义，在这方面，现在的艺术作品中又是多么稀少，现代人又是多么缺乏。

    七十五

    幽默从诗中获益不浅，因为幽默的一个重要体现就是它的律韵。也可以这样讲，高超的幽默像诗一样。

    七十六

    中国最贵的电影《无极》花了3.4亿元，就其电影来说，无聊之极，干脆叫《无聊》算了。电影《夜宴》也想追风和哗众取宠，但结果还是无聊。唯一可取之处就是音乐，不过也可惜了音乐。

    一

    相依为命是现在弥足珍贵的情感和理想。

    二

    好性格是一个女人的最大优点。

    三

    亲情和家庭的最高境界就是相依为命。

    四

    在没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一对贫贱夫妻，满身油污，男的警觉着左右，女的抓着男的后衣襟正在穿过马路。这比牵着手、搂着腰的情侣更让我感动。

    五

    如果我今后能取得一点点成绩的话，那是坚持思考和不断反省的结果。

    六

    脂肪肝，比较恰当地反映了这个社会的发展，又表明了这个社会的问题。

    七

    比喻是为了更好地说明事物，象征是为了更好地理解事物。

    八

    写有意义的诗，写有意思的诗，或者写既有意义又有意思的诗。当诗人一再说写诗只为自己时，那是一种胆怯的表现。

    九

    爱情是人类进化的一个标志，也是人类文明的一种表现。爱情是自然的属性、社会的属性、美好的感情的一种综合。

    十

    每一个店铺都等着送钱上门，所以它尽可能长时间地敞开着门，那是一种焦急地等待，也是一种诱惑。

    十一

    橱窗里的模特也有生命与无生命，高贵与卑贱，欣喜与忧愁之分。有的甚至没有腿和头。但露齿的模特确实难看。

    十二

    尽可能不要再去埋怨、指责前人和别人，关键在于我们做什么，怎么做。

    十三

    知识分子应该是关注现实的知识分子，诗人应该是关注现实的诗人。诗人不仅仅需要埋头读诗、写诗，更应该去了解现实，放眼世界。诗人更应肩负起知识分子的责任。

    十四

    我把电视机关掉了，我不看那个节目了。但那个节目还在继续，还有许多人在看。正如时间还有许多别的形式存在。

    对个人来说，时间既是全部，又什么都不是。

    十五

    一个人主要包含了物质、肉体、精神、感情和心理五部分。

    十六

    翻译真是天壤之别。

    十七

    我不是悲观主义者，但我希望存有忧患，能揭示问题、正视问题，并能更好地解决。

    十八

    激情往往不是沿着原有的路线深入，而是表现出相反的举动，比如“轻哀多言，大哀静默。”“长歌当哭”“喜极而泣”。

    十九

    古罗马诗人维吉尔在一首诗中写道：“正如铜盆所盛颤动之水，映出阳光或明月的影象；飘忽的光线在空中飞旋，直达那高高的天花板上。”现代诗人缺乏惊奇和发现，也就很少见到这样朴素又美妙的诗句。

    二十

    通过艺术，自娱自乐是很容易实现也很容易满足的，关键是如何深入到灵魂深处以及如何跟更多的灵魂沟通。

    二十一

    美没有固定统一的模式，但美却有普遍的认识和相对的标准，比如黄金分割率。

    二十二

    人不仅仅需要给予和施舍，更多的是需要心与心的沟通。

    二十三

    亡者体验的似乎还是时间。

    二十四

    许多事没有联系就无从说起，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似乎只有在那儿自生自灭，像野草野花一样。但一旦有了联系，却是另外一番天地，甚至惊天地泣鬼神。

    二十五

    单纯的友谊似乎并不能长久，当利害关系产生时，不知是友谊的变质还是升华。这还难以说清。

    二十六

    “设想的事往往比精心做的事更完美。”这种事常常发生，再普遍不过。

    二十七

    上当受骗，要么自以为比别人聪明，要么就是知识欠缺。归根结底，大概都与贪占小便宜的想法有关。

    二十八

    理论最忌浮浅，却被许多人浮浅地看待和认识。

    二十九

    紧张，某些时候只是一种不愿意、抵触、反感而已。

    三十

    机械的生活往往很容易耗尽人的激情和想象。

    三十一

    捡垃圾的人几乎都是火眼金睛，这是长期磨炼出来的。

    三十二

    社会的责任关键在于公职人员。

    三十三

    丘吉尔说：“高尚、伟大的代价就是责任。”这很有道理，但对于艺术家来说，并不完全适用，因为艺术本质是一种内心的需要。

    三十四

    戏曲中，听起来最苦的是秦腔。

    三十五

    坐在水边，没有风，似乎缺少了点什么。

    也许只有挣扎。

    三十六

    三十七

    强风撼动松树和弱风掠过垂柳大概是一样的。

    三十八

    很多人容易满足，满足之后就少了动力。

    三十九

    体力劳动使人无暇顾及精神上的痛苦，因此治疗失眠、精神衰弱等不好治的病，只需下地劳动就行。

    四十

    亚里士多德说：“思考乃是神灵的活动，神、凡人都从中获得至福。”应该说，至福是馈赠给了那些爱思考的人。

    四十一

    大作家不同于普通作家的区别之一就是大作家总会给人启示和收获。

    四十二

    有位诺贝尔奖获得者说：“知识分子就是读书、写书和谈论书。”显然，这有些狭隘，这样知识分子倒有书呆子之嫌。

    四十三

    我首先追求内心的完善。

    四十四

    夜深人静，更能体会诗之美。诗基本上不会在喧闹中产生。

    四十五

    美是什么？美如同开悟一样。

    四十六

    博览全书不易，读透一本书也不易。

    四十七

    那个女孩只有10岁，得了一种脑瘤。一位女大夫对孩子的母亲说：“这种病到哪儿都治不了，估计也没多少时间了。做不做放疗，你们自己定。”母亲本来很脆弱的心理防线又接近崩溃的边缘，眼里溢出来了泪。而另一位等待看病的老人却对那位母亲大声说：“你过来，有啥事给我说。”他说：“第一，要有信心。第二，不能放弃，毕竟是个小孩。第三，奇迹都是在坚持中产生的。”那位母亲不停地点着头。

    四十八

    最优秀的人和诗人是怎么产生的？德克说：“曾经在地球上生活过的最优秀的人，必定是曾经遭受过苦难的人，他温顺、柔和、耐心、谦逊而又精神平静，这种人才是在地球上曾经生活过的第一个真正的绅士。”雪莱说：“最为不幸的人被苦难抚育成了诗人，他们把从苦难中学到的东西，用诗歌教给别人。”

    四十九

    起码，要做有益的事情。实际上，这也是一种最高的职责和要求。

    五十

    新荷美艳惊人，残荷则一败涂地。

    五十一

    应该通过激励和感动的手段，持续地影响个人和社会。

    五十二

    通过思考和写作，我体察内心的真实程度和可能达到的地方。

    五十三

    古今中外，都有对书的伟大评价，但爱德华·纽顿的“一个男人，或者一个女人，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东西；仅次于人的是一本书”的评价则是独一无二的。

    五十四

    小说家博尔赫斯在一个短篇小说中关于睡眠有比较完整的表述：“对一些人，睡眠不过是清醒的暂时消失；对另一些人，睡眠则包括了过去、现在、将来的复杂状态。而对某些人来说，睡眠只是接二连三地不停地做梦。”如果需要补充的话，一是休息，二是死亡。

    五十五

    我们可以同情艾滋病患者，但我们不同情吸毒、色情服务和不负责任的性爱及哺乳。

    五十六

    恐惧和迷信是梦想的敌人。

    五十七

    最终留下的是一些物质的碎片和猜想。

    五十八

    父母对待孩子，如何在宽与严之间找到支点和平衡，达到既不溺爱也不苛求实是一件难事。因为这种关系恰恰不是溺爱就是苛求。

    悲壮地行军。

    五十九

    六十

    吸收一切可能，创造一切可能。

    和谐也是一种责任。

    六十一

    六十二

    假如世界上所有的表的时间都错了，那么时间该如何确定。

    六十三

    政治乃是最高责任，却往往被很多人当作最高的游戏。

    六十四

    我第一次目睹了日落的全过程，太阳是燃烧着逝去的。我的血在周身涌流，眼眶也热了。古代人把太阳当作神和图腾，现代人却自私地对太阳置若罔闻。

    六十五

    日落了，当我们认为太阳已经完成了使命，太阳却默默地继续照耀另一个地方。人的眼界多么狭小，而太阳却能温暖万物。

    六十六

    管不住自己的嘴，同管不住自己的欲望一样危机四伏。

    六十七

    译文体现了一种中和之美。

    六十八

    经常想一想老人，即使他已经逝世，对一个人的成长和警醒是很重要的。也可以说，年轻人是踩着老年人的肩膀而攀登的。

    六十九

    经验在时间中产生，经验在实践中产生。

    七十

    老年人的光辉和智慧教会年轻人活着是非常有意义的，同样教会年轻人死亡也是有意义的，正是死亡才更清楚地看到了死者和生者活着时的意义。

    七十一

    人最大的愿望，大概就是既想做一回男人，也想做一回女人。做男人，可以从男人的角度欣赏女人，做女人；可以从女人的角度欣赏男人。

    七十二

    梭罗说：“先读最好的书，否则你会发现时间不够。”这是读书的最高原则，大概也是珍惜时间和生命的最高原则。

    将来还会有情书吗？

    七十三

    七十四

    自我封闭自然意味着孤陋寡闻。

    七十五

    幼稚是对责任的一种亵渎。

    取长补短就是发展。

    七十六

    七十七

    智慧是精神，想象是灵魂。

    七十八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人最顽强坚韧，也最软弱渺小。

    七十九

    爱必然会从幼稚走向成熟，从理想走向理性。但理想的爱始终会存在，因为爱是最不可思议的。

    八十

    吸取的知识越多，更新自我就会越快。

    八十一

    书店，也要赚钱，但出售的却是知识和思想。

    八十二

    我们缺少好大学，缺少好老师，如果再不读书，骄傲自满，就永远落后于人了。

    凡人尽职，社会进步。

    八十三

    尽你自己的责任。

    八十四

    八十五

    有相当一部分人不尽自己的责任，只贪图自己的小日子，是这个社会甚至比腐败还可怕的一种弊端。

    八十六

    精读慎写，就是对他人的优秀作品咬文嚼字，反复研读；对自己的文章字斟句酌，不轻易下笔。

    八十七

    和谐但要进取，务实但要创新。

    八十八

    “温故知新”用在艺术上，就是歌德所说的“因为我们这些小人物不能把这类作用的伟大处铭刻在心里，所以需要经常温习，以便使原来的印象不断更新”。

    八十九

    温暖应该既是艺术的本质之一，也应是艺术的追求之一。

    九十

    影子无处不在，影响无处不在，除非是一具僵尸。

    九十一

    一个爱美和懂得欣赏美的人，大概比一个不爱美和不懂审美的人有责任心。

    九十二

    即使歌德没有《浮士德》、《少年维特的烦恼》、《亲合力》这些作品，凭《歌德谈话录》，歌德也是伟大的。虽然他不是《歌德谈话录》的直接记录者。

    九十三

    托尔斯泰说：“良心的声音是最美的声音。”通过这种最感性、最审美的表述，让我们感受到了良心的魅力和伟大。

    九十四

    要想做好学问，先要做个好人。什么叫好人？季羡林先生说：“考虑别人比考虑自己更多就是好人。”王选先生还降低了一些：“考虑别人与考虑自己一样多就算好人。”这是对好人应达到的最低标准。做好人，是做学问的前提条件。

    九十五

    托尔斯泰说：“引导你在人生大道上前进的知识，才是最重要的知识。”知道不应该将知识说成垃圾，但现在的垃圾知识却很多。正是这些“垃圾”影响了人们的辨别能力。假的伪的知识越多，越是要重视重要的知识。

    九十六他问其中一位比较丑的女服务员：“一个月挣多少钱？”她说：“包吃包住，500元。”他说：“那不错呀！”他又问：“那领班是多少？”她说：“多一些。”他说：“那你就好好干，争取当个领班。”说完，他发现她突然精神一振，眼神也明亮了许多。

    九十七

    彼德·克鲁克说：“一个重视贡献，对成果负责任的人，即使他位卑职小，也应该算是一个高层管理人员。”这不亚于一句先哲圣言，比如孔孟、苏格拉底。这是实用的哲学，也是管理的经典。

    九十八

    彼德·克鲁克说：“智力、想象力及知识，都是我们重要的资源。但是，资源本身是有局限性的，只有通过卓有成效的工作，才能将这资源转化为成果。”现在的问题是太注重表面和现象，而缺乏实实在在的行动和机制。

    九十九

    关注、体会、全身心地投入第一流思想家、艺术家的作品，这不仅仅是一种幸福的体验，更是一种重获新生的动力。

    一百

    时间流逝无法阻挡，但不要过多地浪费。

    一百一

    无所谓，某种意义上讲就是没有敬畏。没有敬畏不仅容易丧失动力，而且容易走向罪和恶。

    一百二

    那些鞋在等待谁呢？高的、矮的、皮的、革的、布的、棉的、真的、假的。哪双鞋给了他力量、自信，哪双鞋又给了她虚荣和痛苦？

    一百三

    维特根斯坦逝世时才62岁。他临终前留给朋友的话是：“我度过了美好的一生！”他言行一致，践行了自己所说过的话：“只有并不生活在时间中而是生活在当下的人才是幸福的。”“面对死亡的恐惧是虚伪的即恶劣的人生的最好标志。”

    一百四

    “我们认识真理，并不单单靠理性，而且还靠情感。”这大概才是正确的，而且往往还要靠持续的激情和热爱。

    一百五

    真理固然十分重要，但也不能盲目地坚持。

    一百六

    希望是一种目标，信心是一种动力。二者是有区别的。但希望要靠信心去实现，信心要靠希望来引导。

    一百七

    不要把欲望等同于希望，也不要等同于需要。

    一百八

    我们几乎都知道“有备无患”。但左丘明完整的一句话是：

    “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如此可能才会更透彻地理解和掌握其精神实质。

    一百九

    种种迹象表明，如何将古老难懂的中国古文化普及于大众，不仅对于中国，乃至于世界都是功德无量的事情。

    一百一十

    在建筑工地，面对一间房子，我问了几个工人：“这个房间面积多大？”

    “不知道。”尽管我知道他们尽了自己的辛劳和职责，但我知道他们不会成为建筑师，甚至也不会成为包工头。

    一百一十一

    友谊是一种需要，不是欲望所能得到的。但爱情、婚姻则可以说成是一种需要。这大概就是友谊与亲情之间的区别。

    一百一十二

    希望和信心对应，如同信仰和信念对应。

    一百一十三

    切不可将不安于现状一棍子打死，这往往是前进的动力。但尽可能不要好高骛远。

    一百一十四

    天才，如果不坚持不懈的话，也不可能取得太多的成就。

    一百一十五

    悟性是一种才能，也是一种潜质。

    一百一十六

    如何使一个天才人物更好地发挥作用，某种程度上还需要社会去适应他，为他创造条件。

    一百一十七

    过去的天才往往与饥饿相连，但知识的营养却让他们创造出了巨大的精神食粮。

    一百一十八

    我们知道“知耻近乎勇”，却不知道前面还有“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道这三方面“则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

    一百一十九

    古诗有句：“少小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国外有句名言可与之对应：“少小多努力，老大可安康。”

    一百二十

    灵感往往突如其来，但还是给有准备之人的。

    一百二十一

    清人彭宁求说：“立身忌草草。”“草草”为不严肃之意。不过，我们也可以理解为草率，像蒿草一样。

    一百二十二

    有的人是非分明，但真假难辨。

    一百二十三

    构建秩序需要权力，但关键是要恰当地使用。

    一百二十四

    荣格认为“文化是一种人格”。维特根斯坦认为“文化是一种习惯”。前者抽象，后者容易理解，也许更符合实际。

    一百二十五

    随着社会的发展和进步，估计信教的人会越来越少。

    一百二十六

    平等尽管只是一种希望或理想，但不应放弃追求。

    一百二十七

    不断地改进，不断地改善。

    一百二十八

    中国社科出版社编审马长山对青年有三条建议：第一是思考，第二是思考，第三是不能总是思考。那就意味着要行动，要将思考转化为实际和实践。

    一百二十九

    罗曼·罗兰说：“一个贤淑的女人是尘世的天堂。”女性的伟大就在于此。

    一百三十

    要想自由，先摆脱无知。

    一百三十一

    朱可夫将军的母亲说：“孩子，你要违背了誓言———我生下你，把你喂养大，不管你当上多大的官，有多大的名气，作为母亲，我完全有权惩罚你！”这是伟大的母亲。现实中却有不少父母有相反的希望，甚至同流合污。

    一百三十二

    知己仅次于亲人，但比一般的亲人更亲。

    一百三十三

    古人把朋友看作五伦之人，现代人徐懋庸则称朋友为人伦之首。这些足以表明朋友在人类生活和人际关系中的重要性。

    一百三十四

    尽管许多人将友谊和爱情相比，但我认为最大的不同在于，友谊多产生于同性之间，而爱情则产生于异性之间。异性的友谊总带有点爱的色彩。不过，我还不确定同性恋是否可以称之为爱情。

    一百三十五

    教育出来的人，首先应该是有教养。

    一百三十六

    认清别人，先认清自己。

    一百三十七

    尽管康德说过：“履行责任与满足个人乐趣是两回事。”但如能将二者结合起来，那是再好不过了，这样的事例也不在少数。

    一百三十八

    老子只有五千言，流传了几千年。有人写了数百万，也可能留不下只言片语。

    一百三十九

    在贪欲面前，不妨胆小。

    一百四十

    我一直对古代先哲一对一的教导、传承现象怀有崇敬和羡慕之情。

    一百四十一

    人们多羡慕城市森林，而不关注自然森林。

    一百四十二

    既定的思想和实际的道路能完全符合吗？

    一百四十三

    应该由衷地向翻译家们说声：“谢谢”。

    一百四十四

    急躁在某些场合也是优点。

    一百四十五

    托尔斯泰曾说：“我死的时候，只可能发生下列两种情况中的一种：我所知的自我本质转化成其他的生命体，或者，我不再是独立的存在个体，而成为灵魂的一部分。两种都是美好的结果。”谁又曾想他在82岁的高龄却悄悄离家出走，在寒风萧瑟中不幸去世。想象可以战胜一切，但却难以战胜日常琐碎烦恼的生活。

    一百四十六

    西方人常说“以善报恶”，中国人则常说“以德报怨”。

    一百四十七

    当人嘲笑着封建奴隶制时，却不知不觉地成了房子的奴隶。

    一百四十八

    把希望和爱全寄托在孩子身上，恐怕也不是人类发展的本义所在。

    一百四十九

    宁肯受骗，不要骗人。

    一百五十

    我从未听说过听话的奴才和丫环能创造出什么伟大的东西来。

    一百五十一

    自由和尊严是紧密相连的。

    一百五十二

    耐心和激情也可相辅相成。

    一百五十三

    自制和果断并不矛盾。

    一百五十四

    轻举妄动和优柔寡断不仅在生活中不可取，在艺术中也不可取。

    一百五十五

    要赢得荣誉，而不要争取名声。

    一百五十六

    暴力在某种程度上比战争更让人反感。

    一百五十七

    我对此修正再三，让失误和错误再少一些。

    一百五十八

    某个时候，回想起之前失去的机会，我只对能够完善提高自我和爱的机会感到遗憾。

    一百五十九

    变化最大的是我们自己，而不是时间和空间。

    一百六十

    海德堡大学的校训是：“献身活的精神。”几乎每个学校都有自己的校训，比如哈佛的“真理”，斯坦福的“真理与光明”。这都是活的精神。这种精神才是生生不息和光明的。历史会记住这一切。

    一百六十一

    “人类的希望取决于那些知识先驱者的思维，他们所思考的事情可能超过一般人几年、几代人甚至几个世纪。”这是哈佛第21任校长在治校章程中的一段话。正因为此，重新点亮了哈佛大学的希望之光。

    一百六十二

    耶鲁大学校长理查德·莱文说：“我们不能为年轻人准备好美好的未来，但是我们可以为创造美好的未来培养年轻人。”这既是辩证法，也是教育的要义所在。

    一百六十三

    李嘉诚写过一段话：“我常常跟儿子说：你要建立没有傲心但有傲骨的团队，在肩负经济组织其特定及有限责任的同时，也要努力不懈，携手服务，贡献于社会，这不能只是我对你的一个希望，而是你对我的一个承诺。”这大概是家族企业和其他民营企业甚至所有企业繁荣昌盛的秘诀。

    一百六十四

    联合国曾流行一个论断：“发达国家与落后国家的差距，实际上是人的创造力开发的差距。”恐怕这才是要害之所在。

    一百六十五

    海德格尔强调：“如果德国要承担起它对于世界历史的使命，就必须从改造大学做起，让德国大学重获生机，成为社会生活的精神向导。”这也是中国需要警醒的问题。

    一百六十六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借用《古兰经》中的解释就是：“努力是人最真实的优点，人只有在努力当中，才能使他真正的光芒显现出来。”

    一百六十七

    爱、善良、英勇绝不是心血来潮。

    一百六十八

    坚毅的目光中显示着坚强，坚毅的目光中显示着希望。

    一百六十九

    无名英雄和自夸卖弄之间的距离何其大呀。

    一百七十

    学校除了完成基本的任务外，还应教会学生如何自学，并培养自学的兴趣。

    一百七十一

    如果能将勤奋和方法结合起来，自然有收获且收获会更大。

    一百七十二

    贝聿铭给你留下深刻印象的也许不是他的建筑物，而是他的微笑。他的微笑如同玻璃金字塔一样，通体透明，洒满了阳光。

    一百七十三

    光有想象力而无鉴别力，那就接近于幻想和空想。

    一百七十四

    偏见与无知、自满、狭隘、迷信等等相连。

    一百七十五

    如果有一种艺术类比灵感，那就是音乐；如果用一种艺术类比想象，那也是音乐。

    一百七十六

    美之所以能同真和善并列，还在于它有道德的力量。

    一百七十七

    “想象是心灵的眼睛。”想象、心灵、眼睛，三者缺一不可。

    一百七十八

    选择从事艺术，既不能自负，也不能自卑。

    一百七十九

    思索尽管艰苦和煎熬，但我欲罢不能。到这里只是一个短暂的停顿，后面仍在继续……第一章记忆回声老院老院是童年的摇篮，老院记录着我儿时的梦幻憧憬和纯真幼稚。老院里有杏树、梨树、苹果树、枸杞和更多的杨树，春天绿芽吐露枝叶伸展，透出蓬勃的生机；夏天绿树成荫，花香袭人；秋天更是五彩缤纷，斑斓了整个院子；冬天银装素裹，别有情趣。墙头上有苔藓，绿茸茸的，摸上去如蛋清一样滑腻。爬上老院的墙头，就可观察到外面的世界：向东是起伏的山峁，羊儿如一朵朵洁白的山花开放在山坡上；向西是沈家河水库，微波荡漾，鸭儿嬉戏，打鱼的轮胎点缀其间，自然也是孩子洗澡和游泳的天地；冬天河水结冰，如板结的梦，我们坐着冰车在上面滑行，一道道美丽的弧线如童年无忧无虑的思绪，那时还有骑兵半夜里渡河过去，真有“铁马冰河入梦来”的意境；北边和南边是较平的田地，满含着村人的希翼。我常常骑在墙头上，望外面可以望见的风景，想外面看不见的世界，我总渴望见到更多的东西。

    老院周围有十余棵老柳树和老榆树，每年夏天，柳絮飘飘洒洒，如丝如缕似天女散花。榆钱密成棒棒，脱掉鞋，爬上去，摘一串，填进嘴里，轻轻一嚼，嚼得甜水直流、流进心里，然后折几串扔给树下早已等急了的小伙伴，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馋状，便开心地笑了。老榆树和老柳树上年年有喜鹊筑巢，老人说喜鹊叫会给人带来好运气，好消息。我天天聆听着，期盼着，如果听到了赶快去告诉正在忙碌的母亲，让母亲高兴高兴。当时，全村只有我家考上了几个大学生，村人说肯定与刘家树上的喜鹊有点关系。老院门前有一条小路，从村庄里弯弯曲曲地绕出来伸到河滩。村庄里每户人家都要经过我家门口到河里挑水。每天晚上一群群羊儿从山上下来，喝过水，便排着队从老院前的小路上走过，铃儿叮叮当当地响着。我和小妹天天跑上去，一边隔自家的羊，一边一、二、三、四数着数，一边聆听那悦耳的声响，那声音响彻在黄昏的晚霞里，响彻在我的灵魂深处，如悠远的天籁。因为那条路，我很早就结识了解放军叔叔并从此在心中有了一个梦：将来当一名军人，保家卫国。虽然至今未曾实现，但梦永驻心里，国防绿更加青翠。有一年一辆军车陷到河滩里，他们折腾了几个小时，又渴又饿。我家离得最近，父母带着哥哥、小妹和我，送去了绳，送去了开水，送去了并不白的馍馍。记得四个解放军叔叔非常感动，硬给母亲钱，母亲没要，又给父亲，父亲还是没接。车被连推带拉出来了，两个解放军叔叔把我和小妹抱进驾驶室，开着车跑了一两圈。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坐车，而且是坐了我羡慕和崇敬的军人的车，我快乐极了。

    那条路如一条红线，牵动着全村人的感情，记录着村子的昨天和今天。我家也往往成了某种焦点。每年春节大年初一早晨，队长便派人在我家门前的旧地里放三个打冰雹用的土炮，听到隆隆的炮声，男女老少都穿着崭新的衣服，聚集到我家门前的高台上，互相恭喜，互相祝福。鬃上扎着红穗，头上戴着红花的驴马，脊背上染着红色的羊儿任意撒欢。小孩则不停地在人群四周放炮，偶尔在人群中扔一个，便有几声惊叫，随后是哈哈的笑声，一派幸福祥和的气氛。时过境迁，而今大年初一，村里不再点燃土炮，人们也很少走到一起，而是待在家里或看电视，或打麻将。岁月如梭，往事如梦，我多么想听到隆隆的炮声，多么希望再同父老乡亲一起迎接那“喜声”的到来。

    老院的岁月，是母亲给我讲故事让我猜谜语的岁月。老院的岁月，是我捉蝴蝶挖苦苦菜的岁月。老院的岁月，是我最自由最充满天真幻想的岁月。

    搬家后的老院，院里的树逐渐被砍掉，只有墙，没人修补，慢慢破损着。几年前，一场暴雨，河水上涨得厉害，老院一夜之间夷为平地。土墙轰塌，拍打着河水，声音响彻整个村庄。那夜父母没睡，一直说着关于老院的历史和有关话题。那夜我也没睡，想着老院的土墙驮着我用幼稚好奇的目光观察外面世界的感受，很稳当，很舒服。如今，她倒下了，再也不会起来。

    所谓过程，所谓变迁，在不经意中就已完成。但要到下一代，他们还有记忆吗？我还会去讲关于老院的历史吗？我想我应该去讲，对着我的孩子，指着那一方水域或者麦田，说那里曾经养育了三代人，那里记载着现在正在远去和已经远去的一切，一切的一切。

    今天谁也看不出那儿曾有一个院子，但老院依旧矗立着，矗立在我的心中。

    老院周围还有几棵老柳树年年依旧绿着，绿着；仍有喜鹊在上面筑巢，喳喳地叫着。

    罐罐茶

    一年难得回几次老家，回到家喝上一两盅罐罐茶又是难得的惬意事。其实父母居住在城里已经三四年了，但喝罐罐茶的习惯被父母几乎原封不动地搬移了过来。从乡村搬到城市的老人大都如此。

    罐罐茶是被称为“贫困之冠”的家乡西海固的一道亮丽的风景，在农村家家户户都少不了。做罐罐可以用沙石、搪瓷、铁器、铝，像现在的铁盒、暖壶盖子、露露之类的饮料盒子一改造即可，有的在口上还专门钉一个遮挡茶叶的挡板，凿上小孔，再用两道铁丝箍住上沿，留一条把儿便于端倒，用完又易于放置。茶是砖茶，其他茶是派不上用场的，既没有罐罐茶的特色，又无其味道。如果再加上搪瓷盅子就是最佳的组合。刚记事时的砖块茶只是用麻纸包着，后来就有了牌子，而且质量也提高了，一般情况，越瓷实越好。茶叶买回来，用刀劈砍成小块儿装到茶盒子里。烧罐罐茶一般有三个层次：炖，熬，捣。炖即烧沸就可以倒到杯中喝了，茶水较淡；熬沸几次，茶水渐浓；捣就是用一根干净的小木棍（多为筷子）边熬边搅拌边捣茶叶，茶水酽了，这个层次常为老年人受用，所以老人在一起才说：“捣罐罐去！”

    罐罐茶色如咖啡，倾倒如线，其酽醇的味道令人回味无穷。而一罐只倒小小半盅，或分倒到几个盅子里，得小口呷，慢慢地尝，慢慢地品。大人们上工前，总是要喝上两盅，有时半夜里起来就得搭火。如果实在顾不上，到上午九十点的时候，家里总要派小孩背一壶罐罐茶，提上干粮送到田间地头。罐罐茶有助于消化和提神，这样人干起活来不觉得累。中午、晚上回来也要喝上几盅的。如果是假期或是农闲的时候，全家人就坐在一起共同享受。这时，城里的小侄子、小外甥往往比我们有理，抢在前面。父母倒在他们杯子里的茶，总是要掺多一半水，再加上一点糖，意思意思而已，但与不放茶的味道是大不一样的。放一次茶叶喝败的时候才轮上我们。如果太酽了，我们喝也要加点水的，否则就觉得有些苦。有时候，一不留神，气冲屋顶，茶溢了出来甚至浇灭了炉火，于是大呼小叫，但并没有责骂声，只是觉得浪费了可惜，后面还有等着的人，正眼巴巴地看着呢！喝罐罐茶是能上瘾的，但要做好不掺水不加糖的思想准备。

    走家串户，浪亲戚或上面来了什么人，主人除了做菜上饭外，搭起炉火烧罐罐茶是必须的工序，这已成为招待客人的一种特殊方式，也是一种最朴素最真挚的感情，某个时候罐罐茶还有独特的功能，待我说给你听。记得有一次村里两户人家为放水浇地打起了架，调解不下，村长就叫两个家长和村里几位年长的到他家去。去了，他一声不吭，只管用当时农村里见到的最好的砖块茶专心致志给几位捣罐罐茶。喝着喝着就无话不谈了，两个家长都互相道了歉，并连连夸村长的茶好。

    而在我的心中，那精黑的罐罐，酽红的茶水，浓烈悠远的味道乃是西海固人不屈服于命运、敢于同苦难作抗争的顽强精神的一种映射和象征。

    秋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秋天应该是属于诗的，秋风，秋叶，秋雨，秋天的回忆，秋天的爱恋……天高云淡，层林尽染，贺兰着黛，唐徕如练。秋风漫过高山平川，秋风吹进高楼大厦和农家小院。痛饮秋风，过瘾；饱尝秋景，解馋。

    秋叶生命的颜色最丰富，碧绿、鹅黄、金黄、褚红、紫褐……尽管飘落，依然有它美丽的一瞬，拥有美丽，就会发现生活中的乐趣。

    那散落在地的叶片，不就是星星的眼睛、诗的字词吗？一片片，一行行。你瞧，捡拾叶片的两个小女孩多么可爱多么淘气，一个捡最大最大的，一个捡最红最红的。等捡多了，迎风一一放飞，梦幻一样，蝴蝶一样，轻脆的笑声萦绕于耳。

    走出户外，芦苇飞絮，高粱红脸，云彩在夕阳的余辉里变幻色泽，玫瑰般的世界。阡陌纵横的稻田里，农人挑着稻捆正竞相向前。牛、马、羊在田埂也不管时间的迟早，仍悠然地啃着长膘的秋草，俨然一幅《秋图》。

    耳边不断响起秋天万物竞自由的呐喊：“我来了。”

    雪

    为什么这洁白的精灵总能激发起人的情感，表里俱澄澈，肝肺皆冰雪，妙处难于言说。

    无雪的冬季，少了许多幻想和激情。无雪的日子，我不再有诗。老天有眼，落下这晶莹的泪，打湿了我早已焦灼的企盼，化解了无雪的日子所积蓄的忧郁和烦恼。雪封大地，思想和感情的种子却勃勃生长，散放出雪莲花一般的芬芳。

    大地、高楼、平台、断墙、树木、小草，能落雪处尽落雪，积散相宜，错落有致。

    静默，物的自然和人化的自然，让天神着意打扮，去迎接新年的降临，去蕴藏生命的甘露。可爱的孩子和父母将尘封于城市的活力展现于雪地上的追逐与嬉戏，欢乐留下一串串。闲来无事的鸟雀啄啄拨拨品尝这冬的乐趣。

    红风衣在雪地上随意地飘动，格外楚楚动人。如此想来，雪的背景上有恰当的点缀更会动人心魄。

    小心迈进雪地，体味厚实滋润的感觉。看着一行远去的脚印，令人遐想万千。

    雪依旧下着。雪将在我的内心深处种下很快就会发芽的种子。这一点，我坚信不移。

    冬日的村庄

    冬日的村庄如待耕的土地，闲散舒适，轻松宁静。村庄依山傍水多树，但此刻已无一片瑟瑟抖动的叶子，只有树枝与风摇曳而舞，低语绵绵的相思。大山就像反刍的黄牛或打盹的老鸡。沿崎岖的山路缓缓而行，羊粪豆稀稀疏疏地散落，但羊儿的蹄印已被风沙潜藏。羊儿点缀山坡，牧羊人裹着皮袄望着遥远的天际哼着自己作词自己谱曲的小调，悠然自得，其乐融融。

    坐于山道，目光漫游，几只山鹰呼啸而过，差点把我当成了猎物。山风忽紧忽慢，掠过心头，冷不防踢出几个如针的绿芽来，真想扑上去亲吻这脚下的土地。山上的草并未全部干枯，在衰草中间夹着悸动的生命，只待春风轻轻一声召唤，便会蓬然而发。

    冰河轰塌，消融的河水随风汩汩而逝，响彻岁月深处的生命之音。夕阳西下，太阳的余辉如一把宝剑平铺于冰面，有坐冰车的小孩沿剑滑行，浑身金光闪闪，进入一个佛光普照灿烂斑驳的世界。

    零星的农家小院里也不像春日、夏日、秋日那样人影散乱，不过炊烟的升息依然按时而作。晚归的羊铃摇碎了冬日的静穆，空旷中几声狗吠也显得有些类似陶渊明笔下的意境。黑夜之中火车穿越村庄而过，一声长鸣彻底延伸了冬日的梦境。

    访古笔记二则

    西夏王陵

    是带着膜拜东方金字塔的激情而来，倏忽憧憬化作深沉的思索穿越历史，凝重而久远。如风蚀的蘑，天外陨石，枯萎成野外的风景。在苍天的瞳仁里，已习惯于沉默，沉默得没棱没角，真正的流浪者和游客站立成一尊尊肃穆的雕像。那一年，大火冲天，挖掘的声音响彻云霄，似乎比“楚人一炬，可怜焦土”更为悲壮，更为惨烈。日出，日落，延长历史的距离。英雄长眠，时间无语。只有散落的残砖碎瓦似乎诉说着辉煌与衰败，生与死的沧桑坎坷。巍巍贺兰山是建国的屏障也是高耸的墓碑。后世子孙，不知秃发令的意义，长发垂肩以为潇洒，在陵顶拍照留念，高呼自己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而在夕阳的余辉里，不远万里而来的西夏文化研究者却老泪纵横，如见到了久别的母亲。

    镇北堡

    一部高扬生命力的《红高粱》酿成一杯红红的高粱酒，醉了金熊奖的评委们，醉了爱醉的国人。张艺谋郑重地将自己的鞋埋在那里，张艺谋开始大红大紫。所有镜头对准有人宣称的“东方好莱坞”，于是大腕明星蜂拥而至，都来寻找古朴的含义和灵感。妩媚的炊烟展示世外桃源的情趣，老羊和羊羔在古堡里穿行，豆粒般的羊粪撒在多彩的灯光下格外璀璨。古战车已残缺不全，千年的记忆已很难追寻。蔚蓝色、粉红色充分展示文明与繁荣的力量，惺忪的镇北堡惊讶地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牵手

    这些日子，我的脑海里时时浮现一幅剪影，挥之不去：两位老人手牵着手在校园里漫步。

    那天早晨，早操的广播还未响我就下了楼，昨天下过小雨，天淡淡的蓝，空气清清的。我是不经意跑过他们身旁的，回头看了一下，他们手牵着手从教师楼向图书馆那个方向慢慢走去，当时并没在意。锻炼回来，又碰上了他们，两人还是手牵着手，男的高大，宽面庞，眉毛白了，头发白了，而且有点谢顶，灰白色的茄克，深蓝色的裤子；女的瘦小，脸上皱纹很多，一身灰黑色的衣服。他们走了过去，我停了下来，望着他们的背影就像一位老爷爷领着一个小孩———如果不是她衣服的颜色和缓慢的步履。之后，每天早上都遇见他们。

    一天，我早早在楼下等着，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可能有点奇怪。我想继续观察他们。他们过来了，我走在他们后面，若无其事地一会儿来个扩胸运动，一会儿甩甩胳膊。男的发现有人“尾随”，回头警觉地望了一下，随后目光又和缓地收了回去，继续走他们的路。他们经过图书馆，来到湖边，沿着湖走。

    “水多清。”男的说。“真清。”女的说。“还有小鱼。”“嗯”。

    突然女的身子向后斜了一下，男的紧了紧手。

    “老头，慢点。”女的说。

    “噢噢，对不起，我忘了，慢点，慢点。”男的说。突然我被深深地感动了，我想大发一通议论，又觉得是那样的苍白和多余。什么是恩爱夫妻？怎样是百年好合，白头偕老？这细小简单的动作，这短短的话语似乎就能说明。家庭是社会的细胞，而夫妻的恩爱则是最为根本的基石，晚年牵手如初，即使没有过海誓山盟，没有绫罗绸缎，没有山珍海味，只有在人生的旅途上互相扶持，牵手体贴，关怀，自是一种辉煌，一种最高境界。

    大学宿舍人物

    幽默的老大

    “噢，我是吴忠的”，当他听到一个同学问，便放下铺盖转过头来说。脸色腊黄，西装笔挺，头发油黑稍带卷曲，络腮胡子短而且稀。大家热情地打招呼，他没什么表情，倒有点戒备心理。

    住下之后，大家熟悉了，他放开了，是与第一印象截然不同的状态。第二天是中秋节，八个人聚会，让他出节目。“哎哟，不好意思（xi）喽”，面带难色，说了一句让我们感到时髦的广东话，却一下子把大家调动了起来。他表演的是哑剧《举重》，他脱掉外衣，瘦弱的身体抖了抖，比“芦柴棒”好一些。时而叉着腰，时而把胳膊弓起，时而半眯眼，时而牙鼓劲，脸挂笑容，几下子便喘着气冒出细汗。就这样，已经把大家逗得人仰马翻。完了题字，看谁写得好，他毫不谦虚地说：“可能我的字最好。”他写的是“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第一次谁也没好意思说，他的字算中流，他也没吭声。

    这以后，宿舍里常出现笑声，大约60％都是他引起的。老三说：“太有意思了，我一辈子都会记住老大的。”他说话看气氛，看场合，也有说话的艺术。多睡了一会儿，睁开眼：“哎呀，太舒服了，真是神仙的生活。”别人说谢谢时，他一手叉在腰际，笑眯眯的：“不要客气嘛，自家兄弟，何必客气。”如果有人单独走，便说：“你这个人带头搞分裂，破坏兄弟间的团结。”这么一说，那人就进退两难了。听说他跟别的女同学说话，打趣道：“可以呀！”“唉──还没呢，我准备钓大鱼呢。到那时，我在前面跑，女生在后面追，这才仅仅是序幕。”不要紧，他有贼心没贼胆。得了重感冒，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可怜兮兮。“要是在俺们家就好了，啥都有。”我陪他打完针，“唉，怎么态度那样，打针都不会，不往肉多处打。”叫人哭笑不得，想起就笑。

    毕业后他去了北京，娶了一个北京姑娘，还生了双胞胎，打电话说现在搞得焦头烂额但整天乐得合不拢嘴。我们感到只有他这样的人才有这种福气。

    多绰号的老二

    他是我大学时同寝室的，排行老二。

    老二是个小个子，一头短发。每天，他总是把桌椅擦得干干净净。劳动时，别人装半车土，他硬要上一满车；别人拉一回，他拉两回；别人都想溜，他换也换不下来。在宿舍里也是一样，都喊窗子坏了没人收拾，他却借来工具三下五除二地弄好了，没固定值日生时，他每天都要拖地。因此，他有了一个“人民公仆”的称号。他知识丰富，记忆力也好，收集、看过的东西都牢记在心。看书的时候只见他的眼睛上下左右扫上一会儿一页就完了，四年下来我读的书恐怕还不到他的一半。也许是读书多，他说话中双关语、成语、谚语、歇后语一串一串，言辞也犀利，有时就把人给得罪了，于是又有一个绰号“小鲁迅”。他平时就那几件衣服，每次打菜都拣最便宜的。看别人打来菜就伸过头去问价，再说一句：“真好呢，肉那么多。”却没见打过来一回。来了朋友，也还是只打六毛钱的豆腐片。因此，别人的菜票早用完了，他还多着呢，所以我们又叫他“葛朗台”。可是他买书却一点儿也不犹豫。老二每天都要用冷水擦身子。下了自习，端上一盆水，脱掉上衣，露出结实的肌肉，然后就是哗哗地洗，再就是擦，让我们看了都不寒而栗，大家便又称他“健美运动员”。他时间也抓得紧，中午不休息，早晨比别人早起半个小时；走路风风火火，大个子的人也跟不上，就有人说他是“跟时间赛跑的人”。

    毕业后，老二去浙江当了人民教师。去年，他带回一位可爱的姑娘结了婚。我想，他一定会是个合格的老师和称职的丈夫。

    特别的老四

    不知道我说普通话时怎么样，他一说普通话便变了调，有一种刚柔不相结合的感觉，使人难受。他做事也让人感到别扭。陪他到商城买裤子，这一件试了，又试那一件，刚说好的，又要试别的，我看卖主都不耐烦了，他还没感觉。人家包衣服时，他又觉不如意，示意让我跑，我没弄明白，迟了一步，出来后悔，他还有点埋怨我。一次他买苹果，话说得太硬，卖主又是个贼家伙，非逼得他买，他一遛烟儿跑了。人家抓住我，他没法又走到跟前，白白地挨了几下。唉，真气人。针对这一点，教育了他几回，还算有收获。

    他是个注重形象的人，上衣、裤子，捏捏揣揣，拉拉扯扯，直到穿好为止。整理头发更是细致到了极点，照镜子，一遍又一遍，直到定型为好。时而把头一甩，很潇洒的样子，我受到这个动作的启发，写了一首小诗。他花了一块五毛钱理了一次发，盖盖头，很难看，我们都难以接受，他忙把刚理过打了发胶的头洗了，梳了又梳。

    别看他那样，还有才气，写散文和诗与众不同，洒脱自如，有大手笔的气势。象棋比赛，班级第一，围棋只学几天，别人就难以对付了。

    憨憨的老六

    他是宿舍里最后一个来的，身着蓝色中山上衣，白中带蓝的裤子，不像人们想象的大学生，因为太朴素。红红的脸庞，短短的头发，眼睛明亮而有光泽，前额宽大光亮，皮肤很细嫩，不像从山里来的，走路稳健而迅速。

    他的地方口音很重，当听别人说普通话时，很是痒痒的样子，人家都讲，于是慢慢地带上一两句。他沉默寡言，学习很刻苦。吃过饭，其他同学都干别的，他坐到小凳子上，床上放一本书，俨然一个守纪律又踏实的学生。早上要比我们早起半个多小时，到操场锻炼完体育达标不理想的项目外，便在哪个墙角旯旮里背英语单词，一手拿书，一手在空中挥舞着比划着，嘴皮微动，声音只有自己才能听见。自习下来或下课了，别人都走了，他还在教室里看书。

    他吃得很实在，中午半斤米饭，我们一般四两。他极少坐到桌子跟前，一手握盆耳子，一手拿勺，吃得满脸是汗，或用手一把抹掉或用毛巾擦了。别人逗几逗，哈哈一笑。中午睡觉时不盖东西，双腿向后弯曲，双手交叉抱于胸前，呼吸均匀，神色安详，很和蔼，很憨的样子。

    钱舍不得花在其他地方，但买书。我们都叫他到老城或出去转一圈，他只是嘿嘿一笑：“不去。”

    有趣的老八

    原来见过他，床上很整洁，头发很整齐，《历史报》都搭在一条绳子上，一摞一摞的，不认识他，向他借，他说：“噢，你拿去。”

    没什么表情。

    没想到我们能考到同一个大学，分到同一个班，住到同一个宿舍。他和他爸一起来，也许是他爸在，他显得更拘谨，没说几句话。他爸对几个带路的老生和我们说，这个娃娃很老实，没出过门，麻烦你们多照顾。

    在学校要求学生都说普通话，他说他原来说过，现在不太会，只在自我介绍时用普通话说，其余时间用山区方言，他一说，惹得周围的女同学都跟他学固原话。他说：“其实我在我们班爱耍，很活跃，用诗给同学写留言。”在聚会上，他一低头，用一只手把脸遮了一下，赧然一笑，我给你们唱一首《草原之歌》，没想到他真的比我们放得开。

    他说话声音尖细而且行动像个女的，于是一些同学叫他“假女子”，他也不生气。每天用的是奥琪增白粉蜜，涂得很认真。刚来，男生的名字自然容易知道，但女生的却不大清楚，我们多次请教他，总是了如指掌。说话时总露出牙齿，显出笑容，而且说话直率。女生都说：“真逗！”由于他年龄小，几个女生都要认他为弟弟。开他玩笑时，便展开双臂扭动着，“哎哟哟”叫着如美女蛇向你缠来，神气活现。联欢会上让他出节目，捂住脸，脸都红了，害羞得很：

    “还没准备好呢。”到游戏时，又踊跃参加，机灵多谋，当仁不让，不甘示弱，最后夺了个第一。他不老实中老实，安分中不安分。

    深入冬季

    1

    当秋风吹响哨音划过枝头，斑驳的树叶纷纷扬扬的时候，我伫立于窗前，目睹和聆听了秋天的整个过程。那一片片叶子巨响着离开母体，在风中飞旋着，最后扑向大地。过了些日子，高耸的白杨树上的叶片已寥寥可数，终于剩下了最后的一片。他在风中抖动着、挣扎着，打一个弧旋，鸟雀般飞过那面墙去。树下捡拾树叶的那群小孩已销声匿迹了。

    冬来了。

    冬天是寥廓空灵的。雪成为唯一的精灵。雪中的红风衣是最生动的点缀。

    走进冬季，静观默想，觉得人生不就是自然四季吗？少年像春天，刺破封冻的地层吐露鹅黄色的芽儿；青年如夏天，如滔滔江水，踩着激越的鼓点勇往直前；壮年像秋天，一树火红的枫叶，虽经寒霜，色彩愈浓，果实缀满枝头；老年是冬天，经历了荣辱沉浮，穿越了繁华与喧嚣，最后归于恬静、淡泊。所以人们常说，人生是一条河，最初是小溪，慢慢变成洪流，最后缓缓地汇入大海，消融了自我。冬天就是一种消融了自我的无我之境。

    2

    月明星稀，在树林里独步畅思。猛然觉得，那满是枝杈不见一片叶子的树木不就是一个个思想者、一位位岁月年轮的见证人吗？月亮不因树枝的摇动而支离破碎，大地不因覆盖了霜雪而藏匿心声。天地在纯净之中，心在纯净之中。“表里俱澄澈，肝肺皆冰雪。”时光的流逝没能使这些光秃秃的树木丧失生机。枝丫干瘪的树木实质上是一种生命的沉潜、积蓄和孕育。雪是唯一的精灵。雪后，远山、树木、冰河、驶向远方的铁道都走进了童话。天地俱籁，你向雪野走去，款款的足音穿透你迷茫的灵魂。旷野里陡然响起的一声鸟鸣，叫你蓦然回首，那一串或深或浅的脚印，昭示着生命的意义。不知不觉中，感动的泪水已溢满了你的双眸。你突然感到有一种生命的奇迹，等你去创造。

    深入冬季，也就是深入生命的深处。

    正当秋风吹响哨音，色彩斑斓，阳光和煦的日子，戴安娜死了。一个36岁的女人。全世界为之深深震颤，上至政界首脑要人下至普通百姓。她的葬礼不是国葬却胜似国葬并创造了多个纪录：除现场600万民众外，全球电视观众达25亿；不仅降下王室旗帜，而且换上国旗降半旗致哀；所有营业场所关门，所有教堂开放；英格兰足球队同白俄罗斯队之间“98法国世界杯”小组预选赛改期举行；吊唁鲜花铺天盖地堆积成山，价值超过3000万英镑；维持秩序动用2.7万名警察。她赢得世人的普遍赞赏和爱戴，这也许是女性魅力的另一种解读。联合国秘书长安南对她的人道主义精神给予高度评价。英国新首相称她是“人民的王妃”“爱的使者”。著名慈善家、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德兰修女在去世前一天还准备第二天为戴安娜举行悼念弥撒。南非总统称她为“英国最好的大使”。戴安娜生前好友、著名歌唱家埃尔顿专门为戴安娜改写并重新演绎了他二十年前的老歌《风中的蜡烛》，令在场的人无不潸然泪下。

    “别了，英格兰的玫瑰；你将在我们心中永不凋零。”“你的生命，似风中的烛光：任凭风吹雨打，黑夜中永不泯灭。”我向来不同意红颜薄命的说法，但事实一再印证我似乎出于错觉。“当惊世界殊”的女子是宇宙之精灵，其结局往往不是自己意愿所为，而是外界的强迫与扼杀。中国古代四大美人各有不幸：王昭君以公主名义下嫁番邦，一曲《昭君怨》流露无尽的遗憾和痛苦；杨玉环最终被李隆基在马嵬坡赐死；貂蝉一生只做了个陪酒女郎的角色，权者相争，以她的色相做筹码，最后饮恨而死；西施前期为国为民，后因种种原因与文仲秘密驾一小舟出逃，隐没人间，是四大美人中结局最好得到善终的一个。真善美的东西好像都是这样，自身的局限和脆弱性只是一面，更多的在于外在的嫉妒、贪婪、偏见、污蔑和仇视。这些因素扼杀了真善美，而且使人们走上歧途，走向深渊，走向邪恶，走向犯罪。

    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之一，她是这世上被拍照最多的女性之一，但她并不以此为资本，虚荣享受一生。如果她那样，她可以尽管放慢车速，生命之花依旧会灿烂开放。她没有那样，她奔波于人类的公益活动，从事慈善事业，她捐出自己的钱。今年仅她拍卖服装一项为慈善事业捐款就达350万英镑。据报载，她可能是世界上最热心、也是最成功的集资者。她关心资助穷人、病人、老人、儿童、妇女，癌症、艾滋病患者和无家可归者。她参与反地雷运动，她以自己勇敢的行动向世界警示战争的残酷并呼唤人类的良知，她唤醒了千万颗爱心。她喜欢孩子，她自己也有两个孩子，她在孩子面前，脸上总是母亲春风般的微笑，她和她的孩子们是冰心、泰戈尔笔下圣洁的母亲和纯真的孩子，尽管她只有36岁。

    《圣经》上说：行善的人是世界的光，是建在山上的城。戴安娜生前曾经说过：“我认为，在这个世界上人们所患有的最严重的疾病是得不到爱。我愿为使人们感受到爱的温暖而竭尽全力。”然而她走了。风华正茂，正当她为阻挡邪恶、弘扬正义奔走的时候，她匆匆地走了，正当她因获得新的爱情而喜上眉梢之际，她却走了，仅仅36岁。她不是死于绝症，不是死于过度劳累，而是死于假丑恶的夹击。追逐她的司机和那些准备以她赢利的老板们应该忏悔到老。有良知的人应该对真善美进行更深层次的思考。但戴安娜死后，世界并未像人们心中所期望的那样有所改变。我走到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我看见人们匆忙纷乱的脚步，我没有看见异样的东西，但我知道某个地方又被抢劫，又有追杀……我想走进房子，从书中寻觅真善美的力量，然后用我的笔真诚地讴歌真善美，讴歌无私崇高的母爱，讴歌《皇帝的新装》里的孩子，讴歌不屈暴风雨撕扯的小草，讴歌漂亮又善良的女人以及男女之间纯洁真挚的爱情。

    我想告诉那些已经被世俗所麻木、磨损的人们，什么是真，什么是善，什么是美。我想抚平已有的伤痛，我想劝阻不轨的图谋，我想让他们珍惜真善美。

    我想静下我那久久不能平静的心来。

    但我坚信一个人，一个民族，只要坚持正义、坚持真理、坚持友爱，只要拥有智慧、保持善良，只要爱美之心犹存，就总有希望。

    父亲母亲

    我打电话给家里，响了几声没有人接，我准备挂上时，父亲抓起了电话，我知道母亲和小妹不在屋子里。父亲今年71岁，属羊，按农村的说法虚岁72或73了。父亲问：“谁呀？”我叫了声：“爸。”

    父亲又问：“谁呀？”声音比刚才大。我又叫了声“爸。”我感觉声音挺大的。父亲大概听清了是他的儿子，却一下子判断不出是哪一个。父亲说：“你妈在伙房里做饭呢。”我又大声说出我的小名，父亲在那头有些沉默，我一时竟没了话。要是在街上，别人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儿。我对父亲这样大声，本来是不恭敬的，但我不得不这样。父亲前几年开始，听力突然下降得厉害，母亲说你爸耳朵有些背，别人说“张世芳”，父亲会听成“张部长”，小孩“放假了”，父亲说：“下大了。”侄子和外甥听了就笑，而我们做儿女的听了却想哭。

    只要家里有人，父亲是从来不接电话的。父亲还有比较严重的肺心病，呼吸困难，腿也弯了，走几步得缓几口气，从外屋到里屋也得费一点时间，而且，接电话还不能慢，得疾走，更费人。父亲一共接过我的三次电话，第一次还说了几句话，第二次父亲接上又放下了，因为我还没来得及说话，父亲或许以为电话坏了或别人打错了呢，我打了第二遍，母亲接了，父亲会知道刚才是他小儿子打的。这是第三次。

    我知道，母亲常坐在十字路口侧面的台子上，灰发爆炸似的张开。我内心觉得母亲晚年并没有显现出她的精神来，不过却符合她的心理状态。她的思绪纷乱如云，陈年往事如车水马龙一样一幕幕闪过。她更多的是在想她的儿女，她的儿女分布各地，一会儿想到这个，一会儿想到那个。父亲也坐在十字路口侧面的路边，父亲坐在自己拿的小凳子上，戴着帽子，身子弓着，面容消瘦，静静地。父亲很少说话，变得弱不禁风和内敛。父亲是因为病体虚弱，母亲是因为经历了艰难坎坷。母亲的形象给人一种悲壮，父亲的形象让人多少产生同情。

    以前，同父亲交流得很少，有几方面因素。一是父亲和我常常出门在外，父亲在外耕作，我在外上学；二是父亲和我都属于比较内向的，许多时候都是不太言语。父亲似乎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你要好好学习，要考高分。父亲只是偶尔和母亲商量一番。清晨很早就把我们叫醒，领着我们趟过河或翻过山，上学的夜路走完了，天也快亮了，父亲又连忙赶回家，给牛上了套扛犁上了山。父亲似乎从来没有说过，你要好好学习，要考高分。只是在我们要到城里上学时，他走遍了各个角落，找一个可靠的人家租房，接着又准时赶着毛驴车，拉来米面、土豆和煨炕的柴草与干粪。我小时候话很少，现在却多了起来。我清清楚楚地记得父亲带我进城，饿了要两碗烩面，端来第一碗父亲首先让我吃；我坐在父亲车子的前梁上，父亲骑得好快好快，而今父亲却步履蹒跚。父亲在繁重的劳动之余还放过羊，也是为了供孩子上学，让家里生活好过一点。父亲是庄里最好的羊把式，在那十年九旱苦如焦土的年月，也总操心赶羊到能啃上草的地方，不管多远，羊在父亲手下从来没有受到过亏待。傍晚，父亲的羊排着队从山上下来，然后穿过乡间小道，各回各家，从来不乱。母亲和孩子总是心存温暖地听着摇碎黄昏的铃声等待父亲一身风尘归来。放羊也不轻松，要经受风吹、日晒、雨淋和冰雹的袭击。父亲教我犁过地，我和父亲卖过菜，在一起也不说过多的话，我甚至怕干不好挨父亲的训，其实父亲很少训我，但声音出来总让人有些惧怕。比如犁地犁出一个“板凳”来，卖菜不会看秤，在市场又怕见到老师和同学。父亲在庄子里有很大的威信，不仅仅是年轻时当过队长为队里干了许多事，比如说修了一条至今还用的渠。最关键的是父亲的言行和一些思想堪称楷模，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或许一辈子我们也达不到父亲那种境界。目不识丁的父亲顶立门户，赡养老人，硬让不想上学的兄弟上了学有了工作成了家，拉扯大了一群孩子，还培养了几个大学生，庄里其他人家孩子上高中的都很少。在许多原则问题上，父亲当仁不让，许多事都在他的预料和判断之中，虽然父亲搬进了城里，家族中有了矛盾，他还是想方设法安排人去调和。父亲在他们姊妹中，没做错过什么，别的人在某些问题上做得确实不够好，但父亲从来不去责怪或背地里说道，越老越是如此。我们有时想不通，有时觉得又能想得通，只是觉得做到这一步可真难。我现在越来越想同父亲交流，想听他讲讲过去的故事，想从父亲的言谈举止中捕捉一些东西，但交流已有些困难。等到我有一天认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错误时，发现已经有些迟了。而且这两年假期又怕回去，因为自己的终身大事总没着落，我能从父亲的眼中和面容看出一些愁苦和失望来，父亲见我老是心事重重的，我便有意识地躲着父亲。也许在父亲看来，上过大学又有工作人还不赖也有点才学，在银川那么大个地方连个媳妇都不能找上难免有些窝囊。有时自己真的无颜面对父母，甚至怕给父母留下遗憾，只能自我安慰：缘分到了，一定能找一个好姑娘。

    在欲罢不能的寂静中，我心中堵得慌。

    父亲说：“你妈来了。”母亲没听见电话响但显然听见了父亲问话的声音。母亲今年65岁，属牛，按农村的说法虚岁66或67岁了。母亲腿也弯了，有骨质增生和风湿病，母亲从伙房赶到里屋也很费劲，她知道父亲听不大清楚。我叫了一声“妈”，母亲“噢”了一下，接着叫了我的名字，妈听出了是她的小儿子。母亲有两个儿子不在老家，一个年龄大，一个年龄小，母亲是能听出来的，我常常给母亲打电话。母亲现在老叫我官名，母亲大概觉得我长大了，又在机关上班，称呼应该正式一点。母亲原来在众人面前喊姐姐和哥哥的小名，别人就笑，让姐姐和哥哥有些尴尬。母亲似乎从中吸取了教训。尽管电话在我的房子里，只有我一人。我回到家里，母亲经常喊“这娃儿”“这娃儿”，也很少叫我小名的。刚开始，母亲和我一样有些不习惯，后来就慢慢适应了。不管母亲叫我什么名儿，我都是她的儿子。尽管父亲在我们心中已非常高大，但母亲对我们的影响似乎更为深刻和久远，比如母亲的贤惠、大方和坚韧。所以我经常听父亲说：“要不是你妈……”我想，要不是母亲，这个大家是撑不住的；要不是母亲，我们别想考大学了，能坚持念几天书就不错了；要不是母亲，家里许多事就难以处理和平衡……母亲和奶奶相处得非常好，母亲讲述奶奶时总是流露出尊重和孝敬的口气，自然不是慑于奶奶的威严，而是一种心灵上平等真诚的表白，因为奶奶就够和蔼可亲了。

    那么大一个家，有老有小，孩子多，院子大，房子多，母亲总是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我们多数穿着母亲缝制的衣服和鞋，样子、大小都合适。家大人多，头痛脑热的就多，我记得母亲会打针，不仅给父亲和孩子打，除了队里的赤脚医生，庄子里常常有人叫母亲去打针，不管母亲多忙，总是要去。后来，父亲、哥哥、姐姐都学会了打针，只有我和小妹没轮上。我们在外工作上学的时候，如果母亲病了，就不用找人，有父亲在。母亲常常资助比我们困难的人家，虽然家里也很一般，人家没有什么谢意的表示，母亲也从不计较，至今依然如此。那时上门讨饭的也很多，两个馒头，一碗面，几个煮熟的土豆，有时在我们珍惜的目光中，母亲也从来不犹豫半点而放慢脚步。

    我问了问母亲，最近和父亲的身体怎么样。母亲说我从外地邮购回来的药看来管用，她的腿不大痛了，只是不能天天吃，血压会上升。她说父亲近来一直在家里吊针，时好时差。因为要办一件事，需要留一个电话，我让母亲记一下，母亲说她记不住，我问有铅笔吗，母亲说有。我说就几个数字，母亲还是表示不能，并有些埋怨地说你看看你妹妹刚出去。我不再说什么，我突然感到自己的愚蠢，另外还有一种辛酸的感觉。

    我记得母亲说过，刚嫁给父亲的时候，庄里办写字班，她的小楷是写得最好的。母亲的话曾在多年前得到过一次验证。有次我和姐姐在练书法，写到“方”字，怎么看怎么别扭，母亲来了，让母亲写，母亲不写，说不会写了，我们坚持让母亲写。尽管母亲的手有些颤抖，但我们发现母亲能抓住字的结构和形体的要害，比我们那些要好得多，母亲想说什么最终又没说，现在我才明白母亲心里在想什么。后来几十年的劳作，管老管小，母亲从此与文字隔绝。母亲看电视上唱戏时，老是叹息不会看下面的字幕，瞎得连一个字都不认得，因为戏里的腔调有时是难以听清的。

    我不敢问母亲是不是真的不会写几个数字，我记得母亲认识日历和表上的数字，大概母亲只是认识但从来没写过。而且我的问话已经引起母亲的一阵紧张和不安。

    打完电话，我好久回不过神来。我该为我的父亲母亲更好地做一点什么。尽管我在学习工作和人情礼貌上没有让父母失望。

    之后，我又给母亲和姐姐打电话，希望父亲能到银川住院治疗，都说商量了，路远，体弱，又不方便照顾。我说，那就先住在那边医院。

    没想到第二天，哥哥就来电话说，父亲病重，已住院，让我回去陪上几天。我听出了言外之意立即如坐针毡，马上请假，坐最快的中巴———“奔驰”赶回家。当天晚上我陪床，父亲半夜里起来，说我和你妈一直相互扶持着这么多年，还没有把你们安顿好。一句话，停顿了两次。黑夜中我想说又没说，我无言以对。父亲住院的第二天晚上，跟哥哥讲了几件自己不放心的事：关于农村老家留守问题；关于小妹和我，因为没成家。还说要好好待姐姐，因为姐姐为这个大家付出不少。其实，这些问题父母以前半夜里醒来老是念叨，睡在一个炕上的我听过父母太多的叹息看过太多的忧愁。随后几天，他病情加重，又查出糖尿病，葡萄糖换成盐水。我有时真痛恨那些把病人视同儿戏的医院和医生，住院也不全面检查，药还胡开。之前，父亲没有糖尿病的症状，还爱吃糖和喝糖水。得知自己加了病，父亲马上不吃对自己的病不利的食物，虽然有些是自己的最爱。如同当初父亲因为咳嗽而戒烟一样，一旦下定决心，就再也没抽过。许多人说戒不了烟，我想还是没有父亲那样的决心和毅力。

    医生都说，父亲的病是个麻烦。家里一直沉浸在可怕的预想和沉重的悲伤之中，没有笑声，母亲已多次流了泪。母亲不主张远在北京的姐姐和远在青海的哥哥回来，说人家都有事，又那么远。但我们商量还是让回来，母亲再没说什么，大概想也许是最后一面。我们都没想到父亲病重得这么厉害，看来我们还是对父亲不够用心，经常找些工作忙、家里事多等借口，疏于回家。家里竟然没有父亲一张单人照，只有家人的合影和父母的合影。父亲的眼睛耷拉着，嘴唇干涩，耳朵像两片干枯透明脆弱的树叶，腿枯瘦。父亲站立不稳，小便要让哥哥、我或姐夫扶着褪下裤子。父亲的两个手背已被针头扎硬，年轻的护士找不到血管，只好等年长的护士细细拍打，扎在大拇指的上方或侧面。

    11月19日下午，请摄影师到病房给父亲照相，当时姐姐和嫂子在。姐姐说：“爸，给你照相，鼓个劲。”父亲听了猛抬起头，挺起胸，睁大了眼睛，姐姐强忍着泪水，嫂子也不忍心看躲到帘布后面抹泪。父亲的举动让病房里其他病人的家属也动容不已。20日晚，北京的姐姐一家和青海的哥哥都先后赶了回来，父亲看了一会儿才说：“回来了。”大家都流了泪。父亲给母亲断断续续说看到姐姐回来，说是看到一根大黑柱子哗啦倒了，后来又说是看见一只漂亮的金凤凰飞起来，说姐姐是从北京来的贵人。其实，那时父亲可能已经昏迷，出现了幻觉。每天都来那么多看望父亲的人，亲戚朋友和庄里人，几乎所有知道的人都来了，由此也可以看出父母的为人处事。父亲没力气说话，多数只是点点头。有一个据说把脉很准的中医两天把了父亲三次脉，说晚上9点之前必须拉回老家。大家听了又都绷紧了弦。母亲把她亲自给父亲缝制的老衣在外面晒了晒，叠好。哥哥叫好了车，姐姐准备好了氧气包。不巧的是，天刚黑比父亲大10多岁的大爸在乡下去世，这又给家里增添了不少的阴影。从迷信和乡俗来讲，家族同出两件事，是大不吉利的，而且老人要及时拉回家，否则不太好。哥哥和我赶回去，给大爸烧了张纸又赶回城里。种种不巧使我们决定还是让父亲留在医院里，即使回到城里的家也没条件。我是坚决主张不让回老家的，可以说，回家就意味着毁灭希望。我们没有相信医生和那些迷信的话，让它们滚蛋吧！既然我们都没有想到父亲会突然这么老和这么病重，也是因为我们希望父亲年轻健康，搬到城里才不多几年；那么，我们的心中就一直没有放弃希望和出现奇迹的可能。尽管种种说法不利。

    过了当晚，我们心中稍添希望。但父亲的病情的确不敢叫人乐观，可以说随时都有危险。我们不让母亲去病房，因为母亲走路艰难，家里到医院差不多一千米，还要上三楼。我们一走，母亲坐不住，起来自己到医院门口，然后慢慢走进来。我们劝母亲尽量少去，母亲说：“看你们说的。”母亲伤心和不解的是，都啥时候了，还不让我去。姐姐说看和父亲再说啥，母亲说再没啥说的。实际上，父亲和母亲已说过多次了。21日，母亲自己一个人来给父亲刮胡子。

    母亲给父亲用手推子理了一辈子发和刮了一辈子胡子。我在上大学前，只进过一次理发店，平时也都是母亲给我理发。我喜欢母亲给我理的发型，圆圆的，短短的，清清爽爽。父亲取下氧气管子坐在床沿，因为没有力气，又前后不能移动，母亲得使劲转动父亲脸的方位。也许母亲想可能是最后一次给父亲刮胡子，她的手抖着但强撑住，母亲的眼睛红肿，脸上滚着汗珠。等母亲刮完父亲的胡子，已全身湿透大汗淋漓，她一下子坐到了床上，气喘吁吁。几个看望父亲的亲戚和病房里的其他家属看着母亲给父亲刮胡子，露出既崇敬羡慕又愧疚不安的眼神来。晚上，等我们发现，母亲又悄悄地一个人来到了病房。病房里站不下，姐姐姐夫哥哥嫂子都在走廊小声商量后事。过了一会儿，母亲哭着出来，母亲说：“你看这个老汉，一个背心硬给我塞，谁都不给，我知道，我知道，你看这个老汉，哎哟———”我们一下子全哭了。母亲弯着腰抽噎，我们赶快搬来凳子让她坐下，哽噎着劝她。然后我扶母亲回家，路上母亲不停地抽泣、流泪、埋怨。回到家里，母亲从父亲背心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用手绢包着的包，母亲说我知道这个老汉的意思。包里还有几层灰旧的手绢，还有纸片，再就是皱皱巴巴的钱，10元、5元、2元、1元、5毛、2毛、1毛，正好80元。我的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搬到城里后，父亲身上很少装钱，一是不花，二是怕丢。母亲有时给父亲一点零钱，父亲会出去跟几个新结识的老头儿玩“掀花花”，也叫“砍牛腿”，一毛两毛的，只图开开心。我从中再次见证了父母之间的感情，一个对另一个的爱、依赖、理解和信任。尽管那么细微，却能感天动地。我有时看到父亲看母亲是一种年轻恋人的目光。其实父母也吵架，也有吵得很凶的时候。一次，父母吵架了，母亲准备出门，父亲就不吭声地蹲在门口挡住，母亲拉不动，既好气又好笑，没有办法，只好回到屋里。

    22日，父亲的病情开始好转。家里人松了一口气，有了笑声，母亲的眼里也有了光泽。医生对父亲表示了由衷的钦佩，说父亲是个铁人，一般人或病轻一点的都挺不住。看似父亲有不祥的预感，但父亲一直挺着，没有放弃最后一丝希望。我想这是最重要的。我们也没有放弃，我们一直在祈祷。当然我们也相信真正的科学。等父亲完全脱离危险后，我多待了几天。27日我回单位时，父亲信心十足响亮地说：“我就好了。”父亲的意思我明白，他让我放心地工作。

    出院不到一年，2002年10月28日，父亲从街上刚回到家坐在沙发上就突然走了，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留下一句话。之后，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但依然坚强。母亲常常出神地望着父亲的遗像。黑夜中有一双流泪的眼睛，那是母亲不能入睡的眼睛，那是母亲思念父亲的眼睛，那是母亲回忆过去一生的眼睛，黑夜中还有一双含泪的眼睛，那是我悄悄观察母亲的眼睛。

    母亲节，写给朋友

    今天是母亲节。

    你回来了，上下眼皮肿肿的，还撑着笑，跟我们搭话，拥抱，给我们递烟。

    我知道出了事，你的母亲去了。

    那天收到电报，上写“母病危，速归。”我们把电报压了，等你吃完饭给了你，你慌了，你在宿舍里转来转去收拾东西，额头渗出了汗，穿衣服时手抖得厉害。还必须请假，请了假，你就慌不择路地走了。我们分析吴忠你的两个姐姐没收到电报，结果你到吴忠，你的两个姐姐已经走了，你又返回银川，坐火车回去。你说你这次回家最快，但还是没见到母亲。

    你在路上快急疯了，到了兰州你想坐飞机，但要办理各种手续，钱也不多，没坐，你太后悔了。到山西运城，没了车，你给拉油罐车的司机塞了10元钱没有停留地赶了回去，但是家里的姊妹只有你没见上，只有你最小，你是老疙瘩。

    你说母亲动手术刚四年，医生说，如果好的话可以维持10年，春节还好好的，没想到癌细胞扩散，太快了。你说着抽噎着，哭起来，泣不成声。你埋怨父亲没有及早发电报，父亲也急糊涂了。

    这无疑是一个永久的沉重的遗憾，更遗憾的是你回去见到的是已经穿上衣服的母亲，已不动声色，无论你怎样撕肝裂肺地哭嚎，但是没了表情，没了答应。

    几个朋友还在一边安慰你，我心里空空的非常难受，不抽烟的我狠狠地咂着“红豆”，一句话不说。

    今天是母亲节，原来我准备的是搞一个小小的仪式庆祝一下。你回来了，我们谁都没有提这件事，怕你，怕你痛哭。此时收音机正播放有关母亲的歌曲《白发亲娘》《在那遥远的小山村》《妈妈再爱我一次》主题曲……我把音量关到最小，我生怕你听见，勾起对母亲的回忆。你已瘦了一圈，不能再添痛苦，尽管你已伤痛到了极点。

    你是一个幽默乐观、滑稽风趣的人，你经常使我们宿舍处在一个会心的和谐的快乐氛围中；少了你，我们简直换了一个天地，整天没有生机。原来说好的“五一”“五四”放假到中卫高庙、沙坡头去玩，结果只少了你一个。虽然玩了，但缺乏快乐，我知道，是因为你不在。

    等了许多天，你没有回来，我们忐忑不安，那时都没有电话，也无法联系。然而仍然希望你笑着回来。你回来了，头发零乱，胡子拉碴的，不知谁拿出了我们去玩的照片，我真想骂他一顿，揍他一拳，虽然我知道那是好意，但那只能添加你的痛苦。尽管你还呲着牙，点着头，可我知道你看不进去，那是一种勉强的、强忍着的笑，痛苦的笑，痛心的笑。

    最痛莫过于骨肉之别，骨肉之别莫过于母子之别，而母子之别莫过于永别、决别。再次拥抱和亲吻的只是一堆黄土一片青草，往事全非，一切的伤痛又向你袭来。

    你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朵、心灵，但这就是事实，每个人都不愿意面对生死别离，但又不得不面对，生老病死，防不胜防。

    没了母亲，少了一个说话的人，少了一个谈心的人，少了一个爱护的人，少了一个最厚重的情感基座。“母亲啊，你是荷叶，我是红莲，心中的雨点来了，除了您，谁是我在无遮无拦天空下的荫蔽？”

    我无法遏制自己的感情，不知道如何结束这篇文章，只默默祈愿你的母亲安息，默默期盼你重新笑着面对生活，因为你有一颗爱母之心爱人之心。

    母亲节，祝你健康。

    与蚊子的战斗

    心中一直牵挂着蚊子，想写点什么，一晃几年就过去了。时值立秋，睡了几晚安稳觉后，我发现秋后的蚊子的确哼哼不了几天了，这才真正静下心来坐到了窗前。

    记得山区家乡也有蚊子，叫“瞎蚊子”，很少咬人，不像川区的蚊子嗜血成性。

    我初次领教蚊子的厉害是在大学。那是刚进大学校门的第二天清晨，我发现额头出现了几个疙瘩，奇痒无比，才知道不可小瞧了川区的蚊子。从此，也拉开了我与蚊子的战斗，至今已八九个年头。论结果，我还是胜少败多。那时，宿舍里的七个人无不受到蚊子的关注和亲近。有一位室友被蚊子一叮就浑身起疙瘩，另一位不是胳膊肿了就是腿粗了，还有一位一次眼睛被叮肿了，“胖”了几天，都成了笑料。更可笑的是一位室友早上起来，发现嘴唇斜了，却不怎么痒，疑心是歪风吹了，就跑到医务室检查，医生一看说是让蚊子咬了。那位同学又羞又愧又气，从此与蚊子势不两立，不管在什么地方，见着蚊子就打。有人说，川区的蚊子大，两个可以炒成一盘菜。我虽然没有可以成为笑料的事，但蚊子始终是我的眼中钉，也许比别人更痛恨，特别是睡下后，蚊子嗡嗡如轰炸机的声音在脸庞上空盘旋，就不寒而栗，气不打一处来，拿起枕巾疯狂地挥舞。经过观察我发现：没有解决温饱问题的蚊子绝不会就此罢休，会一次次轰鸣着俯冲，跟你抗衡；基本解决温饱的蚊子一般不会大声叫唤，它会找一个好机会美餐一顿。我想蚊子吸血大概就像我吃肉一样，既香又解馋。蚊子是个刁钻的家伙，不作声时往往叮你的指关节，那种难受劲真让你抓耳挠腮气愤不已。军训时的傍晚，教官把大家带到湖边，如果你不准备一点风油精之类的东西，那可真让蚊子吃了，于是在心里骂教官的狠心。

    毕业了，住单身宿舍，但夏天的蚊子还是防不胜防。我到处搜寻灭蚊子的办法，效果都不明显。看到一个资料上说，B 型血的人招蚊子，还有的说维生素B 和胆固醇多的人爱被蚊子咬，我是不是这样，也许命该如此。宿舍里一个小弟弟也怕蚊子，于是睡前半小时我俩就展开对蚊子的围剿，一人拿一本A4开的书，瞪大眼睛四处寻找，谁打着了就欢呼雀跃，共享胜利的喜悦，直打得洁白的墙上血迹斑斑。有次发现三只蚊子，两只都让我消灭了，剩下一只最终还是落到了墙上，小弟弟很自信地说让他来，结果因为轻敌，没打正，蚊子飞得不见踪影。晚上蚊子对我俩进行了疯狂的报复，让我们一夜没有睡好觉。我严厉地批评了他，他也作了检讨。以后效果就好了许多，基本没有落空的时候。

    但蚊子总是打不完，天热时门窗又不能全封闭，蚊子还是会时常侵扰。什么时候才能没有蚊子的光顾呢？———我盼着这一天。可是眼下和蚊子的战斗还将继续下去，因为还有适合蚊子滋生繁衍的环境存在。

    祖先

    等到我有一天意识到祖先在我心中已成谜一样，我突然有了想解谜的强烈愿望。最大的遗憾是我连爷爷奶奶都没有见过，家里穷也没有留下一张照片。有一个姑奶奶，是爷爷的妹妹，小时候见过，我还没长大成人她就去世了。还有一个父亲的哥哥，大父亲10多岁，他知道的事情稍多一点，但也走了。祖先故事的知情者一一离去，让父亲和我怅然所失。其他的历史可以不关注或少关注，但祖先怎样生、老、病、死，爱、恨、情、仇，我却格外地想知道。我想知道祖先到底有多少优良传统，我从中继承了多少。但现在几乎不可得知。如果魂魄有知，他该知道他们的一个后世子孙正热切地关注和想念着他们，尽管他们的这个子孙已失去了他们身上曾经感天动地的精神，但同时也成长和生发出让他们感慨和欣慰的另类执著来，这就是求知和思考。这种思考想接通刘氏的血脉，进行一次梳理，像莫言追寻故乡山东高密乡的魂灵一样。

    记得小时候，哥哥曾经第一个对此表示出兴趣来，说要想办法撰写个家谱。哥哥的想法曾让父亲振奋，燃起希望来。父亲是一个家族观念特别强的人。那时候，我似乎对家谱没有什么浓厚的兴趣，也没听说几家有的。如今，我对自己的短见深感内疚，因为如果我们兄弟姊妹都认识到其重要意义并大力支持，哥哥可能不会只是说说而已；而且问起祖上，竟然一片茫然，不要说使自己失望，别人也会失望的。

    今年五一回家，其中一个重要任务是想从父母那儿再听取一些关于祖上的事。问起往事，一方面父母也知道得少，另一方面父母只有叹息，说你们早应该把这记下来，知道的人都不在了。祖籍在哪儿也不确切，而且与那儿也没有联系。父母也不知道曾祖父的名字，只听说一生下来就是大个子，人攒劲得很。方圆多少里都说刘家的牲口多少，草垛多大。粮食从崖背上的烟囱里往下灌，一次发大水，有一个窑的粮食被水吹了，下游的人都抢着捞。一次曾祖父外出，从骡子上摔下来，重伤，不久去世。之后，几兄弟又先后去世几个，从此败落下去。到爷爷，爷爷识字，爷爷毛笔字写得好，方圆人家都叫刘先生。爷爷叫刘建文，但爷爷不管家，爱抽大烟，家里靠奶奶和父母，爷爷只是到处给别人调解矛盾，或者庄里办识字班，他教毛笔字。母亲是爷爷教过的其中一届小楷写得最好的。后来，因为赡养父母培育子女，母亲就与认字识书隔绝了。也是因为父亲顶立门户，他是四个兄弟里唯一不会写字的。爷爷去世得早，也没有给哥哥姐姐传授，但我们姊妹的字都是不错的，大概这也是一种遗传。尽管父母不识字，但却是家门里唯一培养出大学生的家庭，而且是庄里培养出大学生最多的家庭。

    从父亲他们姊妹的长相可以感觉到祖先的英俊、漂亮是毫无疑问的，他们老了，也掩盖不住曾有的俊模样。我自信是祖上的遗传，特别是炯炯有神的眼睛，但我的身高在祖先的面前是个大退步。

    母亲说，她月子里没有足够的奶水，我的营养没跟上，身子亏了。

    这聊以解脱我的一点不自信来。需要指出的是我的侄子一个个如雨后的春笋节节高，想必外在高度上首先已接近或超越了他们的祖先，这让我看到了希望。

    我曾想我祖先的感情一定有着撼人心魄的传奇。我想我祖先是农耕世家，如今差不多都成了读书人。

    我将尽一切努力搜寻和追想有关祖先的历史。因为我是他们的枝叶，是他们的血脉。

    有祖先在遥远的地方注视着我，我会除却躁动沉潜下来，我不敢懈怠，我不能愧对于祖先。只有超越，才不愧为祖先的子孙。

    旅途琐记

    一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所以我一直很羡慕浪迹江湖云游四方的文人和侠客。而今世界越来越小，通过电视和互联网可以尽情遨游精彩纷呈的地方，但只是“大饱眼福”，而不能身临其境，心融其中。目光的游历和身心的游历境界是大不一样的。我要劝劝那些老待在办公室和防盗门里的人，尽可能出去走走，你会感到沙子也是有生命的。当然不要玩物丧志。

    二

    如果你要体会时间的流逝和漫长，那么请你在旅途中坐坐夜晚的火车。灯熄了，躺在卧铺上，打开录音机，戴上耳机，放低音量，最好选择铿锵有力激扬飞越的音乐，好与火车的快节奏合拍。外面是漆黑的深夜，火车的哐当哐当声与呼呼的风声在音乐中一直向前。你不知道要到何处去，有时你还会产生恐惧。也许正是因为恐惧和音乐激起的情绪使你感受到生命的珍贵和对光明的期盼。

    三

    能一个人出去最好，结伴的话最好是两个人，两个知心朋友或一对恋人。三个人在旅途中很难保持长久“和平”（当然大人带孩子不在此列）。我和两个同学第一次上北京，因为各执一词，使旅游成了心绪不佳的闲逛。三人以上，那只能叫凑凑热闹走马观花而已。所以我随开会的人一到兰州五泉山，就一个人走开了，也因此得到了意外的收获。

    四

    到泰山是想写一点东西的，结果一年多了一字未动。我预想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登临泰山，游人不多，迎风独吟，才会有灵感突现。而今游人如织，只顾赶路、照相，而不去品读，除了几声啊啊之外，难有超拔感悟之作。比如在那面刻字的壁崖前，没有几人细细看看上面写的什么，只争抢有利位置嚓嚓照相。也许正是如此，加之时间仓促，我的内心也没什么涌动了。

    心中难舍师生情

    大学里，我学的是师范专业，毕业分配时因成绩优秀，阴差阳错去了一家事业单位。也许命运有意弥补我的这一遗憾，工作不到半年，我作为首批支援南部山区教育工作队员之一，被派往固原开城中学任教。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段日子，那段为人师的岁月。我接的是初二（1）班的语文。这个班学生学习不好，不活跃。我充当了任课老师和班主任双重角色，全身心地投入其中。我没有任何经验，既担心又激动，我一边虚心学习，一边教学，尽量给学生讲一些新的思想，新的方法，新的问题，但不是死灌。除了讲课，一有时间我便跟他们谈心、跳远、打篮球、听音乐、讲故事、开班会。我认为应注重素质教育。我有针对性地进行了“成功启示录”主题讲座、励志希望特殊训练、“今日名言”策划等活动，并融入到教学中。例如“今日名言”就是每天上课前利用一两分钟给学生抄一句名言，让他们熟读成诵，激励他们，潜意识中影响。比如：

    要想成功并不难，只要我们辛勤耕耘，坚忍不拔，抱定信念，永不回头。———西姆斯据我观察，大部分人都是在别人荒废的时间里崭露头角的。

    —福特

    天不助懒人。———索福克利斯

    一天中最大的损失，是没有笑过一声。———钱福特

    慢慢地我发现学生的学习劲头足了，跑步整齐了，活泼开朗了，我和学生打成一片，干什么学生都希望我在场。学校举办普通话比赛，我带的班取得了年级最好成绩，师生另眼相看。期末考试，这个班有几名同学进入年级前几名。

    为期一年的支教工作不觉已到了尾声。临走那几天，他们轮流监视我。一天中午翻来覆去睡不着，就翘起腿脚尖晃动了一下，忽然听见外面哈哈的笑声，一翻身看见爬了一窗户的学生，原来窗帘没挂严，我猛地起身开门，他们四散而逃，有的还掉过头向我做鬼脸。哎，这一帮可爱又淘气的孩子。开欢送会时，学生们心情很沉重，我也难过，但尽量克制自己。我为了调节气氛，开着玩笑，孩子们却笑不起来，他们埋着头，有的哭了。学生们希望我留下来，开完会后，钻了一房子的学生，他们让我写留言，写书法，给他们抄诗。如果我给谁多写几个字，他们就提出强烈抗议，说这是偏心。几个班干部累得满头大汗，他们跑到山上给我摘了一食品袋豌豆角。他们说，如果我不来，他们就考不了好成绩，一个说，如果我不来，他就转学，一个还说，如果我不来，他就不念了。我知道他们有一份真情，有一份执著。我比他们大十岁左右，他们既把我当老师，也当朋友，一个学生在留言中写道希望叫我一声刘大哥。我托人买了两张宣纸，写了三幅字“志当存高远”“剑胆琴心”“腾飞”，并送了他们一些书籍。

    我走的那天，他们正在劳动。他们放下工具都跑过来了，站在公路边欲哭的样子，劝我别走。左等右等汽车不来，他们说，汽车不来了，刘老师您别走。“哇”“啊”———汽车终于来了，他们的惊叫不亚于电影中一群学生看见了主人公的“黄手帕”，我看见他们纯真的眸子里含着的泪花和已经挂在脸上的泪珠。

    车开了，他们高举着手使劲挥舞着。我强忍住泪水使劲地看着窗外的天空，天空一丝浮云也没有。

    遥想奶奶

    一天晚上，梦见了奶奶，有两个模糊又清晰的形象。一个是奶奶年轻时的，高个子，一头秀发，漂亮温秀；一个是奶奶老年时的，头发斑白，脸上布满生活的沧桑，慈祥和蔼。隐隐还记得梦中奶奶的一句话：“要孝敬老人，为父母争气。”随后奶奶如仙人般飘然而去，我挣扎着哭喊，想把奶奶挽留住，但是没有，没有。惊醒之后早已泪眼，我还喃喃地呼唤着奶奶。实际上我是从来没见过奶奶的，她也没留下一张照片。在我出生的头一年，奶奶便悄然而去，留下的只是悲痛欲绝的哭声回荡在故乡的天地间，留下的只有彻骨的怀念和那份已经需要拣拾的记忆。

    有关奶奶的故事是从母亲那里得来的。奶奶贤惠，和母亲婆媳关系处理得很好。这可以从母亲的讲述中得出结论，母亲说奶奶时总是流露出尊重和孝敬的口气。这自然不是慑于奶奶的威严，而是一种心灵上平等真诚的表白。奶奶的儿子有四个，父亲是老二，但奶奶是由父亲赡养的，在传统的农村家庭这似乎是一个特殊。奶奶年轻时肯定漂亮，看看父亲他们姊妹几个就可知道。我上面的哥哥姐姐都是奶奶抱大的，在抚摸中，在歌谣中，母亲按奶奶的话说谁怎么调皮，谁爱绊屁股，谁还抓土吃，我们姊妹几个便互相开玩笑。但奶奶对我没有评语，我没有听过奶奶清泉山岚一样的歌谣，这对我是一种遗憾，于是更加怀念奶奶。

    1921年海原大地震，奶奶还在坐月子，大爸刚出生几天，爷爷外出，奶奶是抱着大爸从窗子跳出去的，才得以延续父亲他们，也才有了我们的可能。每听到母亲讲到这儿，我就会把奶奶想象成一位女侠。余震很多，奶奶他们在碾场里搭草棚防震，人们团结得像一家人，互帮互助，有许多感人的事情。然而三天以后，人们一反常态，如同陌路人。奶奶对此深有感触，常常自言自语地念叨：“地震只和气了三天，人怎么那么自私。”这句话，父母记忆犹新，这句话，我们更铭记在心。我时常感到母亲肯定受到奶奶的耳濡目染，热情大方，常常资助比我们困难的人家，即使人家没有什么谢意的表示，母亲也从不计较，至今依然如此。

    如今，奶奶去世已二十多年，和爷爷永远沉睡在山坡下那块坟地。草青了，草枯了，一年又一年。坟地里还有父亲亲手栽种的四棵枸杞树，由于干旱，枸杞零零星星，自行脱落，权作奠祭奶奶爷爷，如我们滴血的泪珠。每年是要扫几次墓的，磕头、作揖，但那鲜活的面容已经远去，而且越来越远。

    奶奶健在多好。我越来越怀念从来没看过一眼的奶奶。

    生日纪事

    再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了。我知道我的生日又会在悄无声息中过去。自从上了中学，几乎没有生日这一概念，往往连自己都给忘了，过去就过去了。大学四年，凑合过了两次，一次是和宿舍一位兄长因为生日相近一起过的，一次是两位好友无意中听到别人说起买了一盒蛋糕为我祝贺，当时我真是感动。

    最清晰记得的是我小时候过生日，家乡那里叫过岁儿。家里姊妹多，又在农村，父母亲整天起早摸黑，所以尽管父母亲知道谁是几月几日生的，但到过生日时也许就给忘了。但那时似乎出于一种能吃一顿好饭的心理，我们几个小的过生日时，总让另一个给母亲吹吹风。母亲总有些埋怨自己粗心大意，说差点忘了。只要到谁过生日了，母亲总是忙中偷闲当作一件大事，如果时间还来得及，母亲是要打开她和父亲结婚时陪嫁的小柜子，找上几块钱让父亲或哥哥到城里割点肉，买点菜，母亲会给我们做她拿手的也是我们最爱吃的长面。这一天，全家人高高兴兴，说说笑笑，像过节一样。

    对我和小妹的生日，母亲似乎更留心一些，因为不但是老疙瘩，还因为我们戴着避凶除病的项圈，到过岁儿时必须取下旧的换上新的。因此，母亲便叮嘱我们，到过岁儿时告诉她一声。到时候，母亲赶快安排，最要紧的是到城里扯几尺红头绳，以便过岁儿时编项圈。晚饭前，母亲和父亲先用红头绳编一个新项圈，然后在灶台上点上香，让我和他们一起跪在灶台前，母亲请神灵菩萨保佑我健康成长。再解下旧项圈，戴上新项圈，磕头作辑。旧项圈到傍晚（多数是饮牛时）要绾到土块上或包在泥里扔到河里，意思让疾病、不吉利的东西随水而逝，把它们抛得远远的。

    每每此时，我总会想起母亲多次给我们讲的我们的过去尤其我的小时候。我出生不久，身体虚弱，大哭不止。家里没钱，父母只好抱着我在方圆几十里找乡间医生或阴阳先生。遇到亲戚熟人还好点，有时就投寄到素不相识的人家。母亲说当时好多人家看着她眼也不合吃力的样子，不忍心，想替母亲抱一会儿我，迷迷糊糊的我竟然知道，更是死哭，好心的大妈大嫂只好眼睁睁望着，干着急。跑了好几天，病情未见好转，而且愈来愈严重，人都说没救了。最后，没办法，父母亲商量不管怎样还是抱回家。也许是上天垂怜我，在回家的路上，父母遇见了一个姓刘的大夫，刘大夫说再迟一点就耽误了。就这样，从那以后，我健康地活了下来。刘大夫也成了我们家的恩人，可惜等我记事起，刘大夫已经去世了。

    我不能完全相信命运，我感谢生活，我感谢我的父母和给我帮助的人。后来我上了学，每年都要拿奖状和奖品回家摆到炕上让父母看。再后来，我成了村子里第一个本科大学生。

    如今我不再带红项圈了，红项圈已在8岁那年永远抛进河里随水漂逝了。尽管如此，那8年的生活一直在我的血脉中流淌、奔涌，父母之爱，他人之情，生活之恩赐，一切的一切，我都将永不忘怀，都是我生活的力量，助我前行。

    感谢生活，我衷心地感谢生活，我也因此不会辜负生活。有了故事一样的真实生活，我更加珍惜真善美的东西，珍惜生命中的每一分钟。

    家乡记忆

    只要你出生在西海固，是难以与“贫瘠甲天下”“贫困之冠”等响亮名字脱离联系的。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总是打量着你，除了乡音难改外，言谈举止中老实巴交土里土气加之寒酸，也能显示出你的身份。读过大学的我都曾经如此，更何况我过去的那些父老乡亲。现在却不同了。

    我的家乡只是一个小村庄，二三十户人家，但苦与穷在前辈人甚至在我们的心里都烙下了深深的痕迹，除了汗水，还有辛酸。打我记事起，经常听到以前贫困的故事，并发现父母早出晚归、披星戴月，辛勤劳作，很晚才回来搭火做饭，听说一次把小姐姐都饿爬下了。昏黄的煤油灯下，父亲不停地咳嗽，母亲浑身疼痛额头沁出了汗珠，柴草燃起的烟在屋里乱窜，既是卧室又是灶房的屋子被烟熏得黑不溜秋，墙裂着缝，房梁上掉着白沫。更多的人家住的则是窑洞，那更是黝黑黝黑的。那时父亲还揽着一群羊，父亲是队里最好的羊把式，一天操心着赶羊到草长得好的地方吃，暮归时羊排着队跟着父亲下山，挨家挨户地进去。但羊有时是吃不饱肚子的，虽然屋后黄土山滚滚如浪，一山连着一山，但十年九旱很难保证山草能够长高一些，羊一进圈过不了多久就会咩咩不已。雨水好一点，冬天对乡亲也有好处，可以扫毛艾挖毛儿刺用来煨炕烧锅。

    我能清晰地记得上小学的姐姐每天放学回家是要提着笼子或背着背铲猪草的，然后到队里的大猪圈用搅拌浆机给猪弄食，可能也记工分的。我还时不时出去找些苦苦菜，那时吃苦苦菜根本没有现在的营养概念，是一种无可奈何的调剂。当然白面馍馍更难吃到，不是说没有，而是要掺起来吃，黑面、玉米面、豆面，依然津津有味。各家借米借面是常见的事。叫花子时常来，惹得村里阵阵狗吠。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还吃政府的救济粮。

    有两座大山，一座大约十里地，到那里干活得半夜里起来，赶牛套车，丁零零摇碎了月光走，人还昏昏欲睡，连连打哈欠，等到了山上，牛已经乏了。队里的人挖了窑洞盖了小房子，农活时大半家就住在那里。地是一遍遍地犁、翻晒。成熟之际，就开始与鸟雀争食，一块地里扎几个草人，戴上破草帽，手里拽一条烂塑料纸，迎风呼啦啦作响。鸟雀起初害怕，后来就不顾一切俯冲下来，人们就来回地跑，边“泼儿、泼儿”地叫着，边用土坷垃投射着，有些人家借助鹞子还真能起点作用。如遇上不好的年景，连籽种也难以保证收回，镰刀使不上，就猫腰在地里，拔弄点草回去。百来米的山梁上土雾弥漫，没有歌声，也无欢笑。收割完了，拉回家也困难，山路陡峭，崎岖不平，有时非得人背到沟底才装车，有时四五个人拉一车粮食，前呼后拥，保驾护航，小心翼翼，弄不好还得翻车，一些麦粒自然掉在地上，就听见大人急急地喊骂。个别好年景却遇上了冰雹，人们只能骂老天爷不长眼。

    年轻人从来没有失眠一说，回家倒头就睡，而老人却愁得彻夜嘀咕。有了电的几年之后，队里才有了第一台14英寸黑白电视机，那可真成了新鲜，人们似乎也不累了。晚饭后扶老携幼争先恐后地朝那家跑去，房子里常常密不透风，小孩还不时要喝要尿的，有些人嫌烦打扰人家，有些则两耳不闻，聚精会神。这是村里大部分人第一次看到了外面精彩的世界。

    队里年轻人的婚事一度紧张。邻村或稍好一点地方的姑娘不愿嫁到我们家乡，怕吃不了苦，怕受不了累；连山里的姑娘有时也不愿意嫁过来，或要几千元的彩礼只能叫那家望洋兴叹大骂缺德，倒是有队里的姑娘嫁到山里好一点家庭的。

    现在，我每次回去，家乡都在变。老人说，时代变了，国家的政策好了，致富路子多了，日子越来越好。

    也许相对于一些地方来说变化并不大，但对于乡亲们来说，以前是做梦也不敢想的呀。

    没有住窑洞的了，都住上了土木结构的砖瓦房，有的则一砖到顶，用松木檩子，还做漂亮的飞檐。有的还买了城镇户口，住上了楼房，当起了祖祖辈辈想也不敢想，想也想不到的城里人。

    家家有了电视机，吃穿不发愁了，年头节下总来它个七碟八碗。绿树成荫，光椽一年就可以卖上千余元。

    现在找个保姆也难，除了安心上学的，都进城了，下海了，做生意，女的开饭馆，开理发店；男的则上新疆走上海。小伙子西装革履拿着手机，成了乡亲们新的兴趣。年轻人的婚姻也不再难，小伙子可以娶到城郊的姑娘，女孩子也可以嫁到城里。嫁到山里去的回到娘家一住就是好几天，都不愿意回去。

    几辈子未见过火车是啥模样的，坐上10分钟就进了城，当然还可以去更远的地方。坐在山顶上悠闲自在的老人对身边的孩子说：“那多像一条龙。”孩子说：“龙跑得真快，像飞一样。”

    残酷的美

    因为工作的原因，我到同心县农村调研。一行人来到一个残破的院子，只有两间土房，地上铺了一地的韭菜，几个女子正在捡。

    见人来了，都慌慌地站了起来，脸上泛起了红晕。我们竟然见到7个大小不一漂亮的女子，明眸皓齿，肤如凝脂。来的人无不发出惊叹。衣服朴素但不脏，大的还戴着头巾，时而还用手拉起一角遮住脸，犹抱琵琶半遮面，白里透红，小的杏仁眼忽闪忽闪，偷偷地看这些来人。她们洗干净了，穿整齐了，走在城市的街上，行人绝对会驻足惊叹的。我们没见到她们的母亲，听村人说大概躲了，还以为查计划生育来了。我没见到她们的母亲长什么样，我想她们的母亲肯定也是风韵不减的。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找一个聋哑男人呢？他们之间有一段美丽浪漫的爱情故事吗？

    我们都对这种美存在于这种地方感到不可思议，以至一时忘记了问话。两个已为人妻，一个已为人母，也才20岁左右；一个才4岁，只有一个在念书，小学三年级的三好学生的奖状贴在墙上。出嫁的两个回娘家帮忙，也只是在山上拔麦子。身为聋哑人的父亲还硬要了一个弟弟。老二的孩子跟宝贝小弟弟一样大。当大家都笑父亲的孩子和女儿的孩子一样大时，聋哑的父亲伟岸的身躯已有些佝偻，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大概明白什么，脸上露出了羞怯。

    她们的父母在创造美吗？他们知道在创造美吗？她们知道她们的美吗？别人知道她们的美吗？她们的美在滚滚如浪的黄土山里无人知无人晓，即使有人知有人晓又能怎么样呢？比如我们。唯一那个上学的最终能走出大山吗？这里且不说“越生越穷，越穷越生”。我只悲叹扼杀美、漠视美、埋没美的无情和残酷。

    厦门之恋

    我对城市化进程绝对持赞许态度，但对城市里的脏乱差、规划不长远、豆腐渣工程、色情业的猖獗、拥挤嘈杂持有怀疑、反感和抵触。去过一些城市，我感觉个人就像是在开水锅里熬煮的针管或者是热锅里拼命挣扎疲于奔劳的蚂蚁。真有这种感觉。但到了厦门，一切不好的感觉荡然无存，代之荡漾于心的是完全的投入与忘情的接纳。城市的魅力来缘于她的想象力、创造力和自治力。厦门市将其定位为科技之城、信息之城、音乐之城，旅游之城更不必说，就是想确保城市之脉的连续性，让城市告诉我们昨天，让城市见证我们今天，让城市也预示我们明天。海浪、沙滩、白鹭，椰子树、凤凰花、三角梅，胡里山炮台，郑成功雕像，乐谱般的环岛路，风格各异的万国建筑博览城，香烟袅袅的南普陀，人称最适合谈恋爱的浪漫的厦门大学，明净独特的音乐大厅，说着闽南软语的漂亮女子……这一切都让人流连忘返，心旷神怡。前人诗云：“一城如花半倚石，万点青山拥海来。”就是这座“海上花园”城市的真实写照，使人心醉神迷，情不自禁。

    厦门的卫生绿化，按当地人说那是过硬的。的确，你在小巷穿行，也是如沐椰风，而不像我们为了应付检查而搞的突击形象工程。交通秩序井然，自行车很少，街上难得见一个警察。因为正好是中秋节，晚上要和金门对放焰火，不知什么时候已在街上立了车辆绕行的指示牌。不像一些地方大事小事手忙脚乱。厦门人均钢琴拥有量全国第一，连厦门人也难以说清每年要举办多少次钢琴比赛和高规格的音乐会。鼓浪屿则全是步行街，你就慢慢逛游吧。奇异的是，也有一块突兀而立的日光岩巨石，站立其上，纵览全岛，遥望台湾金门，感慨万千，万千感慨。你可以在道路的树丛中看到不少碉堡和哨所，也可以坐游轮到离金门岛50米左右的地方，一边看着厦门岸边矗立的“一国两制，统一中国”的大字，一边向从金门哨所里出来的台湾士兵深情地高喊“你们好”，一股热流自然涌上心头，让人顿生祖国统一之深情。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厦门和金门除了对放焰火外，还在海上相会，共品月饼美酒，同唱一首歌。“你在这边，我在那边，我们相隔并不遥远。”“金门厦门门对门，月圆人圆圆又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表达两岸人民早日统一、天天团圆的真挚强烈的心愿。我想这一心愿定能实现。

    厦门宽敞的道路上有一幅巨大的广告牌“选择厦门，选择成功”。厦门大学钟美林广场有一个似浪非浪、似鸟非鸟、似书非书的腾飞物，意象深刻。这些都表明厦门的自信、成功、创造。而这种自信成功的进程中却没有让人感觉到焦虑、紧张和惊慌失措，就如厦门人是从炮火中走来的一样。

    厦门小，但厦门温馨、轻松、休闲、浪漫、和谐、亲切。

    这就是厦门。

    这是城市的福气，也是生活在那里的人们的福气。

    侃吃

    上大学那会儿，宿舍里8个学友都是农村的孩子，而且条件都一般，吃的基本上都是七八毛钱的菜。有次谣传要地震，晚上“卧谈会”不知怎么就侃到“吃”上，都说什么好吃以及曾经吃过的好东西。其中有几个就说到，要是地震了，先到烤鸡店抓一只烧鸡吃，油油的，脆黄脆黄的，真好吃，好像正在吃似的。老三说，还是山里的黄鼠（一种大小如松鼠的小动物）好吃，秋天黄鼠有膘，用水从洞里灌出来，用火烧了，真香。老八说，还是鸡蛋好吃，有几种吃法，一是荷包蛋，最好吃的还是用泥把鸡蛋糊住，然后放到火堆里，那个味道你们肯定想不到，香得很。其实我也吃过。老二说还是红烧肉过瘾。老六说还是羊杂碎好。老大说凡是咱们没吃过的肯定都好吃。我说你们吃过烧土豆吗？不是在家里的火炉里烧，而是在山上放牛时挖一个锅灶，用湿土捏成疙瘩垒起一个塔，然后用火在下面烧，等到把塔烧干烧白了，再掏出灰烬，砸几层土塔，放一些土豆，依次类推。然后用土埋严实，不让露气，一刻钟以后挖开，香气扑鼻，烫烫的，热气腾腾的，嚼在嘴里，唏溜唏溜的，不是一般的好吃。虽然都是农村的，他们没有听过土豆还有这样的吃法，都对我的讲述很感兴趣，也垂涎三尺。

    这种侃吃卧谈会在大学里曾多次召开，不是想象就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加工。虽然说的口水直咽，但总是释放了一下，得到某种程度的满足。

    现在都毕业好几年了，我想大家都不会为衣食发愁了。最好吃的是不是还是那些东西暂且不论，但“侃吃会”却深深地烙在我的记忆中。

    村主任

    天还没亮，村子里就骚动起来，拖拉机突突地响着，有人在喊人，也有几声狗叫。今天村主任家搬坟，除关系不好的，每家出一个人，或老人或中年人或年轻人给他家帮忙。

    村主任只有小学文化程度，人瘦个子小，犁地时走到犁沟里背面看去像个小孩。一些自己米汤稀却不让别人米汤稠的人不怀好意地称他“碎娃子”，但“村主任是个好人”，许多人都如此说。有人说他是为村里人办事跑瘦的，有人说他为人办事从来不捞油水，当然这些都是附会之说，实际上村主任生下来就瘦干。不过，他的确为村里办了几件实事：多次向上反映村里吃水问题，最后打了一口机井；前几年，跑上跑下，走家串户做工作，大力植树造林，荒山变成了绿海。村主任为此被评为全国绿化劳模到北京人民大会堂领奖，村里人简直把他看成了状元，县里乡里的干部也另眼看待。村主任一家人跪在坟边，是村主任老爹的坟，孝服不时地随风呼啦啦作响。几个人小心仔细地挖着，不远处拖拉机扬起的灰尘扑面而来。“哎呀，芦子草！”突然有人失声叫了一声，并俯身去看。“芦子草。”村主任条件反射地自言自语了三个字，便垫着膝盖既惊又慌地爬到坟坑边，看了一下，目光呆痴痴的，长叹几声：“要不是铁路，也不──不会搬的，唉！”看到坟边人围到了一起，那些拉土的回民、汉民、大人、小孩、男人、女人都以为挖出来什么宝贝，拖拉机也没顾上熄，工具胡乱一甩卷着土冲了过来，把个小坟围了个严实。一个二十几岁的“阴阳”从惊奇恍惚中回过神来：“哎呀，哎呀，不简单，了不得。我大说他只见过一回，我搬了许多坟还没见过呢。坟里有芦子草，家里要出大官的。现在，你看，这芦子草快要盖住棺材了。”听了他这一番似乎高深莫测的论说，懂的人，不懂的人，似懂非懂的人都朝村主任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有的叹息，有的啧啧，有的窃窃私语。但已是没办法的事，还是搬了。

    村主任他爹坟里挖出芦子草的消息如风似雨地飘落到村子的每个角落。你看那几个妇人，一个说：“听说村主任家坟里挖出芦子草了，挖出来就不好了。”另一个接着说：“这下，村主任家肯定要出事。”几个跟村主任家关系不好的更是幸灾乐祸地说：“芦子草挖了，把脉气全断了，灾难就来了。”“多亏挖出来了。”原来算计村主任后代肯定会有出息的，现在纠正说，“都没什么能耐。”天真的小孩见了村主任的小儿子也很认真地问：“你爷爷坟里挖出芦子草了？”善良的人虽然也动摇了，但还是说：“村主任是个好人，你看，给咱们……”“给咱们什么？”有人打断了话，“这几年天牛把树都吃光了。”

    争辩，叹息，同情，庆幸。本来又瘦又小的村主任几天来更可怜了，脸色青黑，眼窝深陷，见了人只有几丝苦笑，旁人也苦笑着支吾两声。有的人在他走过去之后指手划脚：“这下……唉。”村主任受不了啦，也好像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似的，便到村子后山上小庙里卜卦。可惜！没中。又额外特别小心地投了一下，可怜！仍然没中。

    几天之后，乡政府通知他开会，他去了。更令人惊奇的是，开会的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他。坐在他旁边的一个很远的村子的村主任问他：“听说你家老坟里挖出芦子草了，这样恐怕……”他脑子一片空白，没说一句话。会只开了一会儿，他没发言就走了。

    回家之后他卧床不起，吃药打针不管用，不久便离开人世。一些人说：“果然不出所料。”

    胡氏兄弟

    胡大决定挖掉那棵老榆，好加工成板做成大立柜、梳妆台给女儿做嫁妆。

    老榆已有40年的历史，树冠庞大，其荫占半亩多地，树干特粗，需两人合抱，为村中树王。村人常会于此，喝茶、下棋、聊天，其乐也融融。树龄虽高，但榆钱甚多，一串又一串，密成棒棒，比其他榆钱甘甜醇厚。每到胡大家人上树采取，村人无不从前经过，胡大家人懂其意，便各自分些。村人皆喜，如领到圣水或庙中的香灰，好像比那海参鱿鱼都贵重似的。

    挖树那天，胡二一家人站在门口指指点点，也不来帮忙。村里有墙头草顺风倒之流对胡大说：“原来这棵树苗是你弟捡的？”胡大突然怔了一下，就在脑海中拣拾那遥远的记忆。胡二七岁那年，在路上捡到一棵榆树苗拿回来，胡大亲手栽到门前。胡大虽斗大的字不识两个，对胡二却是倍加关心，胡二几次不想念书回家，都让胡大给送了回去。结果胡二当了中学教师，成为村里第一个工作的人。后来胡二结婚，另立了出去。父母也由胡大养活到老。自打父母去世，胡二没给胡大家一分钱。胡大家孩子多，又都上学，日子过得很紧。胡大老婆有时埋怨，但胡大总是为弟弟开脱，说那点工资几口人也不宽裕。村人的问话使他吃了一惊。

    树倒，全村地动山摇，还有心灵，村人无不叹息和惋惜。胡二的小儿子跑来对胡大说：“大爸，我爸说锯成板了给我家分一点，我们家也想做个大立柜。”

    “你个碎驴日的，你说啥？”胡大暴怒。平时胡大见了这个孩子总亲昵地叫他“蛋蛋”。当即，胡大提了桶柴油，浇到树上，划了一根火柴，顿时火光冲天。胡大老婆又喊又叫，又哭又骂，大小孩子跪在胡大脚下哭成一片。

    老榆毕毕剥剥、啪啪啦啦烧了两天两夜，方成为一堆黑炭。烟云笼罩村庄几日不散。

    村人大骇！懵了！但各家或明或暗弄了些灰烬，供在灶台上。唯胡二家没有。

    “洋芋豌”和他的儿子

    “洋芋豌”叫陈保国，抗美援朝战争中他自愿参军渡过鸭绿江，帮助朝鲜人民打击美国鬼子。他没有立过功受过奖，不过戴过大红花，战争结束回家娶妻生子种地。刚开始，村人很羡慕，因为他常讲关于打仗的事儿。例如：一天晚上，敌人的飞机突然袭击到二线，有的士兵光着屁股就跑出去打，也有胆小的尿湿了裤子。每讲到这儿，村里老少无不爽心地笑了。有人问他在干啥，他说他睡觉从来不脱衣服。那你也尿裤子了？我没有。村人又哈哈大笑。他还能讲几句朝鲜话和美国话，比如“同志”“您好”“pig”“dog”。

    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少有人再去听他讲了，人们忘记了他的过去。他为人老实却也勤勤恳恳，老婆不泼辣而且眼睛有点眯。正因为如此，他俩在村里得不到什么好处，不过国家每月发12元的抚恤金，却让那些没有多少额外收入的村人眼红。“洋芋豌”是一些人给他起的绰号，带有轻蔑侮辱的味道，但他们没有同别人争辩过。他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孝顺乖巧，儿子是独苗苗，家里很看重，但却不争气，比他更老实，高中没念完就回家了。部队征兵，儿子要去，老婆死活不让，他点了头。儿子进了特警部队。两年后，儿子在一次特别缉毒行动中为保护一位盲人壮烈牺牲。

    当县乡领导慰问他们全家时，村人挤满了院子。他只说了一句话：“我知道我儿子不是孬种！”村人不语。

    歌词四首

    新西部抒情

    辽阔无垠的西部，美丽富饶的西部，神秘厚重的西部，中华民族的发祥地，祖国母亲河的源头。啊，新西部，正掀起了开发热潮，啊，新西部，我们期待重振辉煌。山青翠，水长流，满眼春色新，强国富民安天下，安天下，民族大团结亲如一家人，亲如一家人。

    丝绸之路的呼唤，历史古都的沉思，沙漠戈壁的开拓，少数民族之花盛开，祖国的大半壁河山。啊，新西部，正掀起了开发热潮，啊，新西部，我们期待你重振辉煌。歌响亮，舞飞扬，心潮逐浪高，强国富民安天下，安天下，民族大团结亲如一家人，亲如一家人。强国富民安天下，安天下，民族大团结亲如一家人，亲如一家人。

    塞北的江南

    黄河之水天上来，人都说，天下黄河富宁夏。啊，滔滔的黄河，深情的流水。啊，美丽的宁夏，母亲河的乳汁浇灌你，啊，美丽的宁夏，塞北的江南。马兰花儿开，枸杞红艳艳。贺兰山高歌满江红，六盘山传唱清平乐。山青翠，水长流，满眼春色新。啊，美丽的宁夏。啊，美丽的宁夏，塞北的江南。

    黄河之水天上来，人都说，天下黄河富宁夏。啊，滔滔的黄河，深情的流水。啊，美丽的宁夏，母亲河的乳汁浇灌你，啊，美丽的宁夏，塞北的江南。凤凰落古城，孔雀西北飞。西夏王陵展雄姿，丝绸古道换新颜。歌响亮，舞飞扬，心潮逐浪高。啊，美丽的宁夏。啊，美丽的宁夏，塞北的江南。

    美丽的宁夏

    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在晴朗的碧空下，到处都生机盎然。黄河从北流向南，清水河从南流向北，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不肯沉默，始终保持着怒放的心花，就像母与子相依相恋。马兰花儿开，枸杞笑开颜。啊，美丽的宁夏，前进的脚步，开放的胸怀。啊，一片芬芳的乐园，你就在身边，你就是我美丽的宁夏。

    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在晴朗的碧空下，到处都生机盎然。这里有大漠，这里有草原，这里有高山，这里有平原。南有老龙潭，北有凤凰城，龙凤呈祥宁夏川。一勾明月映回汉，民族团结亲如一家人。啊，美丽的宁夏，前进的脚步，开放的胸怀。啊，一片芬芳的乐园，你就在身边，你就是我美丽的宁夏。

    枸杞姑娘

    一弯明月，把滔滔的母亲河照亮，一曲花儿，把巍巍的贺兰山唱响。有一个枸杞姑娘，头披绿纱，身着红装，婀娜多姿，勤劳善良，掬一捧黄河的流水把你浇灌，聚一束月亮的清辉把你照耀。啊，枸杞姑娘，踏浪高歌歌声悠扬。啊，枸杞姑娘，你把家乡深情传唱，唱红了宁夏，唱醉了你和我。

    一弯明月，把清清的清水河照亮，一曲花儿，把绿绿的六盘山唱响。有一个枸杞姑娘，头披绿纱，身着红装，明眸皓齿，聪明大方，揽一缕贺兰的青岚把你绕，采一把兰花的香草把你熏陶。啊，枸杞姑娘，迎风起舞舞姿飞扬。啊，枸杞姑娘，你把家乡深情传唱，唱红了宁夏，唱醉了你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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