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七日 星期五

    大雁们从秋季旅行开始一直是向南飞的。可是，过了费里克斯达伦以后，他们却改变了方向，经韦姆兰西部和达尔斯兰向布胡斯省飞去。

    这是一次非常愉快的飞行。如今的小雁们已经完全适应了飞行，不再叫苦连天了。男孩也恢复了高昂的情绪，他因同一个人讲了话感到很高兴，而且她的话给了他很大的鼓舞。那个人说，只要他像以前一样，对所有遇到的人都能好心相待，他将来一定会得到好报的。

    虽然她无法告诉他恢复原形的具体办法，但是，她却给了他一线希望和信心。也许正是这个原因，他才想出了怎样避免让白雄鹅回家的计划。

    “你要知道，白雄鹅马丁”，当他们飞在高空时，男孩对白雄鹅说，“经过这样一次旅行以后，如果再让我们整个冬天都呆在家里，一定会觉得很单调的。因此，我想，我们应该跟着大雁们一起，也到外国去。”

    “你说的决不是自己的真心话！”白雄鹅说，他的声调听起来简直使人感到可怕，因为他已经证明自己能够和大雁们一起一直飞到拉普兰去了。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尽快回到豪尔格·尼尔松家的牛棚里去，这样，他就心满意足了。

    男孩只好不吭声了。他一声不响地坐了一会儿。看着下面韦姆兰省的大地。此时，所有的桦树林、阔叶林和果园都披上了金黄和红色的秋装，一个个狭长的湖泊在金黄色堤岸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地蓝。

    “我觉得我们身下的大地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美丽”。他说，“湖泊就像蓝色的丝绸，而堤岸就像一条条宽大的金丝带。如果我们在西威蒙霍格住下，就再也不能见到更多的东西，对此，你难道不觉得可惜吗？”

    “我本来以为你想回家去，让父母亲看看你已经变成了一个多么能干的孩子呢！”白雄鹅说。整个夏天，白雄鹅一直都在想象着，他在豪尔格·尼尔松房前的院子里降落以后，让其余的家鹅、鸡、奶牛、猫和女主人豪尔格·尼尔松夫人都来亲自看看美羽和他们自己生下来的六只小雁，那将是一个多么值得自豪的时刻呀！所以，现在，他对男孩提出的建议显得很不高兴。

    这一天，大雁们已经休息过好几次了，而且每次停留的时间都很长。所到之处都是收过庄稼后遍地是食物的田地，他们几乎流连忘返了。

    当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他们才进入达尔斯兰。他们首先掠过该省的西北部，那里的一切比韦姆兰省还要美丽。湖泊星罗棋布，大地就像崎岖不平的狭窄堤岸一样在它们之间穿行。虽然那里的土地并不适合耕种，但是，树木却长得格外地好，陡峭的堤岸宛如秀丽的公园。这里的山山水水似乎还有什么东西留住了太阳的光辉，因此，太阳落山以后这里仍显得十分明亮。粼粼碧波在泛着金光的水面上嬉戏着，淡红色的光焰在地面上跳动，淡黄的桦树和淡红的白杨、杏黄的花楸树拔地而起。

    “白雄鹅马丁，以后你再也见不到这样迷人的景色了。对此，你难道不感到难过吗？”男孩说。

    “哼，与这些无人居住的穷山僻壤相比，我更喜欢看南部平原上的良田沃野”。白雄鹅回答道，“当然，你也应该清楚，如果你一定要坚持继续旅行的话，我也决不会离开你的。”

    “我早就料到，我会得到这样的回答的。”男孩

    说，从他的话音里可以听得出来，此时他的心里好像有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当他们后来从布胡斯的上空飞过时，男孩看到那里的山慢慢地连在一起了。整个山谷就像狭窄的山涧堕入了万丈深渊，谷底上那些狭长的湖泊蓝得发黑，就像刚刚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一样，真是别有一番景像。当男孩看到下面时而是一道细长的阳光、时而又是一道阴影的时候，他的心里产生了一种粗犷和特殊的感觉，他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原因，但是他觉得，在这些神奇的地方，以前肯定有过不少英勇强悍的斗士，曾经多次在这里出生入死。于是，他原有的那种猎奇的兴致又复活了。

    “我以后肯定还会怀念这一段冒险生活的”，他想，“我看，我们最好还是永远保持现在这样的生活方式吧！”

    大雁们用最快的速度在布胡斯上空飞行。白雄鹅大口地喘着粗气，因此，他一时没有答理男孩的话。后来，男孩也一直没有再向他提起这件事。

    太阳慢慢沉到了地平线上，不久，它就在一个一个山丘后面消失了。可是，大雁们仍在拚命地追赶着太阳，并且还几次见到它。

    他们终于看到西边有一条明亮的光线随他们翅膀扇动的节奏逐渐扩展开来，而且在他们的面前越来越宽了。这是乳白色的大海正在闪着玫瑰红和天蓝色的光。当他们飞过岸边的石岛以后，他们又看见了太阳，它又大又红，正准备潜入万顷波涛之中。

    当男孩凝视着那广阔无边的大海和正放射出柔和光芒的夕阳时，他的内心感到极为宁静、坦然。

    “切莫悲伤，尼尔斯·豪尔格”。太阳仿佛正对他说话，“世界永远是美好的，大的和小的各得其所，各有其乐，自由自在，无忧无虑，整个宇宙任你翱翔，这也是一件好事呢。”

    大雁们的礼物此刻，大雁们正站在费耶尔巴卡外面一个小石岛上睡觉。快到午夜、月亮高悬的时候，老阿卡赶走困倦，首先叫醒了在她周围的伊克西和卡克西、科尔美和纳里叶、维西和库西，最后又用嘴捅了一下大拇指，把他也弄醒了。

    “出了什么事，阿卡老人家？”男孩一边说着，一边“哦，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领头雁说，“是这么一回事儿，雁群里我们七个年纪较大的大雁，想在今天夜里到海上去一趟，不知道你是否想跟着我们一起去。”

    男孩心里很清楚，如果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阿卡决不会把他叫醒的。他不由分说，立刻骑到了阿卡的背上。他们一直向西飞去，首先飞过岸边的一群大小岛屿，接着飞过一条宽阔的水面，然后到了离海岸最远的那个大群岛——维德尔群岛。

    这里所有的岛屿只露出水面一点点，而且岛上陡峭不平，在明亮的月光下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个岛的两侧都被海水冲刷得十分光滑。其中有几个岛特别大，男孩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岛上的几座住房。阿卡找了一个最小的石岛落下，那个岛不过是一大块高低不平的花岗岩，中间有一条很宽的裂缝，里面积满了海水冲上来的白色细沙和少数贝壳。

    当男孩从阿卡的背上滑到地面时，他看见身边有一个东西，看起来就像一块高高的尖石头。但是，几乎在同一瞬间，他才发现那是一只很大的猛禽正在石岛上过夜。

    “唉，大雁们真是不谨慎，竟会落在一个危险的敌人身边。”他还没有来得及表示惊讶，那只猛禽就纵身跳了过来。他马上认出，原来是老雕高尔果。

    看得出，这次会面是阿卡和高尔果事先就已经约好的。他们当中，谁也没有为见到对方而感到惊奇。

    “这件事你办得很好，高尔果”，阿卡说，“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你竟会比我们早到这里。你已经来了很久吗？”

    “没有，我也是今天晚上才到的”，高尔果说，“但是，我担心，除了我准时到达这里以外，再没有别的地方值得夸奖了。你让我去办的那件事，我却办得很糟糕。”

    “高尔果，我相信，你一定办得不错。不过，你并不想炫耀自己罢了。”阿卡说。“但是，在你讲述旅途中所发生的一切之前，我想先请大拇指帮我找到大概还埋藏在这个石岛上的一些东西。”

    男孩此时正在欣赏几个漂亮的贝壳，听到阿卡突然提到他的名字，他不禁抬起了头。

    “大拇指，你可能并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离开原来的飞行路线、到北海上面来的原因吧！”阿卡说。

    “是啊，我只是觉得很奇怪”。男孩答，“但是我知道，您做事从来就不会是盲目的。”

    “看来你对我倒是蛮信任的”，阿卡说，“但是，我开始担心，你也许会感到失望的，因为我们这次飞行很可能是白跑一趟。”

    “很多年以前，”阿卡接着说，“有一次，我和现在雁群中的几只老雁进行春季迁徙时遇上了风暴。大风把我们卷到了这些石岛上，当我们看到眼前除了茫茫大海别的什么也没有的时候，我们担心会被狂风赶到很远的地方去，再也无法回到岸上。因此，我们只好降落在大海的波涛上。狂风迫使我们在这些一无所有的石岛上停留了好几天，当时，我们简直饿得要命。有一次，我们到石岛上的裂缝里去找吃的东西，却连一根草也没有找到。但是，我们发现了几个捆着口子的布袋，它们有一半埋在沙土里，一半露在外面。当时我们猜想，袋子里面可能有粮食，于是扯来扯去，直到把布袋撕破。可是，从袋子里滚出来的并不是粮食，而是闪闪发光的金块。那些东西对我们大雁来说没有任何用处，我们就把金块扔在那里了。这些年来，我们一直没有想过这些金子，但是，今年秋天发生的一件事却使我们迫切希望能重新找回那些金子。我们完全相信，那些金子仍在这里的可能性很小，但是，我们还是来到了这里，想请你帮忙找找，那些金子到底还在不在这里。”

    男孩跳进裂缝，用一只手抓起一块贝壳开始扒沙子。他并没有发现什么袋子，但是，在他挖出一个很大的沙坑以后，他却听到了金属的响声，并且看到了一枚闪闪发亮的金币。他用手在沙土上摸着，感觉到沙土里还有很多圆圆的金币。于是，他跑回到阿卡的身边。

    “袋子早已腐烂了”，他说，“金币全都散在沙土里。

    但是，我可以肯定，所有的金子都还在这里。”

    “真是好极了！”阿卡说，“快把沙坑填上，把沙土盖好，尽量不要露出有人动过的痕迹！”

    男孩依照阿卡的吩咐圆满完成了任务。

    可是，当他回到那块大石头顶上去的时候，他惊奇地看到，阿卡领着六只大雁庄重地向他走了过来。他们走到他的面前时停了下来，多次点头向他鞠躬，看上去是如此地郑重其事，他不得不脱帽鞠躬还礼。

    “事情是这样的”，阿卡说，“我们几个年纪较大的大雁已经在一起商量过了，大拇指。如果你在人类那里替人家打工，也和在我们大雁中间一样做了很多好事的话，他们不给你一定的报酬是决不会让你走的。”

    “您在说些什么呀？不是我帮助了你们，而是你们照料了我。应该表示感谢的是我。”男孩说。

    “可是，我们一直觉得”，阿卡继续说，“一个人在整个旅途中能和我们一直结伴而行，当他离开我们的时候总不能让他像刚来的时候那样穷的。”

    “但你们知道吗，一年来，我从你们身上学到的东西比金银财宝更加珍贵呢！”男孩说。

    “这些金币已经过了这么多年，现在仍留在石缝里，肯定是没有主儿了”。领头雁说，“因此，我觉得你完全可以接受这些金子。”

    “哎，不是说你们自己需要这些财宝吗？”男孩问道。

    “是的，我们之所以需要，只是为了能给你一份报酬，让你的父母亲觉得，你在过来的这段日子里在尊贵的人家当放鹅娃时挣了一大笔钱。”

    男孩转身向海上看了一眼，然后他又望了望阿卡那双明亮的眼睛。“阿卡老人家，我还没有辞去工作您就解雇我，并且付给我薪水，这使我感到非常奇怪呀。”

    他说。

    “我认为，只要我们大雁还留在瑞典，你就可以留在我们的身边”，阿卡说，“可是，以后我们再到这里来就要绕很多路了。所以，我想让你预先知道财宝究竟藏在什么地方。”

    “刚才我已经说了，我自己还没有想要离开您，您就赶我走，对此，我很不理解”，大拇指说，“我们在一起已经有很长一段日子了。我想，现在我提出跟你们到外国去的要求，也许并不过分吧。”

    听到男孩说的这些话，阿卡和其他大雁都惊讶得目瞪口呆。

    “这可是我从来也没有想到的”，阿卡平静下来以后说，“但是在你决定跟我们走以前，我们最好还是来听一听高尔果的看法吧。你也许知道，在我们离开拉普兰的时候，我和高尔果已经商定好了，他到你的家乡斯戈耐去一趟，设法找到狐仙，并向他求情，以便为你重新变成人争取更好的条件。”

    “对，就是这样的”，高尔果说，“刚才我已经对阿卡说了，我并没有把这件事办好。

    “我们从拉普兰分手以后，我很快就找到了豪尔格·尼尔松的家”，高尔果接着说，“我在他家的院子上空整整盘旋了两三个小时之后，终于看到狐仙悄悄从夹道里走出来了。我立即扑了上去，把他弄到了一块无人打扰的庄稼地里，开始同他商谈。

    “我对他说，我受克布讷凯塞峰的阿卡的委托，前来问他，能否给尼尔斯·豪尔格更好的条件。

    “但愿我能这样’，他回答道，‘我已经听说了，他在旅途中一直表现不错。可是，现在我已经无能为力了。'“听了他的话，我当场就火了。我对他说，如果他不作出让步的话，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挖掉他的眼睛。

    “那就随你的便吧，’他说。‘让尼尔斯·豪尔格重新变成人，我仍然坚持我过去所说的那些条件。不过，你可以转告他，他家的日子现在过得挺艰难的，他应该赶快和白雄鹅一起回到自己的家里来。他的父亲豪尔格·尼尔松有个弟弟。他一直很相信他，所以在他弟弟借钱时作了担保人。可是，后来他弟弟还不起债了，他不得不替他弟弟还了那笔借款。他还借钱买回了一匹马，但是，等他把马赶回自己家中的当天，马就瘸了腿，从此以后，那匹马就成了一个废物。总之，你一定要去告诉尼尔斯·豪尔格，他的父母已经被迫卖掉了两头奶牛。如果他们不能从某一个方面得到接济的话，他们就只有离开那块小田地了！”

    听完老雕高尔果的话，男孩不由得紧紧皱起了眉头，他把拳头攥得紧紧的，连关节骨都变成了白的。

    “这个狐仙真是灭绝天伦！”他说，“我的家里已经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他仍要坚持他过去所订的苛刻条件，使我不能尽早赶回家去帮助父母亲。但是，他想让我背弃白雄鹅、背弃朋友，这是绝对办不到的。我的父亲和母亲都是正直的人，我知道，他们宁愿不要我的帮助，也决不愿意我昧着良心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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