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时看着太阳说:‘今天的月亮好晒啊。’”这回是全班哄堂。但老师可笑不出来,一伸手把贴在窗户——像贴在海族馆的观光玻璃上的海星一样——的天佑扯了过来。
“给我到走廊罚蹲去,头上得顶着废纸篓,不许掉下来。”这次全班是幸灾乐祸的笑。
天佑撇撇嘴,拎起废纸篓在同学们的注视中走向课室门。他用眼神给坐在末排的光头男生发了个暗示,那是外号叫“和尚”的,天佑唯一可以说话的朋友。天佑在暗示他下课后去“老地方”会合。
蹲在走廊靠窗户位,在课室内刚好能看见他头上顶着的废纸篓,随着天佑改变蹲姿而轻轻晃动着。
铃——
下课的铃声大作,抱着教案的生物老师在同学们的注视下昂首走出课室,在跨过门槛时噗通一下跌了个大跟斗。门外,天佑罚蹲的位置,废纸篓被一根扫帚撑着,受力角度堪称完美,即使肥胖如老师这样的人重重摔倒也未能将其震落。
可惜的是,早已不知去向的天佑听不见同学们的爆笑声了。
“哎——真无聊。飞碟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站在高处的天佑长长地打了个呵欠,一脚踩在锈迹未满的钢筋建材上。
他进了那栋烂尾楼,跑上几层楼梯,张开双臂平衡着走过一道独木桥一样的横梁,再爬完最后一段挑板楼梯,踹开铁门登上天台。天台的护墙起得东一块西一面的,他坐在没有护墙的边缘处,也不担心一阵大风吹来把他推下楼去。良久,还是没有刚才在课室里发现的飞碟的影子。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一个路人焦头烂额地闯进天佑的视野,他开始还错以为是“和尚”来了。那个路人在荒地上来回打转,不停擦着额头上的汗,四处张望着,抬头望了一眼阑尾楼——天佑立刻闪到了护墙后面——又往来时的方向走回去。
“哼,笨蛋。”天佑嗤笑一声,想起还是在十五分钟之前在街口遇见的这个路人。那人正向天佑问路。
“第二个路口转左?你确定?”
当时天佑极为肯定地点头,一脸真诚的他刚才还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香烟。
可那是错误的,完全相反的方向。
“世界上好骗的家伙太多了。”那支香烟此刻被衔在天佑的唇间,他像吃到劣质口香糖一样嚼几下烟屁股便吐了出来。
上面留下了他的牙印,还有起泡沫的唾液。
胸口隐隐作痛,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肋间神经痛。他依旧忘不了三个月前,被一个陌生的问路者在那里捅了一刀的痛苦经历。那个人与他素未谋面,却趁着天佑伸手指路的时机,冷不防狠狠地刺了他一刀。看着他倒在地上抽搐,流出大量的鲜血,那人便逃跑了。
事因红莲在赛场上招惹了一些不好的人,但那些人要取天佑的性命却是出于“除掉这个累赘便可以完全占有红莲”这样的动机。看来,有个漂亮妈妈真不能断言是件好事。
在医院里得知他已脱离危险期后,红莲趴在他的病床上抽抽噎噎地痛哭、自责不已。这次事件之后,天佑对待陌生人会总是抱有一种警惕和猜疑。
没有吃早餐的缘故,饥饿像突然拜访的来客,让天佑慌手慌脚地在身上找吃的。在外套口袋里摸出用纸袋装好的两枚熟鸡蛋。他记得早上红莲给他的时候自己是拒绝了的。仔细回想后,他得出推断:一开始给的袋子里面装的,应该是原本放在水仙花盆里,被热水温过的卵石,真正装有鸡蛋的纸袋在红莲亲他额头的时候已经被塞到校服口袋里了。
变魔术一样的给予方式,以及如神偷一样的巧妙手法,令他产生了“若是扔掉就太对不住老妈的一番苦心了”的想法,对两枚鸡蛋很是珍视起来。欣然吃掉一个,给另外一个剥壳时,还是觉得很抗拒鸡蛋的口感,就把剥壳的蛋放回纸袋里。
他的拇指在手机上熟练地摁键,握着手机的左手腕上系着独特的结绳,手腕内侧的那部分结绳显得有些脏兮兮的。那是他的小女友南小寺去西藏旅行时学会的,采用高原上特殊处理过的稻草编织而成,一旦系上的话,除非用剪刀或者利器割断(但那样意味着不吉利),不然会一直戴到自然松脱为止。
“等你戴到它自然脱落时,会获得永恒的祝福。”
当他还躺在医院病床疗养时,手里托着结绳的南小寺对他说:“靠近些,你闻闻。这芬芳气息好像能令人置身稻田的海洋里。”
虽然嘴上不客气地咕囔着,却还是配合着让南小寺给他戴上,系好,系一个永远解不开,只能等待自然脱落的祝福之结。门外的走廊上传来池红莲声调走高的打电话的声音,天佑认为她这样打电话是件很失礼的事情。
南小寺给他系好后,看了看桌子上的台历:“暑假你会来雷州看我吗?”她幽幽地看着天佑。
天佑转了几下手腕欣赏着结绳,轻易的允诺脱口而出:“好,放假以后,我跟你一起去雷州吧。”
“约定好咯。”南小寺说着展露出笑颜,像窗台上被煦风吹拂的水仙花一样欣然。
小女友走后,红莲对他说:“不能继续在这个城市待下去了,伤好以后我们就搬家去梅州。刚跟搬家公司谈妥了价钱。”原来她刚才的高声电话是在讨价还价。
“那俱乐部怎么办?”天佑只是淡然地问道。
“俱乐部在梅州有分会,在那里也有很多赛事。”就是赏金少了点,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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