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磨
一头牛在拉磨。
一头耕牛在拉磨。
看一眼便知,那是一头耕地的牛。瞧它的脚步,踏踏实实,掷地有声,迈出一步就像钉下一个楔子。瞧它的头高扬着,那是随时接受清风的歌颂和牧童的花环。
一头牛在拉磨。
一头耕牛在拉磨。
它是按驴的标准装束的,眼睛被一块黑布蒙上。其实,对于磨盘上的米面,它根本不屑一顾。它的心目中,草才算粮食,轭架在它的脖子上,另一头不是犁而是沉重的石磨。
一头牛在拉磨。
一头耕牛在拉磨。
它在遭受着折磨。它试图挣脱,致命的鼻绳被一双手死死地拽着,它跟着钻心的痛一圈又一圈地转动。
牛心里的苦,牛说不出。
牛心里的苦,牧童最知,他不能说。
长大了的牧童用诗歌的形式替牛说了。
赤脚
下雨了。
我赶紧将脚上的鞋脱下来,揣到怀里。
这是母亲纳的千层底。干了一天农活的母亲,在微弱的油灯下,一针一线地缝着。睡梦中我在一声小小的惊叫声中醒来,母亲正吮着流血的指头。
鞋底上浅浅的血迹,野花般鲜艳在脑海里。
牛背是汪洋中一块小小陆地。
我也舍不得骑牛。轭勒紧的部位已渗出血,牛虻和苍蝇趁火打劫,它的眼睑流下了黄色的眵目糊。
牛在前头移动,硬蹄践出细碎的雨花。
我跟在身后,一双小脚踩着牛的脚印,不会滑倒,还有些暖意。
鞋,似乎知冷知暖,几次要跳出胸怀,都被我用力按住。
这么多年了,那双鞋,还贴身带着,伴我行走天涯路。
多想自己是一头牛
或许是对饥饿的恐惧,或许是对温饱的渴望,农家骨节突出的大手,在土地里猛抠。早稻还在晌场暴晒,又要栽种晚稻。
必须在大暑与立秋的夹缝里,完成收割、脱粒、耕田、耙地、插秧一应工序,环环相扣,刻不容缓。
总有几天,不堪重负的水牛,敌不过步步逼近的秋风秋雨。
总有几天,我们要扮演牛的角色,体验牛的苦劳。
于是,兄弟们,我们耕田。
几个人一组,粗大的麻绳一端套在犁上,另一端扣在我们的肩上。
我们的双手,搭在彼此赤裸的肩上,好在我们已熟悉了牛的姿势,喊着号子,拉着水淋淋的铁犁,步调一致地往前走。
太阳像蝎子一样噬咬着油黑光亮的脊背,哪一季不揭去一层皮啊!
呼儿嗨哟,我们宁愿自己是牛,像牛一样吃得下苦,受得住累;我们多想是一头牛,拥有牛一样原始的力量。
当几天牛,拉几天犁,做几天牛的营生,我们养就一段牛的禀性,成就着自己一生的美德。
乳娘
吃着地里的野菜,面黄肌瘦的母亲乳液稀少,带着血丝。
吃着地里的野草,四肢发达的母牛,奶水充足,溢着香气。
小牛犊,只要省下一口,就够我喝一顿了。
母亲将一捆青草背到牛舍给母牛,然后摸出一只粗瓷碗,半跪在母牛的肚皮下,又一次小小地偷窃。
她啜一小口,却并不咽下,抱起我口对口地哺喂。
小牛犊嫩嫩地哞几声,表示不满,有时干脆在母牛的身上蹭来蹭去,以求独占它的母亲。
倒是母牛通情达理,并不在意牛犊的胡搅蛮缠,一口一口地奉献出自己浓浓的乳汁。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模糊一片,辨不清哪个是母亲,哪个是母牛。她们都是我的乳娘,都是我的亲娘。
兄弟俩用牛
炎热的夏天,兄弟俩在用一头水牛耕田。
哥哥累了,弟弟接着用,总不肯让水牛下水洗个澡,喘口气;也不让水牛到阴凉处歇一歇,吃口草。
水牛哀求说:“我实在顶不住了,歇一歇再耕吧!”可是兄弟俩手举鞭子又是打又是吓,牛终于把田耕完了。
第二天,水牛死在牛棚里。哥哥欣喜地对弟弟说:“要不是昨天赶紧把田耕完,那到今天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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