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觉一愣,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包子离我们有几步远,没有听到杨sir的话,见我杵在原地不动,他三步并两步走过来,一脚就将木板踹开。我想叫住他,已经来不及了。木板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被包子踢飞到了一边,露出一个方形的地下石阶,就连包子自己也纳闷儿,打开一扇千余年前的木门怎么会这么容易?
答案很快揭晓了,石阶上趴着一具尸体,同样穿着六色迷彩夹克套装,浑身发黑,身体肿胀变形,看样子也是被蛇咬死了的。不同的是,这具尸体头朝着出口方向,双手向上伸直,似乎非常渴望能回到地面。
“又被人抢在了前面。”包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想到地下密道已经被人发现了,难怪打开木板这么容易。”
我们不禁觉得奇怪,为什么尸体会以如此怪异的姿势爬在石阶上?看样子,密道里也不安全。
杨sir为难地看着我们:“又到做选择题的时候了,今天晚上肯定又只能在树林里过夜了,是在地上还是地下?”
我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想表这个态,因为不管是哪个选择对我们来说都不容易,留在地面上,天色一黑,饿了一整天,情绪又暴躁的响尾蛇铁定会攻过来。可如果下到密室,不知道有什么危险等待着我们。就在我们没人拿主意的时候。扎伊尔主动说:“算了,还是我来卜一卦吧,虽然你们对我没什么好感,但必须承认,我的卦很准。”
我们都不说话了,就连最爱和扎伊尔斗嘴的包子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扎伊尔又从怀里掏出那块白布,在地上铺好,然后将两块木块合在手心中,口中念念有词,然后把木板抛向空中,木板落地的一霎那,我们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仿佛即将揭示的并不是一个占卜结果,而是我们所有人的未来。
扎伊尔看了看卦面,没有说话,只是拾起木块,又连续抛了两次。
“到底怎么样?”包子不耐烦了。
扎伊尔指了指地下:“卦面上显示,下去。”
听了他的话,每个人都有片刻的犹豫。趴在石阶上那具尸体正用一种极端怪异的姿势告诉我们:这下面,只不过是死神的又一个居所。
“我不管你们怎么想,反正我是再不想看到那些蛇了。”扎伊尔说。
包子冷笑一声:“你怎么知道这下面没有蛇?那个人就是被蛇咬死的。”
扎伊尔顿时无语。杨sir说:“地下也许危险,但我认为值得试一试。那些蛇饿了一天,肯定会比昨天更凶猛。而且我们都不知道这些蛇的来头,也不知道树林里究竟有多少蛇。”
我点点头说:“也好,就下去看看吧,说不定吕教授还能从此破解一个困扰了学术界一百多年的谜团,找到精绝人的去向。”
经我这么一说,吕方阳来了精神,立即跃跃欲试,想往密道里冲。
包子是我们当中最犹豫的一个,我知道,他过去有盗墓的经历,所以对地下世界充满敬畏,不想再回到漆黑一片的地方。我走过去,拍拍包子的肩膀说:“要不,你留在上面看守,我们先下去看看,确认没危险了,再叫你下来?”
“那可不行,”包子赶忙摇头:“波斯,我不能让你去冒险,好歹我也有经验。”说完,他从包里掏出煤油灯说:“我打头,如果灯熄了,就说明里面缺氧气,大家必须赶快上来。”
杨sir点点头说:“那好,我殿后。”
包子不屑地转过头,他和杨sir一直不对盘,也不知道这次配合能不能顺利。他先用绳子做了个绳套,套住尸体的头,把它拉上来,这样在清理通道的时候可以避免用手接触尸体,我和吕方阳在沙地上挖了一个坑,打算将尸体埋了,不管这个人是谁,好歹曾是个活生生的人,我们总不能眼看着尸体暴晒荒野。
我们刚将尸体拖入坑中,一根奇怪的笛子从尸体身上掉落下来,这是一根形状怪异的笛子,上下细长,中间则凸起一团,像是葫芦的上半截,看上去毫无美感。
杨sir闻了闻笛子下端,惊讶地说:“蛇笛!这个人居然是耍蛇人!”
“啊?”我和吕方阳同时叫了起来。
包子问:“你没看错?”
“没有,你们看,这支笛子是由一个葫芦、两条杆子和一根黄铜管组成的。笛子的膨大部分被放入了药粉,药粉的配置非常讲究,必须用喜马拉雅山春夏融雪时留下的清泉做引子,再加入檀香叶,胡椒末,小豆叶,鹿角和酒沙摩制成。这种药粉有一种奇怪的味道,对蛇来说是绝好的催情药剂,耍蛇时,耍蛇人会将笛子凑到蛇的头部,将药粉吹到蛇的舌头上,蛇在荷尔蒙激素的刺激下,就会摇头摆脑,以求吸引异性的注意。”
我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曾今接触过印度斯白拉,斯白拉在印度是一种低级种姓,以耍蛇为生。这种耍蛇职业世代相传,没有固定场所,而且只能传给自己的儿子。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接触到一位老人,当时他身患绝症,来日无多,偏又膝下无子,孤身一人,所以,他对我说,只要我叫他一声父亲,就把耍蛇的诀窍交给我。”杨sir淡淡地回答。
“所以你就叫了?”包子很是不屑:“也难怪,反正你是个骗子。”
吕方阳不觉一愣,下意识问:“谁,谁是骗子?”
“他们开玩笑呢,”我赶忙说:“你们两个别斗嘴了,先想想,为什么耍蛇人会被蛇给咬死?”
“确实很奇怪,”杨sir说:“耍蛇人从小就会接触蛇,其中当然也少不了毒蛇,其实,除了用药粉和笛子,耍蛇人还有很多控制蛇的方法,这方面我知道得很少。但有一点我能肯定,耍蛇人非常清楚菱斑响尾蛇的毒性,所以一般不会和这样的蛇展开正面冲突。除非蛇受了非常大的刺激,丧失了心智,才会不管不顾的胡乱攻击。”
“照你这样说,会不会蛇就是这些耍蛇人带来的?”我提出了一个猜测:“我觉得,刚才见到那具尸体很可能也是耍蛇人,耍蛇人带来蛇,当然是有某种目的。但是很不幸,他们在树林里遇到了非常可怕的事,导致所有的蛇都精神失常了。所以蛇反过来攻击自己的主人,把这些耍蛇人全都咬死了。”
其他人全都愣住了,半晌,吕方阳用若有深意的语气说:“宋方舟,我发现你真的很有才。”
从大家的表情上我不难看出,他们都知道我的话有一定道理,但所有人都宁愿相信我只是在无根据的瞎猜,就连我自己,也希望自己刚才只是在胡言乱语,因为如果我的猜测成真,石阶下,也许潜藏着比蛇更可怕的东西。
杨sir将蛇笛放回尸体身边,大家默默填埋沙土,气氛出奇的沉闷。做完这一切,包子取出煤油灯点上,淡黄色的火苗在风中摇摆,几次像要被吹灭,最后都顽强地挺了过来。我看看包子,心情忐忑不安,包子没说什么,只是冲我笑笑,露出两颗大龅牙。
然后,我们依次走下石阶,跨入一个未知的神秘世界。
石阶并不长,大概延伸到地下五六米就变成了斜坡,也不知道是古人偷工减料还是故意这样设计的。还好斜坡不算陡,只有五六度,不过这段斜坡出人意料的长,我们走了半个小时还没触到底端。包子非常小心,一手举着煤油灯,一手捏着突击步枪,这把枪最早在杨sir手里,现在终于辗转到了他手上。
我们一路向下走去,很快就在斜坡两旁发现了许多零碎的响尾蛇尸骨,这些尸骨随意散在地面上,有的只剩下白骨,有的还露出血淋淋的肉,显得非常恶心。我看得心惊胆颤,甚至有些腿软。
就在我们都以为会这样一直走下去时,两旁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了许多壁画,壁画内容非常丰富,但大多数是关于神灵救赎的画面,释迦摩尼佛或坐或立,一旁跪满了供养人。非常有意思的是,不管是佛像还是供养人,全都深目高鼻,男子长满络腮胡,是典型的印欧人种。吕方阳说:“20世纪50年代以来,考古学家在精绝古城先后发现了五座大型墓地,其中有许多保存完好的人骨或干尸,从直观上很容易看出,这些人身形高大,体毛丰富,面型狭长,眉弓突起,大眼高鼻,大多数是深棕色头发,还有少数金发,是典型白种人的形象。从人类学角度来说,这些尸骨又分成三类:眼眶较低,金色头发的人更像是北部欧洲人;个别黑发,鼻梁凹浅,宽颧骨,铲型门齿属于比较典型的蒙古人种特征;狭长面颊,窄鼻梁,高鼻根接近印度—阿富汗类型。所以学术界得出一个普遍的结论:古代精绝居民有着混杂的种族特征。这时地处亚欧结合地带的新疆早期居民们共同的特点。你们看这个,还有这个,”吕方阳一边说,一边指着画像中的个别供养人说:“这些黑头发的人夹在金发人当中,虽然数量少,但很醒目。这里还有个身穿汉服的官员,应该是出使精绝国的汉朝使臣。”
听了吕教授的讲解,我们原本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不少,仿佛大家这趟下来不是探险,而是来旅游的。包子走在最前面,他知道现在说话容易打草惊蛇,但想要打断吕方阳更不容易,所以他索性什么也不说。
受了吕方阳的影响,我也开始仔细观察墙壁上的画,其中一些画上的场景非常宏大,描画出的供养着竟有数百人之多,这些人聚集在佛寺里,显得非常拥挤,他们虔诚地跪倒在佛陀脚下。女人们头顶供果,男人们手拿念珠,非常形象生动。似乎把我们带回到了一千多年前西域佛教盛行的年代。
就在这时,壁画下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吸引了我的注意,角落里跪着两个金发男子,他们只有一只眼睛,长在额头正中。我叫过吕方阳,让他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吕教授看着这两个外形奇特的人,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惊异的光芒。
再往下,又一副让人瞠目结舌的画面出现了。画面中,一个独目男子傲然站立在高处,手中捧着五颗黑色的石头。他的身前跪着一位衣着华丽的王室成员,头深深埋下,几乎触到地面,双手却高高捧起,像要接住那五颗石头。
“这是什么?”我问。
有那么一瞬间,我发现吕方阳不太对劲,他的眼神涣散了,手虽然摸着壁画,眼睛却开始四处游离。
包子见我们停住不走,赶紧说:“别杵在那儿啊!到底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我们已经走完斜坡,脚下的路平坦了不少。只是温度骤然低了许多,我只穿着一件吸汗T恤,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沙漠里地下温度和地表温度的差异相当大。随着太阳升起,地表温度骤然提升,地下却始终保持着夜晚的温度。”杨sir也觉得冷,他穿得和我一样单薄,我们的衣服全留给响尾蛇做窝了。
吕方阳没有动,他蹲下来,口中喃喃自语,声音很小,我必须蹲下来才听得清楚,他说:“伊比利斯毁灭万物,万灵之主却留下了五彩宝石,它将指引人们走向圣地,在那里,潜藏着沙漠之民最后的希望……”
我听得真切,这就是那句刻在树干上的预言。我的身后,扎伊尔突然浑身震了一下,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我急了:“吕教授,你怎么了?赶紧走啊!”
吕方阳转过脸来,突然幽幽地说:“你们,相信人有灵魂吗?”
我一下子蒙了,出发前我就知道他神经不太正常,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犯病啊!
吕方阳摸着墙壁上的独目人画像说:“这些人,我见过,他们是神的使者,真的。”
听了他的话,我浑身一颤,脑子里又回放起那张报纸上的内容:著名西域考古学家吕方阳神秘失踪八个月后,在罗布泊被人发现,他对这八个月的经历一无所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素有东方百慕大之称的罗布泊……
包子离得远,没听见吕方阳的话,他不耐烦地挥挥手,让我们赶快跟上。殿后的杨sir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着问我怎么了。
我伸手去拉吕方阳,根本拉不动,他的身体冰冷异常,就像壁画上的独目人拥有神奇的力量,将他的全部体温都给吸走了。
我对扎伊尔做了个手势,让他来帮忙,扎伊尔有片刻的犹豫,但还是很快走过来,和我一起把吕方阳给架了起来,杨sir不明所以,一个劲儿问我吕教授是不是受伤了?
我冲他摆摆手,让扎伊尔将吕教授扶到我的背上来。就在这时,吕方阳突然直愣愣地站起来,满脸兴奋地朝前跑去,一边跑一边喊:“快走快走,我能感觉到,他们就在前面等着我们!”
包子还没反应过来,吕方阳就已经冲到了他前面,转瞬就消失在黑暗的甬道里。我们能听到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只剩下回音在甬道里反复回荡,出人意料的震撼。
我们全都愣住了。我反应过来后撒腿就追,包子一把拉住我说:“不要冲动,这鬼地方到处都不对劲。”
听他这么一说,我冷静了不少,包子说得对,这里不比地面上,闷头朝前冲等于找死。我点点头,继续朝前走,脚下突然猜到一团肉肉的东西,我下意识移开脚,用手电照去,原来是一只全身黝黑的小老鼠。只不过这只老鼠的模样有点儿奇怪,它的鼻子比普通老鼠更长,嘴也更尖一些。被我踩到,小老鼠叫了一声,飞快消失在黑暗中。
“除了蛇,我总算在这个鬼地方见着第二种动物了。”杨sir苦笑一声。
我说:“吕教授好像提起过:精绝曾遭遇鼠害,所以普通民居都准备了特质的灭鼠器,就是我们在民丰文物馆里见到那种。他还说,精绝人的突然消失也许和鼠疫有关系。”
包子很不以为然:“别听他瞎吹,老鼠还能把人赶跑?”话音刚落,他突然叫了起来,赶忙看看脚下,原来包子也踩到了老鼠,是不过这回不是一只,而是一窝。
老鼠有大有小,在包子面前肆无忌惮地跑来跑去,一点儿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我看了看这些老鼠,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包子刚才一慌神,提着煤油灯的手伸向了左侧,微弱的灯光下,一团人形的黑色物体靠在墙边上,正在不断蠕动,看上去非常恶心。
我赶忙用手电筒照过去,顿时吓了一跳,原来这个人形是一具干尸,无数小老鼠在干尸身上爬来爬去,还将尸体的嘴和眼睛变成了进出口。杨sir从地上捡起一块丝绸残片,从上面的花纹不难看出,这块丝绸应该属于古代精绝的居民。
我的目光集中在那些恶心的老鼠身上,一时间,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我的心头。就在这时,黑暗中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我们定神一看,吕方阳飞跑着回到了队伍,看神情好像恢复了正常,但他似乎被吓得不轻,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老鼠,好多老鼠,还有人,在,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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