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经过就是这样,刚把你拖出来的时候,我半条命都快吓没了。”包子看到我浑身是伤,眼中露出强烈的愧疚:“我回去可怎么跟你爸交代啊!”
我冲他笑笑,说没什么,大家都活着就好。
扎伊尔回来了,他受伤最轻,所以忍着疼,举着火把去四周收集来枯树枝。经历了这场劫难,他似乎没有那么胆怯了。他自己的解释是:既然能吃蛇的鼩鼱都杀不了他,就证明伊比利斯还不打算取走他的生命。
气温又降到了十度以下,我的衣服烧掉了,只好穿上扎伊尔的衣服,但依旧觉得很冷。杨sir取出急救药包,替我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还给我打了一针破伤风。他说自己已经通知了救援队,但现在是晚上,救援队必须要天亮后才能赶来,所以我们必须坚持过今天晚上。
在死亡森林里再坚持一晚,这对我们来说无疑又是一个考验:四周遍布着虎视眈眈的响尾蛇,我们又全都受了伤,而且失去了八成以上的装备,更重要的是,我们没有食物和水,在沙漠里,没有水是非常危险的,因为我们随时面临着脱水或中暑的危险。
所有人都沉默了,经历一场恶战后,大家的情绪都很低落。
半晌,杨sir首先打破沉默:“也不知道这些小东西身上有没有病毒,明天一定要打狂犬育苗。”
吕方阳似乎想起了什么,对包子说:“包小康,你从干尸肚子里取出来的那个口袋呢?拿出来大家瞧瞧。”
包子点点头,从包里取出口袋,这是一个普通的麻布口袋,上端用绳子捆扎起来,除了颜色陈旧外,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包子提起口袋摇晃了两下,里面传出清脆的响声,打开一看,居然是五颗黑色的石头。石头不大,直径大约两公分。
吕方阳接过石头,仔细观察,发现这些石头通体黝黑,而且每一颗上都刻着一只眼睛。他眉头紧锁,突然若有所思地说:“这五颗石头,难道就是壁画上那五颗?”
听吕教授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在进入土洞的甬道里我们看到了许多壁画,其中一幅上画着一个奇怪的独眼人,它手中握着五颗石头,正要递给跪倒在地的一位精绝贵族。由此可见,这五颗石头非常重要,重要到精绝人致死还要放出鼩鼱来保护。
“棺材的最后一副画上,精绝人打开了一个盒子,放出鼩鼱。在古希腊神话里,潘朵拉宝盒象征着所有邪恶的东西。我想,精绝人之所以将洞画成盒子,就是依据了这个古老的神话。”吕方阳继续说。
我问:“可是新疆距离希腊这么远,精绝人从哪儿知道这个神话的?”
“丝绸之路南道开通后,精绝国受到来自古希腊和古印度的影响,形成了中西混杂的独特文化。许多精绝木牍上的封泥,就用了雅典娜和战神帕瑞斯的形象。斯文赫定曾说过:世界上的文化古都很多,但真正将所有文化融汇在一起的地区,全世界只有一个,那就是新疆的环塔克拉玛干地区。行走在这里,你可以清楚感受到黄河流域、印度河流域和希腊化中亚文明的特征。”吕教授耐心地解释起来。
“原来是这样,”杨sir点点头:“看来,精绝人早就知道土洞的下方有水源和鼩鼱,所以在他们自知时日无多的时候打开地洞,放出鼩鼱。鼩鼱以洞中的甲壳虫为生,一直存活到现在,可是,来路不明的耍蛇人带来了响尾蛇,他们也许和我们最初犯了同样的错误,把鼩鼱当成了老鼠,所以想用蛇消灭老鼠,没想到蛇反而不是有毒鼩鼱的对手,被消灭了大半,剩下的响尾蛇仓皇逃窜,还在慌乱中咬死了自己的主人,逃进枯树林。这样解释就说得通了。”
吕方阳若有所思地说:“可问题是,耍蛇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这五颗石头又是什么意思?”
包子说:“管他什么来头,能活着出去就比什么都强。杨慕之,你小子真有种,说好了我打头你殿后,关键时候跑最后的还是我。”
杨sir挠挠耳朵,没有说话。
包子却显然没有消气,他继续说:“我告诉你,这回出去,我说什么也不跟着你到处跑了,我包小康被那些小东西咬掉了半条命,你我就算扯平了。”说完,他打开自己的随身包,刚将伸手进去,突然叫了起来。
他赶忙把手伸出来,我们定神一看,全都惊呆了,一只拳头大的响尾蛇头死死咬住了包子的手背,这只蛇头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白灰,显然已经死亡,但它的嘴却紧紧咬住包子的手不放,就像被突然灌注了魂魄的死灵一样,非常恐怖。
包子的包里怎么会有蛇头?我想了想,顿时明白过来,白天的时候,我们曾杀死过一条躲藏在尸体里的毒蛇,当时杨sir用匕首割掉了蛇头,那蛇头在半空中翻滚两下就不见了踪影,没想到落进了包子的贴身背包里。
杨sir赶快跑过去,使劲掰开蛇头的嘴,却怎么也掰不开,蛇头就像一把铁钳,死死镶嵌在包子的手背上。包子几乎疼得快晕厥过去,如果说,被鼩鼱咬到会承受常人难忍的剧痛,那么被有毒的响尾蛇咬到,痛楚还会翻一倍,因为蛇毒属于神经毒素。更可怕的是:被喻为最毒响尾蛇的西部菱斑响尾蛇咬过后,如果没有及时处理,绝对有丧命的危险。
杨sir急了,赶忙掏出匕首,将响尾蛇从嘴部横切开,硬是将蛇头割成了两半,然后再把蛇牙拔出来。包子的伤口隐隐发黑,他一边捏着手腕,一边大声咒骂:“他妈的鬼地方,没被活蛇咬到,居然被死蛇给咬了一口,老子就是死了也不甘心。”
听到“死了”两个字,我的心顿时漏跳了半拍,刚才杨sir已经说了,救援队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出发,赶到这里时至少也是下午了。可是蛇毒的毒性很强,根本撑不到那个时候。而我们的急救包里没有任何救治蛇毒的药物。想到这里,我管不了许多,握着包子的手,想把蛇毒吸出来,杨sir拉住我说:“不能这样,不光救不了他,你也会中毒的。”
“那怎么办?”我大声叫了起来。
杨sir显然也想到了白天被杀的那条蛇,非常懊恼的说:“是我疏忽了,响尾蛇在咬噬动作方面有一种反射能力,而且不受大脑影响,即便身体其他功能已经停顿,只要头部的感应器官组织没有腐烂,依旧可以探测到15厘米范围内发出热量的生物,自动做出袭击的反应。”
说话间,包子的额头已经冒出一层冷汗,呼吸也比刚才微弱了不少,这是蛇毒正在快速侵蚀他的神经。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我扶着包子的肩膀,他的肩膀虽然清瘦,却用他坚韧的毅力逃过了两次劫难,只是这一次,就连他自己也知道,也许他的命数已经到了尽头。
“算了,波斯,阎王要我三更死,绝不留我到五更。也是我包小康在劫难逃吧!”包子虚弱地抬了抬手:“可惜啊,我给自己改了个名字叫小康,结果死的时候还是个穷光蛋。”
包子开始说胡话,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我的脑子完全蒙了,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只能扶着他,看着自己的好兄弟渐渐衰弱下去。这种感觉非常痛苦,我的双手开始颤抖,目光从杨sir移到吕方阳,再从吕方阳移到扎伊尔,我知道自己的眼神一定无助极了,因为我看到吕方阳痛苦地避开我的视线,杨sir脸色苍白,眼中有些飘忽不定的东西,而扎伊尔则跪倒在地,对着黑漆漆的夜空不住作揖。
“还没有完!”半晌,杨sir的声音就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他掏出卫星电话,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用命令的口吻说:“你马上安排直升机过来,要快,我不知道自己的具体方位,但我会尽量多的点燃火堆。记住,你必须马上过来。”
杨sir的这通电话给我带来一线希望,我知道他没有打给救援队,但我根本不关心他打给了谁,只要能救包子,就算是世界上最恶毒凶险的人,或者对方下一秒就会取走我的生命,我也愿意合作。
“你打给了谁?”吕方阳问。
杨sir淡淡地说:“你很快就会知道了。”说完,他让我们全都去收集枯树枝,尽可能多的做火堆,我和吕方阳,扎伊尔立即行动起来,先用树枝和碎布条做了几个火把,然后一人举着一支,四处寻找枯树枝,由于我们拿着火把,响尾蛇都不敢靠近。没过多久,我们就做了七八个火堆。
直升机来的速度比我们预料中快了许多,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飞机稳稳地停在我们当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们面前,这个人就是布朗克,他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朝我们信步走来。
吕方阳见了他,顿时面色铁青,转身质问杨sir:“你说的救援就是这个文物贩子?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能跟他合作,他是学术流氓,为达目的什么卑鄙的事都做得出来!”
“可现在能救包小康的人只有他。”杨sir的声音很无奈。
吕方阳非常生气,一拳头砸在杨sir的脸颊上:“你怎么这么没骨气?布朗克不会白白帮忙,他一直觊觎塔克拉玛干的文物,一定会利用这次机会敲诈我们!”
“照你这么说,包子就只能死在这个鬼地方?”我问。
“他死得其所!”
我知道吕方阳是个非常率直的人,但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一颗心像是被人狠狠拧了一把。文物的确宝贵,但比起这些冷冰冰的古董,包子却是活生生的人,他的血是热的,他重感情,讲义气。如果世界上真有什么东西是无价的,那就是人的生命。
杨sir没有还手,我挡在他面前,对吕方阳说:“如果布朗克真的要利用我,只要他能救包子,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
我的声音很大,一旁的布朗克听到了,忍不住侧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吕方阳一时语塞,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却再也没有挥起来。
另一边,扎伊尔已经从飞机上取下一副担架,和布朗克一起把包子抬到了担架上。然后送上飞机,布朗克见我们争执不下,摇摇头说:“中国人啊,一个人是龙,两个人变成虫,三个四个就全成了鸟人。你们到底还救不救他?”
我和杨sir赶忙跟上,只有吕方阳一个人还站在原地,背脊挺得笔直,就像一颗钉在地上的胡杨树。我们全上了直升机,杨sir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吕方阳身上,他犹豫一下,对我说:“这样不行,留他一个人在这儿,铁定是死!”
说完,他跳下飞机,快步冲到吕方阳面前,二话不说,一个劈掌打在吕方阳的后脑勺上,将他打晕在地。杨sir对我做了个手势,让我过去帮忙,我们两一起将吕方阳抬上了直升机,这才对布朗克说:“可以走了!”
飞机直接飞到且末县人民医院,将包子送去紧急救治,由于我们全部被鼩鼱咬伤,也在医院做了全身检查。
包子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我们在杨sir的强烈要求下,全部留院观察几天。布朗克替我们办理好了入院手续,我和杨sir又在一个病房。杨sir告诉我,其实布朗克早就和他联系过,还说要一起合作寻找织锦图的下落,杨sir原本也考虑过合作的事,但发现吕方阳异常坚决地反对,所以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过,昨天夜里的情况非常紧急,为了救包子的命,他也管不了许多了。
“你说,那个布朗克真的会要求我们帮他偷运国宝吗?”我忐忑不安地问。
杨sir说:“织锦图在什么地方还不知道呢,不过可以肯定不是布朗克干的,毕竟觊觎沙漠宝藏的人很多。再说,布朗克这回是真的救了我们的命。如果他不提出过分要求,我还是愿意帮他的,你说呢?”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话说回来,董胖子真的在寻找织锦图吗?他会不会还留在沙漠里?如果织锦图真如吕教授所说,是一幅隐秘的水脉地图,那和我们在土洞里发现的地下水源有没有关系?还有,我一直很介意那句预言:伊比利斯毁灭万物,万灵之主却留下了五彩宝石,它将指引人们走向圣地,在那里,潜藏着沙漠之民最后的希望……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天知道,说不定,五彩宝石就是布口袋里那五颗石头。”杨sir笑着摇摇头。
“五彩宝石不应该是彩色的吗?”我反驳道。
“不清楚,不过我觉得这五颗石头挺奇怪,先是出现在奇怪的壁画上,然后有出现在女尸的肚子里。而且看上去不像普通石头,从材质来看,有可能是矿石,甚至陨石。我过几天就把石头拿去地质研究所检测一下,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也好,壁画上两次出现独目人,石头上又刻着一只眼睛,会不会这是独目人的标志?”我提出自己的假设。
杨sir摇摇头,表示他毫无头绪。就在这时,隔壁病房传来吕方阳的吼声:“我没病,我要出院,你们不要拦我!”
紧接着,又传来扎伊尔的声音:“你被鼩鼱咬伤了,必须仔细检查身体,验血结果要下午才能出来……”
我和杨sir同时叹了口气。扎伊尔和吕方阳住在同一个病房,其实吕教授早就醒了,他刚才始终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天花板发呆。现在又嚷嚷着要出院。杨sir想过去看看,我劝他说:“算了,吕教授正在气头上,看到你说不定更吵得厉害。”
也许是扎伊尔的话起了作用,吕方阳还真的不闹了,也没有离开,我在门口偷偷看过去,他又恢复了之前的姿势,躺在床上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在我以为他会逐渐冷静下来的时候,意外的事情又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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