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是中国四大瑞兽,其中朱雀镇守南方,可你们看:在这张织锦图上,朱雀却在东方。你们想过没有,为什么本该在南方的朱雀被放到了东方?”
我立即将图片旋转九十度,让朱雀朝向我们坐着的方向。
“这就对了嘛!”吕方阳恍然大悟:“你们看,以南面的朱雀为起源,无数曲线源源不断地朝北流去,中间还出现了大量支流。数千年来,于阗、精绝、且末、小宛,所有位于塔克拉玛干南缘的古文明,全部依靠从昆仑山脉和阿尔金山脉流下的泉水得以生存发展。于阗位于和田河边,尼雅河是精绝国的母亲河,且末则依靠车尔臣河才得以生衍繁息。对沙漠之民来说,水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而作为源头的两座巨大山脉无疑就是神的化身。”
我说:“就算你说得对,那范围也太宽了吧?”
杨sir摇摇头:“不见得,你们只看到了朱雀的方位,有没有注意到这里?”他指着朱雀头上的‘五’字,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忍不住又是一惊。
古代汉字中的‘五’书写方式非常特殊,就像两个倒扣在一起的碗。如果将朱雀朝向下方,正好在朱雀头顶的‘五’字就像两扇闭合的大门。
门寓意入口,也就是说,水脉图上标注的入口很可能就在朱雀头顶的位置。很明显头顶朝东,指代的就是阿尔金山脉,不过,范围还是太宽。
“也许朱雀头顶指代的是阿尔金山最高的山峰?”我说。
吕方阳面露难色:“有可能。不过,这些都只是猜测。阿尔金山的条件非常恶劣,是比可可西里更加罕至的地方。而且里面的很多山脉至今还是处女峰,没有任何人攀登过,在那上面会遇到什么危险,谁也不知道。”
听了他的话,我和杨sir同时沉默了。包子的身体虚弱,铁定是不能参加的;吕方阳经历了一场沙漠探险,身体虽然已无大碍,但我一直担心他的精神有问题;我算是勉强从入门级跨入了初级阶段;但严格上来说,我们当中探险经验丰富的人只有杨sir。
“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杨sir想了想:“眼看着谜底就在眼前,不去试一试怎么行?也许进山以后我们就能找到别的线索。织锦图上不是写着‘五星出东方’吗?只要我们沿着东方走,就一定没错。”
“杨sir,”我马上把他拉到一旁,低声说:“就为了找一个董胖子,犯得着又去冒险吗?阿尔金山可不比沙漠,你没听见吕方阳说吗?那里比可可西里还要人迹罕至。我看,董胖子就算想得到织锦图,也不会去爬阿尔金山。说不定他现在正在哪家夜总会抱着美女玩儿呢!”
“谁都不想去冒险。不过,”他停顿一下,冲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宋方舟,你一直被别人耍着玩儿,甘心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不禁一愣。
“我们在血棺部落的经历你应该没忘吧?我们当时都中了迷魂香,一个身穿迷彩服的家伙居然堂而皇之站在我们面前。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有一点很肯定,这个人的消息非常灵通,血棺部落也好,精绝胡杨林也好,他和他的人都能赶在我们前面。他这样做是为什么,真的只是寻宝吗?还有你们在古城里发现的沙漠路标,这张仿古的羊皮卷,不都说明我们正被某个人牵着鼻子走吗?现在答案就在阿尔金山上,你小子居然打退堂鼓,还是个男人吗?”
我顿时语塞,杨sir的话字字点在我心里,他说得对,进入沙漠后,我先后见过三次身穿六色迷彩服的人,两次分别在罗布沙漠的血棺部落和精绝死胡杨林,还有一次在前往塔中的车站。这些人为什么会一直跟踪我,他们和布朗克有什么关系?在古城里留下沙漠路标和羊皮卷的人,会不会是这帮人?
见我不语,杨sir转头问吕方阳:“吕教授,你愿意去加入我们寻找国宝的探险队吗?”
“如果能找到国宝,当然愿意。”吕方阳一听杨sir要去找国宝织锦图,书生意气又上来了。
我不禁摇头,吕方阳这个人真是琢磨不透,说他简单吧,他好像全身上下都是迷;说他复杂吧,他有时候真是出人意料的单纯。杨sir三言两语就把他给诓进来了。
杨sir得意地看着我:“怎么样,现在是二比一,少数服从多数。这可是我一贯的做法。”
“那个……”我低声问:“虽然我能识别秃顶族的文字,但这不代表我不会死,如果我死在山上,你的计划不就落空了?”
杨sir微微一愣,明显没料到我会这么说,但他马上恢复常态,笑着说:“你这句话倒是提醒我了,看来,为了不让计划落空,我是怎么也不能让你死的。这回放心了?”
我犹豫片刻,只好点头,但心中还是忍不住打鼓,杨sir是个骗子,这一点吕方阳不知道,我和包子却再清楚不过,他的话,能信吗?
下午,我又回到医院,包子正在睡下午觉,他半张着嘴巴,露出两颗大暴牙,哈喇子流得老长,一边睡还一边抿嘴:“回锅肉,真他妈香啊!”
我真是哭笑不得,这小子,什么时候也忘不了吃,我就不明白,包子平时吃得也不少,这肉都长哪儿去了?
看他睡得那么香,我打算暂时不把去阿尔金山的事告诉他。要是说了,包子肯定会跟着一起去,就他现在这副身子板儿,可经不起折腾。
这一晚,我一直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不是因为紧张上山的事,而是杨sir白天说过的话始终在我脑子里回荡不去。织锦图,五颗陨石,羊皮卷,精绝死胡杨林,还有神秘的且末古城,所有这一切都像走马灯一样在我脑海里回放。最后,我的思绪在那五颗刻着独眼的陨石上停了下来。这五颗石头是什么东西,明明黑不溜秋的,为什么会被称作五彩宝石?
想到这里,我马上拨通了吕方阳的手机号码,电话那头出现一连串有规律的长音,显然电话通了,吕方阳没有接。我不甘心,又拨过去。不知响了多久,电话那头终于传来吕方阳不耐烦的声音:“宋方舟,知道现在几点吗?”
“吕方阳,我问你,”我赶忙说:“那天在沙漠里,你跟我提到过独目人,好像还有话没说完,现在能接着告诉我吗?”
“告诉你什么?独目人吗?让我想想,上次说到哪儿了?”我听到吕方阳拍脑壳的声音。
我赶忙提醒他:“你上次说:独目的阿里马斯普人就居住在阿尔泰山麓,和守护黄金的秃顶族是对头。”
电话那头有片刻的沉默,突然间,我听到吕方阳长长地“哦”了一声:“宋方舟,听你这么一说,我倒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明天吧,明天我要去查些资料,回头给你打电话。”说完,他不由分说挂断了电话,留给我一串盲音。
我望着手机发了很久的愣,吕方阳是不是不高兴我打扰了他睡觉,所以在故意找藉口?我看了看表,已经临晨三点了,这是一个人睡眠最深的时候,想想还是算了,反正吕方阳不是个藏得住的人,一有消息肯定会告诉我。
吕方阳的电话比我想象中来得早,第二天天刚亮,他就心急火燎地让我马上下楼,也不说为什么。听那口气,就好像他已经一把火把酒店给点了,然后让我马上逃生一样。我起初觉得好笑,但再一想,他吕方阳的书生意气一上来,一个人都敢进沙漠,还有什么事是他干不出来的?于是心头一紧,慌忙穿好衣服,拧着包就跑。
吕方阳已经在楼下等着了,身后是一辆四驱沙漠越野车。他又换上了平时的旧夹克,配上宽松式牛仔裤,上宽下窄,裤子就像串在一根树棍儿上,显得吕方阳更加消瘦,和包子有的一比。
“什么事这么急?”我小跑着奔过去。
“上车再说。”吕方阳也不解释,赶忙把我拉上了车。直到越野车启动,他才告诉我:“刚才杨sir说了,限我们在中午之前赶到阿尔金山,要不然,你我就别去找织锦图了。”
“这么快?”我不禁奇怪,杨sir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备齐了装备?
车况比我想象中好一些,起码是行驶在315国道上,司机说,315国道的阿尔金山路段是全中国最烂的国道,因为山里的路不是碎石就是河流,而且必须盘山穿过,险要路段非常多,由于地面大多是碎石,刹车根本不灵,踩下去以后,有时候还要朝前滑行十几米才能停下来。所以啊,司机们都不愿意从山里翻过去,宁愿绕道横跨罗布泊。他也只负责把我们送到山脚下,至于我们接下来怎么走,他一概不知。
听了司机的描述,我的心立即悬了起来,和吕方阳面面相觑,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小伙子,你们一定是去阿尔金山野生自然保护区吧,我不是吓唬你们,中国那么多自然保护区里,阿尔金山这个算是最危险的。每年都有驴子失踪。我说驴子你们能懂吗?就是和你们一样的背包客。”说到这里,司机又突然打住,回过头来看看,发现我们每人只背着一个随身背包,其他什么装备都没有。更不对头的是,吕方阳穿着一双皮鞋,而我,因为出门太急,连鞋都没来得及换,还穿着宾馆的一次性拖鞋。
“你们真是去探险的?”司机有些拿不准了。
吕方阳冲他干涩地笑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们,去找人。”还是我先反应过来。我和吕方阳都不知道这趟进山是不是要寻宝,杨sir只让我们按时赶到,其他什么也没说。
“找人?找谁啊?”司机马上问:“是里面的护林员吧!说起来,那些人也真不容易啊,山里条件那么恶劣,他们也住得下去。有一个探险爱好者在阿尔金山遇险,被护林员给救了,他发现护林员的生活条件相当艰苦,回去以后就四处对人说:以后大家进山一定要带些水果蔬菜。他还把这一条写进了自己的《新疆自助游》小册子里,可见那里头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那个,我想问一下,”吕方阳略带犹豫的问:“山里面的条件有多恶劣?”
“怎么说呢,阿尔金山自然保护区是中国的四大无人区之一,里头还保留着最原始的高原生态环境,虽然风景优美,但很多地方都暗藏危险,比如阿雅克库木湖,看上去很漂亮,但是连着一个很阴森的沼泽,人的脚一踏进去,再拔出来的时候,腿上就爬着满满一层蛆。总之你们小心就是了。”
我暗暗叫苦,即便是再缺乏探险常识的人,对“原始”两个字还是有基本概念的。这意味着无数危险的生物在里面生存,形成稳定成熟的食物链。动植物也好,人也好,全都只有一个用途,那就是食物。
杨sir居然就这样把我们叫到这儿来,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知是哪位诗人说过,荒凉其实也是一种美丽。但因为心事重重,我和吕方阳都没有心思观赏这种另类的美丽,只觉得眼角余光充斥着隔壁和荒漠,土黄色和深褐色之间夹杂着少量红色和绿色,算是点缀,但实在说不上漂亮。
荒漠和沙漠腹地不同,从地质形态上说,荒漠可以被划分成许多种:砾漠,沙漠,盐漠,泥漠和岩漠。其中泥漠的含水层比较浅,有些地方一脚踩下去就能出水。盐漠就是盐碱地,地面上可以看到一圈圈的白色,就连抗盐碱能力极强的红柳,在这里都严重发育迟缓,低矮不说,有些干脆只能和蕨类植物比高低。砾漠就是碎石地,也是司机最讨厌的路段,平时还好,如果遇上弯道需要踩刹车,危险程度比在水泥地面上高很多。岩漠是雅丹地貌,也就是风蚀地貌。这种地貌发育的地区一般是沙尘暴的源地,在已经风化的岩石里可以找到数亿年前的动物化石,包括贝壳和鱼类,所以是考古学家最喜欢光顾的地方。他们从这些化石得知,塔克拉玛干是2800多万年前的地中海海滩,漫长的地质运动将海底抬升成山脉,而胡杨树就是见证这一过程的活化石。
临近中午的时候,司机终于在一片荒凉的戈壁滩前停了下来,他让我们下车,说有人吩咐他只把车开到这里。
“前面就是阿尔金山?”我和吕方阳下了车,望着山前一大片绵延起伏的戈壁,心中不禁打起鼓来。四周荒无人烟,地上全是碎砾石,不远处有一条小溪蜿蜒流淌,小溪两旁长着几簇不知名的小草,算是这里唯一的生命。戈壁绵延宽阔,但我们站得太近,一眼望不到顶,所以无法目测高度。相比起冰冷的碎石和戈壁,这里的风倒是挺大,只不过少了沙漠里无处不在的沙尘,风也变得随和许多。
“不是,这里只是距离阿尔金山比较近的一片戈壁,前面就是依吞布拉克镇。”司机指了指戈壁滩。
“那接我们的人在哪儿?”
“应该很快就到吧!”司机一边说,一边四处张望,突然,他指着我们左侧,用几乎惊叹的语气说:“天啊!快看,在那边!”
我和吕方阳转头看去,顿时睁大了眼睛,前方大约五百米处,整齐停着三辆沙漠运输车,运输车后面带车房,就像一个长方形铁盒子,车房清一色刷成橘红色,非常显眼。我曾在电视上看到过这种移动住房,造价非常高,一个轮胎就价值十万,一般只有国家级的沙漠石油部门才会配备。
运输车前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正是杨s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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