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名扬不认识卡迪兹,只是觉得在这地方遇到个人挺不容易,见他受伤,赶忙取出急救包,替他处理伤口。卡迪兹的脸色非常苍白,包子则眼神闪烁,脸上红一阵的白一阵,显得十分怪异。
“波斯,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了这地方不能来吗?”见到方济舟,包子非但不高兴,还冲他吼了起来。
“你能来,为什么我不能来,你到底还当不当我是兄弟?”方济舟的脾气也上来了,一想起包子之前把自己打晕的情景,心里就老大不舒服,索性新仇旧恨一起算,三步并两步走过去,一拳头砸在包子的颧骨上,包子也不还手,只是脚基不稳,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他用手背擦了擦发烫的脸颊,重新站起来说:“算了,不来也来了,反正到这鬼地方来的人都嫌命长,干脆大家伙儿绑在一块儿死!”
男人之间的友谊就是这么奇怪,明明是过命的交情,见了面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包子看到了高飞,不禁面色一沉,闷闷地问:“怎么你也跟来了?”
“准确的说,是我带队来了。”高飞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笑容:“包子,如果没有我,你的朋友根本找不到这儿来。”
包子下意识握了握拳头,但马上又松开,不再说话。
听他这样一说,方济舟的气消了一半,于是伸出一只手把他拉起来:“我们在石头城里找到一个洞,原本只想下去看看究竟,谁知道洞突然坍塌了,我们三个都掉了下来。”方济舟将自己如何一点点凿宽石块,跳进黑暗的地下空间,又如何通过石塔和善恶之门来到这里的经过讲了一遍。包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方济舟的话音未落,他就一个箭步冲到卡迪兹面前,一拳头砸过去,卡迪兹猝不及防,胸前重重挨了一拳头。他倒在地上,哎哟直叫唤。只不过,虽然表情痛苦,他的嘴角始终带着嘲讽的笑容,看着就叫人火大。
“说!是不是你做了手脚?要不然石洞怎么会莫名其妙塌方?”包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是又怎么样?”卡迪兹一手捂着胸口,咧开嘴,扯出一丝难看的笑容:“我早就说过,知道石头城秘密的人只能是我们几个,所以在洞里预埋了炸药,炸药引线就藏在洞底,一旦触发,石洞就会被炸掉。不过,也是你们几个运气好,因为我不想引来别人的注意,所以炸药用量不大,但炸塌一个本来就不牢固的地洞还是绰绰有余。”
“真的是你!”包子走上去补了一脚,卡迪兹惨叫一声,在地上连打了两个滚。他原本就受了伤,加上他们人多,大有以强欺弱的意味,但即便是头脑单纯的马名扬,也意识到眼前这个人绝非善类,所以不但没有阻止包子,还积极加入了痛打落水狗的队伍。
包子更来劲了,他提起卡迪兹的衣领,还要补上一拳,卡迪兹冲他冷笑一声说:“你们人多欺负人少,算什么好汉?”
“爷就喜欢人多欺负人少,怎么着?”包子露出理直气壮的痞相。
“那你还想不想替阿伊姆娜还债?”卡迪兹冷冷地说:“前天晚上你们两个还卿卿我我,一副谁也离不开谁的样子,怎么,这么快就变卦了?”
包子伸出的拳头顿时停在空中。方济舟皱皱眉头,看样子,这小子多半对那女人来真的了。
果然,包子的拳头在半空中晃了晃,又放下来:“她的债我一定会还,不过,你差点儿杀了我兄弟,这笔帐我早晚也要算。”
卡迪兹大笑着说:“别怪我没提醒你,如果你现在不杀我,恐怕就再也没机会了。”
“如果你现在想死,这里也没有人反对!”高飞目光一凛,声音虽然低沉,却透着一股杀气。卡迪兹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赶忙闭上嘴,不再言语。
高飞也不去理会他,而是转向包子,低声问:“五年前你和赵叔,沈策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之前问你,你始终不告诉我,现在我们大老远追到这儿来,赵叔和沈策的尸骨应该也在附近,大家伙儿也算团聚了,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包子愣了愣,低头沉默片刻,突然扯着嗓子大喊一声:“烟,给我烟!”
高飞取出烟夹,包子从里面抽出一只点上,悠悠吐出一口烟雾:“说真的,那件事,我到死也不想说出来,不过,我不想当年的悲剧重演,讲出来,说不定你们还能给出个主意。”
他停顿一下,继续说:“当年,你掉进陷阱里以后,我们原本想进去救你,大家找了很久也没有发现下去的通道,所以赵叔说,先进甬道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下去的路。”
包子微眯着双眼,手中的烟只抽了一口,就那样被他叼在指间,燃尽的灰蒂很快将红色的暗火包裹起来,看上去就像已经熄灭了一般。
当日,高飞无端失踪后,沈策非常紧张,赶忙让赵叔和包子上来。赵叔用手电筒看了看四周,将光束投向对面的石洞说:“这地方既然是陷阱,就不会预设出口。不过,照高飞的身手来看,他应该不是个这么容易挂掉的人。我们还是进石洞去看看吧,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
说完,他取出带有三角铁钩的绳索,熟练地扔到对面的石柱上,然后将这一头固定,顺着绳子爬了过去,陷阱虽然很深,宽却只有两米多,三人很轻易就过去了。
石洞里是一条回形甬道,赵叔不愧是多年寻宝的好手,很快就发现了甬道里的奥秘,他领着包子和沈策沿反方向走,选择了一道朝南的缝隙钻进去,来到了另一条甬道,这条甬道好像是内墙,比刚才那条小一些,里面同样设置了机关小孔。
包子心虚地问:“这地方怎么回事啊?甬道套了一圈又一圈。”
赵叔说:“万变不离其宗,别看这里的路线复杂,其实所有机关都有规律可循,汉唐时期的西域佛寺大都以佛塔为中心,我们只要掌握好方向,应该就不会有问题。”
他又绕着甬道走了一圈,终于在其中一个入口的地面上发现了不起眼的小箭头。
“看来我没有估计错,如此复杂的设计,如果没有暗示,自己人也没办法通过。”说完,他径直穿了过去。包子和沈策赶忙跟上。接下来,甬道的结构越来越复杂,似乎有无数个回形甬道镶扣在一起,就像佛教壁画中复杂的漩涡型背景,只不过漩涡变成了方框而已。尽管如此,只要足够谨慎小心,他们总能在其中一道缝隙的地上发现箭头。三人就这样一直往前深入,一路上没有触发过一处机关,非常顺利。不过,正是因为太顺利了,让他们忽略了一个近在咫尺的危险,当三人意识到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不知经过了多少条甬道,空间忽然变得宽阔起来,这是一间四方形石室,正中有一尊石塔,石塔内外全是壁画,内容是神祗降妖图,神灵趾高气扬,将妖魔或踩或捏,妖魔全无还手之力,状态非常惨烈,只不过,虽然肢体描绘细腻,但所有妖魔的脸部都非常模糊,赵叔走过去仔细一看,顿时皱起了眉头:“奇怪啊,这些魔鬼的脸部根本就没有画出来,只是用浅色渲染了一层,让脸部看上去模糊罢了。”
“怎么会这样?”包子也很奇怪,他站在一张妖魔的特写画前,面目模糊的魔鬼张牙舞爪,就像要凸出画外一般,确实非常怪异。
赵叔想了想说:“一定有古怪,你们都来说说,在什么情况下,画师会故意不画脸?”
“会不会是因为害怕?”一直沉默的沈策说:“因为画师害怕看到魔鬼的脸,所以故意忽略了?”
“要说面目狰狞,我看这些神灵的脸也好看不到哪儿去,”包子不屑地说:“不就是张画吗,有什么好怕的?”
“包子说得对,一张画的确没什么好怕的。”赵叔说:“除非,他们对妖魔非常忌讳,认为脸部是妖魔的力量源泉,只要忽略脸,妖怪就会失去法力。”
包子和沈策同时点点头。
“不过,为什么要画这个?”赵叔犹豫片刻,认为就这样想也想不出什么来,索性说:“算了,先进去看看吧!”
说完,他率先踏入石塔的门槛,包子发现赵叔的背脊突然奇怪地挺了一下,但他没有太在意,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石塔正中摆放着一尊三位一体神,神祗泥塑贴着一层纯金薄片,面色狰狞,怒目圆瞪,视线正好落在脚下的一个长方形盒子上。盒子上盖着一块红布,红布上压着一盏六棱铜镜,镜子上刻满各种降妖除魔的咒语,明显是辟邪之用。赵叔摇摇头,正要走过去揭开红布,身体却突然僵住了。
包子站在赵叔身后,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赵叔此刻的姿势非常怪异。他的背脊比平时挺得还要直,双手紧贴在身侧,就像部队里的立正姿势。
包子好生奇怪,他绕到赵叔正面,顿时心头一惊:赵叔一反往常的镇定自若,变得异常慌乱,他涨红了脸,太阳穴青筋暴突,显然正在很费劲地做着什么动作。包子不明所以,突然看见赵叔的视线斜向下角,紧紧盯着自己的右手。包子顺着他的眼神望去,发现赵叔的整只右臂都在颤抖,他拼命翘起自己的右手食指,额角已经渗出冷汗。很显然,单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已经耗费了他很大的力气。
赵叔手指的东西,是立在盒子旁的一块石牌,上面写着弯弯扭扭的文字,包子不认识。
一旁的沈策走过来,一字一句地念道:“闯入者必死。”
“什么?”包子睁大了眼睛。
沈策叹了口气,看都不看包子一眼,直接转身对赵叔说:“你想告诉我们的就是这个?”
赵叔的眼球上下移动一次,表示点头。
“什么必死?”包子一把拉住沈策:“等等,你小子怎么会认识上面的字?”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关心这种无关紧要地事。”沈策面色凝重地说:“你该不会没发现吧?我们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
“是,是这样没错,不过,”包子突然发现沈策有些不对劲,他的语调和神态,似乎和刚开始不一样了。
沈策试着推了推赵叔,可赵叔根本无法动弹,就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眼神中透出无尽的恐惧。
“赵叔是不是中了诅咒?”包子的声音带着颤音:“这鬼地方真他妈邪门。”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地面突然晃动了一下,奇怪的声音再次传来,开始像悠长的叹息,声音逐渐变大,巨雷般贯穿过来,然后嘎然而止。
“不对,必须赶紧离开,”沈策第一个冲出石塔:“我们刚进石塔时肯定触动了什么机关,这鬼地方要塌陷了!”
包子点点头,想伸手去拿地上的盒子,沈策赶忙制止说:“这玩意儿太邪了,还是不要带出去的好。”
包子想想也对,虽然他很好奇盒子里装着什么东西,但相比起来,他更珍惜自己的命。于是掉转头来,背起赵叔就往外走。可他前脚刚跨出门槛,左手臂突然一阵酸麻,根本使不上劲,紧接着,麻木感顺着手臂一窜而上,整条左臂都失去了知觉。赵叔从包子身上落了下来,由于身体僵直,他的双腿硬生生摔在地面上,没有丝毫缓冲,骨裂声随即响起,赵叔终于在极度的痛苦中发出一声惨叫。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包子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的左上半身几乎完全失去了知觉,麻木感正在逐渐向下扩散,就连左腿也开始变得不灵活。
“这趟真他妈倒霉,尉迟真迹没找到,还摊上这种倒霉事!”沈策低声咒骂一句,对包子说:“要走就赶紧走,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可是,赵叔!”包子不忍心地看看赵叔,赵叔一直对他不错,现在变成这样,他不能置之不理。
“如果带上他,你们两个都逃不出去,”沈策想了想,从刀鞘里拔出一把匕首,扔在赵叔面前:“赵叔,不是我不想救你,而是我现在自身难保,您老就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对身后的包子说:“想活命就跟着我,你小子还有半条命,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活着出去。”
包子看看赵叔,后者也正望着他,眼中充满求生的渴望。地面又晃动了一下,外面甬道上传来石块塌陷的声音,虽然石室里看上去还牢固,但塌陷也是早晚的事,更何况外面的出口一旦被堵死,他就真的只能死在这里。
这样想着,包子下意识抬起脚,快步跑出石塔,就在他跟着沈策钻出石室的霎那间,他的眼睛又忍不住瞟到赵叔身上,赵叔全身激烈地颤抖,他极力仰起头,将身体往石塔外一点点移动,由于太过激动,他夸张地睁大双眼,眼白处布满血丝,眼睛死死盯着包子。包子不忍多看,赶忙转过头去,跟随沈策离开了石室。
没有赵叔,四周的甬道又开始崩塌,沈策和包子就像两只瞎眼老鼠,在甬道里四下乱窜,照着来时的路跑出去是不可能了,因为他们前方的路已经被石头堵死,沈策简直傻了眼,他一边胡乱躲闪着石块,一边不管不顾地往前冲,包子满脑子都是赵叔怒目圆瞪的表情,根本想不到其他,只是紧紧跟在沈策身后瞎窜,就在这时,一块石头擦着他的耳朵落下来,包子顿时愣住,原来他正好站在一条甬道缝隙的旁边,随着甬道的崩塌,缝隙裂得更宽,包子握着荧光棒的手正好对着缝隙,光亮映照下,缝隙里居然又露出一堵石壁,石壁上挂着一副精美的壁画,画的左下角盖着一方印,印上写着几个汉字,包子隐隐认出了“尉迟”二字。
“尉迟真迹!”包子叫了起来:“怎么尉迟真迹藏在这里?”
沈策一听,赶忙走过来,他眼前一亮,想也不想就钻进缝隙,与此同时,四周的石墙上突然射出无数铁针,直指沈策,沈策发出一声惨叫,不得不钻出来,刚一探出头,一块石头掉落下来,正好砸在他的手臂上,沈策猝不及防,手臂顿时胫骨破裂,血流不止。每个回形甬道里虽然有四条缝隙,但出入口只有一个,一旦选错,就会触动石壁上的机关。这些情况,赵叔之前都说过,只是沈策见到尉迟真迹后脑子发热,一时忘了赵叔的忠告,这才受了重伤。
包子摇摇头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着画,快走吧!”
沈策无比惋惜地点点头,忍住剧痛,正要跟上来,又一块巨石从天而降,正好落在包子和沈策之间,将两人隔在两个空间。
虽说包子对沈策的行为非常不耻,但沈策好歹也是个同伴,他的一条胳臂已经废了,身上还中了几根铁针,而包子的上半臂身体也失去了直觉,两个人互相扶持着或许有救,现在却被生生隔开,只能单打独斗。包子几乎绝望了,他冲着石块大喊着沈策的名字,却听不到任何回音。
沈策会不会被石块砸死了?包子不敢想,他的脑海里又闪现出赵叔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他眼中生的希望不就是被同伴亲手扼杀的吗?不知不觉中,赵叔的双眼和石塔里那句可怕的诅咒融为了一体。
闯入者必死!先是赵叔,然后是谁?
包子忍不住浑身一颤,不管不顾地朝前冲去,石块继续没遮没挡地掉落下来,墙体开始陆续坍塌,包子就从这些坍塌的地方跑过去,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穿过了多少条甬道,如果没有听到高飞踢墙的声音,他也许会这样跑到虚脱而死。
故事讲完了,香烟早已燃尽,包子却浑然不觉,依旧将烟蒂夹在指间。他抬起手,无力地指指石墙:“真他妈奇了怪了!外面的甬道塌陷得那么严重,这间石室居然还完好无损,只不过……”他说不下去了。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