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宝藏三部曲-黑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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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牧羊女点燃了篝火,大家知道她生活艰苦,于是掏出所有的馕,大半留给她,自己只吃了很少一部分。牧羊女很高兴,说要给他们唱一段歌。众人本来都很疲劳,想要早点儿睡下,但见她很坚持,只好让她唱,还假装兴致勃勃的鼓掌。牧羊女的情绪更高了,她的声音不加任何修饰,带着原始山野的味道,音质却出奇的好,底气十足,高亢有力,和城市里那些柔弱的女歌手形成鲜明的对比。大家很快被她的音色吸引住了,方济舟问买买提:她唱的是什么?

    买买提说:“这是慕士塔格山区里一首流传了很久的民歌,过去只有词,是用来吟诵的,后来有好事的人给谱了曲,就这样唱到了现在。内容是:冰山之神托梦给我们的王,他要赞赏王的正直和勇敢,在冰山之上准备了珍贵的礼物。于是,野花开放的时节,我们从遥远的高原来到冰山,寻找神留下的礼物,只是冰山之神喜怒无常,在我们取回珍宝后将我们囚禁,就这样一世又一世,永远也无法离开……”

    随着牧羊女悠远高亢的歌声,方济舟似乎感觉到淡淡的悲伤。这首歌唱出了游子有家难回的悲哀,他们思乡心切,于是写了这首歌曲,虽然生命有限,但只要歌曲能够流传下去,就能将祖辈们的思乡之情永远延续下去。

    “这首歌里好像另有深意,”高飞问买买提:“慕士塔格山峰被称作冰山之父,会不会就是歌里唱到的冰山之神?”

    “不知道,”买买提指着南方说:“黑山村里有很多传说,比如他们的祖先是藏族人,世代生活在青藏高原。虽然没有证据证明传说的真实性,但黑山村还真有一条通往青藏高原的古道,很多地段还有人工开凿的痕迹。在昆仑山里开凿古道可是一项非常耗费精力的工程,说不定要几代人才能完成。没人知道古人为什么要修筑这条古道。不过,也有人说,黑山村人就是昆仑山最古老的采玉人,他们世世代代遵守祖先的遗训,把守着玉石的宝藏。”

    包子一听来了精神:“这么说,黑山村里可能藏着玉石宝藏?”

    “这些都是传说,谁也没真正见过。”买买提摇摇头:“不过,黑山村的人倒是真有挖玉的习俗,只不过现在的好玉越来越少,很多人忙活很久都没有收获,时间一长也就转了行。现在,村里人主要靠放牧为生,去山上采玉的营生已经很少人做了。”

    “这些人,你都认识吗?”方济舟心头一动。

    “差不多都认识。”买买提说完,打了个哈欠,拧着一团破棉絮就往洞里走,走到一半,他见方济舟和高飞坐在松软的地上不起来,奇怪地问:“怎么你们不进屋休息?”

    崖洞就是牧羊女的屋子,所以买买提问他们进不进屋。高飞手说:“不用了,睡在这里挺暖和。”

    “哦!”买买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你们城里人比我们山里人更不怕脏,可以睡在羊粪上。”

    四个人同时傻了眼。幸好阿伊姆娜拉着牧羊女聊家常,不然她恐怕又要尖叫了。方济舟想起之前喝过的开水上飘的居然是羊粪,忍不住一阵干呕。

    这一夜,几个人挤在狭小的崖洞里过夜,包子和牧羊女的呼噜很响,声音此起彼伏,吵得方济舟睡不着觉,索性走到柴堆前,添了几块木柴,现在负责守夜的人是阿伊姆娜,她为方济舟和包子跌下悬崖的事非常自责,所以坚持要守夜。

    想到白天的惊险经历,方济舟就觉得一阵后怕。

    见他走过去,阿伊姆娜露出一个微笑,顺手将身旁的搪瓷杯递给他,他想起了白天喝过的羊粪水,赶忙摆摆手。阿伊姆娜笑着说:“放心,是用矿泉水烧开的,可惜是最后一瓶了。”

    方济舟这才接过杯子,喝了两口。阿伊姆娜又递给他一块烤好的馕,里面居然还裹着一层肉酱,方济舟一看就知道这是包子的贴身宝贝,包子是个厨师,尤其擅长配置各种风味的肉酱。不管去哪儿,他总会带上一瓶,再难吃的东西,只要抹了他的特质肉酱,味道都会大转变。

    阿伊姆娜瞅了瞅熟睡的包子,笑着对他说:“可别让他知道,我都快把他的肉酱用完了。”

    方济舟笑了笑,接过来就吃,热腾腾的馕配上包子的调料,味道果然不一样。他的心情好了许多,忍不住问:“你是什么地方的人?”

    “小地方,你一定没听说过。”

    “我听你的普通话说得不错,应该受过好的教育吧,怎么会被卡迪兹那伙人……”方济舟尽量小心翼翼地问。

    阿伊姆娜低下头,小声说:“是我哥,他欠了一屁股赌债,又还不上。”

    “这样啊!”方济舟点点头,不想再提起她的伤心事,索性换了个话题:“包子人不错,就是有点儿坏习惯,你在他身边,正好可以多监督一下。”

    “他有什么坏习惯?”阿伊姆娜好奇地扎了扎眼睛。

    方济舟干咳两声,觉得现在不是揭兄弟老底的时候,于是说:“其实也没什么,以后你就知道了。”

    阿伊姆娜也没有追问,低头往火堆了添了一根树枝。她笑得挺幸福,方济舟想:也许包子遇上她,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吧。

    第二天一早,牧羊女主动担任向导,说要带他们走一条很少有人知道的路。一行人简单收拾下东西,跟着牧羊女上路。在路上,高飞告诉大家:昨天方济舟和包子落下山崖后,阿伊姆娜见包子掉下去了,要死要活地也要跳崖,偏偏那里是悬崖峭壁,根本就没有路,只能从侧面顺着崖壁一点点往下移动,买买提没办法,只好用绳子套住阿伊姆娜的腰,和高飞两个人拽住绳子的另一头,慢慢把她放下一截,自己再下去,就这样重复好几次,才下到这半山坳来。下来都如此艰难,上去就更别提,如果没有牧羊女,大家估计只能在原地等待救援了。

    牧羊女领着他们往山坳深处走去,两旁是陡峭的高山,有的地方窄到只能容下一人侧身挤过,说是路,脚下其实根本没什么踩踏过的痕迹,完全是在乱石缝隙里左右穿梭,两旁的草丛不是摆动几下,显然他们的到来惊动了这里的住户,一对黄嘴山鸦扑腾着飞起来,停在众人头顶的岩石上。发出“嘟嘟”的警告。一只山鸡飞快地从他们面前跑过,如果不是急着赶路,包子肯定会在阿伊姆娜面前露一手烤山鸡的本事。

    牧羊女领着大家一路向上走,穿过了许多乱石丛林,方济舟竟然在这些人迹罕至的峭壁山崖上发现了古老的岩画,岩画内容丰富,大多是古人祭祀狩猎的场景。一副画上:巫师手持羊头,仰天跪拜,身后跟了一大群人。另一幅画上,几只蛇匍匐在地,一个人斩下蛇头,恭敬地呈递到巫师面前。所有岩画采用最简单的点线结合法,将古人真实生活过的画面细腻地描画出来。

    看到这些拥有至高地位的巫师,方济舟又想起了喀什酒吧里的萨满,从古到今,巫师一直是人类信仰的传递者,他们拥有沟通天地的能力,那是一种神奇的力量,虽然其中不乏滥竽充数的人,但正如高飞所说:在这个世界上,的确有巫师掌握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力量。他们通过各种各样的苦修,拥有了普通人无法达到的能力,就像佛教的密宗一样。果真如此,自己之前见到的那位萨满,是不是也是其中之一呢?

    终于到了山顶,众人从山顶往下看,来时的路已经完全淹没在乱石峭壁之中,崖壁异常陡峭,现在想起来,牧羊女之所以领着他们在岩缝里左右穿梭,就是想用Z字形的行路方式减缓上坡的难度,虽然绕了不少道,大家总算是翻过了这道达坂。买买提指着前面说:从这里开始,我们又回到了前往黑山村的路上,前面就是有八十二道弯之称的山路。

    顾名思义,八十二道弯就是八十二个险要的隘口,每个隘口对大家来说都是个考验,唐僧取经历经九九八十一难,这里还要多一难。听说,许多黑山村人之所以一辈子没有出过村,就是被这八十二道弯给逼回去的。这段山路曲折陡峭,经常有人和毛驴从这里掉下悬崖,一掉下去就会被乌鸦和秃鹫啄食干净,也是山路中最险要的一段。

    一行人在这里和牧羊女告别,继续上路,八十二道弯果然名不虚传,这里的地势非常险要,明明之前还行进在深沟里,几分钟后就变成了大弯度的悬崖,悬崖刚走完,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很快又被堵死在岩壁前,必须互相扶持着从岩壁上翻过去,才能继续前进。走在这样的路上,人必须紧贴着山崖,速度还不能慢,因为越慢越难走,越难走就越不敢走。有了昨天的教训,阿伊姆娜发誓不再拖大家的后退,所以这次主动要求排在最后,高飞说什么也不答应,最后只好让包子殿后。

    一路上,五个人随处可见动物的遗骸,除了毛驴,还有狼和野狗,所有遗骸全都只剩下骨头和残破皮毛,不时有体型巨大的秃鹫从山坳中掠过,在不远处冷眼凝视着他们。阿伊姆娜的速度的确比昨天快了一些,但依旧远远落在了后面。几个大男人当然不能把她和包子单独留下,只好走走停停。等他们终于走完了全部的八十二道弯时,所有人都已经是筋疲力尽。站在山顶,回头看看呈M形的八十二道弯山路,白色的山路蜿蜒曲折,就像神来之笔在山坡上凭空画出的白色线条,不远处的山坳里绿意盎然,羊群成了小白点儿,在草地上悠闲地打着盹儿。山下的玉龙喀什河款款流向下游,每当洪水泛滥的季节,这条河的意义就会凸显出来,它带给和田的不仅是泥沙,还有珍贵的玉石。而玉石的源头,就是众人脚下的慕士塔格山。

    走过了最艰难的一段路,买买提轻松了许多,昨天下了雨,岩石坑洼里积了些雨水,他走过去,大口喝起来。方济舟问他:你不怕生病吗?

    “不会,这水我喝十几年了,一点儿毛病没有。而且,这个水嘛还能保佑我。”买买提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大家这才知道,黑山村的祖辈留下了一个传统,出门时不能喝水,因为喝过水的人走在山路上会变得更重,容易走不稳。虽然买买提不是黑山村人,但凡是来往村里的人都遵守这个传统,在上到最高的山顶前是不会喝水的。山中多雨,岩石的坑洼里经常会有积蓄的雨水。如果运气不好,雨水蒸发干了,没带水的人就只能干挨着。买买提本来打算昨天爬到山顶再喝水,结果被他们耽误了,昨天一整天滴水未进。所有人都有些过意不去,也学着他喝了几口岩石里的雨水。

    接近村子的路上筑着一堵长长的土墙,道路一侧是很高的土山坡,另一侧是庄稼地。有村民在地里忙活着,见到买买提,还热情地和他打招呼。黑山村就在山坡下面,村子另一边是玉龙喀什河,河上架了一座木桥。买买提说,这座桥还是1978年修的,在这之前,村里人只能用牛皮筏子摆渡过河。

    过了河,众人终于可以看到稀稀拉拉的白杨树和牧羊人,山坡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绿色,羊群正在悠闲地吃草。村口的一些人家站在门口,好奇地望着他们,但当他们见到和队伍里的的买买提后,都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黑山村的房屋大多是呈阶梯状的土培房,听说每个房子都漏雨,人们穿着古老,男女都会用布裹住小腿。男人头戴和田帽,脚穿自制的艾力克。女人身穿黑色长袍,头上裹着白头巾,上面还扣了一顶黑色的羊羔皮帽子。不少老妇人坐在门口捻线,年轻的女人们忙着操持家务,男人们反而悠闲地聊天。村里几乎家家都有毛驴,买买提告诉大家:毛驴在这里太重要了,人们根本离不开毛驴。他又想起自己留在半山腰的几头毛驴,忍不住叹息着摇摇头。高飞本能地摸了摸口袋,但很快又把手放了下来。方济舟知道他想掏钱包,但有的时候,人和毛驴相依为命的感情,是用钱换不来的。

    村里很少有外人来,所以没有招待所,买买提安排他们在一户老乡家里安顿下来,阿伊姆娜累得够呛,一躺下来就睡着了。包子留下来照顾她。方济舟,高飞和买买提稍事休息后,就出门找村里的采玉人打听血玉的线索。

    来黑山村的外地人不多,其中绝大部分人都是冲着玉石而来。他们在这里以很低的价格收走玉石,再以高出几倍的价格卖出去。这些人常常抱怨村里的采玉人越来越少,许多人都放弃了采玉的老本行,以放牧为生。到现在,黑山村依旧靠采玉为生的人家只有三、四户。村子不大,他们挨家询问,很快就找到了一户采玉人家。

    告诉他们线索的人是位中年妇女,她指着不远处一户人家说:现在采玉越来越难,有时候上去一两个月,什么都找不到,所以村里人大都转行放牧了。不过住在前面的拉提姆老人一直坚持以采玉为生,什么稀奇古怪的玉都见过。

    三人谢过她,向拉提姆家走去,买买提似乎和这家人认识,他轻车熟路地走到门口,一边用力叩响木门,一边叫着主人的名字。不一会儿,门开了,破旧的木门内探出一个小脑袋。买买提告诉方济舟和高飞,这是拉提姆的小女儿,今年才十三岁。

    女孩儿皮肤苍白,脸上显出病态的潮红。她一眼就认出了买买提,立即把门拉开,将他们让进屋里。入座后,她又取出苞谷馕和冰糖招待客人。她说父亲和哥哥上山采玉去了,要一个月才会回来。

    “一个月,那那么久吗?”高飞用维语问,买买提在一旁翻译给方济舟听。

    女孩儿点点头。

    方济舟取出血玉,递到女孩儿面前。女孩儿见了满脸诧异,冲他们一个劲儿摆手。

    “你见过这种玉吗?”高飞问。

    女孩儿摇摇头。

    “看仔细些,真的没见过?”

    还是摇头。

    “哦,”高飞有些失望,但看样子女孩儿的确什么也不知道,问也是白问。

    “怎么办?”买买提对高飞说:“我可不能在这里呆一个月,明天说什么也要回去了。”

    方计划走急了,想也不想就说:“要不我们上山去找他吧!”

    “上山?”高飞面露难色。

    “我可不想上山去。”买买提也一个劲儿摆手:“那可是玩儿命的事情。”

    “你们不去就算了,我也不想在这儿等一个月。”方济舟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干脆我一个人去,你们就在这儿等我。”

    “那怎么行?”高飞皱皱眉头:“这样吧,先回去找包晓贵商量商量。”

    “有什么好商量的,我现在就去!”方济舟猛地站起来,不小心掀翻了面前盛放冰糖的盘子。小女孩儿听不懂汉语,她见方济舟情绪激动地站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顿时吓得直往后缩,呼吸也急剧加快,看得出,她的身体不太好。

    “你看你,吓到人家小朋友了。”高飞让方济舟坐下,微笑着对女孩儿说了些什么。女孩儿这才忐忑地点点头,进到里屋,捧出一只铁盒子来。

    “你跟人家说什么了?”方济舟警惕地望着高飞,他对高飞不了解,加上包子对这个人始终怀着戒心,所以他不得不多长个心眼儿。

    “没什么,我告诉她,我是来收购玉石的,让她有什么上好的玉石尽管拿出来,我出双倍买下来。”

    “买玉?”买买提叫了起来:“原来你也是个玉石商人,早说嘛,我这儿有的是货源。”

    高飞笑着问:“如果我收购你的玉,你愿意再做一次向导吗?”

    买买提先是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连忙说不行。只不过,他嘴上虽然拒绝,语气却比刚才缓和了许多。

    高飞看了他一眼,将视线转移到女孩儿身上,女孩子已经从盒子里掏出了一小堆玉石,玉石的形状颜色各不相同,有的圆润光滑,就像轻盈的水滴;有的凹凸有致,半透明中显出浅浅的斑痕。方济舟拿起这块看看,拿起那块瞧瞧,每一块都是大自然鬼斧神工之作,的确很难选择。

    买买提和方济舟一样,拿起几块玉石,爱不释手的把玩起来,口中还念念有词,好像是在估价。

    谁知高飞只轻扫了一眼,从中挑出两块,对女孩儿说:“选好了!”

    买买提看了看高飞选出的两块玉石,顿时叫起来:“这是山料嘛!根本就不值钱。”

    方济舟定神一看。果然,两块石头和他们手中的玉石完全不同,不仅有棱有角,表皮上还布满了凹痕,其中一块呈乳白色,带着淡淡的光泽,还算看得过去;另一块就有些对不起观众了,浅灰色,毫无光泽,分明就是一块岩石渣。

    高飞笑着摇摇头,先拿起那块白色玉石,对他们说:“这是鱼子皮的戈壁玉。也是戈壁玉中最上乘的品种。戈壁玉并不是石英岩组成的烂石头,而是和田籽料在河水干枯后又经历亿万年风吹日晒,吸收日月之精华而形成的。它比单纯的水冲籽玉更加温润,硬度也更大。这是一块白料,白度已经达到了羊脂籽玉的程度,所以价格比羊脂籽玉更高。戈壁玉比水冲籽玉的数量更少,而且具有籽玉没有的特征:刚中有柔,柔中有刚。不仅细腻,而且硬度比普通籽玉大得多。戈壁玉最大的特点就是表面凹凸不平,根据戈壁料的皮子不同,可以分成三种:柚子皮、橘子皮和鱼子皮。在普通情况下,柚子皮和橘子皮的戈壁料打开后里面会有花纹,但鱼子皮戈壁料的玉肉非常细腻纯净,是所有玉石料中最昂贵的一种。只可惜,这块料石上出现了裂痕,影响加工。要不然,价格肯定更高。”

    “这样啊,”方济舟没想到高飞对玉石还这么有研究,赶忙指着另一块问:“那这个呢?”

    高飞拿起另一块看似岩石渣的玉料,凑到方济舟跟前,将上面的一条缝隙对准他说:“你看这是什么?”

    方济舟仔细一看,缝隙里隐隐显出一截黄色的玉料,玉料光滑圆润,完美地镶嵌在石头当中。

    “这是上等黄玉。”高飞解释说:“这就是大自然的神奇之处,有些玉石会镶嵌在山石之中,还有的会互相包容,半玉半石。红玉之中包着黄玉,岩石之中包着玉石,这些现象虽然不多见,但的确是有的。”

    “等等,”方济舟打断了他的话:“玉石都是山料风化剥落后,在水里经过长年打磨形成的。怎么会包在岩石里?”

    “并不全是这样,”高飞说:“一些玉石专家和民间的说法的确和你一样,认为玉石原本是昆仑山的山料,风化脱落后落进河里,再经过亿万年打磨形成的。不过,现在越来越多的玉石专家认为这种说法并不合理。大家都知道,原生玉分成三种:山料,籽料和山流水料。山料又称山玉,是昆仑山上的原生玉矿。山料不带皮色,而且质地粗糙。山流水料是从山上剥落后落进水里的山料,这种玉料被冲到了河水上游,大多距离原生玉矿不远,玉块较大,棱角稍有磨损,圆润细腻,油性也比较好。但比籽料要差一些。最后是籽料,也就是我们才玉石市场见到的玉石,籽料块度小,带皮色,是大自然精心筛选的优质玉料。

    山流水料的玉石比籽料差,不光是外层,就连核心部分也是这样。如果籽玉是山料经过流水长期冲刷而成,那籽料和山流水料的内在质量应该一样。人们对玉石来源传统说法的质疑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很快,有人又发现,和田玉的基色一共有白、青、碧、黄、墨五种,可慕士塔格山上只有白玉和青玉两种基色。也就是说,还有三种基色的籽料不是从山上来的。包括我手上这块黄玉,应该也不是从慕士塔格山上挖出来的,对吗?”说到这里,高飞又用维语问了问小女孩儿,女孩儿果然点点头说,这不是山上的料,是在玉龙喀什河上游挖到的。

    “所以,有人提出了另一种看法,自然界的玉石并不是从山上剥落后冲刷形成的,而是一直在它被发现的地方,经过常年风化打磨,才形成了现在形形色色的玉石。”高飞叹息一声,不无感慨地说:“这样说起来,慕士塔格山也不是玉石的源头,只不过从古至今,人们都笃信这种传统的说法,把海拔五千米以上的慕士塔格采玉场当成了和田玉的源头,所以千里迢迢赶到这里,许多人再也没有回去。”

    “这么说,你一开始就知道这里不是和田玉的源头?”方济舟皱皱眉头:“那一开始怎么不告诉我们?”

    “是不是有什么区别吗?”高飞淡淡地说:“慕士塔格山早就成了人们心目中的圣山,客观事实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所有人都相信这里是玉石的源头,就连马教授也不例外。再说了,慕士塔格山有采玉场和玉矿,这是千真万确的事,稀奇古怪的东西大多产自人迹罕至的地方,说不定血玉也是。”

    方济舟糊里糊涂地点了点头,总觉得高飞话中有话。

    回去的路上,方济舟问高飞,拉提姆家还有那么多玉石,为什么不干脆都收了?

    高飞笑着说:“那些玉石看上去光滑圆润,其实都是用山料打磨的。辨认方法很简单,慕士塔格山的采玉场也好,玉龙喀什河的源头也好,都不产籽料。拉提姆家总不可能跑到几十公里外的玉龙喀什河中下游去采玉吧。另外,很多玉石上有红糖色瘢痕,那不是籽玉的烫皮,而是山料特有的颜色。所以啊,看上去光滑的玉石都是用来哄外行的。”高飞说到这里,又看了看走在前面的买买提,小声说:“想骗我,还早了几百年。”

    方济舟这才反应过来,买买提刚才之所以拿着圆润玉石爱不释手,其实是为了哄他们,让这两个外地人以为那些玉石更值钱。他哪里知道,高飞对造假的了解程度绝对在他之上,这点儿演技根本就骗不了他。

    回到住处,包子乐呵呵地把他们领到后院,几头毛色黝黑的驴正在狼吞虎咽地吃草。方济舟一眼就认出,它们正是买买提留在半山腰上那五头毛驴。

    原来,今天一大早,有几个从乡里回村的人在半山腰发现了这几头驴,就把驴牵回了村子,阿伊姆娜的眼神好,远远就认出这几头驴是他们的,于是找到牵驴人,想把驴子给要回来,那人当然不肯,阿伊姆娜立即从驴身上的背包里找出了他们的东西做证据,加上包子软硬兼施,那人终于把驴给还了回来,只不过最后要了五百块钱的酬谢金。

    毛驴失而复得,买买提十分高兴,对包子和阿伊姆娜道了好几次谢,看得出,他对这些毛驴是真有感情。他之前坚持要明天回去,就是因为挂念着自己的驴。

    晚上吃饭时,买买提不知从哪儿弄来一罐葡萄酒,说是今天高兴,想请大家喝几杯。方济舟猜测,他之所以这么慷慨,多半和高飞有关系。半小时前,高飞把他拉到一边,嘀咕了很久,也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这罐酒的确是好东西,葡萄酒人人都喝过,但真正原度的多年纯酿,相信喝过的人还是不多。更何况山区里气温低,海拔高,家家都有天然的冷藏库,黑山村不产葡萄,原料都是从山下运来的,葡萄酒酿好后,放进山上的冰窟里冷藏,有些人家里的葡萄酒一放就是一二十年。买买提告诉大家,有一次,村里人在山上发现了一个古代冰窖,估计有一千多年历史,里面还藏着一罐葡萄酒。那酒就像冰水一样浸骨,颜色非常清澈,只不过不是酒红色的,而是浅黄色。村里很多人都闻过,那味道很浓,但和普通葡萄酒的酒香不同。也不知道是古人酿酒的方法特别,还是年代太久变了质。有人说,冰窖里的酒都是供奉皇族的玉酒,可惜没人敢尝。

    葡萄酒比大家想象中还要醉人,就连一向自诩酒量非凡的包子也败下阵来。另一边,买买提好像也喝多了,居然兴致勃勃地邀请阿伊姆娜跳舞,还让主人家取出乐器,山里人能歌善舞,主人家也不推辞,弹起了冬不拉。

    气氛变得热烈而混乱,方济舟讨厌繁杂,索性走出屋子来到后院,夜幕下,巨大的土山坡幻化成无边黑影,静静地矗立。山坡坐落在大山的背阴面,而村子就坐落在山坡下,方济舟很奇怪,这个地方按理十分危险,如果遇上山洪泛滥,土坡很可能会坍塌,村子也会遇到危险,可为什么他们还要把家安在这里?转念一想,自己也太过杞人忧天,如果村子会被土坡掩埋,那这几千年里早就不知道被掩埋好多次了。他们可以世世代代在这里生活,就说明土坡足够安全。

    “在想什么?”高飞走过来。

    方济舟指了指头顶:“在想现在越来越恶化的自然环境,气温每年都在升高,雪山也开始融化了,真担心地球的未来啊!”

    高飞一听乐了:“你说话的口气怎么这么像马名扬?”

    “呃?是吗?”方济舟微微一愣,回想起来,自己刚才那句话的口气还真的很像马名扬。虽然他们四个人来自不同的地方,各自的经历也不相同,但经过了这段时间生死与共的历险后,每个人都在不知不觉间受到了彼此的影响。也许,这是因为人类具有驱异求同的本能,彼此间明明矛盾不断,却又在潜意识里希望得到同伴的认同吧,在这方面,即便是个性鲜明的包子和马名扬也不例外。

    “听说你是个作家。”高飞随口问。

    “就出了一本书,销量还差得很,写作这碗饭不好吃啊,还是开我的小饭馆儿好。”方济舟感慨地说。

    “马名扬说,你出书是为了找父亲?”

    方济舟愣了愣,苦笑一声说:“这个马名扬,还学术专家呢,嘴巴这么快,我看,我不该叫他马教授,应该叫他马大嘴。”

    高飞笑着说:“那找到父亲后,你有什么打算?”

    方济舟眼中的光芒迅速暗淡,冷冷地望着前方说:“我要问问他为什么这么冷酷无情,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家人更重要?”

    “你恨他吗?”

    “当然恨,”方济舟斜瞟了高飞一眼:“我妈临死都在念叨这个人的名字。”

    “可我觉得,你表面上恨他,内心里其实很急切地想见到他,不管是出书还是挑战巍巍昆仑,哪一条都不好走,可你还是坚持下来了。看得出,你对他的爱并不比对他的恨少。”

    方济舟的心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高飞的话不多,却直接刺中了他的软肋,他冷冷看了高飞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用不着你管。”

    “你真的想上山?”高飞转移了话题,脸上依旧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只不过多等一个月。”

    “可我不想再耽误下去了。”方济舟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高飞轻叹一声:“我就知道劝你也没用。不过,能不能再等两天,我让山下送些装备上来。”

    “不用,”方济舟摇摇头:“从古至今,上慕士塔格山采玉的人不计其数,他们几乎没有任何装备,我至少比古人的身体素质好许多吧。”

    高飞严肃地说:“这是探险,不要意气用事,那里可是海拔五千多米的高原,常年冰封,到处都是潜伏的危险。”

    “放心吧,”方济舟笑着说:“在揭开所有的谜团前,我不会有事的。”

    高飞犹豫片刻,终于点了点头:“那好吧,不过,你需要一个向导,我已经和买买提商量好了,他同意送你上山去。”

    “真的?”方济舟一阵惊喜。

    高飞点点头:“还有,让包晓贵跟着一块儿去吧,多个人多个照应,再说,他也不会同意让你一个人上山去。”

    方济舟想了想,犹豫着问:“那你呢?”

    “我倒是想去,不过包晓贵一定不会同意,再说了,阿伊姆娜是个女人,又有高原反应,必须有人留下来陪他们。”

    方济舟点点头说,突然问:“高飞,你帮我们,真的只是因为对玉有兴趣?”

    “要不还怎样?”高飞笑着反问。

    方济舟犹豫片刻,低低地说“你听说过希德尔公司吧?”

    高飞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扭头望着前方的山峦说:“听说过,希德尔公司是一家专门从事艺术品收藏和买卖的公司。关于这家公司,方济舟劝你不要打听太多。相信我,我是为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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