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金诚本是一介书生,在飞机场附近的小学校教书。一天傍晚,他在路上救了险遭流氓污辱的女子肖金凤,不久,这姑娘便成了他在妻子死后唯一的情人。不料在三年前的一个夜晚她却突然失踪,从此再没有了她的消息,现在他仍是独身一人。
这晚,张金诚在睡梦中被敲门声惊醒,便握着手枪走到门旁,从秘密观察眼中看见敲门的是一个老太婆。
“你找谁?”他用伪装的声音发问。
“我找张金诚。”他意外听见是年轻女人的声音,而且有些耳熟。
“你是谁?”
“肖金凤。”
门开了,女人很敏捷地闪身进屋。进了内房,女人直奔卫生间。不一会儿,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从卫生间走了出来,容光焕发地对他微笑。
旧情萌发,他一把将情人拦腰抱住。一阵狂风骤雨后,俩人相拥在床上。
张金诚看着她鬓发凌乱的俏脸,这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怀中他抱着的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而是一个深谙风情的成熟女人。这几年她都干了些什么?为什么深夜扮成老妇人来找他?
他点燃一支烟,一边吐着烟圈一边思考着。
“你不想问我点什么?”肖金凤早在观察他。
“不,你如果想说,一定会告诉我的。”
“你呀……”她将裸露的身体向他更贴紧了些,“我这一生中,只对你是毫无保留的。”
于是,她告诉他那晚她被人掠走,最后沦落为一名卖笑不卖身的舞女,为了求得保护,她加入了松林帮,从一名喽罗升到“太妹”。一直说到这次三江帮与松林帮的血战,她被黑帮和警察追杀。她连与帮内大头目睡觉的事都没有隐瞒他,唯独没有告诉他在一次被捕后,她被谍报组织发展成连警察系统也不知情的密探这件事。
张金诚十分矛盾。蓝波是秘密机关,不准留用任何社会复杂人员,这是本田对他下的死命令。眼下,这个可怜的姑娘举目无亲,他不收留,难道要将她推到大街上,听任黑社会用复仇的刀将她砍死?或者被警察抓到牢里关上几年?对其他任何人他都可能毫不犹豫地这样做,而对怀里这个把第一次献给他的姑娘,他实在下不了狠心。
从事危险工作的人都是狡兔三窟。蓝波门面不大,但没有人知道在卧室里面还天外有天。把床头柜一挪,在一处不显眼的地方将暗钮一按,便出现了一个半米见方的地道。人侧身进入后“门”便自动关闭。再下几级石梯,便到了一间密室。密室布置得非常豪华,通风设施和卫生设备都很讲究,甚至还有一台电话机。在这里,肖金凤除了自由,还享受到了丰盛的佳肴和狂热的情欲。
张金诚可没有她那样轻松。他将肖金凤藏在密室里虽然只是权宜之计,但也不啻是在枕头边放了颗定时炸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将他炸得粉身碎骨。现在,他既要防备黑帮和警察,又要提防本田信中说的那件事东窗事发。
一到晚上,当他与肖金凤销筋融骨的热潮一过,他却不能像那个女人满足地沉入梦乡。他在苦苦思索,试图找到一条万全之策。
灾难比他预料的要快,而且正是身边这颗“炸弹”引发的爆炸。
那晚,他与女人做爱后,感到十分疲乏。他虽然正值壮年,也应付不了床上那姑娘近乎贪婪的肉欲。突然,他记起几年前曾无意在黑市买了一小瓶“大麻精”,放在隐形保险柜里。
他浑身酥软地下床,仔细看了看正在酣睡的女人,轻轻走到电子管收音机旁,伸手在机箱里掏出一片小钥匙。他将墙上挂的风景相框向左一挪,揭开一小片墙纸,墙上露出一个小孔,他将钥匙插入一旋,奇迹出现了:灯光下看似平板无痕的墙面,慢慢露出一个黑洞,洞中赫然放着一台微型保险柜,这是日本当时最先进的电子技术产物。
他扭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她的脸虽然对着他的方向,但显出一副沉睡的样子。他不放心,蹑手蹑脚走到床边,将嘴唇合在她的唇上,发现她毫无知觉,眼睫毛纹丝不动,他断定女人正在做梦,便松了一口气。
他犯了一个职业性的错误:从事他这种行业,除了自己不能相信任何人。
在他们分别的三年中,肖金凤不仅在体形上从以前的窈窕淑女变成了成熟的女人,黑社会那口大染缸也将她从纯情少女造就成了精明诡谲的野心家。眼下她如同一只关在笼中的金丝雀,当初,被人追杀的恐怖使她在这只笼子里感到了安全与惬意,而现在每当情欲得到满足后,她却常常泛起一种莫名的失落感。她渴望有更广阔的天地施展自己的才华。何况这次她主动找张金诚并非为重修旧好,而是身负谍报机关的特殊使命。
刚才张金诚的举止并非多余,她确实是在佯睡。只是开始她是纵欲后的懒慵,闭目养神而已。当她从微眯的眼缝中发现男人那十分诡秘的行动后,这才认真起来。黑道中闯荡过来的肖金凤,对付男人有她一套办法,当张金诚借亲吻来观察她时,她保持着睡态,心里却嘲笑男人的愚蠢。
她看见张金诚从保险柜中取出一个小瓶子,打开瓶盖后对着瓶口狠狠地嗅了几口,她猜出那可能是吗啡或大麻之类的毒品。随后,他又从柜里拿出一个金属物,放在电灯下细细抚摸。她从眼缝中看清那是一块闪闪发光的小金属牌子。什么东西值得他那样珍惜?这引起了她的警觉。
“叮叮……”密室中,这只从未响过的电话铃在深夜分外剌耳。
“喂!”对这个电话,张金诚有不祥之感,他的语气很轻,“是,我马上来。”
张金诚拿着话筒,看了一眼床上蓬头散发的女人,他拿不准是将东西整理好后离开,还是就这样离开。房里静得出奇,只隐隐传来女人均匀的呼吸声。最后,他做了折中的选择,迅速将瓶子和金属牌放入保险柜,将洞门虚掩一下,草草地套上衣裤便钻出密室,他怕时间久了引起门外那个神秘来客的怀疑。
肖金凤听见密室门一响,便翻身下床,打开洞门,从保险柜中取出金属牌,她看见金牌的一面镌刻着台湾岛图案,还有几个日文字母,另一面在烫金太阳与新月的图案下刻着003号码。她大吃一惊。她急忙将金属牌放回原处,将洞门掩好,跑回床上,摆出一副沉睡的憨态。整个过程不足3分钟。
几分钟后,张金诚回到密室。他站在门口足有一分钟没有动弹。先入眼帘的是那墙上虚掩着的洞口,平整无缝,他再盯着床上的女人,薄毯子被女人的呼吸弄得微微起伏,他确认没有异常现象后,才轻手轻脚地进屋,迅速将保险柜处理好,一切恢复原状后,他点燃一支烟,背对女人想着刚才联络员说的话。
来人是那个军官。他用严厉的语气告诉他,松林帮溃灭时,几乎所有大小头目都已落网,唯独十三妹的太妹肖金凤不见踪影。现在警察和三江帮都在找她,她的背景十分可疑。“山口帮”知道这姑娘以前是他的情人,如果她确实被他藏匿,总部命令必须立即将她处决。这些话是不能在电话中说的,他只得深夜前来传达。
要处决这女人,他下不了手。他还没有真正杀过人,何况是眼前这个与他同床共枕的女人。
不处决她,也不能留她在店里了,这毫无疑问。他叫醒女人:“快起来!”
“出了什么事?”女人睁大了眼睛。
“你必须马上转移,一刻也不能耽误。”
“为什么?”这对于肖金凤来说实在是个好消息,她正急于要将情报送出去。但她不能表露出来,而且还要装出一副紧张的样子。
“一下子说不清,以后再告诉你。快穿衣服!”说完,他便从保险柜中取出两沓钱来,塞进她的小皮箱内。他看了一下手表,已是凌晨三点。
开了店门,昏黄的路灯下杳无人影。肖金凤装扮成老态龙钟的模样,蹒跚地消失在夜雾之中。
刚转过一条街,肖金凤便上了一辆的士,向谍报机关方向急驶而去。
第二天,蓝波咖啡厅里出现了一些生面孔。他们或上午,或下午,一坐就是半天,而且是这几个离开时,刚好那几个又进来。他们不像是老朋友相聚,也不像是谈生意。张金诚从秘密了望孔中发现情况异常,急忙回密室用电话向联络员发出了警报。当他一出现在大厅,便被两个很有礼貌的男人“请”上了一辆黑色小汽车。
……张金诚努力睁开被浓血粘糊着的眼睛,模模糊糊看见面前有一个上身赤膊的健壮男人。身下一盆炭火将他的脸和赤裸的下身烤得生痛,两条腿抽搐不已。此时他的意识才渐渐恢复过来,被吊得麻木的手臂,使他记起这是在一间刑讯室。
他实在想不出是在什么地方露的馅。咖啡店里的侍者中混入了情报人员?电话被人窃听?是那个军官被捕?还是……在众多可能性中,唯独没有将那个女人的因素包括在内。审讯者拿不出什么他犯法的证据,除了那块小铜牌。可是,那个“清风社”的小铜牌怎么会落入这群人的手中?很显然,那个密室已被发现,秘密保险柜也被打开,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本田向他保证过这是世界上“最保险”的保险柜。
本田,对了,他们审问时,第一句话就是追问本田的下落。他与本田的关系从父亲手上延续到他这一代,但愿这种鬼关系在他手上彻底了断……
他们还追问“清风社”的成员,真是活见鬼。他虽然知道这二十一个成员的姓名和编码,但他除了那个代号010的军官王显宗外,既没见过他们本人,也不知道他们的职业和住址。即使知道,他也是不会说的。这个军官是他与“清风社”的纽带,决不能将他供出来,决不能……他接到我的报警电话了,现在应该远走高飞了吧?
她,逃出魔爪没有?会不会给我打过电话?她的声音是那么甜美,身体是那么柔软,一双美目顾盼生情,足以让你为她掏出心来。唉,这个尤物……
他们在低声咕哝些什么?真是白费心思,我不会告诉你们什么的。你来干什么?穿着白大褂,你是医生!我没有病,你走开……
“金诚,是我,肖金凤呀。”
他听见了自己一生都忘不了的声音,没错,是肖金凤。
“你在哪里?安全不?”
“我很好。听说你病了,我特地来看你。”
“我病了?不会吧?”
“金诚,你有事瞒着我,连我你都不相信。”
“没有的事,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你不信?”
“我信,我当然相信。不过,你心里还有另一个女人,是不是?”
“另外一个女人?是谁?不可能,绝对没有的。”
“没有?那为什么平常你都不坐咖啡厅,每周星期六晚上,你非去不可,不是等另一个女人又是等谁?”
“哦,那不是等女人,是等……”
“我不相信,一定是等别的女人。”
“不是,是等那个军官。”
“军官?那才不是呢,我不信,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王显宗。”
“等他干什么?你又不是个当兵的。”
“等他送信。送信……”
他又一次昏迷过去了。处长一挥手,肖金凤便离开刑讯室。
处长对刚才的效果十分满意。到底是美国最先进的审讯手段。把那种针剂注入犯人体内后,药物能很快使犯人的思维进入迟钝状态,短暂的时间内,神志迷离,疼痛俱消,因此极易错误地将自己游移于审讯环境之外,在没有任何戒备的心态下,与人坦诚交谈,审讯者便可从中获得刑具下得不到的情报,如果是犯人与最亲近的人交谈,效果则更佳。
当夜,一辆黑色小汽车驶向海岸,车上下来两个大汉,将一个大黑塑料包向大海抛去。包内裹着张金诚的尸体。他在一颗子弹射进后脑的时候,都还不知道将自己送入地狱的,就是他最亲近的女人。
与此同时,两辆小汽车与一卡车宪兵风驰电掣般地向总政治作战部中下级军官宿舍区飞驶。他们来到W幢楼房时,早已守候在此的便衣迎了上来,向处长指了指三楼一间灯光通亮的窗口。处长一挥手,宪兵、特务一齐向楼房扑去。
他们将王显宗的房门踢开,房内电灯大亮,收音机大开,但就是没有一个人影。王显宗在几个小时前就已经出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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