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之塔·下-迎难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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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决定了目的地,我们又犯了愁,我身上的钱只够付昨晚的房费,摩托车里的油也只能再行使十几公里。没有钱,我们根本就寸步难行。

    吕方阳说:“这样吧,我让一个朋友汇些钱过来,不过可能要等上一两天,我们就在这里多住几天吧。”

    我想了想,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答应。吕方阳出去找公用电话,我昨晚休息得很不好,索性回床上睡个回笼觉,这一睡就到下午三点。我被咕咕响的肚子吵醒,揉着眼睛坐起来,吕方阳居然还没回来,我皱皱眉头,想到我们昨天才从希德尔公司的监牢里逃出来,我不禁心头一紧,难道我们的行踪被发现了?怎么会这么快?

    这样想着,我也顾不上梳洗,偷偷从招待所后门溜了出去。走在街道上,我的心情不由得紧张起来,一边走,一边疑神疑鬼地四下张望,就好像身穿六色迷彩装的高大男子会鬼魅般突然现身一样。我甚至开始考虑遭遇敌人后的应对办法,像这种情形,杨sir应该在行,搁我身上却有些不知所措。左思右想,自己的手枪里只剩下两颗子弹,匕首也被吕方阳带走了,和对方硬拼显然并不明智,可就这样逃跑,我的腿又不够长,肯定跑不过人家。想来想去,我决定尽量往人多的地方钻,这样就算被发现了,我也可以制造混乱,乘机逃跑。

    这个想法看似有用,但我很快就发现了问题。山区里的小镇不大,半个小时就能溜达完一圈,而且人也不多,大部分还是女人和孩子,我一个大男人像无头苍蝇一样走来走去,反而引人注目。一个小孩好像没见过外地人,好奇地跟在我身后走了老长一截。我觉得这样走下去不是办法,还不如呆在招待所里。再说了,这么小的地方,如果真有希德尔公司的人出现,早被我发现了。这样想着,我索性又回到招待所。

    夜幕降临,吕方阳还是没有回来,小镇很小,两层楼的招待所算是最醒目的建筑,他迷路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可如果他没有迷路,又会去什么地方?

    这一夜,我是在忐忑不安中度过的。人虽然坐在床上,眼睛却死死盯着房门,还下意识握紧手枪,随时做好开枪的准备。经过一段时间的实弹练习,虽然我的准心还是很差,但开枪是不怕了。到了后半夜,睡意毫无悬念的席卷而来,我努力支撑着越来越沉的眼皮,一颗心却越来越焦躁和压抑,似乎自己不是在防备入侵者,而是在等待有人突然闯入,和我恶战一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漆黑死寂的空间无情压迫着我的神经。就在这时,我听到‘吱呀’一声,房门突然稀开了一条缝。我握枪的手神经质地颤抖一下,身体却因为长时间保持一种姿势而变得迟钝起来。门被慢慢推开,美丽的姑娘站在门口,她泪眼婆娑,伸出双手,一只手上握着那块晶莹剔透的血玉。

    我站起来,双腿却使不出力气,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冰凉的地板刺激了我的神经,我浑身一激灵,顿时清醒过来。原来自己刚才从床上摔了下来,枪就在我的眼前,黑洞洞的枪口正对自己的脑门。我有些后怕,如果刚才手枪走火,说不定自己就这样不明不白地陪包子去了。

    我知道自己的精神已经支撑到了极限,如果再不休息一下,恐怕脑子里那根弦迟早得断,仔细想想,如果希德尔公司的人真要来抓我,就凭我的身手加上一把只有两发子弹的枪,根本就不是对手,还不养足精神,慢慢和这群王八羔子周旋。这样想着,我索性躺下睡觉,长期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下来,倦意就像潮水般用来,没多久,我就睡着了。

    都说人在极度紧张和压抑的环境下反而容易麻木,我现在就是这种状况:杨sir背叛,包子被杀,吕方阳失踪,我自己又必须面对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下,我这一觉居然睡得酣畅淋漓,连身都没翻一下,直接睡到日上三竿,而且是被饥肠辘辘的肚子给叫醒的。

    我下了床,摸出口袋里可怜的几张钞票,严峻的形势立即像一块重石直压下来。如果招待所老板发现我根本没钱付房费,恐怕会马上把我暴打一顿,然后扫地出门。想到这里,我不禁悲从中来,我宋方舟虽然挣不到大钱,好歹还有家小饭馆儿,总不至于饿死,怎么可能潦倒到这个地步?我想到了父亲,他老人家一生老实巴交,对我也没什么高要求,只是希望我这辈子平平安安,无聊时跟老婆吵吵小架,逗逗儿子,闲时和老爸喝两盅,唠唠嗑。像所有普通人一样过日子。如果说老爸身上有什么怪异之处,那就是他从来不提爷爷,就好像我们家根本就没这么个人。

    爷爷为什么要教我秃顶族的语言?这是我所有谜团的根源。拉提姆老人说我是秃顶阿尔吉帕人的后代,那么爷爷和父亲也应该是,可为什么爷爷不把这种失传的文字教给父亲,反而要教我?难道爷爷知道懂得这种文字的人会给自己惹来灾难,所以在儿子和孙子面前选择牺牲孙子?这明显不合逻辑啊。

    肚子越来越饿,我简单洗漱一下,正打算从招待所后门本悄悄溜出去。有人叩响了我的房门。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难道是招待所的人催房费来了?开门一看,来者果然是招待所的前台,见我开门,他立即将一个包裹塞到我手中,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有人让我把这东西交给你。”

    我懵懵懂懂地‘哦’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那人砰一声关上了门,速度之快,门掀起一阵小小的劲风,风朝我的鼻子迎面扑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想来这个人一定也是火爆脾气,要是他知道我身上没钱,在这里白吃白住,指不定怎么收拾我。

    想到这里,我的心中越发忐忑。手中的包裹呈长方形,大概两斤多重。外面包着一层油纸,上面写着:吾友宋方舟(收)几个字。

    想到两天前吃饭时,吕方阳也曾称包子为“吾友”,我不禁心头一紧,这个包裹很可能是吕方阳送来的。可不对啊,他既然能把包裹送到楼下前台,多几步路不就能直接见我了吗?难道他见我睡得香,不忍心打扰?这可不是吕方阳的性格。唯一的解释是:送包裹的人不是吕方阳,包裹是吕方阳托人送来的。

    我的心情再次紧张起来,拆开油纸包,里面居然是一封信和一台十寸上网本,上网本里还插了一张无线上网卡。我慌忙打开信纸一看,忍不住大跌眼镜。纸上只写了一句话:‘我去希德尔公司了,吕方阳留。’后面还画了一个大大的V字符号,貌似他写这句话时心情还不错。

    我睁大了眼睛,自己打开信时可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结果只看到了这么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就好像一个人全副武装,举着冲锋枪严阵以待了大半天,却只看到一只老鼠优哉游哉的散步而过一样,让人哭笑不得。

    只不过,字虽寥寥,里面的内容却耐人寻味。希德尔公司和我们是对头,首先希德尔公司的人杀了包子,这就是不共戴天之仇。其次,杨慕之这个骗子也自称过去是希德尔公司的人,我们在台台尔石窟遭遇了一群亡命徒的攻击,之后又被抓起来关了两个多月,可见从这家公司出来的人没一个好东西。这一点,吕方阳不可能不知道。既然知道,他为什么要去,难道是被胁迫?可看上去又不像。首先,这句话字迹清晰,不像是慌忙写成的,后面那个V字符号表示‘胜利’,也说明他当时的状况并不紧急。其次:包裹是他托人送来的,他托了谁?谁会为一个被胁迫绑架的人送包裹,故意让我知道他的行踪?这台上网本又是从哪儿来的?

    疑问再次涌上心头,唯一的线索就是楼下的前台,我犹豫片刻,硬着头皮下了楼。冲他露出一个讨好的微笑:“那个,请问送包裹的人长什么样?”

    “没看清。”那人埋头写着什么东西,连头都没抬一下。

    我还不死心,又问:“那人还说什么了吗?”

    “没有。”依旧简单明了。

    我瘪瘪嘴,虽然不满意前台的态度,但一想到自己欠了两个晚上的房费,心中就难免底气不足。一时间,我走也不是,问也不是,趴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也许是察觉到我没有离去的意思,前台突然抬起头问:“还有事?”

    “那个……没有了。”我想了想,还是不要主动提到房费的好,就在我转身要走的时候,前台突然叫住我,淡淡地问:“你还打算住几天?”

    “啊?”我睁大了眼睛,装作没听清楚。

    “有人替你付了一个月的房费,说是预付,因为那人也不知道你会住多久。这种情况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觉得好奇,想问一下。”

    “付了一个月?”我下意识叫了起来:“谁付的?”

    “不知道。”前台耸耸肩:“不过,付钱那人和送包裹那人是同一个人。”

    “同一个?”我发现自己像极了一部老式录音机,总是在重复别人的问题。

    “怎么你自己都不知道?”前台似笑非笑地说:“那就奇怪了,有人替你付了钱,你还不知道那人是谁。”

    我尴尬地笑了笑,如果吕方阳去了希德尔公司,那么替他送包裹和付房费的人很可能也是这家公司的人。这些人究竟在搞什么鬼?他们既然知道我的住处,为什么不干脆点儿来抓人?我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浓,不禁担心起吕方阳来,他是个典型的学术型人才,所谓学术型人才,就是在所有和学术无关的事情面前都比较低能,容易上当,也容易冲动,连包子这个老江湖都在瞬间毙命,更何况是他,我真担心吕方阳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既然希德尔公司的人已经发现了我的行踪,我继续缩在招待所就已经失去了意义,加上吕方阳现在在他们手上,我不能继续逃避下去。再看手中的上网本,也许这就是公司让我主动和他们联系的工具,这样想着,我火速跑回房间,打开笔记本,电脑里什么也没有,除了必须的软件,没有任何内容,我暗自奇怪,突然想起了希德尔公司的网站,我曾在网站里注册,ID名叫‘沙漠方舟’,还将血玉和纳骨器的图片上传了过去。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当时真是傻到了家。

    我赶忙连上网络,进入希德尔公司的网站首页,刚一登陆,页面就弹出了一个对话框,上面写着:‘如果你想解开谜团,就请到我的公司来。沙漠方舟先生,不,我应该直呼你的名字,宋方舟。’

    下面的署名是罗素,我微微一愣,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说过,再一看网站介绍,对啊,希德尔文化交流社团的主席不就叫罗素吗?我一个小小的饭馆儿老板,居然能惊动堂堂希德尔公司的老大?难道黄金之塔对他们真的这么重要,就连一直隐藏在背后的一把手都要亲自出马?

    我睁大了眼睛,脑子有一瞬间的恍惚。犹豫片刻,我终于在回复栏里打出一排字:在哪儿见面?

    对话框里没有任何反应,如果不是看到了罗素的邀请,我一定会觉得自己是在自问自答。虽然明知道我的一举一动已经在对方的监控之中,但面对着虚无的网络,我总觉得自己和对方相隔很远,网络聊天就是这样,经常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盯着显示器足足有半个钟头,对方依旧没有回答。上网本没有配电源,我知道电池的待机时间很长,但实在没有耐心等到上网本没电后自动关机,于是关上电脑,打算出去溜达一圈。就在这时,楼下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相伴而来的还有一片嘈杂声。我跑出去一看,楼下居然停着一辆顶级的宝马越野车,许多本地人围着车子唏嘘不已,他们中的大部分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车。

    越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瘦长的金发男子,他身穿军绿色休闲夹克和牛仔裤,带着墨镜,我看不清他的眼睛,但看他抬头的角度,应该是望着我的房间。我又是一愣,知道这就是希德尔公司派来接我的车。虽然我知道自己免不了会和他们正面接触,但当这一刻突然来临时,我还是有些发怵。想到阿伊姆娜杀死包子的那一刹那,想到监狱里两个看守嗜血的眼神,我忍不住咽了口干涩的唾沫。

    那人显然看到了从窗台上探出脑袋的我,冲我挥了挥手,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我突然很讨厌他的薄嘴唇,于是皱皱眉头,故作不耐烦地瘪瘪嘴,走下楼去。那人还算礼貌,主动打开了后座的车门,对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我上了车。想到自己前一刻还在担心会因为欠房费被暴打一顿,现在居然坐在顶级的越野车里,不禁感慨世事无常。

    出人意料,上车后,那人一句话也没对我说,而是不停地用鸟语和司机谈话,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我听得火起,心想自己反正上了贼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索性扯开嗓子说:“知道礼貌不?这是中国的地盘,就得讲中国话!”

    那人尴尬地看了看我,显然听懂了我的意思,赶忙改成中文说:“对不起,宋先生,你有什么问题吗?”

    这人的中国话很熟练,语调和布朗克有些相似,尾音都有不自然的上扬。听他这么说,我心里暗想:老子心里头的问题多了去了。但嘴上却说:“你们打算带我去哪儿?”

    “乌鲁木齐,”那人嘴角一扬,努力想装出礼貌的样子:“我们现在在218国道上,前面再有四公里就能转道216国道,然后直奔乌鲁木齐,大概要今天晚上才能到达,你要是觉得累,可以睡一会儿。”

    我什么时候说累了?我皱皱眉头,但转念一想,这不过是那人随便找的说辞,看样子他不想和我多说话,也好,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不说,我还不想听呢。

    沿途的风景还算漂亮,国道218和216都开凿在崇山峻岭之中,尤其上了216国道后,我们一路向北,植被明显比天山以南的山地高原丰富许多,现在是初秋,绿油油的山地草原随处可见,牛羊在山坡上悠闲地吃草,偶尔会有小群漂亮的羚羊或天山鹿奔跑而过,山地草原之上的半山腰长着茂密的针叶林,我不时能看见牧羊人在林边小憩,悠闲自得,天山牧场拥有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听说的人会不以为然,但真正看到了,就会发觉此话一点不假。针叶林之上又是广袤的高原草场,绿草青翠欲滴,非常茂盛。天山北麓之所以拥有比南麓更优越的放牧资源,是因为准格尔盆地西部有缺口,方便大西洋和北冰洋的水汽进入,受到水汽影响,北麓降雨量远远大于南麓,而南麓既是背风坡又是阳坡,降水少,蒸发量大,不适宜森林植被生长。

    到达乌鲁木齐已经是晚上十点了,虽然路况不算差,但长时间的乘车还是让我感到腰酸背疼。身旁的墨镜男看我不时捏捏肩膀,揉揉脖子,表情很是不屑,似乎十分看不惯我这副娇气的摸样。我瞅着气就不打一处来,两个多月的牢狱生活,我的脑子没被关傻,胫骨反倒生了锈。怨谁?还不是因为这该死的公司。

    好在墨镜男的表情虽然不好看,基本的礼貌素质还有,进入闹市后,他吩咐司机将车停在一家汉族餐馆前。说是汉族餐馆,其实里面的东西也就是大杂烩,杭州的糖醋鱼,四川的回锅肉,北京的烤鸭样样都有,只是菜品虽多,味道就不怎么正宗了,只稍稍一尝,我就知道厨师的技术比不过包子,想起包子,我赶忙将念想打住,俗话说睹物思人。再任由思绪这样畅放下去,我非在餐桌上大哭一场不可,有外国人在,我不能给咱中国人丢脸。

    吃饱喝足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了,墨镜男直接把我带去宾馆,说这个时间老板已经休息了,让我也赶紧睡下,明天一早他会来接我去公司,说完转身就走。我暗自奇怪,心想这人怎么放心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墨镜男突然在门口停住,微笑着说:“忘了告诉你,你的朋友吕教授也在那里,明天你们就能见面了。”

    我听了心里咯噔一下。难怪这人放心让我一个人休息,原来他是吃准了我放心不下吕方阳,所以一定不会逃走。

    被人逮住软脚的感觉非常不好,我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泄,只好把这口气吞回肚子里。打开莲蓬头就往头上淋,数十股涓细水流从莲蓬头里流出,即可以洗头,也可以按摩头皮,我洗得正舒服,房间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我以为是骚扰电话,一开始没在意,可电话一直响,听得我心烦,于是一边擦头发一边走过去,拿起了话筒。

    出人意料,话筒里居然传来杨sir的声音:“和希德尔公司合作,千万不要和他们冲撞。”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沉着,看样子精神不错。

    “杨慕之!”我大吼一声,正要开骂,电话突然断了。似乎他早就猜到我对他非常憎恨,所以只说一句就挂断了电话,非常符合他说话简明扼要的风格。

    又是希德尔公司。

    杨sir曾对我说过,自己过去是希德尔公司的人,但他想要摆脱组织。既然如此,他现在为什么又要让我和公司合作?我苦笑一声,看来这个电话也不过是揭穿了他的又一个谎言罢了。杨sir没有离开公司,不仅没有,他还一直监视着我的举动,说不定,这次他协助我越狱,也不过是公司计划的一部分。我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说实话我也不关心,反正自己现在就是一条菜板上的鱼,横着是一刀,竖着也是一刀。

    虽然早就对杨sir不抱希望,想到这一点时我还是有些心痛,一时间,大家过去同生共死的经历在我的脑海里一一回放。每放完一段,我就忍不住一声长叹。真希望这一切不过只是自己的一场梦而已。

    墨镜男说他一大早就会来接我,我一直以为他口中的一大早是指早上七八点,没想到他的车十点多才开来。害我天刚亮就起床,打开电视,然后望着噪音不断的电视机发呆。

    下了楼,我这才发现那辆宝马越野车刚刚洗过,简直是光彩照人,一尘不染。正应了那首著名的诗:轻轻的我离开了216国道,一如我轻轻的来,不带走一粒尘埃。想来墨镜男这么晚才到,原来是洗车去了,我真是哭笑不得。

    一上车,我立即闻到一股茉莉花的幽香,显然车内喷了芳香剂。我对种味道有本能的反感,几个大男人坐在车里,浑身一股子茉莉花味,像个什么样?再说了,这是一辆越野车,不管车的性能再优越,它在设计之初就带着探险者的野性和精魄,实在不适合这种女性化的味道。

    墨镜男丝毫不在意我的厌恶表情,扬扬眉毛说:“公司在乌鲁木齐有一个分部,是所有分部中历史最悠久的一个,几乎和总部同时成立。我之前一直呆在南西伯利亚,最近一个月才过来。”

    “怎么你是俄罗斯总部的人?”我一直有一种印象,总部的人都是精英。所以听墨镜男这么一说,我敏感的神经立即被挑拨起来。

    “不是总部,说起来,我所在的分部是所有分部里条件最艰苦的地方,坐落在一个名叫图瓦的小国。”

    “图瓦?”我好像听说过这个不起眼的国名,但究竟在哪儿听说过,我也记不清了。

    “你不知道也很正常,图瓦是个弹丸小国,是俄罗斯联邦中的一个主体行政单位,位于蒙古国西北,西伯利亚以南,被环抱在唐努山和东西萨彦岭之中。中国的民国时期,图瓦曾是中国的领土,也是唐努乌梁海的主要区域。那里冬夏气温相差很大,最冷时气温达到零下四十度,生活环境非常恶劣。整个国家的支柱产业是畜牧,全国发生最多的案件就是盗牛。”也许是觉得自己说得话不重要,墨镜男打开了话匣子。

    我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将头扭向窗外,因为我并不关心图瓦是个什么样的国家,也不关心希德尔公司为什么要把分部建在这种穷困的国家。现在想来,我有些后悔自己当初的轻率,如果我知道图瓦在我即将经历的探险生涯中将画上浓重的一笔,那天一定会竖着耳朵听完墨镜男的叙述。

    越野车很快穿过市区,来到市郊的一幢四层建筑前,建筑形制非常普通,看上去应该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老建筑,显得有些破败,只有大门前一对雕工精美的金身瑞兽看上去顺眼一点儿。瑞兽造型非常特别,晃眼一看像是长着翅膀,腾空飞翔的金色天马,天马展开羽翼,尾部高扬,前蹄略微蜷缩在胸前,身体斜向上四十五度,嘴唇张开,极目远眺,像是要挣脱天地间的束缚,飞向高空。只是,这样一对栩栩如生的天马,前额两端却长着一对硕大的山羊角,显得非常不协调,这就是斯基泰人崇拜的圣兽格里芬。

    我见过有人在门前放一对石狮镇宅,但还第一次见到有人将传说中的动物供在门口,忍不住问:“你们供什么不好,为什么是这个?”

    “这是金身格里芬,阿尔泰山的黄金守护圣兽。”墨镜男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像你们汉族人将龙捧为圣兽一样,塞人供奉的神就是有角有翼的格里芬。格里芬形象最早发现于1969年的哈萨克斯坦伊塞克古墓,它体现了塞人宗教观念的许多特征,是太阳神和民族图腾的融合,具有双重含义,即是太阳神的象征,又是帝王的标志。塞人领袖戴上绘有格里芬形象的头冠,穿着缀满金饰品的华贵衣裳,基本就是神的象征。”

    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难怪希德尔公司要将这种马身羊角的怪兽供在门口,原来它是守护黄金的圣兽,放在这里可以守财。

    走进大门,我顿时眼前一亮,没想到这幢建筑看似破败,里面居然是全欧化的贵族公寓格局。进门的大厅足有两百多个平方,顶部挂着豪华的大型玻璃吊灯,大厅后部则是一条宽敞的楼梯,楼梯上到二楼就分成左右两边,正中挂着一张画像。画像很大,足有五个平米,画的主人应该是俄罗斯人,相貌平平,五十岁左右,属于那种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类型,所以我没怎么留意,倒是头顶的吊灯瞬间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吊灯呈圆锥形状,由无数个精美剔透的水晶天使构成,正中的吊坠居然是一个蜷缩成一团的水晶胎儿,虽然个性化十足,却显得十分怪异。因为胎儿硕大的额头部位亮着一盏灯,灯不大,光束却很强,直接投射到地面上,形成了一个中间圆,两头尖的桃核形光斑,像极了一只眼睛。再看那盏灯,分明就镶嵌在原本应该出现眼睛的位置。

    这是一个独目胎儿。

    看清这一点后,我的心脏突然漏跳了半拍,前段时间听了吕方阳有关独目人的长篇大论后,我已经将独目人定位为一种头戴独目面具的部落,可希德尔公司的老板却似乎相信独目人的存在,公司位于乌鲁木齐的分部大厅里悬挂着独目胎儿的吊灯,就是最直接的证明。

    墨镜男见我站着不动,在后面推了我一把,他放着礼貌用语不用,却用了这种毫不客气的肢体语言,似乎想要提醒我,我现在是个囚徒。

    我跟着他上了二楼,从近处看,我才发现画像上的人脸色过于苍白。而且两眼平视前方,像是在窥探所有上楼的人,瞅得我浑身不自在。我避过画像的眼睛,埋头朝楼上走去。这种欧式贵族的建筑风格虽然华丽,其实并不实用,为了彰显主人的华贵大气,愣是浪费了二楼整个层楼的空间,我踏上楼梯,直接就上了三楼,身为一个深受住房紧张之苦的中国人来说,这种风格真是奢侈到了极点。

    三楼楼梯口站着一个貌似秘书的女人,她领着我们向楼层纵深处走去,头顶的吊顶依旧十分华丽,但透出的灯光却不太明亮,显得有些昏暗。没多久,女人在一扇黑色大门前停了下来,轻轻叩了两下门。

    “进来。”门里有人说话。

    女人将门推开一条缝,我深呼吸一口气,跟着墨镜男走了进去。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正站在窗户前,他也是个俄罗斯人,脸颊消瘦,从左脸额角位置到下巴,有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疤,看到我进来,脸上露出了礼节性的微笑,也许是受了那条伤疤的影响,我总觉得这人的笑容带着几分狰狞。

    “老板,人带来了。”墨镜男恭敬地说。

    “贵客登门,不甚荣幸啊!”罗素说的也是中文,只是语速很慢,不及墨镜男熟练。

    “找我来有什么事?”我冷冷地说。

    罗素笑了笑,将手中的一张羊皮卷递给我说:“我受人之托,把这封信转交给你。”

    我诧异地接过羊皮卷,心想: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居然能使唤希德尔公司的老板?羊皮卷非常老旧,个别地方已经变成了棕黄色。但内容保存完好,我展开一看,顿时睁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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