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之塔·下-宣灵瓦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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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满腹疑惑地离开了罗素的办公室,既然杨sir已经背叛了希德尔,为什么又要我和希德尔公司合作?

    冯教授带我去了他的工作室,工作室不在这幢楼里,而在分部背后一排不起眼的平房当中。一路上,他一直讲个不停。那摸样,似乎已经把我当成了自己人,我想着心事,他的话一句都没听进去。

    冯教授带我来到一个房间前,门一推开,我立即看到一个身材细瘦的人蹲在地上,端着一块破瓦片仔细端详。我一眼就认出,这个人就是吕方阳。

    我喊出他的名字,吕方阳抬起头,一看到我,脸上立即笑开了花,他放下瓦片朝我走来,边走边说:“我还在想什么时候去找你,没想到你自己来了。”

    “你找我?”我看他一脸的轻松自在,没有丝毫局促和紧张,显然他是自愿来希德尔公司的。我很奇怪,吕方阳之前还将这家公司视为仇敌,怎么突然就来了这么大的转变?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因为我发现这个足有两百平的房间里摆满了各种古董,从佛像到瓦罐,从经书残卷到壁画拓片,对醉心考古的吕方阳来说,这里分明就是一间举世罕见的藏宝室。

    果然,吕方阳兴奋地领着我到处参观,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很多看似不起眼的东西被他一讲解,顿时成了稀世珍宝。

    “还有更让你想不到的,”吕方阳喜形于色地说:“冯教授已经告诉我,这些都是希德尔公司的珍藏,他已经征得了老板的同意,将全部文物无偿捐赠给我们国家。”

    我一听就知道冯教授点中了吕方阳的要害,赶忙把吕方阳拉到一边:“这些东西,罗素爱捐谁就捐谁,我一点儿也不在乎。你脑子里就知道古董,忘记包子怎么死的了?”

    “包子的死是个误会,”吕方阳叹了口气:“冯教授说,总部没有人命令阿伊姆娜杀死包子,这一切完全是她个人的行动,为了这件事,阿伊姆娜已经被开除出希德尔公司,公司的人正在全力追捕她,打算将她送去公安局,接受法律的制裁。”

    “这种话你也信?”我想起自己曾无数次见过希德尔员工的遗体,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家公司多次让手下人去送死,说明罗素根本就不尊重人的生命,他有什么资格去调查人类的起源?有什么资格去找通天之塔?

    见我一脸的愤愤,吕方阳拍拍我的肩膀说:“杨sir说希德尔公司是做文物走私生意的,我当时信以为真,现在看来也是误会,要不然他们不会把这么多文物无偿捐赠给我们。至于那些穿军装的人拿枪和我们火拼,后来还把我们抓起来,相信也是他们太过急功近利,想把我们带回公司,看在这么多文物的份上,我们应该不拘小节。”

    我无奈地瘪瘪嘴,只要罗素表态把文物赠给国家,别说把吕方阳抓起来关了两个月,就算要关他两三年他都没意见,看样子吕方阳已经彻底被冯教授洗了脑,他是我们这帮人中最单纯的一个,我的话他根本就听不进去。但换个角度来讲,希德尔公司这回真是下了血本,他们表面上讨好吕方阳,其实是在讨好我。难道我对他们来说真的这么重要?

    冯教授走过来,手上握着一个不起眼的铁盒,我一眼就认出,这是我根据拉提姆老人的指示,在哈尔克他乌山洞窟里找到的铁盒,奇怪的是,盒子里没有什么地图,而是一堆灰烬。

    冯教授显然也有和我一样的疑惑,他将盒子递给我说:“你们是不是去晚了一步,地图被先到的人给烧了?”

    “可我们进去的时候,里面并没有人留下的痕迹,至少近期内没有人去过。”我摇摇头:“也许,拉提姆老人是想用这种方式让我们死了这条心。”

    “不可能,”冯教授斩钉截铁地说:“你的说法毫无依据,盒子里的灰烬并不能说明什么,也可能是你找错了地方。”

    “那怎么办,洞窟已经被毁了,总不可能再回去找。”我一边说,一边把玩着盒子。工作室里亮着灯,灯光照在盒子上,在我手中投下黑色的阴影。

    突然,我发现手中的阴影中有无数个不起眼的小光点,光点杂而不乱,在我的手中组成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图案。

    “这是什么?”我赶忙将盒子放在一张平整的工作台上,台面是白色的,光点更加明显,我拿起盒子一看,这才发现,盒子的六个面上,各有无数的小孔,每个小孔的直径只有0.5毫米左右,用肉眼很难看到,但一透光,无数微小的光束就会穿过盒面,互相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副复杂的图案。

    冯教授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现象,赶忙拿起盒子,快步冲进旁边的房间,我和吕方阳紧随其后,一进去就傻了眼。这个房间里摆放着许多仪器,单大小型号的显微镜和扫描仪就有七八台,还有价值不菲的化学分析仪,微波检测器以及一些我从来没见过的东西,十来个身穿白大褂的人在这些仪器前紧张忙碌着。从刚才堆满古物的房间一下子走进放满现代仪器的房间,我就像穿越了时空隧道,一时有些不适应。

    冯教授将盒子交给一个助手说:“看到盒子上的小孔了吗,我要这些图案的三维解析图。”

    助手立即将盒子放进一台三维扫描仪,扫描仪四面打灯,所有盒面上的小孔都有光束穿透,无数光束在盒子内部纵横交错,晃眼看去就像一团不规则的乱麻。

    助手进一步对这团“乱麻”进行分析,他用软件一点点擦去光束的边角余料,只剩下那些有交集的点和线,很快,一副极为复杂的三维立体地图呈现在我们面前,地图呈不规则形,个中穿插着无数复杂的线路。我惊呆了,很难想象如此精准的地图出自拉提姆老人之手。

    冯教授非常兴奋,他指着显示屏上的立体图说:“我明白了,原来奥秘不在灰烬,而在装灰烬的盒子上。拉提姆之所以在盒子里装灰烬,其实是在暗示我们用火光点亮盒子,就能发现藏在里面的三维地图。”

    我疑惑地说:“不过这个盒子也太复杂了点,拉提姆老人好歹也是上个世纪的人,怎么造得出这么复杂的东西?”

    “那可不一定,地图不是他造的,但很可能是秃顶族人世代流传下来的,不要低估了古人的智慧。”冯教授若有深意地说。

    他让助手将地图制作成三维模型,再把盒子每一面上的图案扫描下来。没多久,助手递给他一摞资料,正是六个盒面各自的图案。

    冯教授一页页翻看着这些资料,手突然在其中一张上停了下来,他将这张资料递给吕方阳,问:“你看这个图案像什么?”

    吕方阳接过资料,立即叫了起来:“这,这是汉代宣灵瓦当上的符号!”

    “什么宣灵?”我不解地问。

    吕方阳把我拉回刚才那个房间,从角落里的破瓦片中拾起一块说:“就是这个。”

    我仔细一看,果然发现瓦片上的图案和资料上的图案很相似,同样是两个圆形,内圆和外圆之间由四条放射线相连,圆和线将图案分割成四部分,每一部分各写着一个篆体字,其中两个字我面前认识,是‘宣灵’二字,另外两个字与其说是字,更像卷云纹。

    “这是什么?”我惊奇地问。

    吕方阳解释说:“这是瓦当,也就是房檐筒瓦的头,上面雕刻了许多纹饰和文字,作为装饰之用。中国发现最早的瓦当是陕西周原凤雏遗址出土的西周晚期重环纹半圆形瓦当,在洛阳、临淄和燕下都等东周城址出土了许多半圆形瓦当,统称半瓦当。秦汉以后流行圆形瓦当,在古人眼里,屋顶瓦当雕刻师建筑中最显要的部分,所以几千年来保持着独立的沿革体系。瓦当的图案必须适应客观生活的需要,所以忠实反映了当时社会物质和精神文化的发展状况,真实记录了时代的特征,瓦当涉及非常广泛,包括政治、军事、经济、宗教和天文事件。”

    “吕教授手上这件‘宣灵瓦当’相当罕见,”冯教授接着说:“在《中国古代瓦当图典》一书中,就记载着这种瓦当,你看,‘宣’字浑圆,‘灵’字方整,左侧两个饰有象征天界的卷云纹,这种瓦当被鉴定为汉代祠庙建筑用瓦。类似的瓦当还有很多。”

    我还是不明白:“可为什么瓦当上的图案会和盒子上的图案相仿?”

    “相仿的东西多了!”冯教授说完,取来一本资料,翻开一页递给我,我一看,顿时呆住。这似乎是一副图案对比图,图案共有十二个,三个为一组,自上而下排列,每一组的三个图案都相仿。

    冯教授解释说:“盒子上的图案不光和瓦当上的雕刻相仿,也和一种麦田圈图形相仿,更让你想不到的是,这种图案还和青河三道海子最大的一座古石堆墓一摸一样。”

    “啊?”冯教授突然提到麦田圈和石堆墓,我有些适应不过来。

    “这是阿尔泰山的又一个未解之谜,”冯教授说:“阿尔泰山脉及其以北的汤努乌拉山脉,东西萨彦岭周围的广阔草原上,分布着许多石堆建筑,这些石堆建筑图案各异,大小不一,其中规模最大一座就在青河的三道海子。没有人知道这些图案代表着什么意思,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草原上。但是,发现于世界各地的麦田圈几乎囊括了全部石堆建筑的图案。这其中包括石堆石圈墓、石堆石圈外带环状小石堆墓、内十字形石堆石圈墓,胡须状石堆墓,月牙形石堆石圈墓等。而且,”他停顿一下,继续说:“我刚刚发现,六个盒面上的图案全部都包括在石堆石圈墓的图案之中。”

    “你的意思是……”吕方阳似乎想到了什么。

    冯教授带我们去到另一件房间,房间正中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沙盘,整个沙盘居然就是阿尔泰山脉及其以北众山脉的微缩模型。从模型上可以直观的看到,山脉四周的广袤草原上,分布着数量众多的石堆建筑群和鹿石,而盒面上的六幅图案全部都包括在石堆建筑的图案当中。

    冯教授兴奋地说:“盒面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别对应着四座石堆石圈墓,”他在沙盘的四个位置各插了一面小红旗,四个位置分别在阿尔泰山以南的中国青河三道海子,东萨彦岭以西的图瓦共和国,唐努乌拉山山脉以东,位于蒙古国境界的库苏古尔湖畔以及位于西萨彦岭以西,地处哈萨克斯坦的额尔齐斯河东南端。

    “我们过去一直把麦田圈和石堆石圈墓作为平面图案,没有人想过将图案具体化为三维图形,这个盒子为学术界提供了一条非常重要的思路。”冯教授非常兴奋:“事实上,几乎世界上所有的麦田圈和石堆建筑都不是孤立存在的:英国巨石阵位于诡异的‘雷线’上,和因地上巨人画而闻名的葛伦亚马斯直线相交叉,而且巨石阵附近就分布着麦田圈。还有,许多古代遗址旁都能发现麦田圈的痕迹:分布于西北欧的古居尔特人曾把见过的麦田圈图案绘制在巨石上,而且学者在他们举行宗教仪式的地点和古墓旁发现了数量众多的麦田圈。著名的英国亚当古墓附近,有一个类似古埃及象形文字的巨大图形。美国肯塔基州出现的麦田圈刚好接近古印第安部落的墓葬群。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可这范围也太宽了吧!再说了,我们都知道通天之塔就在这个区域内,总不可能让我们把这些山脉全都搜个遍吧?”

    “这倒不用,不过,我们现在有了地图,就一定能找到通天之塔的具体方位。”冯教授自信满满地说:“各位今天先休息一下,我要再仔细分析一下地图,就不送了。”说完,他看都不看我们一眼,急冲冲地回实验室去了,留下我和吕方阳站在巨大的沙盘面前,面面相觑。

    我苦笑一声,真想问问吕方阳,搞学术的人是不是都这样待客的?

    吕方阳围着沙盘走了一圈,不时发出啧啧的感叹。

    “喂,你不是考古学专家吗,怎么刚才没听你发表什么意见?”吕方阳从来没有这么沉默过,尤其是在同行面前,我忍不住想问一问。

    吕方阳不好意思地冲我笑笑,表情非常尴尬,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直到我再三催促,他才慢腾腾地说:“中国的考古发展还不完善,尤其在地表祭祀石构建筑方面,根本就无人问津。麦田圈也是,虽然我国学术界也承认麦田圈是非人为现象,不过一直没有人去研究,成了学术界一个不应该存在的死角。刚才冯教授说的那些,很多我都是第一次听说。我上次跟你提到的卡兹明文化石神柱的事,还是一个同行告诉我的。”

    “原来是这样。”我总算明白吕方阳一反常态的原因,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说:“算了,我今天听了这么多,一时吸收不了,肚子倒饿得呱呱叫,走,找地方吃饭去。”

    我们走出冯教授的研究所,门口已经停了一辆车,里维站在车门前,笑着说:“我正打算进去叫你们呢,走吧,一起去吃饭。”

    我很不习惯和里维在一起,有他在,很多话就不方便跟吕方阳说,我原本还想在饭桌上好好劝劝他,让他认清形势,希德尔公司不是善类,但现在看来也只好作罢。

    里维还算细心,又把我们带到一家汉族餐馆,餐馆很普通,说是汉族餐厅,其实招牌菜还是手抓饭和羊肉串。吕方阳对马奶子酒念念不忘,特意叫了一小桶。虽说这种酒介于酸奶和酒之间,但陈年马奶子酒还是有些醉人。我见这酒不错,就劝里维多喝了几碗,原本想把他灌醉,好套些话出来,没想到里维自小在伏尔加河上长大,喝惯了伏特加,这点儿度数的酒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没过多久,吕方阳首先败下阵来,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我也觉得有些头晕,稀里糊涂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里维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散席后还把我俩分别搀回到汽车上,送到宾馆。

    午夜时分,我被一阵凉风吹醒,这才发现房间的窗户没关。想起刚才的失态,我不禁有些后怕,自己刚才喝醉了酒,会不会被里维套出什么话来?我立即想到了杨sir,从白天和罗素的谈话中,我发现他并不知道杨sir的行踪,我特别担心自己会把杨sir昨晚给我打过电话的事讲出来。但随即又是一阵苦笑,杨慕之把我骗得这么惨,也不知道我在担心什么。

    人类的进化之谜,神秘的麦田圈和石堆石圈墓,如果倒回去一年,这些东西和我八竿子打不着一下,可现在却似乎和我扯上了莫大的关系。罗素说爷爷把揭开谜团的钥匙交给了我,钥匙是什么?真的只是一门语言吗?爷爷在教我秃顶族语言的同时,是不是还告诉过我什么?

    这样想着,我突然感到头疼欲裂,好像记忆中缺失了非常重要的部分,怎么也想不起来。我捂住脑袋,身体蜷缩成一团,类似的画面突然从我的脑子里一闪而过,那时的我也和此时一样,蜷缩在地上,脑子里反复回荡着一个苍老的声音:方舟,崖壁上写的是我们宋家祖传的秘密,一定要牢记心中,切记,切忌……

    崖壁上刻的,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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