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不停蹄的忧伤-二十五岁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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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均宇的声音在屋里不停地梭巡。

    各种情愫齐齐聚在一起,涌上心头。

    翻过身,我把手臂伸过去,却扑了个空,

    均宇还是不在。

    月亮爬出来的时候,带来了几颗星星。我眷恋地望着,直到太阳爬出来,把星星带走。

    浑浑噩噩地在房间里躺了四天,感冒仍未见好转。

    头痛,乏力,恶心,虚汗,眩晕……我仔细分析了自己的病情,似乎又不是感冒。没有对症下药,所以仍旧躺在床上。

    潜意识中,我似乎并不希望自己好起来,我渴望这样一直躺着睡下去,糊里糊涂,不想让记忆苏醒。

    二十五岁了,终于二十五岁了!二十五岁的生日,均宇不在。

    我颓然地望着天花板,吊灯逐渐模糊起来。我拿了一个更厚的垫子靠住肩膀,抵住自己的阵阵眩晕。

    身子刚刚坐起,却摇落了满眶的泪水。

    打开手机,静静的。我开始满怀期盼的等待。五分钟后终于有了短信的声音。我探起身来亟亟地查看:

    感冒好点了吗?不行就去医院吧。

    原来是妮可的,不是均宇。我怅然地往后一靠,第一次面对好友妮可的关心,我竟然有了泄气的神情。

    还是浑身无力,药一直在吃,还没见好,我想等明天再不好再去医院。我懒得动。

    把短信回过去,更觉得再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该死的均宇,难道他就无动于衷吗?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他简直是见死不救!平时还总有短信的,今天,最重要的今天却什么都没有!二十五岁的生日,均宇忘记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均宇,我常常有了怨怼的情绪。也许是问候不再频繁,电话不再热线?也许是两地的相思让人筋疲力尽,奄奄一息?一年前他就被派到上海了。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我根本无法接受。一年前就无法接受,一年后,仍是这样。均宇却有着很强的适应力,他喜欢尝试,喜欢冒险,喜欢挑战,喜欢繁华,喜欢美丽,而上海恰好满足了他的一切想望。此刻,他在做什么?根本无从知道。

    我沉沉地躺下,定在手机上的目光更显得呆滞。

    二十分钟过去了,仍没有均宇的短信。

    是否这个生日就这样在病中度过?没有任何人的祝福,甚至包括了均宇。第一次他把我的生日忘记,一年就这么一次,他真的就这样忘记?

    不,不可以!我倔强地把短信发过去:

    你忘了我的生日,你好忙啊。

    又是五分钟,终于有了均宇的消息:

    我没忘,礼物前天就寄出了。你的生日我哪能忘。生日快乐!

    谢天谢地,均宇没有忘记!我踏实地合上了手机。我是怎么了?脑子烧坏了吗?我竟然怀疑均宇,怀疑他对我的爱。一切都没有变,变质的应该只有我的神经。

    “天倪,你可得留心均宇啊。你们不在一个城市,他在那边干什么你都不知道啊。我可是听说上海女孩儿对男人可有一套了,你留个心眼吧……”

    又想起了妮可的话。对她善意的提醒我却无能为力,能做什么?买一个超长摇控器操控他的行为?安一个隐密摄像头偷偷观察他?还是找一家侦探社二十四小时跟踪他?……通通不能实现。始终不能相信爱情命运可以人为地操纵,所以只有听天由命。

    头最痛的时候,门铃响了,我挣扎着跑去开门。

    “小姐,你的特快专递。昨天我们就来了一趟,没人开门。”外地口音的小伙子,声音急促。

    “噢,谢谢啊。”

    脑子空白了一秒,我签收了一个方形的包裹。

    这是均宇的礼物。还好,还不算太晚。均宇答应过我的事他一定会记得的。我心里安慰着自己,手已经在急迫又紧张地拆包裹了。一直迟缓的心跳开始沉笃笃地跳起来。层层剥离中,我变得泪流满面,完全像是在剥一颗大个儿的洋葱。

    打开一个红色的锦盒,是一只翡翠绿的玉镯子,还有一张卡片:

    天倪:

    生日快乐!愿你天天开心!笑口常开!

    郑均宇

    一朵黄玫瑰的卡片,与肖楷寄来的如此相似。不同的是它们前后差了三天。

    肖楷还送来了一个红色的相框。我把一张和均宇最鲜艳的合影放在里面。镜头中的均宇亲腻地抚着我的长发,连笑容都是梦幻的。

    明知道肖楷会不舒服,可我从不考虑他的感受。在肖楷面前,我向来是冷血的。除了这样,我不知该用什么方式与他相处。

    轻轻地戴上玉镯子,冰凉凉的。

    终于盼来了均宇的礼物,看到了黄玫瑰,盼来了这只玉镯子,我却怎么也笑不起来,腿软软地就倒在床上。泪汹汹而来,不可收拾。

    窗纱在黄昏的风中舞出柔美的曲线。我想起了那袭白纱裙,我穿着它也是极柔美的。那是去年均宇送我的生日礼物。我说可以当婚纱穿。均宇不同意,他说婚纱会比这条更漂亮。因着这句话,我便开始了长久的期待。我把每间屋的窗帘都换成了白色的轻纱,给自己最好的祝福。

    那时的均宇完全与现在不同,他始终在我身边,爱——夜夜来袭。我像穿上水晶鞋的灰姑娘,过上了与以前迥然不同的生活。那时的我即使生病都没有忧郁,即使吵架都不会生气。那段仙乐飘飘的日子把我宠坏了,任性、骄傲、跋扈、快乐、无忧无虑……突然地,均宇就走了,留下一大段隐隐忧伤的空白,留下一个孤独的手足无措的我。

    分开的日子我艰难地活着,为了每一次的重逢、每一次的相聚艰难地活着。丢失了水晶鞋,我又变回了那个悲伤的灰姑娘。

    晚上又没有吃东西。没有胃口,也没有任何东西可吃。

    我放了一张CD。它已在机器里躺了有段时间了,却有着比我更好的体力。每次播放,它都不会辜负我的耳膜。

    音乐或许是救赎灵魂的最佳良药吧。

    这是均宇的CD。相识的时候在他车里发现的,一发现我就据为己有了。很好听的一张。

    均宇笑呵呵地说:“看上什么就拿走,最好把我也拿走。”

    不知为什么,据为己有了却不再听了。直到一星期前找到它,把它重新擦拭干净,给它新生。

    你说的话,在我心中生了根。

    爱得很深,所以心会疼。

    记忆在我心中翻滚,是不是每一个人都像我一样笨。

    只怕再问,对彼此都太残忍,我能感觉另外一个人。

    我等,等笑容换成泪痕,爱在崩溃的时候,比较真。

    太多疑问,知道答案又如何?

    原来容忍不需要天分,只要爱错一个人。

    心痛比快乐更真实,爱为何这样的讽刺。

    我忘了这是第几次,一见你就无法控制。

    孤独比拥抱更真实,爱让人失去了理智。

    会不会是我太自私,拒绝更寂寞的日子。

    放不开,也看不见未来。

    难道这种不完美,才是爱情真实的样子……

    音乐从CD机里轻缓地流淌出来,回忆又一点点拾回来了。

    这首歌已听了快一百遍了,每天醒来的时候、饥饿的时候都要听。

    为什么忧伤的歌总是让人百听不厌?

    我又点了重播键,泌人心脾的音乐就如同清泉流过心底,一遍遍,永不厌倦。

    突然地,没有任何预兆的,就停电了。

    昏暗的寂寞光线里,只剩我一个人。

    这个突然静止的空间,仿佛依然回荡着歌声。

    孤独比拥抱更真实,爱让人失去了理智。会不会是我太自私,拒绝更寂寞的日子。放不开,也看不见未来。难道这种不完美,才是爱情真实的样子……

    我继续把它唱完。忽然就觉得口干舌燥了。

    我点了一枝从均宇手中强行夺下的烟,猛吸了一口,咳嗽两下,烟就灭了。于是,我把整包烟都丢掉,从此讨厌抽烟的男人。如果均宇再抽烟,我一样讨厌他。可均宇不在这里,我根本不知此刻他是否正燃着香烟,饶有兴味地吞吐烟圈。没有我在身边,均宇一定是自由的,无人拘束的。

    整夜都在咳嗽,浑身无力。额上不知从什么时候跑出来的青春痘正一张一弛地疼痛着。

    二十五岁的生日,均宇不在。忧伤藏在空气里,只要一呼吸,它就轻易地钻进你的身体里。也许是生病的时候,人都会比较忧伤?

    入夜,屋里的灯才亮起来。

    我看着均宇的照片,努力使自己舒服起来。

    时光忽地破了一个甬道,我掉了进去。

    “哎,给你做道心理测试吧。”我躺在均宇旁边冲他笑。

    “什么心理测试,我才不信呢。”均宇把胳膊滑过来,搂住我。

    “测测嘛,挺准的。”我拿出一本有趣的小书,“你听着啊,这可是测你的偷情指数的。西红柿你喜欢哪种吃法:(1)番茄夹蜜饯;(2)番茄炒蛋;(3)番茄沙拉;(4)番茄汁;(5)直接生吃。哎,你喜欢哪种?”

    我把均宇的手臂拉住,求他回答。

    “番茄吃法,我喜欢番茄汁。”

    “番茄汁,啊,你选(4),告你答案吧,你的偷情指数是99%,你属于胆大包天型。可恶,你还真胆大啊!”

    我捏住均宇的鼻子,不松手。

    “哇,好疼啊。你还没说选几呢,快说说别的答案。”均宇拽住我的手指。

    “我选直接生吃。我属于无胆忠心型,偷情指数才20%。就我选这个是最好的,选(1)番茄夹蜜饯,偷情指数40%,属色大胆小型;(2)番茄炒蛋,偷情指数80%,也属胆大的;(3)番茄沙拉,偷情指数55%,属于虚张声势型。怎么样,挺准的吧。”

    均宇白我一眼,没吭气。

    “再测测你对旧情人的印象吧。”

    “哪儿那么多怪题。”

    “听着啊,如果你遇到了一次车祸,你觉得你的伤势会怎样?(1)撞死;(2)重伤,昏迷;(3)被安全气囊打伤;(4)轻伤;(5)完好无损。你觉得会是哪个?”

    “我应该没那么倒霉吧,选(3)吧,被安全气囊打伤。”

    “呵,被安全气囊打伤,你的答案是:‘一个很无聊的游戏。’”我抬起头瞟了一眼均宇,“喂,你的上一段恋情你认为是一个很无聊的游戏吗?”

    “你呢?你选几?”均宇避开了我的眼神,直接问。

    “我选(2),我一定是重伤,答案是:‘一个忘不了的遗憾。’”我重新躺下,眼睛黯淡地望向了天花板,“均宇,你不会让我留下遗憾吧?”

    “玩游戏你还认真了?算了,不玩了。”

    “不行,你害怕了,害怕我看穿你吧。不行,接着做——”我把书举过头顶,大声地,“如果让你选一件皇帝的新衣,你会选哪件?(1)什么都不穿;(2)性感的豹纹丁字裤;(3)若隐若现的透明内裤;(4)芭蕾紧身裤;(5)皇冠加四角裤。”

    “什么皇帝的新衣啊,这又是测什么?”

    “快选啊。”我又重复了一遍。

    均宇选(1)什么都不穿,想了想,他说(5)也可以。

    我崩不住地笑起来。

    “笑什么,快说答案。”

    “告诉你,这是测你性能力的。”我半坐起来。

    “这还用测,你不知道吗?”均宇又把我按倒。

    “哈!你完了。听着啊,选(1)性能力是40%,雷声大雨点小,极没自信。(2)是80%,比较强。(3)50%,跟着心灵走,聊天就行,外强中干。(4)呢是99%,威力惊人。选(5)呢是20%,关机了,几乎无欲望。你还就选(1)和(5),哈哈,原来你这么差啊!”

    “你这家伙敢嘲笑我,看我饶不了你。”

    均宇一跃压到我身上,呵气一般地吻起来。

    “哎,这么晚了,你该回家了。”我笑着滑过他的唇。

    “今晚我可不走了。”均宇按住了我的双手不肯松开。

    “啊,救命啊……”

    笑声凌空而起,在唇齿间跃动。

    均宇的吻,缠绵而悠长,像蝴蝶贪恋着花朵,永不餍足。

    我的视线又开始模糊了,均宇的照片成了一团朦胧的影像。

    窗外,烟雨深深,我听得到雨丝窸窸窣窣地坠下来。忽然,夜空璀璨地一闪,我知道接下来就该是可怕的惊雷了。

    “轰隆”一声,窗户被震得嗞嗞作响。我更紧更紧地抱住自己,就像均宇那样紧紧抱住。

    “均宇,我给你梳梳头吧。”

    我拿着一把梳子悄悄来到均宇身后。

    “哟,今儿怎么这么好?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均宇盯着电脑,埋头打字。

    “看你忙半天了,给你放松放松。”

    我把均宇的头发梳成中分,最后扎了两个朝天辫。

    均宇完全没理会我,只顾打字。

    我看着自己的杰作,暗自偷笑。

    “好了,梳完了,舒服多了吧。你慢慢打啊,我做饭去。”

    “好,快去吧,今儿表现这么好啊,我还真饿了。不吃面条啊,好好炒两个菜……”

    刚进厨房,就听到了均宇的惨叫:

    “张天倪,你把我头发弄成什么样了?你这个坏家伙……”

    关掉所有的灯,枕着那只玉镯子,我开始尝试睡眠。

    夜愈来愈凉。我抚摸着自己因寒粟而根根竖起的毛孔,艰难入睡。

    “怎么又睡不着了?”均宇突然醒来,被我的眼睛吓到。

    “是啊,都是你打呼噜,吵得我根本睡不着。”我把头贴到均宇的胸口,委屈地。

    “那我背你好不好?”均宇坐起来温柔地看着我。

    “好啊——”我一跃而起,伏住均宇宽宽的肩膀。

    “走五圈够不够?”

    “不行,要走二十圈。”我在均宇背上任性地睡着。

    “哇,你要累死我呀。”

    “那我睡不着嘛。”

    “好,好,我的乖宝贝,快点睡……”均宇像哄小孩子那样驮着我,慢慢的,一颤一巍……

    屋里安静极了,再没有了呼噜声,再没有了一颤一巍回到童蒙的香甜小息……

    我把身体曲起来,像蜗牛那样曲起来。

    “我在兰州呢,想我了吧?”

    均宇的声音欢快地从电话那头传来。

    “怎么又跑到兰州了?你不是要从西安直接回北京吗?”

    我抓着话筒,紧紧不放。

    “他们又要组织去兰州玩,我也没办法啊。”

    “你可以不去嘛,兰州有什么好玩的。”

    “我们才一星期不见,你就受不了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的口气软下来,像只受伤的小猫。

    “下周吧。哎,我给你买了个玉镯子,他们说这里的玉镯子特别好,戴上就不会生病。”

    “那你快给我呀。”

    “着什么急啊,总得等我回来吧。这样吧,先不给你,过生日再给你。”

    “讨厌,我生日还早着呢。”

    “好了,他们催我上车了,我再打给你啊……”

    均宇的声音在屋里不停地梭巡。各种情愫齐齐聚在一起,涌上心头。翻过身,我把手臂伸过去,却扑了个空,均宇还是不在。

    我又抽噎不止地哭起来。

    “喂,你怎么那么爱哭啊,简直成林黛玉了。你原来不是这样啊?”

    “废话,谁让你对我这么差,你要对我好点,我能这样吗?”

    “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好,行了吧。”

    “均宇,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好不好?”

    “没什么事,你怎么整天疑神疑鬼的,能有什么事?!”

    “那你怎么老不回来,都多长时间你没回来了。上海有什么好?你就那么舍不得回来?”

    “我这是工作,你以为我在玩啊!”

    “工作、工作,你永远都在工作!工作难道比什么都重要吗?!”

    “好了,好了,我不想跟你吵,我这边还忙着呢,我挂了。”

    “均宇,你敢!我还没说完呢!”

    “还有什么好说的!每次给你打电话,你都这样,好像我欠你似的!”

    “你……对,你就是欠我的!”

    “你就不能说点儿我爱听的,永远跟怨妇似的。”

    “对,我就是怨妇,怎么,你后悔了?”

    “行了,越说越没意思了。我还得工作呢,再见!”

    “均宇——”

    电话嘟嘟地响个不停,原来是我一翻身,把话机碰到了地上。

    重新把电话挂好,整夜我把自己浸泡在泪水中。

    究竟何时才能回到美好?时间能给我答案吗?

    有个声音对我说:时间只能让一切美好的事物都腐败。青春害怕时间,生命害怕时间,爱情害怕时间,就连没有生命的建筑物依然害怕时间。

    那声音由远而近,那样熟悉地,缓缓向我走来。

    何时,均宇成了我的时间?

    只有他能给我答案。

    终于体会出,原来爱情与忧伤是不能分离的,我无从选择,也无法逃避。它们源自同一个源头——那个叫郑均宇的男人。

    二十五岁的生日,均宇不在,爱还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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