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班的诅咒大全集-踏入古老机关中永无尽头的回廊(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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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一弃见此情形忙一把抓住盲爷的手,这一抓似乎给盲爷注入了无限劲力,他右手猛一使劲,将那两人拉回,然后借着空当急促地换气,这才能从嘴里发出两声含糊的惨叫:“灭了那灯!灭了那灯!”

    鲁一弃闻言左手未放,腾出右手掏枪抬臂。随着枪声响过,灭了后亮起的四盏油灯,只有最靠大门口的两盏依旧亮着,他已没有子弹。

    随后他感到前面拉住衣襟的力道猛然一松,那三人反朝后冲过来。几个人一下子都跌倒,慌手慌脚地都压在鲁一弃的身上。黑暗处,他只能听到那三人粗重的喘息声。喘息未平,鬼眼三已一跃而起,“喤啷啷”甩出一把链子飞爪,一抖手将那余下两盏灯全都拉下。

    灯灭了,又是无边的黑暗。

    没等鲁一弃伸进粗布包的手掏出波斯萤光石,一盏气死风灯[27]已在大伯手中亮起,于是,鲁一弃将捏住石头的手松开,顺便从布包中带出一个弹座,将枪轮填满。

    鬼眼三手捻了下灯盏里的油脂,又在鼻子下闻了闻,而后简单地说了一句:“云南花谷灵豚脂。”

    “南徐水银画。”鲁盛孝喘息间也简单回了一句。

    简单的两句话,寥寥十数个字,却不知其中包含了多少的凶险。他们的生命刚才差点就毁在这两句挺有诗情画意的短语中,距离死亡可能也就在半鞋之距。

    鲁盛孝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继续言道:“好险,对家竟淘到这样的好东西合做成这么一坎儿!”

    “幸亏他。”鬼眼三说,他当然说的是鲁一弃。

    “幸亏他!”鲁一弃说,他当然说的是盲爷。

    随着他的眼光大家都望向盲爷,盲爷轻咳一声解释道:“你们三个同时落扣儿(踏入机关),我用盲杖拦住您二位,另一只手抵住大少的脖子。可我一人怎么都定不住你们三个,没法子,只好用血破,咬破舌头首先舔开大少的蒙眼障。后面枪射油灯可都是大少的功劳了。”

    这几句话听起来波澜不惊,但鲁一弃心中已然荡起荡落好几番。一个眼盲的人在用一双瘦弱的手拖住他们三个的同时,还要用咬破的舌头找寻舔洗自己的双目。而他们三个全无意识,只管死力扯着他一步步滑向危险和死亡。这番挣扎和角力怎不让人听着后怕。

    想到这里,他不禁满怀钦佩地说:“夏叔,还是你行,没你我们这坎肯定过不去。你别叫我大少,挺别扭的,你叫我一弃吧。”

    盲爷听他这么一说,嘴里忙道:“哪敢,哪敢。”脸上却非常得意地笑开了。

    旁边鲁盛孝在冥思苦想,自言自语道:“灭灯容易,画却该怎么解?这两样东西配合使用其妙无穷,就算单用也是厉害非常的啊。怎么你这老瞎贼就丝毫未受其惑。”

    “是啊。”鲁一弃脑海中灵光一闪,“《异开物》[28]里提到花谷灵豚喜食由百花腐败而生成的蛊虫,而后体内积脂,燃其脂无烟无味却摄人心魂。南徐水银画取独特流向,带目而视,勾摄眼魂,导致思想渐入幻境。夏叔眼不能见,不会为水银画勾了眼魂,但不该连灵豚脂也对他无效,真弄不懂到底是怎么逃过心魂一劫的。”

    鲁一弃的话可能提醒鲁盛孝,让他也想到什么了:“灵豚脂迷的不是脑,迷的是心。其力暗合道家散天花救万生之法理,而这幅南徐水银画画面上是‘逍遥一叶舟’,也合道家的自然境地,我与一弃都修习过道学,老三家虽然是吃陈尸饭的,却也鼓捣道家一脉的茅山术,所以我们三个不但是难逃此劫,而且还是快速坠局。当然,此坎对不学道的平常人也同样有效,只是反应要稍缓稍弱些。也就他这老贼瞎,眼不见也就算了,偏偏还心术不正,天生的贼性邪行,所以能在这正门法道前逃混过去。”

    盲爷得意地大笑起来,那两人也跟着笑。只有鲁一弃没笑,他知道,盲爷的路数肯定和他们有天壤之别。他没问,他知道有人会告诉他,于是把头转向鬼眼三。

    鬼眼三用他孤独的一只眼睛盛着双倍的崇敬望着盲爷自顾自地说道:“明招子(眼睛看得见)的时候夏爷是西北贼王。”是的,原先盲爷的“盲”字可是锋芒的“芒”。西北贼王夏芒爷,轻飞快刺无匹敌,那可是江湖中响彻一方的名号。

    盲爷也止住笑,他拄着细长盲杖,脸庞微扬。当年纵马千里,夜盗百家,杀伐夺盘的江湖岁月,他是那么的留恋。他好像又见到大漠狂沙、烽烟白杨,耳边似乎又响起那红袄黑妞喊唱的花儿。黑妞那起伏的胸膛是他永远的宝藏,黑妞成了他的婆姨,黑妞的美永远留在他心上。他见不到当年的黑妞已经面若黄土,他心中这辈子只有那唱着花儿的泼辣健美的憨妹娃。

    盲爷叹口气,面目变得暗淡,他忽然间是那么想自己的家,想家里的婆姨,想婆姨送他出门整五里,想婆姨为他从庙里求来的红绸绫。

    对!红绸绫,怎么就没想到红绸绫?!

    盲爷拍一下脑门,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绸布包,两角一扯,就散解成一幅红绸,血红血红。这红绸绫在鲁盛孝和鬼眼三面前一展开,他们立刻兴奋起来,南徐水银画有得解法了。

    “老大、倪三儿,你们谁来?”盲爷问。

    “我来。”鬼眼三答道。

    “还真得他来,我确实老了,眼神不济。”鲁盛孝不是客气,他实在是无奈,他希望自己能年轻二十岁,可就算真的年轻又能怎样,二十年前他还不是只能护着弟弟和怀孕的弟媳仓皇逃离此地?

    十分茫然的鲁一弃忽然问了一句:“我行吗?”

    “不行!”那三人异口同声地喊道。

    声音很响,震得手中红绸一阵抖。不只是喊声,从一开始他们的说话声就很高,难道他们不怕惊醒什么吗?不怕,他们知道,这黑夜里本来就有很多东西一直都醒着,等待着他们。

    红绸蒙在鲁一弃的脸上,因为他说了五个字,仅仅五个字,三位顶尖高手无法辩驳的五个字,所以必须是他蒙上眼睛,必须由他去面对那幅“逍遥一叶舟”。

    鲁盛孝和鬼眼三听到背后的鲁一弃向那画儿迈步了。因为他们根本无法面对那幅画,即使背对它,那勾摄眼魂的劲势也依旧让他们心慌。

    提着气死风灯,低着头向前迈步,虽然蒙着红绸,鲁一弃也依旧不敢直视那画,因为他不清楚“血红滞银流[29]”的功效到底有多大。

    盲爷跟在鲁一弃后面,左手搭在他的肩上,就和刚进门搭在鬼眼三肩上一样。走出三步,走到了他们刚才摔回的地方,盲爷手里用劲拉住一弃,自己一个大跨步挡到他前面,再次挥动盲杖快速在两边的墙上点划正反七星位。鲁一弃眼中看到火星闪烁,耳中听到叮当作响,这跟前一次点划的情形大不一样了。随后两边墙体一阵晃动,接着又听到“嘣嘣、嘣嘣”仿佛皮球落地般的响声,声音渐促渐轻,直至消失。

    盲爷回头说道:“果然有对合七星靠,刚才就差那么一点,再有半步入了扣,我们几个就都得被砸在下面。现在这扣子解了,下面就看大少你招呼那幅画了。”

    鲁一弃没敢想象刚才的另一种结果,那种结果令人胆寒。而盲爷刚才的表现还是让他有些想法的:夏叔的杖子原来是钢制的,难怪那么细刚才还能拉住两个人。还有,夏叔这盲眼之人为什么能一下子就点中七星位。啊,对了,墙高是一定的,也就是只要有一方边距和七星的比例,就可定出七星位。其他星位好像也可以这么定,等有时间可以好好琢磨一下。

    其实鲁一弃乱七八糟地想这些,是想借此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让画的摄魂流光把自己带过去。刚才的幻象让他仍心有余悸,所以也不敢太依赖红绸的功效。

    鲁一弃虽然想得很多,但是动作却不慢,两三步间就纵跃到“逍遥一叶舟”前。透过那血红绸绫,他看到画中水银的流动变得很凝滞,但依旧在一刹那间感到心魂难定。

    他闭眼定了定神,然后慢慢张开眼皮,微眯双目,视角端正。但绝不聚焦凝视那画,而是让眼目放松,将两瞳孔间的距离逐渐放大。这样一来,那画中的船儿在他的眼中叠成了双影,随即那船的双影也渐渐分离开,越离越远,一直到双目可以分视的极点。

    “单眼不叠视。”

    鲁一弃没告诉他们三个自己怎么会解这南徐水银画的,但这五个字让他们知道自己肯定是四人中唯一能担此重任的。

    鲁一弃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解,他甚至连这种画都没见过,但只要它真是《异开物》里提到的南徐水银画,那就应该知道解法。因为他和《异开物》一起见到的还有一页不知名的残片,那上面记录了数种摄魂手段的解法,当然也包括了南徐水银画。

    现在一遍双影的拉移已经到达他双目分视的极点,却没发现穴点。这让他开始有些怀疑那解坎的方法,不由得感到浑身燥热。

    但天生具备的定力让他很快就平复了心境。他重新聚了一下目光,这一趟搜索得更仔细,可仍然没发现穴点所在。额头的汗不由自主地就下来了。

    到底疏忽了哪里?

    鲁一弃再次闭目定神,回想了一下刚才的过程。他发现如果有什么差池的话,就是双影刚分离的刹那速度较快,疏忽可能就在这刹那间。

    于是他再次张开眼皮,尽量把速度放慢。发现了,终于发现了,顶端桅杆刚分离,两杆影左右侧杆线重叠在一处时,重叠部位中有一小段线条显得较粗些。他知道了,穴点在船桅杆的右侧线条上,不,准确地说应该是穴缝。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于是走到近前,轻抚了一下,缝很细,手上的感觉几乎难以觉察它的存在。于是他把嘴靠上去,用嘴唇包住那道细缝,然后轻轻地、温柔地一吸,就像是在吸吮情人紧闭的薄唇。一根坚韧细滑的丝线跳入他的口中,他轻轻叼住,仰首往后一拉……

    “咕噜、咕噜”一阵灌水声,不过只有像他这么近才可以听得见。

    画上的水银自上往下在消失,这也只有他蒙着红绸才可以看见。

    画面开始有极轻微的颤动,这也只有他能感觉到。

    但西侧墙壁猛然间轰然滑开,出现了一条宽敞的过道,却是大家都能知道的。

    他们四个知道。

    宅子里有人知道。

    宅子外也有人知道。

    颠扑道

    鲁一弃退后两步,撤下罩面红绸,重新打量那南徐水银画,那画原来是一幅空釉瓷壁画,镶嵌在这宅子的第三座影壁上。

    对,第三座影壁,这宅子竟然有三座影壁!

    面前这座是四合院中最常见的门内一字影壁,却是他们今夜碰到的三座影壁中最可怕也最诡异的。

    那三人都急速赶过来,拉着鲁一弃冲出了过道。坎子家都知道,闯坎面过程中应尽量做到一气呵成,多耽搁一点时间就意味着多一份危险,因为那样就会给对手留下改坎和加扣儿的机会。

    奔出这惊骇魂魄的门厅处,他们闯入宅子的外院。这外院比平常人家的院子要方正、要大,而且大出许多。更离奇的是整个外院几乎就是个池塘,其设置大概是应合了一般人家的金鱼池,池中耸立几块姿态嶙峋、错落有致的太湖石,它们的摆放位置非常巧妙地挡住向西和向北的视线,让人看不到垂花门的存在。只有从隐约可见的弧形屋脊和翘起的飞檐可以推断,那里也许有个门楼子。

    鲁一弃呆住了,心想哪有这样造房的,这让人怎么进入垂花门[30]和内院?

    他同时还发现了这外院没倒座,也就是没有南院墙上朝着正厅的房子。没门房,没倒座,看来这宅子虽然占地很广,房间却少。至少到此时为止,还没见到一个房间,因为这宅子本来就不是用来住人的。

    鲁一弃确实有点发懵,虽然他知道,就算再糊涂的工匠都不会把这后花园里才有的池子当做金鱼缸,摆造在这外院之中;虽然他知道就算再愚笨的住家也不会把水池造得跟整个院子一样大,但刚刚经历的几道坎子更让他知道,在这个宅子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什么布置都不足以为怪。

    大伯找到了继续前行的路径。在院子的最南面本该是倒座[31]的位置上,遮掩在池边一块大石和一株高大山茶之间的是一条回廊的中间口。

    他们没敢继续走,因为那回廊不像人走的路。回廊是半闭廊,它的一边是封闭的墙,另一边是凭水的坐栏,有高有低,廊内的地砖也有高低。回廊的支柱有粗有细,回廊本身也是宽窄不一。从他们的位置打眼看去,这回廊是可以绕到垂花门的,问题是这回廊能不能走,又该怎么走。试想,连那么齐整的影壁、门厅都凶险万分,更何况这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廊道。

    鬼眼三找到了另一条继续前进的路,在院子的最北面,也遮掩在池边的一块大石和一株高大山茶之间。那同样是一条回廊的端口。两边的回廊就像是双胞胎,唯一不同的是,端口处的回廊可以隐隐看到一个门楼子的侧影。

    怎么办?

    “要是搭座桥直接从池子上面走过去就好了。”也许是因为年轻,也可能是洋学堂里知识的影响,鲁一弃的思维有一定的跳跃性。

    “搭桥容易,但更不好走。你夏叔的飞蛾索,你三哥的迁神飞爪[32]都可以拉成一座索桥,但在这种地方,从正路走,你可以生死两算,困脱各半。技艺高,你过去;技艺差,你回头。就算失手也不一定死。”大伯说到这里停了一下。

    盲爷接着他的话继续说:“自找的路,肯定是死路,主人家早就把这些算计好了,要不我这贼王还费这事儿,大门外我就飞了檐走了壁。”这两人告诉鲁一弃的,又是一个坎子行[33]的常识。

    “夏爷,别飞了,您老不如跟我钻洞。”鬼眼三又抓住机会刺激一下盲爷,但话语里已经客气多了。同时也是在明确地告诉鲁一弃,飞天不行,钻地也不行。

    盲爷没和鬼眼三计较,一言不发地蹲下来,开始仔细摸索地上那些高低不平的地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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